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教第20卷（同人） 楔子 假面葬礼（2）

野村似乎回到了七十多年前的纽约——又或是《教父》电影中那经典的柯里昂办公室。大场组若头山口彻也就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正有一只橘猫漫步。而作为山口彻也的亲信，西村胜信则坐在真皮沙发上，打量着野村。几名带着墨镜，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搜完野村的身后，就退出了办公室。 室内的装潢十分豪华，可以看出这位若头的生活十分奢靡。价值不菲的油画挂在墙上，其中不乏凡·高和蒙克的名作。角落里摆着几瓶中国瓷器，估测是明朝正德年间，市价在四百万日元左右。办公桌则是红木家具，一套至少是八百万日元。山口彻也拿出了一盒古巴雪茄，推到了野村面前，活像一个房地产暴发户。 当然，山口彻也身材并不肥胖，相反有些精瘦。五官也十分端正，透露出几分英俊。估计年轻时靠这张脸迷倒了不少姑娘吧，野村暗暗想道。山口彻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的朋友，您找到有何贵干？是想在我这里寻求帮助？还是想与我进行合作？” 野村的神情立刻变得谦卑起来，略有些谄媚地说：“山口先生，我是绫小路议员的秘书。他希望能与您达成某种合作关系，并给您带来了几份薄礼。”“哦？”山口略微提起了兴趣，“这样的合作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 野村迅速望了一眼西村，他仍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到底是军师？还是保镖？不管怎么样，只要山口高兴，自己还是比较安全的。跟黑帮扯上关系本身就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玩火自焚。但绫小路财阀毕竟形成时间较短，家底并不丰厚，只能这样挺而走险了。 “绫小路议员能为您的黑帮事业提供进一步的庇护。虽然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允许黑帮合法存在的国家，但对于黑帮仍有诸多限制。而绫小路先生可以帮助您在毒品交易、赌博以及暴力活动中提供某些便利。”山口玩味了一下，谨慎地说：“大场组可不涉及毒品，这是大场孝宏组长定下的规矩。”“哦不不不，野村微微弯腰，“这当然只是举个例子。当然，规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但您也想必知道，井塚首相也表示出想与我们结盟的意图。于情于理，和现任首相保持合作关系，大场组收获的利益应该更为丰厚。”山口起身走到野村面前，直视着他。“当然这就是绫小路先生给您送的第一份礼物。正是因为大场孝宏先生，倾向于井塚首相，所以我们希望您可以继任大场组组长，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野村仍保持着职业微笑，慢条斯理地提出主张。 “大场组下一任组长本就是我，这个条件可说服不了我。”山口坐在椅子上，将双脚搭在办公桌上，不屑地说着，活像是一个地痞流氓。野村仍旧不为所动，礼貌地说：“但据我们所知，大场孝宏先生对于您在组织内的威望和地位，以及您本人的能力感到十分惧怕。这几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削弱您的势力，如果不是突然被捕入狱，恐怕您现在都已经失势了。” 山口沉默了一下，终于端正了姿势，第一次露出认真的神情，谨慎地问：“所以呢？”“您可是在私下里插手许多大场孝宏先生禁止的项目，比如贩毒，拐卖妇女之类的。如果大场孝宏先生出狱，恕我直言，您就玩完了。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野村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但这微笑却像是来自地狱的诱惑，是属于恶魔的专利。 山口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着利弊。思考一番后，缓缓开口：“谁都有野心，这话没错，但我没有势力。现在我的权力基本都是大场组长赋予的，手下也都是他的亲信。如果我有什么小动作，第二天恐怕就会尸横街头。并且现在大场组长在监狱之中，有重兵保护，我几乎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不需要您来亲自动手，只是希望您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至于暗杀那种小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来做，这就算是我们见面礼了。”野村连贯地说完这一番话，开始观察山口的反应。但他忽然察觉自己的发言中存在一个细小的把柄，是什么呢？野村想了一下，最终也没有任何发现。算了，山口彻也的智商并不算高——至少在目前的交谈中，山口彻也一直只是一个精明的混混——这可上不了台面。那么，在他面前暴露某些弱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山口彻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起身与野村握手，语气变得谦卑起来：“我诚挚地希望能与绫小路议员之间拥有满意的合作。”野村依旧面带笑容：“很高兴能与您合作，山口组长。”由于山口弯下了腰，导致他看起来比野村矮了一截。气场已经完全转变了，现在是属于野村的主场。 “那第二份礼物呢？”西村冷不丁地插话，打破了这肃穆的氛围。野村转过身，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您的手下正在清点呢——我来时带来了及格箱子，里面总共是两亿日元，这是绫小路议员庆祝我们合作成功的礼物。”“真是劳烦绫小路议员破费了。”山口低下了头，表示感谢，不过有一瞬间，野村看到了大场眼里闪过的精光。 真是一个蠢货，一点蝇头小利便能将他收买。无法想象如果他掌握了日本最大的暴力组织大场组以后，大场组会落得个什么下场。这种人，要么锒铛入狱，要么横死街头，要么被手下背叛……当然，他们要的就是这种蠢到家的棋子——聪明的棋子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绫小路财阀有了黑道的支持，实力想必会大大增强吧。那么，该告辞了。野村向房门走去，恭敬地说：“那我就不打扰山口彻也组长休息了，祝我们合作愉快。”山口则站起身，朗声说道：“西村，送一下客人。”西村微微点了点头，把野村送出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待野村走后,山口彻也从抽屉中拿出了一部手机,停止了录音。真是个蠢货，都没有想到我会录音的可能，他真以为我是一头蠢猪吗？山口不屑地想。这时，房门“嗒”地一声打开了，西村走了进来，点了点头。“我不得不佩服您啊，您的演技完全可以得到个奥斯卡小金人。”山口彻也笑了笑，“对话可是录下来了，绫小路这次确实玩脱了。”“野村没有防备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谁会想到哪个黑帮会有这么大胆呢？” 山口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他不会以为我录下那种东西只能威胁他吧？拜托，这样做可是毫无意义。绫小路只要把野村变成弃子，把他关到精神病院，慌称他神经错乱，案子就完全可以就此结案。但如果把这段录音交给井塚首相，井塚派系可不会让案子这么简单的了结。” “如果是绫小路来的话可能会发现·一些端倪，但错就错在他派了野村——鸭川作为他扶持站在台前的傀儡，肯定不能染上这种非法生意，但野村虽然是绫小路的保镖兼秘书，但他却对黑道知之甚少。”山口彻也摸了摸猫咪，猫则顺滑地逃出他的掌心，跳到了地上。山口看了看橘猫，笑了笑，“他对于黑帮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纽约五大家族在街上枪杀，又或者是山口组在七十年代勒索保护费，可那都是旧时代的遗物，21世纪了，黑帮也得做些改变。“但本质没变，对吧？”西村挑了挑眉，戏谑道。 西村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在敌人面前示弱和装傻果然很管用，现在的绫小路估计完全不担心大场组。”所以你是要回绝井塚那边了？”山口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井塚首相并不在意我们这种渣滓，我即使做掉大场上位也只是篡位者，他那种顺位上台的政治家可不喜欢我这种逆贼。从这一点来说我和绫小路确实适合成为盟友。” “现在外界谁都以为你是一个被架空的若头，能动用的手下只有我一个，井塚对你不感兴趣是自然的事，”“哦，现在当政客对智商的要求这么低了吗？简直就是一群傻瓜。我一不靠父辈关系和人脉，二不靠阿谀奉承和贿赂前任组长，那我当了七八年若头这件事本身就说明我有能力。而有能力的人在被架空前都是拼死反抗的——不管是否成功。” 西村看了一眼手机新来的消息，笑道:“一个好消息，大场孝宏最后一个死硬派亲信三分钟前刚刚沉到东京湾，这下大场孝宏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嘛，几天后他就会跟自己最敬爱的首领见面了，祝他们在阴间过得愉快。上帝保佑我，我真有成人之美。”山口彻也做了个鬼脸，神圣地说。 野村搞错了一件事，五年前开始不断被架空的并不是山口彻也，而是大场孝宏。在无数次黑帮火并中，大场组长可能并不会发现自己每次都会损失那么一两个忠于他的手下。久而久之，大场组自然变成了山口彻也的一言堂。大场李宏可能也察觉到了山口的危险，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派人监视和分割山口彻也权力的人都是这位若头的亲信和部下。 这可并不好玩，但更可悲的是——子承父业的大场孝宏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大场孝宏确实算是混黑道的天才——毕竟他的父亲就是一位黑帮鬼才，而他确实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些基因。但是，他跟十五岁就开始混黑道，已经摸爬滚打近三十年的山口彻也相比没有任何优势，天赋没办法弥补经验上的差距。在混黑道两个月后，山口彻也第一次开始杀人——对方是一个欠钱不还的成年老赖，而此时的大场考法还在家里看《奥特曼》；六个月后，山口彻也开始学会分尸和抢劫，而此时大场孝宏在做小学水平的数学题。两年后，山口彻也成了大场组最有名的解剖学专家，大场孝宏则刚开始看动漫；十八岁那年，大场孝宏的成人礼物是一辆全新的法拉利跑车和二百万日元的存款，山口彻也则是负责抢劫一家银行并顺道杀了两个警察。 当日本警方开始严打违法犯罪，山口彻也东躲西藏逃避警方追捕时，此时大场孝宏正在跟隔壁班女生谈恋爱，跟父亲顶嘴；而当山口彻也进入领导阶层时，大场孝宏才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这种天然差距造就了二人之间的云泥之别，但可笑的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就因为大场孝宏进入领导阶层后指挥了几场出色的黑帮战役，使得大场组声名鹊起？就因为他在父亲死后不急不躁，冷静地度过政权交接期，使大场组转危为安？就因为这些无聊的功绩而抹杀他山口彻也二十几年的战果？他真以为自己是迈克尔·柯里昂吗？那样可太荒谬了。 “哦,对了。大阪那边打来电话了。最新一批的海洛因已经提炼出来了，纯度为96%，总质量为两百千克。”山口思考了一番，“老订单？”“老订单。”“这样……”山口沉咬了一下，“分出一批货，其他的按老路线发。海关的人搞定了？”“都湿了嘴（指贿赂），警方内部也有我们的线人。”“很好，把阪本叫来，我们得准备交接权力的仪式了。”“您离大场组组长的位置，不过只差一个名字罢了。”西村微微弯腰，恭敬地说。“有时一个名字就是一步之遥，“山口笑道，”你先去和下面的人商量之下大场组长的身后之事。”西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退出了房间。 待西村走后，山口起身走向走到挂着历代大场组组长画像的墙壁，得意般地挂上了大场孝宏的画像，并在下面贴上了生卒日期。下辈子就不要混黑帮了，安心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吧。山口凝视着画中的人像，半是嘲讽半是哀叹地想道。 东京郊外某监狱。这座监狱在日历本史上可是赫赫有名。在明治维新前，它关押过倒幕派人士——他们其中不乏下一任内阁的要员。1933年以后，这里又开始关押日共和进步人士。现在又改成一座重型犯监狱，关押在这里的人大都非富即贵，入狱前都是日本地方一位霸主。比如世纪贼王加贺诚——共犯下261起盗窃案的天才小偷；变态杀人狂松野克郎——共犯下四十三起碎尸案的恶魔。 而现在，这座监狱阶层的最高者为大场孝宏。因为与政府合作，他住的自然是豪华单人间——内部装潢不亚于别墅；吃的是法国鹅肝和鱼子酱，专门有米其林五星大厨为他做饭，狱警也对他十分尊敬，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能照办。

今天的大场孝宏依旧像往常一样在独属于自己的私人餐厅里吃饭——餐厅内简约典雅，留声机上放着大场孝宏爱听的古典音乐，一张白色的长餐桌上布满了各式菜肴，但就餐位上却只有大场孝宏一人。他叹了一口气，今天突然回忆起了往事。

那天他站在仓库面前，笑容可掬地迎接着前来检察的警察，或许是听到了线人的消息，警方表示怀疑这间仓库存有大量非法枪械。枪械自然是有的，但早在警方来之前就被转移完毕。对于双方来说，这种情况十几年来已经屡见不鲜，几乎已经形成一套固定的流程接到线人举报——彻查秘密据点——毫无发现——相安无事。 大场孝宏点上了一根烟，悠然自得地望着正推开大门的警察。按照他的吩咐，仓库内早已换上了建材用的水泥，所以警方这次的行动依旧是徒劳无获。他内心里已经擅自描绘了这样一幅场景：灰扑扑的麻袋堆满了仓库，警员忙手忙脚地检察麻袋内的东西后，最后灰头土脸的倒歉离开。 门缓缓地打开了，里面却只有一仓库的透明的小型塑料袋，袋里装满了白色结晶粉末状的物品。海洛因？大场孝宏彻底愣在了原地。这······这……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警察局长先是一愣，随即威严地命令警员检查。完了完了……大场考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贩毒+当场抓获+数额巨大，不管是哪个收受贿赂的议员也不可能为他说话。这恐怕够死刑了吧？等到警员过来给他戴上手铐时，他木然地想着。 消息以燎原之势被传播出去，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位多次在公开场合明确表示禁毒的禁毒先锋因贩毒而被捕的消息然局内人一看自然就会明白：这完全是对大场孝宏的栽赃陷害。毕竟，哪个蠢蛋会明知包库内充满毒品，还会满不在乎的迎接警方检查？这完全算是挑衅警方的行为了，一个常年混迹黑道的领袖不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当然，媒体们肯定不会管所谓“真相”。比起被人栽赃陷害的报道，难道不是一个禁毒先锋贩毒而且挑衅警方的故事更加吸引他人的眼球？就这样，错误的事实被错误的人以错误的方式传播出去、酿成的结局自然不言而喻。一个混迹黑帮十几年的大佬，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想想都觉得可笑。 大场孝宏也并不是傻瓜，他从入狱第一天开始就明白了事件的整个远过，他立即与井塚派系联系，表达了希望与他们结盟的愿望。井塚那边也是欣然应允——让敌人少一个潜在的盟友不失为一种良策。但他一直有个不解的地方：这种计策实在是很无谋和愚蠢，并且还存在极大的偶然性，粗劣的栽赃陷害对他不可能产生多大影响，那么这种行动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当然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山口彻也的手笔。他不可能用这种粗劣的方法使大场判个死刑。他只需要争取一些时间，时间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停止了回忆，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菜肴。食物自然是不用担心的，每道他都要求别人试三遍毒以上才行。当然，万一中毒也无伤大雅，他身上随身携带着强力催吐剂，只要不会当场致命基本无碍。唯一有缺点的是，他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按时吃药。自然，药物都是由亲信或家属送的，绝对没问题。 大场孝宏皱了皱眉，望向身上西装的一个油点。那是刚刚取餐时与加贺相撞时留下的“战绩”。虽然明知加贺是不小心的，但内心毕竟还是心存芥蒂。还有就是……他望了望留声机——声音有点太大了。管他呢，反正他马上就要出狱了。他这样想着，像往常一样吞下了一片药。 突然，他察觉到这片药比往常略微苦涩一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体向后仰成一个弧度，又向前磕在餐桌上。他用力地咳嗽起来，想把药片咳出来，但做不到。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从身上哆哆嗦嗦地摸出了催吐剂。拧开一看，里面却空空如也。他怪叫了一声，绝望地倒在地上，向前艰难地爬行。 取餐的时候……催吐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加贺倒光的——对于贼王来说 这种小事不在话下。可……加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是受到了多大的诱惑和利益才使得这位贼王铤而走险，置他于死地之中。 他大声地求救，希望狱警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但毫无效果。他微弱的声音被留声机播放的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所掩盖。他用手又支撑着往前爬了一步，终于全身被抽去了全部力气，瘫软在地，他不甘地望向近在咫尺地大门，怪异地笑了起来。 世界在他面前解旋，所有线条与颜色都被一点一点地抽走，只剩下一片虚无和黑暗。在这片黑暗之中，他的声音被无情地吞没，他的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不能移动半分。他瞳孔逐渐黯淡下去，像是失去色彩的珍宝。他的嘴巴微张，像是对这个无聊和不公的世界进行无声的抗议。他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庄严地完成属于它自己最后的使命。他的眼前开始如幻灯片一般闪过他的一生，他看到死神的镰刀就藏在其中。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心脏突然断了弦一般，停了下来。他抽搐了几下，死了。 12月13日，原大场组组长大场孝宏在监狱中因心脏衰竭而死，负责看守的狱警玩忽职守，现已辞退。 12月18日，原日本著名贼王加贺诚在牢房上吊自杀，终年4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