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10：此世灵魂的私语（之一）

        他说他很喜欢。他喜欢劳伦身上散发着的阳光气息，在田地里挥动锄头时那沾染汗水稍显黝黑的面庞；他喜欢莉雅发梢飘过的稻草的醇香，指尖淡淡化开的书页的芬芳，亚麻连衣裙随风掀动的倩影；他喜欢三人一起听故事的围桌，还有桌子上照亮他们笑容的那支蜡烛。

        他很喜欢，我知道他很喜欢，他对我述说这些时不断摇摆的手臂和灵活跃动的手指告诉我他很喜欢。他对我说过，是的，所以我的灵魂记得他曾经的爱之所及。所以他从没死去，劳伦和莉雅从没死去因为维基记得他们，维基从没死去因为我记得他。

        我这样安慰愚蠢迟钝的自己。我不应该这样安慰自己的，因为我知道我没能做到什么，我应该将维基的尸体——那个木头人带在身上；我应该将那对夫妻的名字刻在我银黑色的臂甲上，我应该用这些去不断提醒我自己我应该怎么做。

        但是维基，还有劳伦和莉雅，他们不会想这样的。

        他们累了，三百年过去了他们已经累了。他们应该想要休息，三百年之后他们终于能休息了。所以我不应该用想要苛责自己的想法和理由去肆意决定他们灵魂的归处。

        所以我选择安葬。

        我带上曾经承载维基灵魂的木人，将莉雅灵魂破灭后如雪如尘的身躯的碎片收集起来，放到一起，然后下山、血塔、山石、森林、泥土、村庄、红屋、田野、水草。

        最后是沼泽。

        我重新踏上那条狭窄的小径，将他们放入水泽，污泥散开、蔓延、包裹、沉没。最终三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会在沼泽底相遇。他们的灵魂和故事在我这里，这颗铠甲包裹下的灵魂会永远记得他们。

        阳光照射在这片水潭之上，波光粼粼。我想起了劳伦离开前的呢喃。

        “月亮升到最高处时……”

        我轻声低吟，在那个月夜，莉雅是否手捧蜡烛，倚在窗前，望着皎洁的明月一步步攀着黑夜的幕布而上，口中轻呼劳伦的名字？

        “月亮升到最高处时……”

        我抬头看着天空，手掌抬起遮走一片光芒。在那天的星空之下，维基是否双手紧握草叉，深藏在田野麦穗之中，眼神盯着队伍最前方那健硕的背影，心中默默期待美好的未来？

        “月亮升到最高处时……”

        我起身离开，月亮尚未到来，太阳依旧高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