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X萧瑟】妖与僧

106.樊笼多喧嚣

萧瑟一行人带着受了箭伤的豹妖路贞进入皓州竹篮县后，找遍了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却都人满为患。昨日此地有一群农民为请平粮价与官兵冲突，期间有闹事者街头纵火，伤及许多无辜百姓，因此医馆伤患众多，大夫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身来替路贞治伤。

柳依客栈。

二楼长廊尽头的泰字号房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之一。此间家具外形典雅，略显陈旧，右墙有个二层的杉木置物架，架面隐约有开裂的木纹，置物架上层摆放着三个柳叶纹彩瓷花瓶，下层有一座白瓷鸡烛台，颇为亮眼。

置物架旁边是一张花鸟纹杨木床。路贞卧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而萧瑟、叶若依、贾明静立一旁，气氛凝重。

「大夫再不过来，他可能活不下去了。」贾明觉得路贞快撑不住了。

「他伤及要害，怕是凶多吉少。」萧瑟又给路贞喂了一粒蓬莱丹，但疗效甚微。

「唐公子和雷公子说去附近村庄找大夫，可这会已入夜了，他们怎还没回来？」叶若依望向窗外昏暗的夜景，面露忧色。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雷无桀在门外喊：「我们回来了！」

雷无桀与唐莲没找到大夫，只带回来一个消息：竹篮县全县城已封锁，官兵正四处搜捕发起暴乱的反贼。

听完消息之后，便闻楼下动静越来越大，一众官兵风风火火地进入此客栈逐间搜查。

「怎么办？我们这有个通缉犯，万一被认出来，该如何解释才好？还能借用镇国大将军的名义唬弄过去吗？」贾明神色慌张地问。

「不可。今早只是随口忽悠那几个小兵而已。」萧瑟正色道，「将军府无权插管地方刑事，不可越权理事，否则后果很严重。」

叶若依挪步走到床边，沉声念了「奈落」二字，一瞬间，床上的路贞竟在众人眼中隐去。

贾明惊呆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空荡的硬床板。

「好神奇！这是什么术法？路贞凭空消失了？」雷无桀满脸崇拜地望着叶若依。

「是秘术，奈落御界。人还在原处，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叶若依嫣然浅笑道。

门外四名官兵破门而入，他们在屋里翻箱倒柜，掀翻桌椅，又检视了床底，并无所获。

其中一人的目光停在一床叠放好的被褥上，正欲伸手去扯动，却见叶若依开口道：「诸位差爷辛苦了。此间一目了然，并无贼徒藏匿。若发现可疑之人，吾等必定报知官府。」

众官兵听她这么一说，也打算撤退，可当他们正要离开之际，忽闻一阵虚弱咳嗽响起，室内众人皆是一愣。

萧瑟、叶若依、雷无桀、唐莲、贾明顿时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是路贞醒了，声响藏不住。

咳嗽声停了片刻，又再响起。

雷无桀情不自禁地瞧向床板，咽了口唾沫。一名大小眼的官兵察觉其神色有异，对其视线方向投以注目，怀疑有床里暗格，迈步往前探触。

而雷无桀紧张地踏了一步，在他的碰撞下，身旁的置物架晃得厉害，架上的陶瓷烛台啪啦一声摔落在地面，四分五裂。

碎响后，室内众人一致望向地上的碎片，又瞧向一脸窘然的雷无桀。雷无桀尴尬地扶着木架，强颜笑道，「抱歉，这个架子不太稳当，会晃。」说着，脆弱的置物架竟整个散开了，喀啦一声歪倒下来，架上的三个花瓶倾斜而下，一个接一个砸到一名官兵的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

看到这意外的一幕，在场官兵满目讶然，萧瑟、唐莲、叶若依、贾明心里咯噔了一下，呆若木鸡地望向雷无桀。而雷无桀自己也吃了一惊，一脸无辜地解释道：「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然而这一声「对不起」不管用，被砸破头的官兵怒火蹿升，抡起拳头朝雷无桀冲去，却见雷无桀连忙移步躲开。

「别动手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雷无桀有口难辩。

「小子！你作死！竟敢袭击公差！」受伤的官兵对雷无桀嚷道。

此时，唐莲挺身而出，「我师弟年少无知，不识礼数，多有冒犯，我们愿意赔礼道歉。」

唐莲试图息事宁人。他最烦跟这些官兵打交道，可偏偏躲不开。只怕一旦纠缠上，麻烦事将会一桩接一桩，届时还须要利用钱财和各种关系去疏通，否则会引起更大的冲突。

萧瑟明白唐莲的顾虑，于是默默掏出银票，对在场三位官兵说，「这里一千五百两，请笑纳。」接着又给受伤的官兵递上一张一千两银票。

在重金诱惑下，官兵没话说了，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比他们一年所讹还多。他们收下银票，转身走向门口，却又闻那阵虚弱无力的咳嗽声又传入耳中，几名官兵刚分散的注意力又再集中起来，他们提高警觉盯向声音来源处。

此刻萧瑟真想扔个茶壶过去把路贞这倒霉豹子砸晕，他正思索应对之策，却见一名官兵拔刀朝床板猛一挥，利刃险些落到路贞身上，幸亏被唐莲的指尖刃及时挡下。然而，双方兵刃交接之时，无形的压力使整间房震了一震，余波伤及了虚弱不堪的路贞。他一声惨叫破喉而出，接着又戛然而止，由喧嚣坠入死寂。

刹那间，整个客房气氛凝固僵止。官兵知道此间匿藏他人，欲向守在外面的同伴报信，然而，唐莲和雷无桀没给他们机会。二人联手飞快地将客房里四名官兵一一打晕。

「被发现了，接下来怎么办？路贞没事吧？」雷无桀觉得情况不太好。

叶若依解除了术法，只见路贞伤上加伤，血流不止，已然回天乏术。唐莲连忙给他渡了真气，令他缓缓转醒。

「你坚持再一会，我们马上带你去找皓州刺史。」萧瑟一边说，一边将一粒蓬莱丹递到路贞嘴边。

可路贞无意服下，他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带着忧愤吃力地挤出一句话，「苍州官员……贪污……赈灾款，请帮我……转报皓州刺史……将此事上报朝廷……救救灾民……」此言耗尽了他最后一口气。

「贪污赈灾款简直丧尽天良！」雷无桀愤懑不平。

「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是不是该去找皓州刺史报案？」叶若依看了一眼萧瑟，似在等他决定下一步。

「地方刺史未必敢碰，这类案子归御史台管，应该报给御史台才对。」萧瑟思忖道。

「要去天启城？」叶若依问。

走廊处，脚步声渐近。贾明关紧了房门，指着昏迷在地的官兵，焦急万分地提醒道：「我们先逃出去再商议吧？你们打昏了这些官兵，很快会有人过来搜查，到时我们可就难逃官司了！」

「说得对。」唐莲附和道，「先出去再说。我们的马车还在外头，万一被扣押下来就不好办了。」

萧叶雷三人服无异议，于是他们从窗口跳了出去，顺利逃离客栈。

 

次日，萧瑟雇人料理了路贞的后事，欲前往州衙报案，途中，官兵为搜捕闹事者封锁了街道，他们暂时无法前行，被迫留在封锁区里。

一家饼铺内，萧唐雷叶贾五人围坐一桌。雷无桀吃完了两个大饼，仍不见解封，不由叹息一声，满心不耐烦地问：「这是要排查多久啊？」

饼铺没有生意，老板坐下来闲聊：「听说前日带头闹事的人就在这附近，抓到才解封。」

唐莲好奇地问：「是谁带头闹事？」

饼铺老板挠了挠头，思索道：「好像叫王什么川的，以前是琅琊王的亲信。」

叶若依倩眉一皱，讶异地问：「王劈川？」

饼铺老板悟然一击掌，说：「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萧瑟不禁捏紧了茶杯，喃喃自语：「不可能……」

饼铺老板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道：「怎么不可能？据说，幕后主谋是琅琊王的独子萧凌尘。」

贾明插话道：「可我之前听人说，琅琊王世子早已被秘密处决了。」

饼铺老板说：「谣言而已，萧凌尘肯定还活着，不然官兵也不会封城抓人，朝廷特意派了兰月侯过来监督。嘿！今早他路过我这铺子了，一身金衣，那叫一个气派！」

听说兰月侯在此，萧瑟愕然一怔，紧张地望向门外，心里默默祈祷不要与之碰面。可当他抬头远眺之时，正巧望见兰月侯与其一众侍卫朝这边走来。萧瑟登时一惊，欲寻后门出逃，可这小饼铺的铺面只有一个正门，一出门口就能碰个正着。

叶若依明白萧瑟心思，借机支开饼铺老板：「这里有玉米面饼吗？我想要五斤。」

饼铺老板连连道：「有有有！稍等，我马上去烙。」

说着，他便去铺前的灶台揉面烙饼。

叶若依低声对萧瑟说：「我觉得他可能发现你行踪了。」

唐莲、雷无桀、贾明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叶若依和萧瑟。

沉静片刻，萧瑟敛起慌张之色，又作出懒洋洋模样，瞧向贾明问：「你与兰月侯相识不？」

贾明稍加思忖，答道：「相识说不上，我在邀月楼看见过他，在百仙阁似乎也碰见过几次，还一起听过花魁云意柔唱曲。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

萧瑟狡黠一笑，说：「不认识正合适。我给你一个偿还债款五百两的机会。」

贾明双眼一亮，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机会？」

萧瑟悄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互换身份，你是萧瑟，我是贾明，只要能骗过兰月侯，那你欠我的三千两就可减至二千五百两，如何？」

贾明惑然：「为什么要互换身份？」

萧瑟瞪了他一眼，不悦道：「问那么多干嘛？你只需回答我，换还是不换。」

贾明趁机打劫：「再减五百两如何？」

萧瑟毫不考虑，脱口而出：「休想！」

贾明无奈，妥协道：「好吧，成交。」

 

街道另一边，萧月离加快了步伐。方才收到消息说唐莲一行人在饼铺里坐着，他便匆匆赶来。来到饼铺时，只有四人在店铺里坐着，不见萧楚河的身影。

「见过侯爷。」叶若依起身施礼，而唐莲、雷无桀、贾明四人也放下手中大饼，抱拳作揖。

「我只是进来吃个饼，大家不必拘礼。」萧月离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含笑招呼道，「叶姑娘请坐，各位小兄弟请坐。」

四人坐回原位，拘谨地端坐着，沉默无语。

萧月离继续说：「听说你们要运送一批救济品去苍州？」

唐莲答道：「是，滞留于此地，不知何时解封。」

看着唐莲一脸严肃的表情，萧月离笑了笑，说：「这可不好说，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不过，救灾要紧，我可以给你们放行。」

雷无桀笑逐颜开，喜道：「那就太好了！我们正愁不知怎么出去！」

唐莲、叶若依、贾明起身作揖道：「谢过侯爷！」

见他们多礼，萧月离也客套道，「封城之举误了你们行程，还请多担待。」

说着，他打量着贾明，越看越觉面熟，「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莫非兰月侯认识我？！贾明心下一惊，不知如何作答，而叶若依抢先道：「这位是司空城主新收的弟子，叫萧瑟。」

唐莲与雷无桀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他是我们三师弟。」

贾明忙接话道：「在下萧瑟，以前在天启城住过一段时间，曾在邀月楼见过侯爷一面。」

邀月楼是天启城有名的乐坊，萧月离去过很多次。他去那里是看姑娘弹琴跳舞，并未关注在场的公子哥儿，记不清是否见过。「原来如此。」得知萧瑟并非萧楚河，他略感失望。

「侯爷，还有一件要事，不知可否请侯爷帮忙？」叶若依担心萧月离识破，赶紧转移话题，对其详诉路贞举报苍州贪污赈灾款一事。

而萧瑟在叶若依的秘术掩护下悄悄离开了饼铺。此时他立于饼铺前方的大榕树下等待同伴。举目而望，他看见屋顶布满弓兵，街上也有许多步兵巡查，周围民众抱怨声充斥双耳，喧哗不已。对面一群菜贩不满封街，与官兵争吵，被官兵殴打了一顿；街口处，布商车队企图冲破封锁，为首两人被官兵以箭击毙，有人惊呆，有人叱责，有人反抗，也有人逃散，乱上加乱。

混乱的人群中，一只年幼的小犬妖不幸与父母失散。她惶恐失措，夹着尾巴，耷拉着一双犬耳，哭着喊着找爹娘。小犬妖一边走一边拭擦泪水，左顾右盼，垫脚张望，在拥挤的人堆里逆行，不慎被奔跑路过的少年猛撞了一下，弱小的身躯猛地扑倒在地，疼得她哇哇大哭，无人理会。

萧瑟正欲跑过去扶起她，却见一名白衣人抱起了小犬妖，一跃而起，将人带到了不远处屋檐下等候的双亲面前，看她与家人团聚，就仓促离去。

萧瑟运起轻功追了过去。他没看清白衣人的容颜，只觉得其身影十分熟悉，前方白衣人察觉有人跟踪，不由加快的脚步，转入了一条小巷里。萧瑟也赶紧追上去，然而，一队巡兵觉得他可疑，拦住他的去向，欲盘问究竟，可萧瑟没空搭理他们，身形一偏一闪，化身游鱼巧妙地绕过了拦路的官兵，足尖一点，留下一抹残影。

小巷光线幽暗，堆积了许多木板，飘荡着一股清凉辛辣的樟香气，萧瑟往前走了一步，倏然间，一道危险的气劲自身后袭来，他连忙转身，眼底一把白色的折扇划过下颌，耳边一绺头发被割断掉落，他急退一步，屏息凝神，停止动作。

一击之后，对方也急忙收起折扇，停止攻击。

「真是你！」眼前之人竟真是萧凌尘，萧瑟满目惊喜。

「你也在这里？！」萧凌尘也喜出望外。

「我倒是没料到你会在皓州。乡民暴动事件幕后主谋真是你？」萧瑟沉下脸，方才的喜悦之色烟消云散。他看萧凌尘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既是失望又是担忧，还有几分悲愤。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凌尘否认道。二人还没聊几句，又见巡兵过来搜查，于是他将萧瑟带回了自己的落脚处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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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