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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普顿·辛克莱《屠场》 第二十五章(下半部分)

2023-05-28 06:43 作者:消融の雪球  | 我要投稿

一个月以前,尤吉斯几乎饿死在大街上。可是现在,突然之间他进入了一个花钱如流水,整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被施了魔法。杜安给他介绍了一个名叫海罗兰的爱尔兰人,绰号“雄鹿”,是一个谙熟政治的政治“工人”。那人跟他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告诉他像他这样工人模样的人可以轻轻松松地弄到钱。这可是个顶机密的事儿,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尤吉斯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于是当天(星期六)下午那人就领着尤吉斯来到了一个给市政工人发工资的地方。发工资的人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他前面放着一摞信封,两个警察站在旁边。按照那人的指示,尤吉斯走了进去,报上自己的名字“麦克尔·奥弗莱赫蒂”,然后拿到了一个信封,他拿着信封走开,拐过一个街角,走进一个酒吧,把信封交给等在那里的海罗兰。接着他又来到了领工资的地方,这次他的名字叫“约翰·舒密特”;第三次,他又叫“赛吉·雷米尼茨基”了。海罗兰给他起了一串凭空想象出来的名字,每次他都能拿着一个信封回来。凭着这个差事,尤吉斯收入了五块钱,而且那人告诉他,只要保密,每周都有这样的好事儿。由于尤吉斯本就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所以他很快就赢得了“雄鹿”海罗兰的信任,而且他还把尤吉斯介绍给了其他人做得力助手。

结交了这个人之后,尤吉斯又得到了另一个好处。他很快就明白了“后台”的意思,也明白了当初康纳以及后来的拳击手酒吧老板为什么能够轻易把他送进监狱。一天晚上,克拉克大街上的一个“上等人”光顾的娱乐场所举办了一场舞会,有一个叫“独眼拉里”的瘸子小提琴手在这里义演,他是码头地区有名的小丑,非常受欢迎。舞会在一个宽敞的舞厅举行,这是本城酒色名流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这一次尤吉斯也混到这里来了,他喝得酩酊大醉,并且为了一个姑娘跟人吵了起来。此时的尤吉斯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于是他把舞会搅了个天昏地暗,结果被送进了警察局,关在了囚房里。囚房里关满了犯人,一直挤到门口,整个房间充斥着叫花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现在的尤吉斯可不愿意待在这地方醒酒,于是他就派人去找海罗兰。海罗兰给那个地区的官员打了个电话,那个官员又给警方打了个电话,于是凌晨四点尤吉斯就被保释出来了。同一天上午,法庭传讯了尤吉斯,在此之前那位官员就已经和法庭的一位法官通了气,说尤吉斯·路德库斯是一个守法良民,头一天晚上的行为只是一时的冲动。就这样,尤吉斯被判罚了十块钱的罚金,而且是缓期执行——意思是如果没有人追究他就不用交那笔钱,以后也不用交。

在尤吉斯现在接触的人当中,钱的价值衡量标准跟罐头镇上的人们完全不一样。可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尤吉斯喝酒喝得比以前少多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累得筋疲力尽、生活茫然无望了,他现在有了奋斗目标。他意识到,只要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总是有新的机会出现。他生来就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他不仅自己时刻保持冷静,他也经常提醒他的朋友保持克制,当然他的朋友远比他更好酒色。

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有一天深夜,尤吉斯和杜安正坐在他跟“雄鹿”海罗兰初次见面的那个酒吧里,这时有一个“乡巴佬顾客”(一个外地商人的采购员)走进了酒吧,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喝得半醉了。当时,酒吧里除了老板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那人出去之后,尤吉斯和杜安也跟了出去。他拐过街角,走进一个被高架铁路和一幢无人居住的建筑遮挡住的黑暗地带,尤吉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举起一把左轮手枪顶在了那人的鼻子下面,而杜安则用帽子遮住脸,用他那麻利的手指迅速搜遍了他身上所有的兜,他们搜出了一块手表和一沓钱。还没等那人喊出声来,他们就已经闪过了街角,溜进了刚才的那个酒吧里。酒吧老板刚才就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暗示,等他们一进来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他们进了这扇门,走过一段暗道,通过一个秘密入口来到了隔壁的妓院。妓院的屋顶还有三个暗道,如果遇到警察突击搜查,嫖客和妓女可以通过这些暗道瞬间逃之夭夭。成千上万的姑娘们看到招聘仆人和女工的广告之后纷纷拥进芝加哥城,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她们才发现广告上的那些招工单位根本就是骗人的,最后她们都陷进了妓院这个魔窟。通常,姑娘们只要被剥光了衣服,她们就乖乖地听话了。有的要被灌麻醉药,然后再被关上几个星期。父母得不到女儿的音信就会给警察局拍电报,如果再得不到答复他们就会跑到芝加哥来探个究竟。碰到穷追不舍的父母,警方只好带他们去搜查。

由于出手相助,酒吧老板得到了一百三十块钱赃款中的百分之二十分成。此事过后,三个人自然也就成了朋友。几天后,酒吧老板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名叫戈德伯格的犹太人,是尤吉斯和杜安藏身的那家赌场里一个通风报信的。几杯酒下肚之后,那人犹豫了片刻,随即开始讲起自己为了一个心爱的姑娘跟一个专门用扑克牌行骗的家伙发生争吵并被打了下巴的经历。此人在芝加哥人生地不熟,如果哪一天晚上他的脑袋被开了瓢,没有人会太过关注。现在的尤吉斯恨不得把芝加哥所有赌徒的脑袋都开了瓢。他问那人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好机会,犹太人神秘兮兮地告诉尤吉斯他弄到了关于新奥尔良赛马的内部情报。他说那情报是他直接从当地的一个警官那里得来的,他曾帮过那位警官的大忙,该警官跟一个马主辛迪加有瓜葛。杜安一听到这个消息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尤吉斯只有在了解了赛马场上的全部情况之后才意识到这个机会的重要性。

原来,赛马界有一个全国性的赛马托拉斯。该托拉斯旗下的赛马场遍及各州,他们也因此掌控了各州的立法机构。他们甚至拥有几家大的报社,左右舆论导向,事实上除了弹子球托拉斯之外,赌博业没有人能与之抗衡。他们在全国各地建有豪华赛马场,以巨额奖金为诱饵吸引人参赌。他们每年组织一次大规模的骗赌赛马,借此他们可以骗走数亿美元的不义之财。赛马曾经是一项运动,现在却成了一种商业行为。他们在参赛的马匹身上做手脚,给马注射麻醉剂,用医学手段调节马的生理状态,对马训练不足或者过度训练,随时让马跌倒,用鞭子抽打以打乱马的步法——观众还以为骑手是在扬鞭催马呢。这样的欺骗手段五花八门,有的手段是马主使出来,有的是骑手和训练师联手搞的鬼,有的是局外人出钱贿赂马主或者骑手的结果——不过大多数欺骗手段都是由赛马托拉斯的巨头们策划的。就以这次在新奥尔良举行的冬季赛马会为例,他们事先把每一场比赛的名次排好,再派代理到各个城市的弹子房去推销奖券,然后赌资就从各地的弹子房流向赛马托拉斯巨头们的手中。每场比赛之前,掌握内幕的人就会通过长途电话把消息通过暗号送出来。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就意味着发大财了。那个犹太人说,如果不相信,尤吉斯可以去试一试——第二天早晨他们在某个地方会面,试着下一次赌注。尤吉斯和杜安表示同意,于是第二天他们就来到了一个高级弹子房,这里是经纪人、商人们赌博的地方(社交名媛们在独立的房间参赌)。尤吉斯和杜安各下了十块钱的赌注,他们赌的那匹马叫“黑婆”,赔率是一赔六,结果他们赢了。有这样可靠的内幕消息,他们本可以大大地赚上一把,可是第二天戈德伯格说那个庄家得知消息泄露已经逃出了城。

干这一行总会有赔有赚,实在混不下去,监狱里也可以苟活。四月初,芝加哥市的选举日到了,这意味着那支贿选大军的日子又好过了。整天混迹于酒馆儿、赌场、妓院的尤吉斯跟两大党派的很多追随者都混了个脸熟,交谈中尤吉斯了解到了关于选举的层层黑幕,也听到了很多可以一显身手的机会。“雄鹿”海罗兰是个民主党人士,这样尤吉斯自然也就成了民主党的支持者。不过,尤吉斯并不是一个激进派——在他看来,共和党的人也不错,他们肯定会在这次选举中大掏腰包的。在上次选举中,投一张共和党的票能得到四块钱,而民主党只给三块钱。有一天晚上,“雄鹿”海罗兰和尤吉斯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玩牌,那人给尤吉斯讲述了他和海罗兰一起去买选票的经历。当时,有三十七个意大利人刚刚取得美国公民身份,海罗兰被民主党委以重任去买这些人的选票。那人遇到了一个共和党的贿选工作者,他也在追逐那伙人。于是,三个人开始坐下来谈判,结果是那伙意大利人有一半把票投给了民主党,另一半投给了共和党,他们得到的报酬是每人一杯啤酒,而其余的贿选资金被三个人瓜分了!

不久以后,尤吉斯就厌倦了冒险生活和那些五花八门的犯罪活动。他想金盆洗手,从此做一个政客。就在这时,警察和罪犯之间的联盟发生了剧烈的动荡,因为大商人利益集团意识到,他们不能从罪犯那里获得直接利益,罪犯们的贿赂都被警察直接拿走了,那是他们的一份“灰色收入”。合法赌博和卖淫可以繁荣城市的商业,而抢劫和盗窃却无益于商业的发展。一天晚上,杰克·杜安正在撬一家服装店的保险箱,结果被夜间值班人当场抓到,然后移交给警察。那个警察碰巧非常熟悉杜安,于是他就把杜安放了。此事被见诸报端,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警方不得不决定牺牲掉杜安,幸亏杜安及时逃出了城。这时,经人介绍尤吉斯认识了一个叫哈珀的人,此人是布朗公司的夜间值班门卫,尤吉斯来到屠场的第一年就是他帮尤吉斯办理了美国公民身份。对于这次会面,那人倒是很感兴趣,只是记不得尤吉斯这个人了——他说经他手办理公民身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和尤吉斯以及海罗兰在一个舞厅里一直坐到第二天深夜一两点钟,彼此交流着各自的经历。他讲到他跟部门主管发生了争吵,后来就成了一个普通工人,不过在工会里他却是个有口皆碑的好人。几个月之后,尤吉斯才明白原来那次所谓的争吵是场方刻意安排的,目的是让他接近工会,了解工会的秘密活动,然后向场方汇报,哈珀因此每周从屠场老板那里领到二十块钱的报酬。那人以工会会员的口气说,当前屠场里一片沸腾,群情激昂。罐头镇上的人们已经受够了,看样子罢工随时可能发生。

讲完这段话之后,那人又了解了尤吉斯的一些情况。过了几天,他又来找尤吉斯,并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他说,如果尤吉斯肯回到罐头镇,听他的安排,并且守口如瓶,他也许能帮尤吉斯弄到一份固定的收入,但也不是十分肯定。哈珀——人们都叫他“矮树丛”哈珀——是屠场区民主党大佬麦克·斯库里的一个亲信。在这次选举中,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有人建议斯库里提名住在屠场区郊外的一个酿酒业富豪为市议员候选人,此人对议员身上所佩戴的那枚徽章以及议员的荣誉称号早已羡慕不已。该富豪是一个犹太人,虽然没什么头脑,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而且还可以拿出一大笔竞选经费。斯库里接受了这个建议,然后去找共和党人士,并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斯库里担心那个犹太人一旦当选恐怕日后难以驾驭,因此他不敢冒这个险。于是,他建议共和党提名自己的一个关系密切、但外界并不了解内情的朋友为候选人。斯库里的这位朋友在阿什兰大街的一个酒吧里开地下保龄球馆,斯库里会拿着犹太人的钱为朋友助选,共和党当然乐于接受这个建议,因为他们得到了名誉,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作为回报,共和党同意下次选举他们将不提名候选人,届时斯库里本人将竞选。对此,共和党当即表示同意。可是,共和党人全他妈是一些白痴,哈珀这样评价。当然,在斯库里一统天下的屠场区,只有白痴才会加入共和党。给了他们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们竟然不知道如何竞选,民主党麾下高贵的“战地杀声同盟”当然不能公开支持共和党。即便这样,事情本来也不会太难。可是,最近两三年屠场区的政治舞台上偏偏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新的政党——社会党,简直是一群魔鬼,“矮树丛”哈珀这样说。一提到“社会主义者”,尤吉斯马上想起了塔莫休斯·库斯列卡,他自称是个社会主义者,经常在周六的晚上跟一伙人拎着肥皂箱子跑出去,跑到街角上,站在肥皂箱子上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塔莫休斯曾跟尤吉斯讲过该政党的一些事情,可是尤吉斯从来就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所以当时他听得云里雾里。现在,听了哈珀的解释之后,他终于明白了社会主义者原来是美国社会制度的死敌——他们不会被收买,不会跟其他政党有任何往来,也不会做任何交易。麦克·斯库里担心他的朋友能否以共和党的身份赢得竞选。一旦竞选失败,那个富有的犹太资本家就会当选。一想到这一点,民主党人士就气得发疯。如果能换人,他们宁可换一个社会党的纵火犯。“矮树丛”哈珀说,眼下正是尤吉斯大显身手的绝好机会。尤吉斯曾经是工会会员,而且以前在屠场就是一个工人,他一定有很多认识的人,以前他也从来没有跟人谈起过政治,所以现在他以一个共和党人的身份出现在屠场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要能把事情办好,钱就会成桶成桶地来,这一点尤吉斯尽可以相信斯库里,他从来不对朋友食言。尤吉斯一脸茫然地问,他能做什么呢?于是对方给他做了详细的解释。首先,他得回到屠场去工作,尽管他可能不乐意回去。他可以得到正常的工资,另外还有额外的收入。他要在工会里重新活跃起来,争取获得个职位,就像哈珀他自己一样。他要跟朋友大讲特讲共和党提名人道尔的优点以及民主党提名的那个犹太人的种种缺点。斯库里会给他提供一个集会场所,让他发起成立一个组织,名字可以叫“共和党青年联合会”或者类似的名字,集会上免费提供那位酿酒大亨生产的上等啤酒,燃放烟花,请人演讲,就像“战地杀声同盟”所搞的那样。在尤吉斯所认识的人当中,找几百个凑热闹的人肯定没问题。共和党领导人会出席集会,共和党的工作人员也会帮忙。这样,到了选举日那天,共和党肯定会赢得大多数选票。

听完了这一番解释之后,尤吉斯问道:“可是我怎么样才能在罐头镇找到工作呢?我可是上了黑名单的人啊。”

“矮树丛”哈珀笑着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最后,尤吉斯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定了,我是你的人了。”就这样,尤吉斯又回到了屠场,被引荐给了该地区的政界大佬、芝加哥市长的后台老板斯库里。拥有那些砖厂、那个垃圾堆还有那个冰湖的人正是斯库里——这一点尤吉斯并不知晓;还记得尤吉斯的孩子淹死在大街上了吗?那条没有铺设沥青路面的街道也正是由斯库里负责的;第一次把尤吉斯送进监狱的那位法官是由斯库里一手安排进法院的;卖给尤吉斯那幢破烂房子、然后又把他给轰出去的那个公司的大股东也是斯库里。对于这些,尤吉斯一概不知——他也不知道斯库里只是屠场老板们的一个工具和傀儡。对于他来说,斯库里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人物。

没想到,尤吉斯见到的这个大人物竟是一个瘦小枯干、双手不停抖动的爱尔兰人。他跟这位来访者简单聊了几句,又用他那双老鼠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点了点头。接着,他递给尤吉斯一封信,信写给一个叫哈蒙的人,此人是达拉谟公司的一位高级经理。

“持信人尤吉斯·路德库斯是我的一位特殊朋友。出于重要原因,希望你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他曾有过鲁莽的行为,不过这一点你尽可忽略不计。”

哈蒙先生读完信之后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尤吉斯。“信上说的‘鲁莽的行为’是什么意思?”那人问。

“我上了黑名单,先生。”尤吉斯答道。
听了这话,那人皱了皱眉头。“黑名单?什么黑名单?”那人又问。尤吉斯尴尬得脸都红了。
尤吉斯忘了,所谓的黑名单其实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我……我是说……很难找到工作。”他结结巴巴地说。
“为什么?”
“我跟工头吵过架……不是我的工头,先生……我还打了他。”
“明白了。”那人说,然后沉思了片刻,“你想干什么活儿?”他接着问。
“什么活儿都行,先生,”尤吉斯说,“只是这个冬天我的胳膊骨折了,所以我干活儿得小心一点儿。”
“你看夜间值班门卫合适吗?”
“这个不行,先生。夜间我得跟工人们在一起。”
“我明白了……搞政治。好吧,去剔猪骨头行不行?”“行,先生。”尤吉斯说。

哈蒙先生叫来一位计时员,吩咐道:“领着这个人去见帕特·墨菲,要他无论如何给这个人安排个工作。”

尤吉斯大踏步地走进了生猪宰杀车间,这里他以前曾来讨过工作。现在已时过境迁,他一路趾高气扬,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计时员对工头说:“哈蒙先生说给这个人安排个工作。”尤吉斯看见那人皱了皱眉。多一个人就会使这个部门出现冗员,并且会破坏工头正在努力创造的生产纪录。可是他还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好吧。”

就这样,尤吉斯又成了一名工人。他很快找到了过去的老朋友,加入了工会,开始为“苏格兰佬”道尔摇旗呐喊。他宣扬,道尔曾经帮过他一个大忙,一个十足的大好人,而且是工人出身,肯定会代表工人的利益——为什么要投那个犹太富翁的票呢?斯库里给过他们什么好处非得总是支持他提出的候选人呢?不久,斯库里又交给尤吉斯一封信,让他拿着信去找该地区的共和党领导人。他去了,跟那些即将共事的共和党竞选工作人员见了面。他们用酿酒商的钱租了演讲大厅,每天晚上拉来几个人加入“共和党道尔竞选协会”。很快,他们就组织了一次盛大的露天晚会,请来一支铜管乐队沿街游行,演讲大厅前张灯结彩,礼花齐放,人山人海,那个浑身吓得哆哆嗦嗦、脸色苍白的候选人不得不把斯库里手下人写的、他背了一个月的几句演讲词对着三拨人讲了三遍。高潮部分是,口才绝佳的著名参议员、总统候进人斯巴汉克斯坐着汽车来到会场,大谈美国公民的神圣权利、工人福利的保障和改善。第二天各主要晨报大篇幅报道了总统候选人的激情演讲,并断言市议员共和党候选人道尔的意外走红已经令民主党芝加哥市委员会主席斯库里深感焦虑。

更令民主党主席感到担忧的是,“共和党道尔竞选协会”还成功组织了晚间街头火炬游行,协会会员一律身穿红斗篷,头戴红帽,向该地区选民免费分发啤酒——选民们称赞这是他们在历次政治运动中享受到的最好的免费啤酒。在这次游行以及后来的无数次街头集会中,尤吉斯都表现得格外卖力。当然,他没有发表过演讲——那是律师和专业人士的事,他的职责是组织会场、散发传单、张贴海报、召集听众。集会进行中,他还要组织人燃放烟花、分发啤酒。这样一来,他手中就掌握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当然那都是犹太酿酒商的钱。尤吉斯仔仔细细地管理着那笔钱,表现出了对主子的令人感动的忠心。不过,后来他才意识到他也因此得罪了其他的“兄弟”,因为他们的表现相比之下要逊色不少,而且也得不到什么油水。于是,尤吉斯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开心,弥补自己的过失,直到他发现手中的经费出现了亏空。

他自然也讨得了斯库里的欢心。选举日那天,他凌晨四点钟就出去“收获选票”了。他赶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马车,挨家挨户接朋友上车,然后浩浩荡荡地把他们送到各投票站。他自己投了五六次,朋友们也都投了好几回。他领着一批一批的新移民去投票,这其中有立陶宛人、波兰人、波希米亚人、斯洛伐克人。在一个投票站投完票之后,尤吉斯就把他们交给另一个人,那人再带着他们到别的投票站去投票。早晨从住所出发的时候,尤吉斯就从竞选运动总指挥那里得到了一百块钱,一天之中他又三次拿到了一百块钱。他把这些钱的百分之二十五揣在了自己的腰包里,其余的全部用来买选票了。在这个民主党土崩瓦解的日子里,以前设赌的“苏格兰佬”道尔以多出对手一千张选票的优势当选芝加哥市议员。从那天下午五点到半夜三点,尤吉斯一直在狂欢痛饮。罐头镇上所有的人也都跟尤吉斯一样在欢庆胜利,普天同庆这一深受民众欢迎的政府的胜利,人民的力量终于战胜了目空一切的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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