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蛇之兄弟会 第一篇 灰色黎明 中
五
又是一个寒冷的、灰蒙蒙的黎明。雾气比前一天更重，像襁褓一样紧紧裹在富斯的周围，让所有的声音都显得陌生而空洞。
安托妮来到潮湿寒冷的宫殿庭院。哨兵站在一旁守候，在某处，一位教官正在下令换岗。他的咆哮声在那压在地面上的雾气中扭曲、变形了。
安托妮放下她的小旅行箱。她穿着一套羊毛衬衫和裤子组成的冬季粗布套装，外面套着防水皮革。她等着。
首领和其他三只最高立法官的攻击犬在院子里游荡。最高立法官在他离开之前坚持要他信任的猎犬留下来“保护宫殿”。安托妮远远地避开它们。
一种新的声音穿过迷雾，那是引擎的声音。安托妮抬起头。院子里的哨兵和狗也抬起头来。引擎声越来越近，然后在宫殿院门外停下了。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从庭院入口处响起。身穿笨重盔甲的巨人从迷雾中现身。
狗立即向他跑去，咆哮嘶吼起来。“阻止它们！”安托妮对最近的哨兵大喊，但他只是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
巨人停了下来，狗向他扑去。他单膝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口哨声，这是安托妮无法想象人类嘴巴能发出的声音。
几条狗立刻趴在地上，把下巴平放在潮湿的鹅卵石上。其中一个发出了轻微的呜呜声。巨人仍然跪着，摇动着他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指，首领站起来，低着头跑上前，任由巨人抚摸它。首领咕哝着翻了个身，摊开了四肢。
巨人再次站起身来，用手指着首领。攻击犬再次趴下。战士跨过仰卧的狗群，来到安托妮身边。
“好狗。是战犬吗？”
“是的。”
“非常好的动物。”
“你怎么……”她开始说，然后把话吞了下去。
“你穿着适合旅行的衣服，”他说。
“我打算和你一起去。我相信，您的旅行机器上有两个座位。”她抬头看着他。“这是你知道我会问的问题。”
“是的。”他说。“我不会争论。你召唤我来完成一项任务，你希望亲眼看到它完成。委托者要求见证人或督察员来监督我们的行为是很正常的。”
“那么，你会带我一起去吗？”
“首席书记员，我们从经验中吸取了教训，同意总比拒绝之后让像你这样的人尾随我们身后要强。我需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这样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但是，我有基本的条件。你得要始终按我说的去做，不加评论或提问。你只会陪伴我到特定位置。一旦我们到达作战区域的战术边界，你得就留在原地，让我一个人前往。”
“等等，我——”
“这些条件没有商量余地，首席书记员。你可以跟我到战斗区的边缘，然后等着我。我很有本事，但一旦我们进入交火区，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你必须在战术边界等我。一旦我完成工作，我会回来找你，让你去检查现场，确保我活干得利索。你同意这些条件吗？”
“我想是的。”
“要么同意，要么不去。如果你不相信你能遵守它们，那么你就留在这里。”
“好吧。”
“你有武器吗？”巨人问道。
“你看不出来吗？”她问。
他看着她，眨眼时又是咔哒一声。“电池电源，位于左上口袋里。通讯器或录音设备。图片记录仪，位于臀部口袋。电池电源、衣领和大衣上的管线……我猜是加热元件。充电手枪，下层外套口袋。激光枪？”
“是的？”
“给我看看。”
安托妮拿出了那天早上她从宫殿军械库中取出的小激光手枪递给他。他看了一会儿。在他巨大的手套中，这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的玩具。然后他把它扔给最近的哨兵，哨兵利索地接住了它。
“不能带枪支，首席书记员。我必须对武器发射有绝对的发言权。当然，敌人除外。我不允许你带手枪。在紧急情况下，它可能会使事情变得过于混乱。”他停了下来。“我闻到了黑火药的味道，还有点火装置里的火药碱。”
“这里的哨兵装备有实心弹头武器。”
“不是这个。请拿出来。”
安托妮叹了口气，从裤袋里掏出引信手枪。他接过它，卸掉了它的弹药，然后把它扔给了哨兵。
“不过，不错的尝试。”巨人说。
“那我该如何保护自己？”安托妮问道。
“你用不着。那是我的工作。这才是重点。还有别的吗？现在讲。”
“我有一把刀片。一把带鞘的刀。”
“给我看看。”
她拉起右裤腿。刀鞘绑在她的小腿上。
“这个可以带。但是把它挂在你的腰带上，我可以看到它，你也可以拿到它。”
她摇了摇头，照他说的做了。
“还有别的吗？”他问。
“没有了。”
“我还能闻到黑色火药味。”
“备用墨盒，在我箱子里。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打开包。”
“没关系。我们应该走了。”他转身离开，然后又转头。“我要你保证，作为人类帝国的仆人，女士，你将始终服从我的指示。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希望你活下去。不服从可能会导致你的死亡。
“那是威胁吗？”她坦率地问。
“完全不是。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你不知道。正如我所说，我希望你活下去。违背我的命令很可能会导致事故。你明白了吗？”
“很明白。”
“你同意吗？”
“我同意。”
“那我们走吧。”巨人穿过院子，开始消失在雾气中。安托妮看了看站在一旁等候的哨兵，耸耸肩。
“帝皇保佑你，女士。”一个哨兵紧张地说
“据我了解，祂已经在保佑了。”她回答。然后她拿起她的箱子，快步追上了巨人。
巨人的双座车驾停在门外缭绕的雾气中。安托妮走近它，发现宫殿的攻击犬温顺地坐在车旁边。巨人弯下腰，揉着它们的耳朵，低声和它们说话。
当她手里拿着箱子走近时，它们咆哮起来。
“不要动！”巨人说，狗安静了下来。
安托妮盯着旅行机器。它散发出一股润滑油和热气的臭味。坚固的装甲厚度和搭载的武器散发出不言而喻的威力。巨人还将更多设备绑在了它的后部货舱上。安托妮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那辆车。
“怎么了？”巨人问道。
“为什么……”她开口。
“什么为什么？”
“它没有腿或轮子，但它并没有接触地面。”
“悬浮载具技术。这是一种加速技术。反重力的。”
“它是漂浮的？”
“是的。”他走向她，直到他高高在上正面对着她。“你看，首席书记员，我认为你还是留在宫殿里最好。”
“不要。”
“我不能……”他声音变小了，随后纠正了自己。“我不想有不必要的分心。你甚至对我的机器感到不安。文化冲击，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你留在这儿。”
“不要。” 她坚持说。
“如果我的陆行艇就让你惊慌失措，王座在上，天知道什么——”
“我挺好的。” 她说。“我只是……印象深刻。漂浮载具技术。真是一个奇迹。”
“它是悬浮载具。悬浮载具技术。”
“我会没事儿的。我是富斯最高立法官的首席书记员。我可以从容应对。我会没事的，我不会妨碍你。现在，大人，要怎么进入这东西啊？”
“就爬上去。像爬上一条船。不对，是另一边。那是驾驶位置。”
“我知道。”
“你打算开车？”
“我只是瞅瞅。这里？像这样？它会……因为我的体重沉下去吗？”
巨人摇摇头。“不，女士。它不会沉下去。”
“因为它是悬浮载具技术。”她自信地宣布。她在座位上坐下，双手抱胸。“你瞧，我完全没问题。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坐在你的陆地飞艇里。”
“那好吧……”
“我忘记了我的箱子。”她突然说，试图下去拿。
“我帮你拿。”他说，拿起她的箱子，把它固定在后车厢里。
“谢谢。”
他走到漂浮的车辆旁边。“现在系好安全带。”
“好。”安托妮犹豫了一下。“啥？”
“安全带。这里的皮带。将它们固定在你的身体和腰部上。金属舌头像这样装入带扣的机械装置中。看？”
“我能做到。但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把人束缚起来？”
“不，是为了安全。这是陆地飞艇。”他说，把重点放在最后一个词上。
“很好。我懂了。”
巨人绕到飞艇的另一边，狗子们在那里等着。他说了些什么，它们都抬起头来，急切地摇着尾巴。“你。”巨人说，首领跳上了飞艇的车身。
“你打算带一条狗？”安托妮问道。
“根据我的经验，它在涉及初族的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
“我懂了。我将听从你的经验。狗也要在座舱里吗？”
“不，它必须在货舱里旅行，因为你已经坐在它的座位上了。”巨人把尾巴摇个不停的首领从飞艇的车身引领下来，让它在货舱坐下。
巨人爬上了驾驶座。漂浮的飞艇在他钻进去的时候就像静水中的划艇一样摇摆不定。他系好安全带，在仪表板上拉动了几个开关。驱动系统在启动时开始发出鸣响，这是安托妮先前听到的同一个引擎声。
“准备好了吗，首席书记员？”他问。
“你要准备好了，我就准备好了。”她点点头。
飞艇开始在灰色的黎明中向前驶去。安托妮拼命压住了一声抽噎。
“你害怕吗，首席书记员？”巨人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大喊。
“有一点。”
“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对付那些初族。”
“我想的不是他们。”安托妮承认。“我只是承认我害怕这种超自然的运动形式。”
“你会习惯的。”
“再过一百万年都习惯不了！”当他们开始加速时，她尖叫起来。
他们离开了宫殿花园和公园。留下的三只攻击犬也跟在他们身后疾奔，像追猎的猎犬一样，狂吠不止。首领站在货舱里，开始冲它们回吠，将鼻子伸出笼子，它的舌头和耳朵在气流中拍打着狗脸。
他们把追逐的狗逐渐远远抛在身后。
“还有一件事，首席书记员。”巨人在引擎轰鸣声中大叫。“你的手臂应该放在安全带的外面。”
“是吗。” 安托妮回答说，她在风中咬牙切齿，现在她活像个表演脱逃术的杂耍艺人一样被紧紧捆住，“我这样挺好的。”
* * *
六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他们进行了一次即使是乘坐马车也需要一周才能完成的旅程。公路和乡间小路一闪而过，安托妮觉得自己可能在犯恶心，她讨厌恶心。转眼之间，他们穿过了村庄、小村落、果园和路边的小树林。他们飞向内陆，飞进阳光之中。他们周围的晚季土地在炎热的天空下被烤干。干旱的田野已经被收割得光秃秃的。急速穿过的空气中弥漫着谷壳和烧焦的秸秆的气味。
首领似乎很享受这种飞驰。它躺在货舱的角落里，把头伸出网眼，舌头像疾风中的旗帜一样甩动着。
安托妮被噎住了，咳嗽着。她啐了一口。
“还好吧？” 巨人问道。
“吃到虫子了。”
“把你的嘴巴闭上。”
他们向前穿过提尔摩特、拉卡斯普尔、迪昂西斯。这些在阳光下飞掠而过的小村庄在他们抵达之前就已经被夷为平地。费娑阿河翻滚的源头旁边的皮洛斯空无一人，茅草屋被烧成白地。
他们停下来，下了车。空气中弥漫着余烬的味道。小屋和附属建筑被火焰烧毁得厉害。只剩下了黑色的树桩和扭曲的粘土，被炉子一样的高温烧到变形。
安托妮调查了现场。巨人大步走进枯萎的灌木丛中寻找什么。首领从停放的飞艇上跑了出来，在灰烬中刨来刨去。
蟋蟀和虫子在被太阳晒枯的灌木丛中唧唧叫着。安托妮把手放在温暖的刀柄上。她看到一篮子鸡蛋在之前的某种骚乱中被掉在了地上。太阳的热量已经把破碎的蛋白晒到半熟了。苍蝇在周围嗡嗡吵闹。
首领开始低声吠叫。它正忙着刨弄灰烬中的某些东西，黑色毛皮上沾满了灰色尘埃。
安托妮走到那只忙碌的狗身边。宾比鸟在道路对面的树上鸣叫。白色的飞燕草花在树篱中盛放，在微风中摇曳。一只洁净完美的蜻蜓拱起脊背，从她的脸上俯冲而过，盘旋而去。
“你在干什么？”她问狗。它没有理会她，又扎进灰堆里。
“别那么做。”
首领继续它的翻找。安托妮弯下腰，把狗子推到一边。她挖进了那堆积如山的灰尘中。她摸到了某种光滑、坚硬、温暖的东西。
她挖得更深，把尘灰飞扬的泥土和灰烬抹平，让那东西露出来。
那是一块颚骨，一块人类的颚骨。它的血肉和脂肪被地狱般的高热烧得一干二净。
“啊。”她说。
她以前从未有意了解过首领，也未曾与它有任何联系，而它看着她，睁大眼睛，伸出舌头，驱赶苍蝇。
“我想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她告诉狗。首领转身又开始挖掘，用爪子把尘土刨开。
“你发现了什么？”她问，“首领，你发现了什么？”
她把手伸进它刨坑露出的泥土堆里，然后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她感到疼痛，有什么东西切开了她的拇指，那么深，那么尖，黑宝石般的鲜血从一条看不见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她舔了舔手指，取出小刀，改用刀舌去挖土。不到一分钟，她就挖出了一个锋利、闪亮的物体，棱角分明，比一枚硬币还小。
“你割伤自己了吗？”巨人突然问，在她身后出现。
“不，没事。我很好。”
“你确定？”
“是的。这个是什么？”
巨人弯下腰捡起了这个锋利、发亮的物体。他检查了一下。
“它是什么？”
“毒晶步枪的倒钩。”
“毒晶步枪这词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对我来说意义重大，首席书记员。是灵族。黑暗灵族。”
“谁？”
“就是初族。这是证据。”
“证明我没有撒谎？”
“我从没想过你会撒谎，首席书记员，但我必须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你割伤自己了吗？
“不，我没关系——”
“你割伤自己了吗？”巨人问道。他的声音顿时充满了威胁。安托妮退缩了。元首退缩了。她伸出手。“在我的拇指上。这没什么问题。”
他端详着她脏兮兮的手。那个深深的、看不见的伤口还在流血。“这有问题。他们可以闻到它。”
“谁？”
“你认为是谁？”
巨人走到旅行机器前，打开一个盖篮，拿出一个小金属烧瓶。他回到她身边。
“伸出你的拇指。”
“像这样？”
“是的。”
他从烧瓶里喷出一层薄膜状的漆，涂在她的拇指上。
“气溶胶皮肤包裹。让它风干。”
“为了防止我流血致死？”
“不，是为了防止他们闻到你的气味。”
“哦。”
他扶她站起来。“我想有六十多人在这里被杀害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想？”
“我已经对现场进行了战术扫描。我在泥土里探查到发热的骨头。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五颜六色的：武器发射痕迹、热量溢出、烧焦的骨头。”
“热量溢出。你是说血？”
“是的，首席书记员。来吧。”
他们回到了飞艇上。巨人拍了拍手，首领蹦蹦跳跳地跳进了后车厢里。
“系好你的安全带——”
“已经系好了。”她说。
他们穿过群山，进入提马斯，然后是盖林，两个地方都已经死绝，空无一人。
“大概就是在这里。”安托妮一边读着她的传感器板一边说，“坠船回收官在这里失踪了，第一立法官汉菲尔也是。”
巨人点点头。“我认为我们现在正处于作战区域的战术边界。该是你下车的时候了，首席书记员。让我把你放在这里。”他开始放慢速度。“你走回最近的乡镇，让我来完成这件事。”
“独自一人？”
“我会让狗来看护你。”
“我宁愿和你在一起。”
“我宁愿你不和我在一起。这是命令，记住。”
“坦白说，我不相信那只狗。”
“它很好。”
“它是个混蛋。”
“你要非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是个混蛋。”巨人说。他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暖意。“你该走了，首席书记员。请。从这里开始，事情就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我对有意思的事情感兴趣。”
“好吧，我用词不妥。拜托，女士。离开这里，然后回到——”
巨人被背后传来的呜呜声打断了。首领站了起来，它的毛发竖立起来。它发出最后一声悲哀的吠叫，从缓慢行驶的超速艇上跳下来，沿着道路奔跑。
“该死。”巨人说。他使飞艇猛地加速向前。“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惊慌地问道。“趴下，紧挨着我。完全按照我说的做。”
七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发生得比安托妮能意识到的快得多，但她没回过神来可能还算幸运。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尖叫了。飞车加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她被扔回座位上，安全带被拉紧了。炎热的阳光穿过悬垂的树木，在她身上闪过。巨人伸出左手，调整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盒子，一阵响亮的、咔嗒咔嗒的机器噪音从她前面的车头里响起。
接着传来了更响亮的噪音，一连串猛烈的轰鸣声淹没了发动机发出的咔哒声和轰鸣声。声音像拳头一样实实在在打在她身上，热烟刺痛了她的眼睛。飞艇似乎正在绊绊磕磕而行，发出嘎嚓声，就好像它前进的速度被一连串的重击所减缓。
前方道路拐弯处的一排树在巨大的震荡中被撕成碎片。
巨人猛地把飞车停下来，安托妮被抛向前方，又被安全带勒紧，然后他将车辆绕垂直轴旋转九十度，直到它面对道路左侧的树木和灌木丛。飞艇的船首火炮再次开火，把路边炸得粉碎。枪炮声震天动地。
炮音刚落，便传来一阵嗡嗡声，仿佛有一群蜜蜂从他们身边蜂拥而过。巨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胛骨后面，把她身子压得尽可能低。她听到刮擦声、砰砰声、锋利的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以及如同豌豆在罐头里弹跳的声音。一些撞击发出了奇怪的、刺耳的噪音。飞车再次移动，发动机倾斜角度变得如此之宽，以至于它几乎是在路上侧面前进，巨人让他那一侧的车辆面对冲击。这是为了保护她，她意识到。
突然，他再次将飞艇转向正面，并用他的火炮发射了第三次毁灭性的齐射。安托妮瞥见一条尘土从道路溅射开来，然后她畏缩了一下，前方的一排老枫树和金雀花在火焰、泥土和烟雾中灰飞烟灭。
她以为自己在阳光普照的路上看到了一个人影。似人而非人。太高了，太瘦了，太黑了，以一种人类无法模仿的阔大的、几乎是跳跃的步态奔跑。
然后它就不见了。
飞艇再次颠簸。前几秒剧烈的速度变化让安托妮感到极度恶心，而且让她的感官紊乱不已。她咽下了恶心。她讨厌恶心。
他们似乎正直奔路边，奔向多刺的树篱和蕨类植物的灌木丛。
飞艇毫不犹豫地冲进那层屏障，将灌木丛撕开。安托妮听到荆棘和坚韧的树枝发出尖叫声，被从车体上刮下来，还听到树枝和藤蔓折断时发出的噼啪声。
他们冲进广阔的阳光下，经过一片被遗弃的猪黍地，猪黍未经收割，在这成熟季节长出了金黄色的沉重枝头。广阔的农作物如同灰尘一样干燥，超速运转的机器的下沉气流在他们身后掀起一团谷皮和四散的壳构成的尘云，它们升入空中，就像烟雾或者破碎机冒出的尘埃。
她想大声喊叫，要求他停下来，但冲压发动机的噪音太大了，谷壳灰尘刺痛了她的脸，迫使她闭上了嘴。他们调转方向，穿过宽阔、干涸的田野。
玉米地里有人影。它们半隐半现，但又清晰可见，在明亮的金色玉米杆衬托下是那么黑。他们在奔跑，大步穿过高大的庄稼，在飞艇前奔逃。安托妮小时候骑马打猎，知道猎物拼命奔逃求活的样子。那些黑色身影奔跑时看起来几乎是可怜的。
车辆的火炮再次开火，一股股热腾腾的、甜甜的烟雾喷到她的脸上，整整一片玉米蒸发了，变成了黑色的形状。巨人压过它们，又在高高的、摇曳的玉米地中炸开了另一条火力形成的壕沟。另一个黑色的身影扭动着落下，第三个被短暂地炸到空中。
它在空中只停留了片刻就消失了，但这是她脑海中永远铭记的画面：一个细长的黑色人形，扭曲破碎，四肢因重伤而弯曲成完全错误的姿势。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后爆裂，一股力量让她东摇西摆、头晕目眩。飞艇开始剧烈震动，引擎的声音从呜呜声变成了吃力的刺耳声。他们向左掠过玉米地，当安托妮回头看时，她看到他们身后拖着肮脏的棕色烟雾。
“怎么了？”她叫道，“发生了什么？”
巨人没有回答。他把车头朝田野西边的一片橄榄树林低下。他们低低地穿过拱形树枝下方，然后飞艇颤抖着停了下来。
烟雾从发动机支架的一侧冒出来，浓烟滚滚。
“怎么了？”安托妮再次问道。
巨人跳出飞艇。“躲起来。”他告诉她，指着附近一条被结实的莎草包围的沟渠。“趴低身体。”
“但——”
“快去！”他命令道。
她解开安全带，爬下车来。现在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子弹对飞艇造成的伤害。镀层弯曲熔化，变得焦黑。巨人从货舱里给自己上了装备：她在他的船上见过的重型火器，他用带子把它挂在肩上；他的左前臂有一个小的镀金盾牌；还有一把刀刃又短又重的剑。
“继续！”他咆哮着。他的声音让她颤抖。他戴上了头盔，那是一个沉重的、眼睛狭长的头盔，口部上有一个发出咆哮的格栅，他的声音从头盔的扬声器中发出，严酷而带着金属声。她跑向沟渠。
她躲进隐蔽处，荆棘扯扯着她的衣服，昆虫在她周围静止、封闭的空气中嗡嗡叫唤，巨人已经从停下的飞艇前转身，大步走出橄榄树林，走进阳光普照的玉米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