【羡忘 双洁 HE】画中仙 04梦
不知道屋里其他人都在想些什么,蓝忘机平静道:“梦里的故事,起源于一场听学。”
粗心大意的少年远道而来,第一日就丢了入门拜帖,被关在了门外。然而就算如此也不消停,还要下山买瓶酒喝,结果回来后师姐师弟全无影踪,夜闯山门,遇上了守夜的小仙君:“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这自然是不行的。
谢安之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我与他打了一场,碎了一坛酒,压他去面见长辈,顺便领罚。”蓝忘机想了想,补充道:“我没有赔他的酒。”
也许从那时候起,自己便欠下了债。
“那酒很好喝吗?”
谢安之心里痒痒,忍不住打探。
“据他所言,当世绝品。”蓝忘机眸光落在了屋内一块地板上,又很快移开:“我曾饮过,但并无印象。”
“啊?”谢安之琢磨了一下这话,有了猜想:“你是个一杯倒?”
“或许。”
“?”
看出了他的疑惑,蓝忘机淡淡道:“梦中,我的确如此。”
黑衣人还是倚在门边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脸色有瞬间的苍白。
谢安之同样是个好酒之人,心动就要立刻行动,故而问道:“现在这酒还有地方卖吗?”
蓝忘机意料之中的摇头。
他到底成为了画中仙多少年?
谢安之有些纳闷。自己也曾游历天下,这个故事里提到的那些人事,那些地方,谢安之竟然一个也不曾看到过相关记载,也只有姑苏和云梦这种极大的地名还有留存。如今酿酒的法子也消失不见……
时光当真无情。
这瓶勾动了人馋虫的酒只是一个小插曲,蓝忘机顺着将这场梦继续描绘了下去。梦里两位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位少年缘分不浅,在屡次犯禁被罚后,倒有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交情。
抄书对坐,饮酒谈心,冷泉落水,两个少年一同去寻找传说中的阴铁,感情越发深厚。直到温氏发难,玄武洞斩杀妖兽同历生死,失踪三月的好友再度归来,却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越听谢安之越是神情古怪,他憋了许久,终于在听到那句“魏婴,随我回姑苏”时开口:“冒昧问一下,这场梦,是不是没有女主角?”
蓝忘机沉着,且从容:“是。”
“……”
谢安之的脸色十分之精彩:他连正儿八经的男女感情线都不会写,现在居然要写龙阳了吗?!好生挑战!
蓝忘机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抱歉,是我疏忽。在那个时候,世家修仙,成婚结道不拘性别,虽以男女为主,然同性亦可,与时下大有不同。若你反感……”
“不不不!我不反感!”谢安之连忙澄清:“我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意外。”他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大着胆子问他:“还有就是,我比较纠结,你俩谁是……主动的那个?”
“……”
原本神情沉凝的黑衣人喷笑出声:“哈哈哈哈!”他看看谢安之的脸色,又瞥到蓝忘机通红的耳朵袖子里攥紧的手指,脸都笑酸了:“我生平还是第二次看到蓝湛这么尴尬哈哈哈哈!谢安之,真真奇人也,我承认了,你果然有我三分风采哈哈哈哈!”
不知道身边有个人在看他们的笑话,谢安之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连忙干咳一声,连蓝忘机的脸都不敢看,生怕自己再被恼羞成怒的人赶出去:“咳,那什么,继续继续。”
于是一个梦断断续续地讲,竟也讲了三五十日。
曾经执剑对打的好友身着黑衣,不佩剑,不爱笑,拿着一管黑笛如阴云般出现,笼罩在了所有人心头,包括温氏,也包括联军的所有人。
曾经的奇侠怪才走过了射日之征的尸山血海,最终陨落于野心家的欲壑难平,陨落于越演越烈的流言蜚语,陨落于他不肯同流合污的赤子之心,悬崖边上的一笑,便成为了他们的诀别。
“魏婴——”
听到结局的那一日,谢安之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蓝忘机怀抱古琴在瀑布旁弹奏悠扬一曲,久久都未有言语。
谢安之长长叹气,也不知在为何而叹:“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吗?这样的结局,我写出去怕不是要被全天下的书迷追着打啊!”
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树下的阴影中,静静看向了蓝忘机,腰间黑笛上的红穗甩啊甩,甩出了一片浓重血色。
“有的。”蓝忘机低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忘机琴,神情中的冷漠在一日日中悄无声息地化去,说这话时几乎带上了温柔笑意:“这场梦,还有一个第十三年。”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原本的气氛忽然有些压抑。
谢安之本能地感觉有些不适,然而见蓝忘机毫无变化,还当是自己多心。他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蓝忘机的话上,故事情节峰回路转,看着已经无法挽回的结局竟还有希望:“第十三年?他没死?那你怎么?”
怎么会成为画中仙?
“梦里,他跌落悬崖,生死不知。我多次前往悬崖之底找寻,却不曾见到有关于他的半个物件,也觉是件好事。”
蓝忘机的声音越发轻柔了:“第十三年,他出现在莫家庄,于大梵山上和我重遇,一同回了云深不知处。”
十三年后的故事,蓝忘机不再像之前一般说得断断续续,从行路岭抓聂怀桑,一路追查到义城,金陵台千夫所指,乱葬岗世人唾骂,可是这一次,他站在了那个黑衣青年身旁。
十数年日复一日的回忆,漫长无边的后悔,蓝忘机终于拉住了那个下坠的青年,在观音庙后,云深后山得了那人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蓝忘机抚摸过琴身,道:“他便是在此地与我合奏一曲,而后牵驴远行的。”
“再没回来?”
蓝忘机看向谢安之:“梦醒了。”
于是那个青年有没有回来,他也不知。
一个下午的讲述,日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漫步到正西,那抹血色越发浓郁不详,照在蓝忘机脸上却是难得的温柔动人,像是生命燃烧殆尽,最后余留的一抹暖意。
谢安之看着蓝忘机,脸上总是洋溢着的或深或浅的笑容终于消失,他再一次从蓝忘机身上察觉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深沉悲哀。
“真的有第十三年吗?”
蓝忘机眼睫微动:“在梦里,它有。”
这一次的梦里,是真的梦里吗?
谢安之不知道,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你从来都分得很清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