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Chapter 1

利奇马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罗莎时的场景。那是2001年的10月9日，新的命名表尚未走完一轮，偌大的宿舍区空空荡荡，他所在的宿舍楼里仍有一半房间在等待新的主人。那时候大家都是刚刚从海里出生，彼此不够熟悉，相处时颇显拘谨，也还没有形成聚众迎新的“传统”。因此传送门微微闪烁、表示它正在被使用的时候，只有利奇马一个人恰巧在附近。当时他只是闲来无事出来散散步，无意间看到了传送门的动静。联想到此前的热带云团活动情况，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便站在原地等候——虽然这个行为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有任何目的。

传送门颤抖了两下，原本镜面般的表面如水波一般波动起来，接着融化成深邃的黑。从那片不知通向何处的黑色中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人影逐渐清晰的同时，传送门的抖动频率慢慢降低，亮光最后闪烁了两下，熄灭了。门又恢复成一开始平静的样子。

利奇马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同时漫无目的地想，自己当时大概也就是这样传送上来的。那扇门就这么一闪，一抖，然后，他就以人的姿态显现于此。

这时传送平台上的少女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朝他射过来。

接触到她视线的利奇马不由得浑身一抖。罗莎看向他的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被参差不齐的刘海挡住了，但是这不妨碍她视线中的阴郁令他脊骨发冷。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阴沉、幽暗，仿佛弥漫着雾气的黑色深渊。她只瞟了他一眼，随后走下传送平台，黑色的皮鞋在地面上敲击出有节奏的“嗒嗒”声。直到经过他面前，她才转过头来问了他一句：

“请问，2001的宿舍怎么走？”

于是利奇马就这样成为了第一个见到她的人。虽然他当时有强烈的渴望，想问问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给她带路。他们一路沉默着走进了宿舍大楼，去储物处取了预先准备好的钥匙，然后到了为她准备的房间门口。利奇马指了指房间的门，罗莎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打开门进去了。门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利奇马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她刚才的眼神，过了一会儿才回自己的房间。正在他握住门把手的时候，罗莎又打开门探出头来问：

“你就是我的邻居吗？”

“啊……是的。”利奇马原本心不在焉的，被她这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才回答。

“我知道了，谢谢你。”罗莎说，再一次关上了门。

利奇马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他觉得自己这个新邻居不太好相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罗莎确确实实就在那一天闯进了他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利奇马和范斯高坐在楼下吃早饭。范斯高算是利奇马这个初来乍到者最亲近的人，当初他从远洋一路走来，在靠近陆地的地方遇见了初生的利奇马。那段时间范斯高给了他很多鼓励，毫不吝啬地温暖着他孤寂的心，这温暖支持着他近岸加强又登台入闽，在消亡时也能了无遗憾。从那时起利奇马就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能在生命的初始就遇到可以相互扶持的人，这是上天多么垂青才能换来的恩赐。

“喂，昨天有一件大事发生了，你知道吗？”早饭闲聊的时候，范斯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情？”利奇马一边用叉子拨掉面包上的花生碎一边问。

“有新人来了！”范斯高摇了摇手指，表情很是得意，仿佛他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哦。”利奇马不为所动，叉起面包放进嘴里。

“哎？你怎么这么淡定啊，那可是你的邻居欸，你不应该做出点什么表示吗？”没有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范斯高显得有点失望。

利奇马咽下面包，平静地说：“因为昨天就是我把她带到宿舍里来的。”

“啥？！”范斯高难以置信，“你已经……？！不厚道啊兄弟，你竟然都没跟我们说！”

昨天你们一个个都窝在自己房间里，走廊里一个活人都没有，我找谁说去啊。利奇马暗暗腹诽，表面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那么你见过她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实际上……我没见过她。”范斯高心虚地抓了抓头，“我只是早上出门看到你旁边那间屋子好像有住人的痕迹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利奇马：“……”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利奇马的余光忽然瞟到了一个黑影。他仿佛心有所感一般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罗莎走进食堂，身上仍然带着那股熟悉的阴郁气息。不过这次她没有看他，只是四处环顾了一下，然后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尽管她坐的地方离人群很远，还是有几个人发现了她的存在，并热情地凑上去打招呼。对他们罗莎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只是简单回应了他们的问候。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停留在利奇马身上。

“感觉……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呃……”范斯高看着罗莎，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她昨天也是这个样子，说不定天生的呢。”利奇马收回望着罗莎的视线，“先不管她了，今天你好像说过要去图书馆的吧？咱们快点，去晚了就抢不到位子了。”

罗莎的性格如何，还有昨天的那些疑问，现在已经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那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她的突然闯入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从过去、现在到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抑或永远——利奇马本以为这个想法以后也会这么维持下去，但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