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现代人就连表达痛苦的权利也被巧妙地剥夺了。
为什么说现代人就连表达痛苦的权利也被巧妙地剥夺了。原因是在心理学与形而上学此长彼消的今天,人之存在的普遍性被笼统地解释为“个人的社会功能丧失”。
即在今天对于千千万万的不同存在的个人来说,痛苦的主体已不再是人,相反它成为了群体性的习得性无助。伴随着群体性的习得性无助,文化工业以强劲的姿态占据了生活的精神生活的首要地位。
可以随时将个人涅灭的文化工业,将人的感知不断切割成细小的碎片,人固然可以短暂地避开存在问题携带的痛苦,但却持久地不间断地时刻接受着存在问题带来的阵痛。现代人根本没有能力将这些问题一次性解决,更遑论改变与进步。也就是说在文化工业无孔不入的前提条件下,今天的人们已经无法再回答进步的问题了。
关于这一问题我们可以用许多种理论进行揭示,其中不管是德波的《景观社会》还是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等等批判理论都在向我们一一证明。
{ 景观的本质是拒斥对话。它消解了主体的反抗和批判否定性,人只能单向度的默认。
在生活中,如果人们完全顺从于景观的统治,逐步远离一些可能的切身体验,并由此越来越难以找到个人的喜好,那么这种生存状态无可避免地就会造成对个性抹杀。}
— 居伊·德波《景观社会》
如何理解德波的这两段话呢?
困在算法中的外卖员,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外卖系统中的小点,出发地与目的地甚至是所用时间完全被系统所操控。与常理相悖甚至诡异的是,外卖骑手的配送时间并非行动之后所产生的,而是在行动之前就事先的被算法定死。
理论上说,在行动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行动结果在现实条件下是不被允许发生的,因为它忽视了现实的复杂性、意外性。随时一个意外的发生就可能使得这个结果产生偏移,但由于这个逐利的系统要不断地将自身利益最大化,否认现实的复杂性,将人困在算法中的措施使得它行动的风险被巧妙地转移到了,外卖员身上。
但由于外卖员虽然是参与劳动的主体,规则的制定权却并不在外卖员手上,留给的选择要么是默认规则,要么走人。离职仅仅代表着一种对不合理的拒斥,并非与不合理的协商。
而留下来选择继续工作的外卖员,只能尽可能杜绝意外的发生才能完成系统对他的规定性,并不断地肯认这个规定性。他只能在自身行动中寻找原因。而非去发现系统中的不合理,但事实上就外卖员不断地加速的过程中依然无法完成系统的规定性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算法本身的不合理性。
它不是以人为目的,而是以人作为手段,也就是异化劳动。直接明炼地说是系统并不愿意承认外卖骑手作为人的存在。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就可以解释何为景观社会,景观的在场是对社会本真存在的遮蔽,也就是说在这样的社会对于人本身的需要、人本身的渴求、人作为主体行动的权利被塑造的景象悉数遮蔽、拒绝在外。
而人只能在这样的社会中不断进行削足适履式的迎合,在这项社会协作中,个人永远无法按照人的向度去发展,只能沦为桌面上的扑克牌,什么场合出现什么效用。用放弃个性赢得他人的认可就是这个规则中的先决条件。
在道德秩序中现代人所承受的,并非自律,而是不断肯认其系统合法性的他律。在长期他律的过程中人看似拥有自由的选择,其实一切都是以无知、无能作为这种内化的代价交换得来的。
在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中就为我们阐明了不断接受系统合法性,并且无法去进行质疑的社会群体意识养成习惯。
我们可以想,如果没有一切广告、没有一切灌输性的新闻媒介和娱乐媒介,就将使人陷入创伤性的空虚之中,诚然这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噩梦。在那里,他会有机会去惊奇、去思考、去了解他自己及他的社会。失去他那虚假的父亲、领导、朋友和代表之后,他就一定会重新学习他的语言,但是他将构成的那些词语和句子可能会大不一样,他的愿望和担忧也会不一样。
因此在一个压抑性社会中,文化工业的存在一定是必要的,它维系着臣服式图式的正常运作。“政治的意图必须渗入到不断进步的技术中才能完成对否定性思维的遏制。”这一个概念的所蕴含的意思只能为我们推导出如下的结果:
即,只要奴役状态普遍存在,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就必定还是一种阶级特权,因为思想和言论的背后存在着某个主体,而这个主体的生活则完全依赖于它所施加的这种强制功能。
在这里,单向度的思想成为了人类活动的历史意识,在这个历史阶段内人的活动中的劳动与生活来说沦为了与社会中心和个人相对立的冲突与矛盾。那么对于这部分群体,也就是并非自由和言论主体的来说,单向度已然成为了他们集体共有行动观念与仅能把握的思想。
故而对于社会的绝大多数人们来说,他们已经不再具备批判的、否定的、超越性和创造性的内心向度,人们也没有能力再去想象另外一种生活。寻求改变的前景虽然暗淡,但也绝不是毫无出路。
我们业已清楚历史的本质就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倘若在群体中逐渐将真意识与假意识,也就是自律和他律的决定权循序渐进地拿回来。那么对于人们来说这一痛苦的权力就能逐渐得到揭示,进而获得承认。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里,我们才能摆脱黑塞式的精神与爱欲的两极对立,不再受困于庸俗的身份认同,在感受到痛苦的时不必侥幸地滑入心理学所框定的范畴,进而了解人之存在的必要复杂性,正视那不可剥离、不可扬弃的人之根本性问题。
在此之前,我们只需要紧闭双眼,用行动去否认社会是唯一胜过个人的精神力量的根本性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