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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少同人]逐浪白鸟 番外一 珍珠①

2023-07-08 19:28 作者:执镜者  | 我要投稿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汤显祖《牡丹亭》 我还依偎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她总在我耳边讲一个故事②。 从前,有个孩子抓到了一只漂亮的小鸟,将它关在笼子里。没过几天,一只大一些的鸟落在笼子边,喂小鸟吃一种红黑色的莓果。那个孩子很高兴,他既可以拥有那只鸟,又有妈妈照顾它。可是第二天,那只小鸟就死了。过了很多年,孩子长成了大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向一位鸟类学家请教为什么他养的鸟会死。鸟类学家告诉他,这种鸟一旦被抓住,它们的父母就会喂它们有毒的果子,因为它们觉得,死亡比失去自由要好。 几十年过去,我仍然记得妈妈对我说“不自由,毋宁死”时,沉静而坚定的侧脸。可是,在失去自由和庇护的那一天,他们没有喂我毒莓。他们尽了一切努力保证我活着,即使以我失去自由为代价。我不想怪他们。 对于家破人亡的时刻,我已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好像睡了很久,做了很长很长的、没有印象的梦。等我醒来,已经身在提雅孤儿院了。 孤儿院的日子非常孤独,我很害怕,总是哭着醒来又哭着睡着。这样惶恐不安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我被提那班亚坤家族收养。 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视如己出,于是我的人生回到了正轨。但只是读书、生活的经历和大多数人一样,我的思想、我的追求,与身边人是格格不入的。二哥在乎享乐,喜欢新鲜刺激的事情;大哥倒是自律克制,可他更现实一些。我不太喜欢冒险却很固执,视情感和自由高于利益。虽然有这么多不同,我还是在提那班亚坤家平平安安地长到十八岁。养父母不太约束我,所以我过得很自由,除了不能离开他们去外地上大学。 我很想离开家,因为二哥让我感到恐惧。他总是强迫我去不舒服的地方,我弄不明白他是想展示什么,但我大概能确定他对我不是兄妹之情。我想躲着他,可养父母不会允许我离开家,即使我画插画的稿费足够我独自生活了。 我无法脱离家庭,也无法应对失去提那班亚坤姓氏后的种种麻烦,毕竟如果没有这个姓氏,我连两个小流氓都吓不跑。在别无办法的情况下,我想到了结婚。如果我有了丈夫,二哥总能死心吧?可是婚姻会不会是又一个火坑呢?我拜托大嫂帮我相看合适的人,之后就把所有的时间花在祈求神佛保佑上。是的,我曾经很虔诚地相信着佛祖。 可是相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给自己找一个“主人”让我感到屈辱,更何况我和他们都说不到一起去。大嫂,也就是瑞黎姐姐,也非常发愁。彼时播宛澜家族已经完成了大部分产业的洗白,所以养父母不会反对我与播宛澜家族的亲朋故旧结合。只是我提出婚后想上大学,所以合适的人选实在不多,而我每个都不太满意。瑞黎姐姐是个非常温柔而有责任心的人,她既然承担下来这个任务,当然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最后她实在没办法了,推荐了远房表弟,吉迪萨瓦家族的亚帕,当时二十五岁。 “他前段时间从国外回来,比你大得有点多。他本来是不想结婚的,但是父母很着急,希望他成家立业。虽然他立足还未稳,但他绝不会阻止妻子求学。”瑞黎姐姐对我如是保证。 亚帕是个内敛的人,第一次见面时我们面对面十分钟没有说话。我都打算放弃了,心想相敬如“冰”总好过他管束我,大不了外地求学分居好了。他突然问我:“楠蓬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说我喜欢看书画画,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我怕照实说了把他吓跑,但是实在不想撒谎,“托马斯哈里斯的书,《沉默的》系列。我很喜欢女主。”“啊,我看过。克拉丽丝史达琳是位杰出的女性。” “但我不太喜欢《汉尼拔》的终章。我觉得克拉丽丝不会选择和汉尼拔远走,她应该是个会永远保持本来面目的人。”他愣愣地看着我,我以为我把最后的机会搞砸了。“对不起,我冒犯......”“哦,不不,不必道歉。”他微微摇头,对着我微笑,眼镜背后的目光闪烁着温和与喜悦,“我只是很惊讶,我们居然想得一样。很少有人和我想法相似。” 欣喜先于惊讶到来,我的心一下子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当一个人在不被理解的环境中生活太久,不抱希望时却突然邂逅了同类,狂喜和幸福是会让她眩晕的。我们聊了很多事情,从对其他家族的看法到未来的发展,从对艺术家的偏好到对文学的体会,发现我们有着很多的共同点和相似性。他和我说过去的人生经历,我说我的两个家庭,那天晚上,纠缠我十几年的孤独感变得非常稀薄,几乎没有了踪迹。 晚饭结束后,亚帕邀请我去划船。可能是之前聊得太多,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在湖心静静地看月亮。他收到一条消息,看着笑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同学发来的消息,问我有没有看到月亮。”“当然啊,今天是满月呢。” 他看着我笑,“是的,我看到了月亮,她比任何事物都美丽。” 夜风渐凉时,亚帕送我回家。当我走上大门外的台阶时,他突然叫住我,“我朋友说,明天伦塔电影院会放映《沉默的羔羊》,那么,明天可不可以......”“嗯!明天见!”还不等他说完我就抢先答应,然后以逃跑掩饰我的害羞,却在回廊下遇到了瑞黎姐姐。 “小心,慢一点呀。”我赶快刹住脚步,差一点就撞上了。“哦对不起Kinn,姑姑没有伤到你吧?”瑞黎姐姐摸摸才三个月的肚子,“没有没有,还远着呢。”“天坤睡了吧?”“好不容易哄睡的,还说今天睡前没有亲亲姑姑,明天要亲两次呢。”“大哥也真是的,天坤的名字就起得用心,对第二个呢,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起名Kinn,要是个女孩子怎么办?”“那就叫Queen喽。”瑞黎姐姐摊摊手,我忍不住大笑。 “心情这么好,看中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嗯,就这个了。”瑞黎姐姐也笑,朝我身后招手道:“我们楠蓬终于有看得上的人了。”我回头,是大哥从后面走来。“怎么就看中这个了?” 我想了想,“嗯......他就像另一个我!” 半年之后,我们举行了婚礼。宾客散去,亚帕送给我一对挂式珍珠耳坠,银针和耳堵上的珠子都不大,但手工精细。“我的手工还不错吧?”亚帕有时候很孩子气,常让我觉得好笑。 “我很喜欢珍珠,因为和生命有关,但是又会因为和生命有关而觉得可惜。” 亚帕替我戴上耳坠,“那么不妨把珍珠看做珠蚌留下的遗物。不论是否被剖开、不论是否有核,蚌壳和蚌肉先被消解,虽然珍珠也会失色黯淡,最终消弭,但那是她一切痛苦、喜悦以及存在过的证明。”   我明白他是把珍珠比作人的情感和思想。我们看着镜中的彼此,为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欢欣。 结婚之后,我还是常回提那班亚坤家,毕竟那里有我的养父母和瑞黎姐姐,还有二嫂,苾思姐姐。在我马上要结婚的时候,二哥突然说他已经结婚了,然后把苾思姐姐和Vegas带了回来。养父母非常生气,但也没管,他们好像并不反对二哥选择没有家世的女孩,只是恼怒于他自作主张。 苾思姐姐是个沉静而坚毅的人,但她应该并不情愿嫁给二哥。那时候的她总是忧郁,我们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所以我常回去看望两位姐姐。在我的记忆里,她始终没有真正开心过,只有面对孩子时,才会褪去沉郁换上柔和。即使时光流逝了二十多年,我还会常常想起,她抱着Vegas站在北边的窗前眺望天际轻云的样子。 婚后的生活琐碎而平淡,亚帕有家族事业要忙,我也在完成学业后成为了职业插画师。Porsche两岁的时候,我和亚帕去看了电影《汉尼拔》,我们都很喜欢影版的结局。我曾经以为我真的脱离了黑帮社会,我可以自由地生活。可我们还是太天真了,天真得近乎无知。 福兮祸之所伏。先是亚帕的父母去世③,没过多久,在我二十五岁时,有个律师找上门,除了达思敏家族的信托基金以外,还给了我一封信,一封我亲生父母的信。 我们最爱最爱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爸爸妈妈应该已经离世很多年了,你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如果你还没有,希望你能离提那班亚坤家远远的,因为让我们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就是巴布 提那班亚坤④。 十年前,提那班亚坤家族从阁骨岛来到曼谷,和达思敏家族、洛明家族成为盟友。可是,提那班亚坤家族的长子桑德借口想除掉野心勃勃的弟弟巴布,与我们和洛明家族合作,其实是他们两兄弟联合起来削弱我们的实力。巴布背叛了桑德,在成功之后杀了他,很快就要来杀死我们。 孩子,我亲爱的孩子,我们在离别与死亡之际写下这封信告诉你一切,不是为了让你复仇,爸爸妈妈希望你活着。时间太紧急,我们没办法把你送出曼谷,但是我们可以要挟提那班亚坤家族,一旦你受到伤害,巴布杀死原继承人的消息就会传遍曼谷的黑帮世界。虽然不能让他失去现在的地位,可虎视眈眈的其他家族不会放过这么适合攻讦的名义。我们当然没有证据,但这虚名足够保证你即使被他们找到也能免于一死。 属于你的信托基金以达思敏家族的名义存在瑞士银行,会在你二十五岁时生效。我们不敢太早给你,怕给你带来危险,但数额应该足够你生活了。对不起,我的孩子,我们不能带走你,你还那么小;也不希望你复仇,我们希望你活着,因为你是我们的骨血,是我们的理想和希望。对不起,原谅自私的我们,好吗?我不该给你讲那个囚鸟的故事。 我亲爱的孩子,请好好生活,请记住,爸爸妈妈的爱将永远围绕着你。 伊瑟拉 达思敏  旷素 达思敏⑤ 1984年1月23日 巴布,那是我养父的名字;桑德这个名字我隐约有印象,是很早以前就死了的养父的哥哥。原来,我的养父母杀死了我的父母,我找了那么多年的仇人就在身边!我想冲回提那班亚坤家杀了他们,可亚帕拖住我,他要我一切如常,剩下的事情他来做,就不会违背我父母的遗愿。我在他的怀抱里,说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族,他说好,这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从那以后,虽然我还和两位姐姐保持联系,偶尔在外面见面,以及大哥隔一段时间来找亚帕以外,我任性地再没有回到那间红色的别墅。 直到那一天到来⑥。 苾思姐姐一直遭受来自甘的折磨,在他对Vegas动手之后她彻底不想忍受了。于是我们结成同盟,想帮助她离开。她肯定不能回清迈,但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在我们计划她逃离的地点和时间时,吉迪萨瓦家族和播宛澜家族结仇了。我知道亚帕想拉拢播宛澜家族蚕食提那班亚坤家族的势力,但明达先生一直不愿意对女婿下手。可我没想过他们会被局势推着成为仇敌。 因为丑闻,虽然巴雷先生是亚帕的同学,私交甚好,却也不得不代表军方放弃了吉迪萨瓦家族。后来,两个家族都日渐衰弱。姐姐们也受到约束,不能再随意出门,我们的出逃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我总去寺庙祈求神明,希望两家重归于好,希望我们三个人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有一天,从前是会计的苾思姐姐打来电话。她说以前的同事发现了最近提那班亚坤家族账目上的异常,推测可能要对我们不利,让我和亚帕早做准备。我很感谢她冒着风险来通知我们,也很担心她和两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她在笑,“我必须得走了,哪怕计划不完善也要走。我和孩子们分头离开,保姆会带着他们和我汇合。最坏,最坏不过是拼命而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不能让他再伤害我的孩子们。” 电话挂断时,我没想过那会是诀别。 就在我和亚帕准备离开时,江和甘带着人冲进我的家门,把我从亚帕身边拖出去。或许是因为要吞并吉迪萨瓦家族,或者是因为他们猜到了我已经知晓父母死亡的真相,怕我真的有证据,他们要把我带回提那班亚坤家,却不和我谈,因为他们视我为我丈夫的所有物。 听着里面的争吵,却遍寻不到Porsche,阿澈又在婴儿房一个人,我在枪口的看管下心急如焚。当枪声响起时,我如遭倒悬,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看见亚帕倒在地上,身下一大滩血。摧山倒海一样的痛苦几乎撕裂了我的心脏,我拼尽全力想触碰到他,可无数双手无数双脚拉扯着我的四肢。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送他去医院,我不能失去他。我疯狂地反抗那些阻挡我的力量,直到呛人的气味冲入我的口鼻,模糊了我视野里的亚帕...... 之后的记忆很混乱,我感觉我回到了那间别墅里的卧室,可我甚至没有力气坐起来。我能感觉到天色渐渐昏暗下去,眼泪浸湿了枕头,有个人悄悄溜进我的房间,然后,痛苦和绝望淹没了我...... 在我恢复力气之后,我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想法,只想离开这个世界。可门窗都被锁住了,我甚至无法自缢。直到我找到了橱柜深处的一瓶安眠药,我把那些珍珠一样的药片全吞了下去,期待着它们能把我送回父母和亚帕身边。 可我在医院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我有一段时间无法思考,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江的出现让我想起了一切。我控制不住地流泪,却无法说话。他在我耳边告诉我孩子们都很好,让我不要担心。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那瓶安眠药为什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有名义处理甘?还是为了吞并吉迪萨瓦家族?我只能继续装作失忆。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孩子,我要活到重新见到他们的那一天。 江走后,我伸手摸向耳垂,那里空荡荡的,我的心也空荡荡的。我知道我该努力活下去,可是我好痛啊,亚帕,我好痛啊。爸爸,妈妈,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带走我?...... 出院之后,江总是试探我。他告诉我两个姐姐和明达先生的死讯,告诉我吉迪萨瓦家族的产业灰飞烟灭了,告诉我甘已经和他分了家,告诉我巴布的死讯,然后观察我的反应。他唯独不告诉我孩子们的真实情况。我很诧异我居然能演得若无其事,一次又一次暂时打消他的怀疑。我也渐渐明白了他的目的:他要我完全属于他,要么是尸体,要么“新生”成另一个楠蓬,这样就可以说“爱我”了。 他们剥夺了我的一切,杀了我的丈夫,然后对我说“爱”。这是什么恶心的爱?他们怎么敢说是爱?江和甘不配得到爱,瑞黎姐姐和苾思姐姐的,我的,孩子们的,任何人的。他们什么都不配。 被软禁的日子我很孤独,悲痛还没有真正到来就要强迫自己学会麻木。每一天都像十年一样漫长,而十几年又像一天那么匆匆。我看着墙上的竹影一次次明晰起来又混沌下去,一开始还算着日子,后来已经记不清了。我觉得我随时可能疯掉,但马上又会告诫自己绝不能失去理智。我靠着幻想他们的死亡与自己的死亡熬过苟活的痛苦,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但我已经不相信神明和报应了。是姐姐们和亚帕身上的一些东西给予我支撑下去的力量。 江没有禁止我阅读和绘画,但他会检查我的东西,以防我向人求助,严格筛选摆放的鲜花,因为他还记得我很了解植物的毒性。我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揣摩着他和甘,学会冷血,学会防备,复盘他们的棋局,找到我的仇人,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刻进脑海。 我每天抱着希望醒来,又满怀失望睡去。我只能通过江的衰老判断时间的流逝。我没有任何复仇的助力,甚至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我强迫自己活下去。我对Chan说出“你的生命属于你自己”时,绝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认为我的生命也不属于自己。我是唯一活着的人了,我必须要为故人们讨回公道。阿Chan的出现让我短暂地重燃了希望,可很快又陷入绝望。没过多久,江告诉我他很快可以杀掉甘替我报仇,而我麻木的外表下是日夜诅咒他早点去死的深深恨意。如果诅咒有用的话。 孤独真的会耗尽一个人的勇气,当噩梦一般的甘冲进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靠近同样厌恶的江寻求庇护。十七年也真的很长,长到我几乎认不出我的孩子,而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可我不能认他,我要保证我们母子活下去,我也害怕他成了我和亚帕都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江再一次利用我解决了甘。十七年前甘枪杀苾思姐姐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他也会死于相同的方式。子弹穿过眉心的场景,让我对这个世界还有因果感到可笑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亚帕,骤然加速的血液冲击让我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Porsche已经成了分家的首领。江就是在告诉我,我无法离开这个家族,我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血脉,都无法获得自由。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愉悦。当我的孩子们抱着我时,我很想念亚帕,也坚定了复仇的决心。我早已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从江到意大利人,我要用人为的因果报复他们所做的一切! 我本来打算和江同归于尽,可阿Chan和阿斌愿意帮助我,那么我能解决的人就多了一些。除了丰厚的酬劳,对他们最好的报答是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我还是没有做到...... 我沉默地看着阿澈离开泰国,看着江逼迫Porsche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却只能等待时机,我需要在第一次发起攻击时就解决尽可能多的人。两年间,复仇的计划在我脑子里复演了上千遍,而我必须成功。 Porsche被枪击的那天,江把我带到医院,又一次折磨我,或者说试探我。我如常地完成了表演,却没有再克制杀心——不光是为了抢救室里奄奄一息的孩子,还因为那是两年以来江第一次留主管们在主家过夜。我跟在他身后和失魂落魄的Kinn道别,快出门时叫住他:“我的安眠药快吃完了,正好来了,再买点吧。”“好。还是由我保管,每天分配给你。”自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之后,江就不再总是盯着我吃安眠药了。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很久没吃安眠药了,都交给了阿Chan。只要能杀了他,活在噩梦的炼狱里又算什么呢? 火焰卷上发梢时,我感觉到了死亡的诱惑,那一刻真想回到他们的怀抱。可是Chan撞开了房门把我拽出去。我还是得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不能和江同归于尽。夜半大火烧没了很多阿Chan下手的痕迹,可江却失踪了。 在我考虑是不是要推进一下Kinn调查进度的时候,Vegas回到了曼谷,阿Chan和我提到了Pete。我一开始只是想让那个孩子重获自由,我们都没想到他那么爱Vegas。我其实并不相信Vegas对Pete的是爱,他像苾思姐姐,但更像甘。直到那个孩子说出“他是另一个我”,我只被那句同样的回答所打动。他是个温和包容的孩子,看得见我的痛苦。当一个人的痛苦被看见时,悲伤便不受控制了。我预感到汹涌而来的情绪会让我崩溃,影响计划的执行,所以我拒绝了他的共情与理解,有些抱歉。 我每一天都在思念着姐姐们。十九年前,我没有为她们做过什么,她们却先后帮助过我。所以看见她们的孩子我觉得好不甘心,他们总不能完全属于他们的父亲吧,总要有一点点品质继承自他们的母亲吧?我觉得很不值,又不肯放弃,我想赌一把,赌他们也是妈妈的孩子,赌他们美好的一面能胜过腐朽的一面。可是我不能把赌注全押在情感上,我害怕。 我的孩子们是不是已经变了?见到Porsche和阿澈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希望我的孩子不会为权力和罪恶所腐蚀,希望他们能保持对美好和自由的追求。我居然在绝望中悲哀地生出了希望。我还劝那个一笑就有酒窝的孩子去自己实现愿望,可我却把自己与亚帕的理想和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甚至想控制他们。我常常想起还是奶团子的他们叫我“妈妈”时的感受,想到喂孩子吃下毒莓的那只鸟,我怕Porsche和阿澈成为我和亚帕都深恶痛绝的那种人,我会控制不住杀了他们。 从我家族的覆灭之中,我学到了,黑帮也是要讲名义的,名义就是旗帜,会搅动所有野心家的欲望,也会让他们的欲望偃旗息鼓。但对于Kinn,这些怎么够呢?我把Kinn想象成另一个江,我没有无懈可击的计划。我总觉得能说动他的利益筹码根本不够,我也不知道将来会走到哪一步,我只知道每条路都孤独而艰险,如果我希望他们有一个安全的未来,那就没有时间没有力量能够被浪费。 江刚刚失踪的时候我确实担忧过他会突然出现,将我们母子置于死地,可随着Kinn确定意大利人的嫌疑并制定吞并计划,我和Pete见面的目的也从寻找江转向建立联系。我不能让他成为另一个我或者苾思姐姐,所以Vegas必须活着,也必须足够爱他足够尊重他。更何况,如果他们身上还有遗传自母亲的一面,我就不会杀死他们,牵制Vegas和降低他反叛的可能,就变得非常必要。因此,不论从哪个角度,Pete对于Vegas必须非常重要,爱愈生命的重要。我原本打算在台风来临前派Pete去接阿斌,留出敲打Vegas的时间,被法比奥的儿子追踪则完全在计划外,好在他们回来了。 十九年前的仇人除了意大利人,还有琥珀。当时事发突然,甘有所察觉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就只会是她出卖了苾思姐姐。这个元凶之一,也必须受到惩罚。可惜我无法让甘经历痛苦的折磨,呵,他死得多么简单而平静啊。 至于Porsche,他必须自己去获得地位和权力,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无法代劳。他要成长,他们都要成长。但我也不会走开。有人说母亲应该远离战场,等待着抚摸肩章或者收殓遗骸。然而,不止我的孩子握着复仇的利刃,我也在战场上。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阿Chan或者别人都无法阻止我。我早就想结束一切了。好在我的失踪不影响我从基金中获利,即便失败,我还能安排好阿Chan他们的生活。Vegas离开之后,我让阿Chan去分家守着他们兄弟俩,如果最坏的结果成真了,就带上他们两个去找Pete和阿斌,然后永远离开泰国。我的爸爸妈妈留给了我一些缅甸和柬埔的土地、庄园,已经转到阿Chan的名下。阿Chan并不希望我鱼死网破,但他已经将忠诚给了我,所以我的嘱托他必须执行。 Porsche果然来了。在我去泡茶之前,我从书桌上顺走了毒药。如果和他们完全谈不拢,我会做出和那只鸟一样的选择。但自江失踪后我不用再强迫麻木,精神常常恍惚,竟然把毒药忘在了茶水间。我只能继续执行计划,把该问的问完。 我不敢直接询问Porsche的本心是否依旧,于是用亚帕试探他。我当然知道亚帕不会对我失望,若得黄泉相见,他会接受我的变化、支持我的选择。他明白我,便如同我懂得他。我不确定的是Porsche的反应。我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寻找亚帕的痕迹,希望他如我所愿。当他说出我期待的答案时,巨石终于落下,我没办法压抑我的悲伤与欣慰,几乎无法自持。那个答案也让我有了询问Porsche与和Kinn谈判的力气。我的孩子不会离开这个家族了,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困住,他们要走出去,实现理想和希望,不要让仇恨影响他们获得幸福。 当一个人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就不会再接受成为别人的傀儡了。我虽然不担心江的出现会影响Kinn的决策,但他是笼罩我十九年生命的噩梦,如果不能杀了他,我的孩子不会真的安全,我也无法安心去死。 可是当天坤箍住我的脚步时,我第一次感到动摇⑦。他的话我都明白,他希望我活下去......天坤一直都是这样,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在我完成复仇的使命之后,他替我想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一直拖延着不告诉孩子们真相,为什么将毒药忘在了橱柜里。痛苦让我想毁灭一切,也毁灭我自己。可我做不到喂自己的孩子吃毒莓,我和爸爸妈妈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哪怕他们可能偏离我的期望,我也无法轻易地下定决心剥夺他们的生命。而孩子们也同样害怕我走向死亡,不论是Porsche,阿澈,还是天坤。 被阻隔了十九年的悲伤灭顶而来,扼住我的咽喉。我被迫关上心门已久,拒绝善意,这样的我还能正常生活吗?为了复仇,我尽可能掌控更多的人,可我现在握有的一切都不能填补我空荡的内心。我一直为过去的人活着,而当我完成了使命,我又要怎么面对我狼藉的一生呢?在看到我的孩子能够获得幸福之后,还有什么能够支撑我活下去吗? 江已经面目全非,可他还能感到痛苦。他这样的人也会痛苦吗?会吧。失去了他所鄙视的情感不会让他痛苦,可他忘了,人不会永远拥有权力。他觉得权力高于情感,却用虚假的爱捆束着孩子们。当他只视孩子们为傀儡的行为被拆穿,孩子们也不会再景仰他、任他驱使。权力欲极端旺盛的人失去了权力、一切生命活动都仰赖别人的供给,他会觉得享受到了就够了吗?以我对江的了解,他只会因失去而愤怒、因无力而怨恨、因败于他所不屑的情感而诅咒一切。那就让他继续痛苦吧,我早已经是断壁残垣无力重建了,他应该比我更破败绝望才对。 等待抢救结束的时间里,我在想,如果没有江和甘,姐姐们、亚帕还有我,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思念和想象让我沉溺于悲痛,可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听见Team在安慰着天坤,Vegas和Pete头顶着头说悄悄话,我的身体却疲惫到了极点,无力转头看看Porsche。那一刻我很想念亚帕的拥抱,还有和姐姐们一边串花环一边说笑的时光,以及我已经不记得容颜的父母。我人生的前二十六年被那么多人爱着,而现在,除了对江的恨,我还能靠什么活下去呢?我很想念他们,那他们呢?也想早点见到我吗? 看着病床上只能视作一团骨肉的江,我忍不住想,他会睁开眼睛坐起来,像以前那样用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吗?不,不会了。我曾以为我永远杀不了他了,我甚至只能向他寻求庇护。可是,我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想过我真的能掌控他的生命,可他现在躺在那里,可以任我折磨。原来他不是魔鬼不是神明,他只是一个人,也会痛苦也会失去权力也会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可以掌控他的命运了,可我们失去了多少啊?!噩梦结束了,可醒来的我还拥有什么呢⑦? 离开医院时,Pete突然叫住我,问我“明天见吗”。原来这个孩子也发现了我的自杀倾向,希望我不要死。那句相似的话时隔二十六年再次听见,让我好像看见了他。我站在此刻回首,原来他没有离开我,他们一直都在。 夜风像亚帕的手,抚过我的脸颊,让我想起他说过的,“牢笼无处不在,但我们可以把栏杆推向无尽远处”。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也学会了一些东西,更坚守了一些东西。有些事情无法逆转,我长久的抑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为释然,但起码在这个时间点以后,我应该不再活得那么痛苦。我无法真的脱离黑帮世界和那个家族,但我可以走出去了。他们就在我的身边,或许我的理想还未被杀死,我仍有希望。 于是,我对那个孩子作了同样的回答。 江,明天,我想带一束花去看你,有鹤望兰、木槿、茉莉,还有虞美人,那意味着“我们来向你复仇”。 后天,我要搬回我的家,在那里继续生活。 大后天...... 时隔十九年,我终于再一次期待起了明天。 ①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宋·释心月《示圆阇梨偈》 楠蓬番外的题目我在“囚鸟”和“珍珠”之间犹豫了很久,觉得囚鸟适合她的人生境况,珍珠又是她的情感与理想,很难取舍,就问了某人。某人问我番外想表达什么,我说“她的爱,她的恨,她的希望和绝望”,某人说那就珍珠吧。其实“珍珠”这个意象有点接近大史提到的“舍利子”,但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我就还是选用了珍珠。 楠蓬这个名字真的翻译得很好,身如飘蓬,心有常青之木。 ②推荐bgm《金风玉露》和《爱意》,陈致逸 ③亚帕的父母离世是剧情需要,播宛澜家族和吉迪萨瓦家族需要出现“不足”,如果瑞黎没有和江结婚、吉迪萨瓦当家的是长辈的话,提那班亚坤家讨不到太多便宜。 ④巴布,“罪恶”的泰语音译。桑德就是Kim小黑板上贴了“Fraud”标签的那位,应该是江和甘的叔叔或者伯父。 ⑤“伊瑟拉”取自“自在”的泰语音译其中三个音节,“旷素”取自“幸福”的泰语音译。信件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爸爸妈妈在我一岁多时送给我的,我也想将这句话送给楠蓬。 ⑥推荐bgm,《似是故人来》/《寻常歌》/《琴师》,二胡版 ⑦推荐bgm,《明珠山河歌》。 要是看得很emo,可以听《入画江南》或者《画中游》,我写难受了就听这两首歌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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