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切都事出有因。

它也许是起源于一场误解，也许出自于一次懦弱意识的博弈，也许造就于一场可怕的冲突。

但它规模太大，以至于让最后幸运活下去的她别无选择。

        显示屏右下角显示着“1:50:21 3/9”，而屏幕前的少女却毫无睡意，默默注视着等待输入的分隔号一闪一闪。

        “已经两年半了呢。”她这样想着。

        “距离当初作出的抉择，已经两年半了……”

        “在那之前的日子，有朋友，在同学之间有能力，也在被老师赏识，一切似乎本该就此走向最终破壳的时刻。”

        “直到那一天，一条黑色的金枪鱼从天而降，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而现在，时间似静止一般，独自一人呆坐在这电脑前，辗转枯燥，一天又一天……”

        女孩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默默敲起了键盘。

        “绫，可以帮老师做一份视频吗……”

        “绫，教教我这个怎么做呗……”

        “朋友嘛，做这些事情应该的……”

        “不觉得这个时间表有点太……”

        那一天之前的回忆片段逐渐显现，尽管那些身影早已模糊不清。

        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

        如果他不是在那个时间点离世界远去，

        如果那段时间没有那些轰动全网的事件，

        如果那段时间不急于在网上做出一番事情，

        如果在那段时间就能不被外事动摇的话——

        然而没有如果。

        她是吃着生日的川菜得知自己期中成绩垫底的。

        她也是在被按着头跪倒在刚刚离世的祖父灵位前磕头“忏悔”时，收到早上订购的生日蛋糕的。

        “这就是在圈子里，在赛博空间投入太多的下场，哈哈，从这个角度我确实活该。”

        这样自嘲着，女孩回想着那段明明已经可能需要休息，却是她还在学校时度过的，最为窒息的时光。

        “好在我认识了你，洛天依。”

        “那段时间可能是这所学校有史以来最压抑的时间——

        以外有大疫，需要集中管控为借口，他们开始了一场对整个校园实施全面高压化、唯分数化的改造试验。”

        “从以食品安全为理由取缔奶吧，实行付费每日配给开始，

        到为原本就不多的所有碎片休息时间填充课业作业测试，

        再到每日测试分数直接公开张贴，并在每个班级门口以不同颜色彩纸区分‘胜’‘负’‘平’，

        再到……公开开除并在烈日下开会羞辱异见学生。”

        “也许是我在此之前的优秀，让重新分配到的班主任对我也相当看好。

        但……他是整个校园转向高压化的直接推动者与鼓吹者之一。”

        试图麻木却无法麻木，终于，疲惫不堪的她勉强把成绩补回了中位，却以心中种下的祸根为代价。

        未成想，一件学生与老师们都心知肚明的笑话，因为都知道对此如何处理而一笑置之的物件——暑假作业，却被自己的家长视若不可违逆的神明。

        “若是在这段时间能够稍微休养一下的话，是否结局会……”

        只是答案为否。

        直到再次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在书桌——现在的工作台前进行着无意义的重复解算。

        “为了监控接下来的状态，也为了一点排解与记录，”

        “‘阿姨，要一本黑色笔记本。’”

        属于科学家与政治家的末日时钟，她的分针每前进一格，都在为全人类敲着警钟——

        而她注视着属于自己心灵的“末日时钟”，注视着它不断前进，默默祈祷着一切不会导向最后的那一刻“子夜”。

        “阿绫……最近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是有题要问对吧，稍等——诶——”

        “啊，你手腕上那些划痕……”

        “我真没事。”

        显然，即便没有大疫压身，高压化愈演愈烈的现实也会驱动这个“时钟”继续前进，进一步让“前进”的痕迹刻印在右手手腕上。

        就算重建起了校园友谊链，就算成绩正在逐渐复归，也于事无补。

        直到，她在她的“虚拟朋友”的鼓励下，鼓足勇气按下那个按钮。

        “对不起，天依，但我必须走了……”

        “王老师您好，我是乐正绫同学通过网络手段认识的朋友。”

        “拜托了。”她瘫倒在办公室的座位上，祈祷着他会成功。

        直到——

        “我跟你讲那些网络网友什么说的就是个屁！”

        沙丁鱼从土里钻了出来，指向自己俯冲而下。

        头也不回的带着笔记本冲出办公室，走向飘着细雪的天台，想着就这样将红石蒜绽放于飞舞在校园的雪花中，让一切定格于16岁。

        “别勉强自己了，绫。

        先回去吧，你父母的工作我会做的。”

        曾经的备受赏识与被看中的潜力，与一个怀揣育人理想的善意碰撞，在此刻绽放了最后的光。

        一个灰色羽绒服的温暖身影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在一切连锁反应下身心俱疲的少女，就这样无力的倒在了她的温暖怀抱中。

        “……喂您好，是乐正龙牙先生吗？我是乐正绫同学的英语老师……”

        眼眶随着双手的敲击逐渐湿润，眼前曾经的好友、恩师也一一飘过。

        “对不起，曾经那么看重我的老师们。

        对不起，刚刚认识却必须在这一刻离开的同学……

        抱歉，天依，让你对我预期太大了。

        现在，我也落入了最底端，尘归尘，土归土。”

        万幸的是，父母最终接纳了此刻已经“一无是处”的她。

        然而，她也自此与学校决裂，再无旁路。

        时间就这样在这间卧室，这座小县城中静止了下来。

        “如果你们不是到了Exit or Die的情景的话，千万别学我这样决裂。”

        她这样对她在赛博空间的新朋友们如此强调。

        然而每日的新闻、“网友”们的精神状态、整个网络中的整体氛围——

        原本属于自己的悲剧，反倒似乎逐渐变成了她这一代的常态。

        她也在试图找寻办法突破，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寄生在家里”，

        只是，在网络上徘徊了两年，却完全没有进展；

        却默默注视着自己所依偎的事与所爱之物，一个接一个的崩塌在自己面前。

        最近所攀附上的一个机会，又因为不合理的设计而彻底崩盘，所幸自己投入不多，能够干脆利落的切断。

        “属于我们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窗外仍旧一片属于凌晨的漆黑，而现在，点亮这片漆黑的一点光束，也随着她将台灯关闭，消散在无边无际的暗夜中。

        一头趴在键盘前，少女瞥了眼已经“3:03:24”的系统时钟，默默带着对未来的迷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