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七章 遗忘阴影｜混沌之梦】pt.9 中枢
暗影挪了挪被紧紧钳住的肩膀，自己仿佛在不知觉中在地狱漫步了许多个世纪，眼旁闪过的尽是千篇一律的黑墙，偶尔眨着黯淡的光点。暗影勉强能够辨识出绿玉和石榴石的声音，在窄小的走廊中杂声不停，略过他们节肢样式的后脑，塞瑞芬领路走在最前面。
击昏自己的那一击似乎彻底扰乱了身体机能，暗影从来没能感受过如此地肌无力，似乎也从嘴里吐出了一些急于求证的问题，也只是引来了翡翠的冷眼旁观。
当他们停下了脚步，暗影仍晕乎乎地沉住身体，见宽窗的铁卷帘挨个砸下，只留下一条微妙的狭缝，本想一瞥外面世界的期待也随金光被彻底压榨而湮灭了。
“大家都在呀，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暗影。”石榴石敲了敲墙壁上的暗绿色玻璃，哈了一口热气，抹匀之后竟然从中漏出了一双骇人的黄瞳，面无血色地冻在冰柜中。“代号‘海盗船’和‘君主’，出来打声招呼吧！”
“你在说些什么？”暗影迟疑地转过头。在先前的某些时刻，他早就感知到了这两人的存在。
除了那两名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气息，浑浊的深渊早已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吞噬。暗影双膝跪地，四肢被套上了紧致的枷锁，他也无意挣扎，因为塞瑞芬、卡涅拉、正义足以在转瞬间使自己烟灰湮灭。
三名指挥官直瞪着自己，从最未知的深水中捞起了极度的恐惧。暗影紧绷着惶恐的心跳，他总是在埋怨着神明，如今自己跪倒在她们脚下，一句话都不得出声，甚至连暂息的眨眼都伴随着窒息的痛楚。殷红、藤黄、靛蓝的六道明光夺艳，抹去了背景洒落的阳光，具像成乳白的触手，不知不觉又钳住了暗影的咽喉。
“长官，准备就绪，冬眠体即可释眠。”黄晶畏畏缩缩靠近了正义。
在得到指示后，套上气动拳套后一举砸碎了两道玻璃板，翠绿的粘液凝结成球状的小颗粒，铺在了倒地的两人身上。他们身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暗色服装，扭着关节直立起来。
“复制人吗？”暗影目睹带着宽边圆帽的高瘦人形，浑身缠绕着鳞片样式的皮衣，由数条宽瘦不一的皮带捆在一起，像是随时会就地散架。一头脏金的长发梳在后脑，从骨感的脖颈上延出两条高领，浑圆的黄色眼睛刚好从缝隙的阴影中直射出来。
“和你一样，暗影。人类。”卡涅拉捧起手心，另外两名指挥官也紧跟照做着，凭空挤出了银白的电流，牵丝着环绕指尖，有些滴作液体滚到地板上，暗影感到一阵短暂的酥麻。
冷漠的两尊“人类”就这么站着，没有移动，彻底成为了雕塑。
与此同时，暗影的注意力则被面前的抽象藤蔓所吸引，更进一步地思考，他开始扫视着这三名梦魇的化身：卡涅拉还保留着自我意识吗？塞瑞芬和正义想必已经回天乏术——不对！正义明显保留着记忆，她向来都认识我，那时初见的第一件事竟然是……
“全部停下来……一切都乱套了……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征服者的计划究竟是什么，那我该如何去阻止它的发生、怎么重获灵魂、还有梅儿，她们的‘复制人’就站在眼前，真令人烦躁！话说‘复制人’又是什么？”
绿玉上前用虎口抵住了暗影的牙关，毫无征兆地开始制冷，直接将后者下半张脸冻成了肉块：“闭嘴，你在这里可没有发言权！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真是个怪咖。”
“唰……”
——空间凝固了，仿佛是从更高的维度掐住了时间的运行，那座缓旋的黑暗圆盘正如暗影之门一样，深不见底。
暗影正面着一滩凹陷的人脸，宛如退潮后的泥沙，流着模糊不清的眼眶和巨口，在三名指挥官的掌心中供起。
“初见，阿基瓦·沙罗姆，我是‘中枢’。”
“所以，你是那名征服者。”暗影强行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在恐惧彻底笼盖自己之前，先将所有的疑问一鼓作气抛出口。他仰视着这张不知是否真实存在于此地的面孔，终于梳理好了逻辑，“这里是哪里？”
“你在孵化处。我是征服者的替代意识，他并不会永远在这里。”
暗影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于任何所经历过之世界的产物。在隐隐之中，自己的灵魂被抽出来大力鞭笞、内脏被阴狠地搅碎。暗影捂着额头，似乎想要否认自己正臣服于该声音的事实，他渴望着这份声音——支配万物之声。
“我在间桥被截获，想必是在你们的意料之外吧……为什么就这么放任我与藏匿军勾结，难道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只是毫不起眼的一部分吗？或者说，你不认为我们会造成任何历史的波动。”
“是意外，但是合乎情理。”中枢说道，不带任何感情，“史郎德是一个指令错误；与此同时，我期待你能够与这个世界连接更多的稳定性，以相对自由的方式，而非冬眠、抑或调教。”
巨人的面孔归为平淡的一片，从海床淘起的软沙，锐利的棱角愈发地舒缓了。暗影从黑暗的世界中抬起头，所幸指挥官的视线被这面诡谲的魔镜所吸引，否则自己或许根本无法具备睁眼的勇气。
“您所需要的机密档案66号，已经准备妥善，请给予指示。”翡翠单膝跪地呈上一块紫色的芯片。
“展开。”源自支配万物之声。
正义垂下兜帽，将注意力分散开来，左臂张开，故弄玄虚一般地撑开五指，向翡翠手中的芯片摸索；只见食指一勾，切开了些什么，在孵化处的压抑空间内挂满了凌乱无序的代码，毫无章法的数字、符号以黑底红字的耀眼姿态，刺伤了暗影的双眼。
“请不要无视这些陌生人，他们与你形同陌路，在四面八方的世界辗转命运，最终汇路于中枢世界。阿基瓦·沙罗姆，代号‘祭司’，你是平行世界的他们，而他们也属于平行世界的你。”
站在海盗船另一侧的，是暗影尚未目睹其全貌的君主：一身深棕色的厚重长袍宛如旧时代的骑士，在鲜红字影的闪烁下，向自己投来了薄情寡义的目光——只有一只眼睛，有一侧的脸被丑陋的伤疤划开，如同烧痕又像是切口，从下颌剐到了颅顶。定睛一看，在其整理领口之时，暗影看见了君主的五指，正如自己一样，是暗影能量的颜色……而另一边的海盗船也是这般异类的姿态——不，这里早已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异类了！
“你是……凯泽？”暗影投去急切的眼神，他疯狂地搜刮着暗影之门先前的记忆，毋庸置疑，的确是他，在自己的使途中猛然出现，又悄悄淡去的角色。而海盗船，暗影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在捕鲸人的埃忒尔号上看过他，是黄蜂的部下吗？
中枢回应道：“你的推测是正确的。”
“该死，真是活见鬼了！”暗影咬牙切齿，对自己青黑色的手一阵报复性地紧捏，那颜色是多么的令人作呕，又将自己归类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