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兽人向小说)短篇小说集 Track 7 Imagine(5)
V.Illusion/Trick
V.Illusion/Trick
自此以后,阿切尔再也没有来过天台。
其实在一年以前,阿切尔也是这里的常客。并非为了仰望天空,而是为了向下看,凝视着通往死亡的深渊。
人类,一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在现如今这个百花齐放的年代,自然是有一些喜好者的。
即使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一种丑陋的神话生物,但在阿切尔看来,这种生物却很令人痴迷。羸弱娇小的身体,仿佛能激起人的保护欲,能够给野兽们一种得到的满足感。
毫无疑问,这会被其他兽人们认为是重口味、恶心的存在,更何况这类群体中有超过30%的性少数群体存在。而在一年前,他遇见了这些少数群体最害怕的家伙——“揭露者”。
何为“揭露者”?不过是一群只知嘲讽和挖苦别人的灰尘,在阿谀奉承时如猿猴般搔首弄姿,在火上浇油时如恶魔般尖酸刻薄。
但这使他那段时间的精神压力倍增。他重新拾起了圆规,朝着手臂那厚厚的皮毛下脆弱的皮肤划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被威尔德吸引。
然而,仅仅一个月的时光,对方便销声匿迹。
为什么?
阿切尔不知道。
他能做的,是搜集威尔德最后的痕迹,从头到尾,一点不漏。
但结果仍旧不容乐观,杳无音讯的灰狼兴许已经远走高飞。老师给的理由也很离谱:退学。
是幻觉吗?
不是。应该不是。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这使得阿切尔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一个的慢慢寻找。
首先,他找到了威尔德忘在书桌里的日记本。与其说忘,不如说走的仓促。所有的东西,几乎毫无变化。在那一夜之间唯一消失的,是那匹灰狼。
他也忘掉了在天台上发生了什么,就像一切都是幻觉,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为什么他要不告而别?
不知道。
所以,阿切尔翻开了那本日记本。
那是一本封面彩虹色的笔记本,六种颜色各自成条,按顺序均匀分配,只是天蓝和靛蓝合为一体,成了最普通的蓝色;背面画着一只颇有少女感的独角兽,被粉色倒三角框在了里面,而剩余的空间则被天王星的照片所覆盖。
翻开第一页,有几张夹着的照片,第一张是威尔德和阿切尔的合照。那就是在两兽相遇的当天在操场上照的,照片上,阿切尔搂着威尔德的腰部,用舌头轻轻的舔着威尔德脖子上的毛发。照片的下方有一个单词:“Beginning”。
第二张是阿切尔一人的照片,大概是威尔德趁阿切尔睡着后照的。照片里,阿切尔正躺在威尔德的床上。四周被淡蓝色的墙壁所覆盖,除了最右边是黑白相间的衣柜。那似乎是个上下床,床的上方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几块不小的布匹,而下方则是抱着抱枕,熟睡的阿切尔。床头柜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廉价的手办和立牌,几本必读的名著也被放置在了上面。
阿切尔这才想起了之前去威尔德家的短暂时光。大约三天,威尔德的父母不在,阿切尔就受邀过去陪伴威尔德。
威尔德家不大,大约90㎡,却被割成了四间卧室,两间洗浴间,一个阳台和一个厨房。当然,还有一个客厅,只是由于空间,不得不相互重合,作为同一间房间。
那三天里,阿切尔就和威尔德相拥着,在1.2m左右的床上相眠。房间并没有什么特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构造,普通而清冷,很难想象小小的家里要塞下四口人。不过,就威尔德所说:“还算充裕。”
阿切尔停下了回忆,继续翻起了第三张照片,那是威尔德抱着一个小铁盒的自拍。小铁盒里装着零零散散的钱,从1元5角到50元100元不等,但看上去却很不充足,零零散散的,肯定不到3000,虽在同龄人里算中等水平,但这是他两年来自己省下来的钱。
威尔德的家,并不算富裕。他最讨厌也唯一能支撑起家庭的是他的父亲,仅仅职高的学历,导致了不足3000元的不稳定收入,而这些钱要供给这一家四口人,虽比起村里山下好了很多,但在城市里仍举步艰难。更何况,这些收入里1/3都将会作为房贷上交。
或许还算过得去,但比起家庭月工资10000元的同学们的人均水平,难免会有些叹息。
而威尔德的母亲是全职太太,既要操管威尔德的生活,还要操心威尔德已是灯烛残年、年老体衰的祖母。
明明威尔德的祖父还算富裕,但由于婚姻的破碎、男方的外遇与个人原因,选择了远走高飞。
所以,威尔德讨厌他家里的所有人。哪怕是自己父母,但那份传统而迂腐的歧视思想如辫子般挂在他们的脑袋后,宁死都不肯剪掉。他们似乎还不明白,过度的热爱宣传只会适得其反。或许他的母亲还算好,但脑子却早已被束缚,如裹了小脚一般,选择了屈服,放弃了追寻自己权力的机会,成为了加害者的一员。
或许这些造就了威尔德的内向孤独脆弱的性格和反社会的人格。他的家庭,正一步步把他们的希望推向深渊。
兴许这次便是如此。
但阿切尔不敢这么想。
照片上写着一句很简单的句子:I NEED MONEY!”
最后一张照片,是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除了一道看上早有些时日的美工刀痕,其他都如条形码般密密麻麻的排列在手臂上,一条又一条,细长而粉红,有几条还留下了血痕。
在血痕下,红肿撑起了五个字母“F-U-R-R-Y”。
而在照片下用彩色的笔记批注着一句话:5.18,谢谢他们没有在我们的节日做出这样的事,再见。”
还有一个单词:Goodbye。
阿切尔沉默了一会,将照片放在了一旁。
接着,日记本没有被一页一页地翻开,而是被翻到了有笔迹的最后一页。
上面还有一些棕红色的水滴状痕迹。
“5月18日 暴雨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只在贴吧上闻名遐迩的人群,那群只知嘲讽的乌合之众。
终于,戒了一个月,又开始了。
只是......对不起他。”
日记很简短,不加任何修饰,只是平凡的埋怨。
然而,对阿切尔而言,这是最后的线索。
他唯一剩下的,就是去亲自拜访消失的灰狼。
不过在这之前,他选择回家洗了个澡。顺便也能洗净身上的罪恶。
路途上的车仍然数不胜数,道路旁的人群仍然熙熙攘攘。
早已放学,天气却像玩笑般耍弄着帽子戏法。一切都由日光转入“浮云遮望眼”,似乎不久后便是滂沱大雨。
阿切尔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威尔德的家。
走进小区,绕着很远的路。阿切尔曾问过威尔德是否有一条捷径。
答案是没有,开发商宁愿去多修几栋空空如也、无人居住的鬼楼,也不会愿意去开辟大门。
等电梯并不会等很久,不到一分钟,电梯便已经打开了金属的大门,上面的保护膜还没有撕,印着电话号码和其附属的小广告。
走进电梯,用户主卡轻贴感应区,橙色的按钮已经发光,上面写着“11”,铁板是里面唯二的风景,另一个则是广告显示屏,尽管业主并不能拿到一分钱,开发商和物业依然选择了违抗多数。
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个金钱主宰一切的世界,有钱代表着一切。穷人抽烟,那是堕落,富人抽烟,甚至吸毒,那也是享受,是纸醉金迷;穷人爱上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富人爱上人,再不济也是郎才女貌;穷人不努力,是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再多的努力只能化作“下次努力”,再多的拼命也无人可见;穷人不努力,不过是一句“花花公子”就可解决的。
好吧,也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无论信仰什么神明,坚持无论哪个党派的领导,生活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个家庭,都是罪恶的。不如说,地球上的智慧生物,从一开始就是罪恶的化身。
歧视从未断绝。作为性少数群体的阿切尔,似乎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反抗多数。
毕竟,少数服从多数是真理,他们口中的,“真理”。可惜了古人,被所谓多数人的真理害死的不计其数。他们中,有人饮鸩自尽,有人吞下了氰化物的苹果,有人被刺客所刺杀,有人在枪口下献出了最后的舞......
某种意义上,阿切尔和他最恨的家伙们站到了同一战线。当然,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能跨越国家、种族、性别、性取向、金钱、地位、荣耀,它的名字是歧视。
那扇暗红色的木门,贴着已经积灰的福字,看图案大概还是上一年的老东西。在字的上面还粘着一张小广告,和当初阿切尔看见自己被暗讽的的东西如出一辙——那是和自己的曾用名的谐音。
木门两旁还紧紧地挨着另外两扇门,明显新了很多。
阿切尔撕下了那张透明底黑字的污渍,揉皱了甩在地上,用鞋使尽全力把广告在脚下摩擦。
大风顺着楼梯间的百叶窗吹进来,让整栋楼蒙上了一层恐怖和阴森。
阿切尔敲响了门。
然而不到十秒,门便被门内人所打开了。
灰狼站在阿切尔身前,一双异色的眼睛凝望着猎豹被雨水所打湿的毛发。
是的,雨在十分钟前就已经骤然而至。雨浸湿了阿切尔的衣服和裤子,让化纤包裹内的身体轮廓若隐若现。所以,水滴顺着他变成灰黄色的毛发一滴一滴的滑下,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曲线。
“快进来,阿切尔。”威尔德拉住了阿切尔的左爪,拉进了他们家仿大理石的地板上。
阿切尔没有说话,他现在的眼里还被惊讶塞得满满当当。
如芒刺在身的痛痒感仿佛如千把刀尖在他的身体上游走。
他有太多事想问了。
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嘿,去冲个澡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嘛。”威尔德从阳台上的衣架上寻找着一些适合的衣服。阿切尔和威尔德的身高很接近,都是一米六几,所以穿的衣服大小也不会又太大区别。
阿切尔则站在阳台的玻璃门门口,凝视着摆在落地窗旁已经泛黄的绿萝和接近干枯的仙人掌。
一种仿佛被愚弄了的感觉在阿切尔的心里油然而生,灰狼看上去安然无恙,他却因此感到闷闷不乐。
就像走进满是荆棘的庄园里,当他以为追寻便会盛开出玫瑰时,却只会燃起熊熊大火,灼烧着他的眼睛,仿佛仅存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狼藉。
他可不是简·爱,没有勇气追求有尊严的爱。但眼前的灰狼仿佛用自己毫发无损、一切安好的态度扇了自己一巴掌。
“在怀疑我为什么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吗?”威尔德把自己的衣服塞到阿切尔的怀里,把他推到了浴室里,关上了浴室的门。
“不然呢?我亲爱的海德先生,我希望我不是嗑药才能看见你。你可不是什么第二人格,是吧?”隔着浴室门,阿切尔埋怨着。
威尔德却仿佛震惊了,沉默与犹豫暂时掌管了这个空间。他靠在浴室门上,轻轻地说着:“也许呢?”
“如果真是这样你还不如把我带到一个岛上。我可不想被法官处决,所以还是就一共三个人就好了,你,我,再去找个小三,最后把我砍死得了。”平淡的语气却透露出火冒三丈的情绪,阿切尔脱掉了身上的衣装,把威尔德送来的衣物放在挂着洁面布的铁栏杆上,然后打开了热水器,自己却赤身裸体地盯着镜子里同样是一丝不挂的自己。他思考着,却仿佛有些恼怒。
“嗯......我才不要嘞。我只是家里有一些私事,所以退学了而已,绝对没有别的事情......我也不想离开你......我只是想等到我处理完这些事再回来。我再说,你觉得我是会去杀人的那种狼吗?我干嘛要杀你,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卧轨呢,诗人们这么做的可不止一个。”断断续续的话,却是气氛更加尴尬。
液化的水蒸气小液滴在浴室潮湿的空气中氤氲着,随着时间慢慢填满了整个房间。
浴室的灯光不算很暗,在这个远在郊区的小家里还算出奇的不错。
镜中的阿切尔也已经模糊,仿佛连毛色也都已经无法辨认。心中门外威尔德的身影在自己身前浮现,和镜中的自己完美地重合。
“那......你没必要逃避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面对的。比起你的这些小把戏,还不如直说呢?你再这样,我就把你圈养起来算了,什么时候出圈完全看我个人意见。就算是很尴尬的事情,让你我丢点脸也比让我一只豹子等一匹孤狼好吧。我可几乎是想尽办法了。难不成我还得笑嘻嘻地在校广播说一句'小心人类控'才能靠恶心你来找到你?大可不必。我可不想原地出圈,让别人像参观动物园似的打量我。” 阿切尔开着很自嘲的玩笑,激怒自己也激怒灰狼。一声叹息里,既有无人问津的悲凉,又有无可奈何的悲哀。
“很怕我离开吗?哈哈哈哈,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才不想变成你的洛丽塔,你也不是我的亨伯特。我需要一些自由,这些事我应该自己处理的。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我会通知你的。”威尔德的话里带着内疚,阿切尔仿佛已经想象到了浴室门外食指相撞,满脸犹豫的灰狼 。
“可是......”阿切尔欲言又止,走到莲蓬头下,梳洗着自己的毛发,一声不吭。
沉默用它的帽子变出了白兔,白兔却在转瞬间消失了。帽子戏法着实有趣,不过,大变活人可更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