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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锤40000凯法斯凯恩系列小说--十三区(节译一)

2018-09-20 14:50 作者:楓間嵐月  | 我要投稿

本文节译自Sandy Mitchell所著英文小说《SECTOR THIRTEEN》,仅用作个人娱乐与交流用途,不侵犯原著任何合法权益。


正文

 

在我那漫长而又名不副实的从军生涯中,我游历过很多地方,作为一个极为舒适的星球,柯菲亚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至少严格来讲这并没错。但别忘了,我们到这里的目的是打仗,所以当时有很多事情让我不得不收束心思,保持头脑清醒。但当总的来说,我还是会带着一丝怀旧之情去回首自己在那里的陈年旧事。

 

作为一个农业世界,这里的景色充满了田园情趣,因此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无边无际长满了茂盛的绿色植物的平原,一条条道路穿插其间,将一个个古朴的乡村串在了一起,似乎那里从帝皇的孩提时代起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改变。柯菲亚的气候也很舒适,从两极高大山脉上那小小的冰盖融化出的清澈而又清新的淡水滋润了这颗星球上的三块大陆,而那道狭长的赤道带则是一块非常受人欢迎的与世无争之地。那里有一些天然适合捕鱼和种植热带水果的小型岛链,然而它们实在太过微不足道,根本无法吸引任何敌人的注意力,而经过初步清查后,我方也对其置之不理。

 

总而言之,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两年前我在德索拉提亚上无意间的那一番英勇举动为自己在这支帝国特遣部队中赢得了些许虚名,而我也能妥善地利用它为自己谋得福利。即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仍有相当多的高级军官与政务院官员想要与我握手,这让我可以舒舒服服地参加各式各样的招待会和研讨会,进而能够远离战斗,所以我经常发现自己一连好几天都不在部队驻地。不得不说,这对我们那位只能耐着性子忍受这一切的团指挥官莫斯楚上校是个极大的损失。

 

即使我在岗位上,工作也并不繁重。正如你所料,瓦尔哈拉第12野战炮兵团的驻地远离前线,因此我也很少有机会直接面对敌人。实际上,由于我们正忙着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来净化那些在这颗星球上肆虐为害的基因盗取者,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少有值得大炮开火射击的目标。这场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桩“精细活儿”,主要是平息叛乱和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打击,敌军集结的人员数量很少会值得动用我们的火炮弹幕。偶尔出现的意外情况就是行星防卫部队的叛军,他们中充斥着数量令人沮丧的基因盗取者,这帮家伙将枪口转向了防卫军或是被派去处理他们的当地武装,直到我们那压倒性的数量和火力对他们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效果。

 

以帝国的标准来看,柯菲亚和绝大多数农业世界一样人口稀少,这使得我们对此地的清理工作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情况,既变得更加简单同时也更加困难。之所以说更加简单,是因为这里的城市少之又少且又相距遥远,(我认为整颗星球的城市总共也不超过12个,)这意味着可以供基因盗取者邪教真正隐藏和扎根的人口密集地并不是很多。但这同时也使我们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因为邪教反而变得更加分散,它们放弃了聚集在一个可以被一口气连根拔起的区域,而是将魔爪伸向了更为广阔的小块地区。这一切造成的结果就是我们被迫要进行一场持久战,必须要按部就班,逐个地区地清理整个世界,出动一次清理掉一个巢穴,就这样,战事自从我们到达这里后已经持续了三个冬天。

 

当然我们中的有些人会感叹这场战役的进度缓慢得令人沮丧,其中便包括我在炮兵中的好友兼死党——迪瓦斯中尉,他和往常一样被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惹得十分恼火,一心只想迅速了结这里的事情,火速奔赴下一块战场。

 

“我们正在取得进展。”在被硬拉过去进行最后一轮握手与享用过小点心之后,回到营地的我拔去了一瓶莫名其妙出现在行囊里,已然充分成熟的阿马赛克的塞子,开解他说道。“北方的两块大陆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了。”

 

“但它们本来在北方的活动就不是很猖獗。”他在我那杂乱的办公桌上寻到了两个茶杯,我的副官尤根没能赶在去处理他自己那桩神秘差事前将它们收走。“你知道的,基因盗取者的主力一直集中在南部的区域。”

 

“你的意思是?”我小心翼翼地斟倒着那琥珀色的液体。

 

迪瓦斯耸了耸肩,看上去极像是一个无聊的孩子厌倦了眼前的娱乐活动。

 

“我不知道,若是事态一直没有什么转机的话,我们还得在这儿待上好几年。”

 

“我想是的。”我附和道,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像是对这番前景极为满意。这对我来说正合适,我在德索拉提亚上与泰伦大军那一番亡命冒险已然超过了作为一名政委理应承受的刺激。(当然,那时我还并不知道,这不过是我那充满了从各种近乎必死无疑的境地中逃出生天的一生的前奏。但那时我还没有将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偏执倾向“发扬光大”,而它在我之后一百年的漫长岁月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无法避开那些无妄之灾时,正是它引领我跑向掩体,向敌人发动反击。而长时间相对安稳的生活让我产生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而在几年后它只会让我抱有一种提心吊胆等待最终结果的模糊感觉。)所以,当我往自己的喉咙里狂灌美酒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几个小时后战役就将会迎来转折,而我会再一次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到整个事件的中心。

 

讽刺的是,我本有机会让自己避免陷入到那般危险的境地,但在当时我认为自己应当谨慎行事,不授人以柄。你知道,莫斯楚上校从来都没有动摇过自己对我的观感,他始终认为我对自己在德索拉提亚上那番被众人信以为真的英勇举动的解释有些不尽不实,当时我正试图保住自己的性命,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群本可能干掉我们的虫子,随后我仓皇逃往本阵,却恰好将它们引入到了己方枪炮的杀伤区域。

 

当然他从没有直接谈起这件事情,但在那之后他开始为我精心设置了一系列让我证明自己勇气的机会,而这种种举动通常会将我推入到麻烦之中,同时他会密切留意我流露出的任何不情愿将自己再度置于险境的蛛丝马迹。幸运的是我远离炮兵阵地的支线旅行使得他的“娱乐”计划一再落空,但是有两次我别无选择,为了避免破坏自己那具有欺骗性的英雄声望,只得装作热情满满,紧随前方观察员小队一同行动。

 

事实证明,这几次小小的冒险不像我原本预想得那么令人不快。当那些邪教徒一见到我们脱离了前沿阵地并将他们的位置报告给炮兵时就会立即向我们开火,但让我暗自庆幸的是,闻讯赶到的火炮弹幕在他们接近或是能够对我们造成实际伤害前就能将其消灭殆尽。尽管光弹偶尔会将保护我们的沙袋凿出几个凹坑,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仍构不成威胁。实际上,在所有这些小规模战斗中我从没有在近距离上看清敌人的真面目,自然也就无从断定他们到底是真正的杂种基因盗取者亦或仅仅是被利用的人类傀儡。

 

不过当我与迪瓦斯闲聊之后的第二天早晨,上校将自己的脑袋探进我的办公室时,这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政委,”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我,通常他这种仿佛能把我看穿的眼神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你现在有空吗?”

 

“当然,”我无视了那天早上被自己带回到办公室里由阿马赛克的宿醉所造成的细微颤抖,礼数周全地给出了回应。“需要我为你备茶吗?”

 

“谢谢你,不用了。”当尤根开始向另一个茶杯里斟茶时,团长大人闪到了一边。当然,我早料到他会拒绝,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给他备茶的原因。我的副官是一个在很多方面都很杰出的家伙,尽管他非常缺乏应变才能,但是他用自己对权威的绝对服从以及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命令弥补了这一点,而这在很多方面都简化了我的生活。但他并不是防卫军中最有魅力的那种士兵,而且除了习以为常的不修边幅之外,那身惊人的体味也使得来访者不愿意停留在他的身边超过饮用一杯坦拿茶的时间。(顺便提一句,这是我在与瓦尔哈拉这个冰雪世界的原住民长期交往的过程中从他们身上学来的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它是用一种生长在该地洞穴中的植物制作而成,而且我发现那种淡淡的苦涩余味有着极为显著的提神效果。)

 

“悉听尊便,”我抿了一口这芳香的液体,礼貌地扬起了眉毛,询问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今天下午在旅指挥部会召开一个关于驻军部署的简报会。”莫斯楚说道,显然他正与内心中想要避开尤根的冲动做着斗争。

 

与同我一起服役的冰雪世界原住民们不同的是,我将自己的办公室和住所大敞四开,以迎接那令人惬意的春风,而不是像他们那样将空调温度设置成有如肉类冷藏室一般,而团长大人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这让他感到有些不适的温暖,尤其是它助长了我的副官身上那与众不同的芬芳“体香”(这自然也是一个敞开窗子的好理由)。“我想你可能愿意参会。”

 

毫无疑问,等我们到达那里后就会发现这趟差事中还隐藏着某个很危险的前线侦查任务。但我不能直言拒绝:邀请我作为政委会的代表去参与刚刚被平定的大陆的维和部署工作是一种礼节性的安排,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想最好还是接受这番邀请,陪同前往,然后等危险展露出其本来面目时就寄希望自己能找点什么由头畏缩不前。

 

正当我在心里诅咒着上校却准备在口头上表示同意他的“邀请”时,尤根出人意料地张口为我解围。

 

“抱歉,长官,如果你打算离开炮兵驻地的话,最好还是先回复下治安官。”

 

“治安官?”莫斯楚挑了挑眉毛,脸上的惊讶表情略微有些夸张。“你负责的工作中可有需要我关注的部分吗?”

 

确实有相当多需要他关注的事情,但我并不打算坦言相告。相反,我拿起了一个尤根放在我办公桌上闪着红色“紧急”图标的数据板,由于宿醉,我根本就无力应付这玩意儿,直到坦拿茶发挥效用后,我才勉强打起精神,粗略地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这次就用不着了。”我也笑了笑,这样做我们两个就都能装作是在开玩笑。随后我冲尤根点了点头。“谢谢你提醒我。”我转过身来对上校说道。“我们的几名炮手被民事拘留了。似乎是他们昨天晚上在当地的一个小旅馆里有些出格的举动。”我叹了口气,装作对此深表遗憾。“尽管你提到的这次短途旅行让我很感兴趣,但我想自己不得不留下处理这些琐事。”

 

“这是理所当然。”他严肃地点了点头,与往常一样被“职责为先”的陈词滥调骗倒。而这一次我就不必夸大其辞了,维护炮兵纪律工作绝对属于我的职责范畴,所以我有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来回避掉他想把棘手麻烦丢给我的计划。

 

当然,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零散文书工作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我会立刻随他启程,去碰碰运气。但若是那样我就绝没法巩固自己作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的声望,而柯菲亚战争也会被完全导向另一个方向。

 

……

 

前往距离我们炮兵驻地最近的村庄帕格斯帕尔瓦需要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如果让尤根驾车,那么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抵达那里,所以我几乎没什么时间来享受春日里从路边那几公里宽的开阔地带吹拂而过的新鲜空气。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对这个地方已经十分熟悉,所以已经十分清楚它比名字暗示的还要大上一些。【译注:帕尔瓦(Parva)在拉丁语中就是小的意思,用于形容地区时指的也是一些很小的城镇、村庄、社区。】这里是由当地政务院提供给我们的地图标示出的第十三区的行政中心,所以村内耸立着少数几座足以令当地居民引以为豪的市政建筑,它们在坚固与壮观两方面上足以比肩那些大得多的社区里的寺庙和图书馆。

 

在和平时期这里拥有两千名居民,而周边的村庄只有几百人而已,他们中的绝大人从事为周边分散的农庄提供支援的工作,但战争引发的剧变,以及有如此众多驻防的防卫军士兵带着薪水跑到这里解决需求问题,导致这里的人口几近翻了一番。不消说,大部分初来乍到的家伙都是通过维系士兵们的士气来支援这场战争的,只是他们采用的这些方式并不能够完全得到当地常驻民的认可。也许就这一点而言,过去几个月里,当地治安官的数量增长到了原来的三倍。这听起来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直到我意识到这意味着有两个心怀不满的巡警被从省会城市调来与本地的警长共事,至于选人的标准,显然是那些被当地政府认为有碍市容建设的家伙。

 

我很清楚,警长本人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当被部署到这一地区时,我就与本地的拘管人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而令我喜出望外的是,这种关系已然超出了一般的工作范畴。时年三十五岁的维尼塔·福是一位可靠的职业警长,比那时的我年长大约十岁,身着制服的她身材非常棒(当然我有几次发现不穿制服的她更加迷人)。业务精熟的她对绝大多数当地人了如指掌,并不局限于名字与声望,并且起码有三次拒绝晋升到城里更具挑战性的职位,我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与这块紧密联系的乡村社区融为一体的感觉。尽管我们之间的交情不浅,但当我走进治安公所(平时她都在这里履行对第十三区各个分散的大小村镇的管理工作)时,她还是冷冷地注视着我。

 

“你不用这么着急赶过来的。”她说道。我耸了耸肩,考虑到她的下属也在场,便友善地笑了笑,此时他们正没精打采地在屋子里闲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忙。我通过治安公所那建有列柱的门廊,向着那个用于阻止公众进入办公区的高大木质柜台走去。

 

“我知道。很抱歉。”我摆出一副顺从的架势。“你知道,他们让我们一直忙于料理军务。”

 

“我能想象得到,不过前提是被我们关在楼下那几个家伙可以作为凭据。”她捅了下一个部分缩进柜台的符文按钮,让它识别出了自己的指纹,而后当我们通过打开的缺口时,她微微避开了跟在我身后的尤根。待等缺口在我们身后闭拢时,滑动装置像是缺少了润滑油一般,发出一阵微弱而又滞涩的吱吱声,距离我们最近的那名警员嘴巴张得老大。“这是哪位?”

 

“我的副官,炮手尤根。”我按照古已有之的惯例做了个前后摆动的手势,为他们相互做了介绍。“尤根,这是治安公所的福警长。”

 

“很高兴见到你,小姐。”他马马虎虎地向她敬了一个礼,严格来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她只不过是一名治安官,但对于尤根来说,警长就是中士,【译注:此处原文所用的“sergeant”既有中士的意思,也有警长的含义。尤根显然混淆了这个词在军警两套体系下存在的区别。】事实就是如此。另一边,她领会到了尤根的礼貌,作为回敬,向他点了点头。

 

“彼此彼此。”这不过是条件反射作用下的一句客套话,但尤根还是笑得十分欢畅,这让警员脸上的表情在可能的范围内变得愈发僵硬。维尼塔似乎是第一次提到了他。“拉拉比。去把政委手下的那些大兵都带过来,然后整理一下案件记录。”

 

“遵命,女士。”他显然是很缺乏热情地领受了命令,而这种行为换做是在防卫军最起码也要挨上一顿严厉的申斥。他没精打采地走向了牢房的方向。

 

“你最好与他同去,”我对尤根说道。“确保那些家伙能守规矩。”

 

“遵命,长官。”他小跑着跟在了警员的身后,而当认识到有新同伴靠近时,警员似乎略微加快了速度,将我和维尼塔单独留了下来。我一直便希望能进行稍微友好一些的谈话,甚至还幻想能够与她来上一两次温和的调情,但那天早上她把心思完全都放在了公事上,我不得不用微笑和一起喝杯咖啡的提议权且作为替代。

 

“让我猜猜,”当我让数据板扫描并读取指纹以确保自己能以政委会的名义来处理这些惯犯时,我说道。“醉酒闹事,举动下流,屡次动手打架。”

 

维尼塔饶有兴味地撇了撇嘴。

 

“显然你很了解手下那帮人,”她冷冷地说道,抿了一口自己杯里的咖啡。

 

“我太了解这帮家伙了,”我扫了一眼这五个名字说道,处理他们至少占到了我工作量的百分之十。对你来说,这听来也许不是很多,但对于一个拥有超过三百名防卫军士兵的炮兵队伍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令人注目的成就。“霍臣,诺德斯特罗姆,米尔森,贾维克,”当那一小群士兵满面羞怯地从牢房中走出来时,我抬起头,有些不以为然地凝视着领头的那个家伙,“还有那位必然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炮手埃尔森。”他一脸尴尬地咧着嘴冲我笑了笑,而这种表情我在过去两年里已是再熟悉不过。“告诉我,埃尔森,你打算将打扫公厕变成一份全职工作吗?”他耸了耸肩。

 

“‘我们要听凭才能的指引来为帝皇服务。’”他引用了一句名言,引得他的同伴们一阵窃笑。

 

“帝皇祂老人家把关于你的问题委托给我了。”我巧妙地反驳了他的诡辩。治安官们有些惊讶于我们之间这种不拘礼节的交流方式,但我觉得没有义务去为他们解释这个问题。埃尔森在德索拉提亚上从一只泰伦石像鬼手中救过我一命,当时那畜生从后面向我发动了俯冲攻击,而事后大兵幻想我会稍微放任他的所作所为以回报救命之恩。事实上他全然打错了算盘,不过我并没有做任何事情来打消他(或是其他任何人)的这种误解,这是因为我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其余的士兵们认为留心政委的安危将会有利于他们自身利益的话,那么我便更有机会度过一个漫长而又成功的从军生涯。

 

我打量着眼前这一小群士兵。“好吧,诺德斯特罗姆。是谁起的头?”

 

诺德斯特罗姆所受的伤在这些人中最为严重。其他人或许还未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但起码还能够活动。在贾维克和霍臣两人的搀扶下,他似乎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努力强打精神倾听我的问话。

 

“我没明白,长官。”片刻之后,他操着那含糊不清的嗓音说道。“起头干什么?”米尔森和埃尔森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在一旁窃笑。我还没遇到过比他们还更像是打了一场架的家伙。诺德斯特罗姆的指关节肿了起来,而且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他的脸也带有明显的瘀伤,而透过他那件被扯得大敞四开的衬衫,我看到在他的胸腔底部还贴着一块包扎用的医疗胶布。

 

“那是一处刀伤吗?”我无法阻止自己声音里突然冒出来的担忧。如果猜测属实,接下来的文书工作会占用掉我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但维尼塔摇了摇头。

 

“不是,这只是处表皮伤。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伤口甚至都没有流血。”

 

“那么你们是在哪儿找到他的?”我问道。她耸了耸肩。

 

“丰收街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这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它正好位于这片区域的正中心,绝大多数新来的居民都在那里做生意,两片方形街区里遍布着的酒馆、赌场和妓院如同生长在农业档案办公室阴暗处的蘑菇一般纷纷冒头,这给在那里上班的政务院工作人员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

 

“这准是“新月”那些专门勾引莽夫的家伙们干的。”贾维克说道。“我敢和你打赌。”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神情惶恐地在那边小声嘀咕。“她们在你酒里放了点儿东西,趁你昏倒时从你身上敲竹杠。”

 

这在我听来只不过是些营房里四处传播的小道消息,但米尔森却十分急切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真的,两星期前他们也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情。”

 

我瞥了一眼维尼塔,她耸了耸肩。

 

“即便他真被抢劫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她说道。“我们总能在那里的街道旁边找到烂醉如泥的防卫军士兵,而且当发现他们时,他们通常都已被洗劫得干干净净。”

 

“我当时没喝酒!”米尔森激烈地宣称道。“好吧,起码没喝那么多。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没喝多。我知道该怎么节制饮酒。”我知道起码这些是实话。而且我在他档案中翻到的大多是一些涉及市民财产或是他宣称是“在某处捡到”的小物件的轻微违纪记录,并没有酗酒。

 

我将注意力转回到诺德斯特罗姆身上。

 

“诺德斯特罗姆,”我缓缓说道,试图让他集中注意力。“你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他眉头紧锁。“又和别人打了一架。”

 

那是显而易见的,根据他此时的情况,若是还能记得什么细节,那我反而会感到奇怪。维尼塔突然抓住这个机会展开了讯问。

 

“和谁?”诺德斯特罗姆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他的脸再次扭作一团。

 

“我不知道,”他最后说道。“我打赢了吗?”

 

“在那之前的情形呢?”我启发道。这一切对我来说似乎是在浪费时间,但我猜想维尼塔至少也要调查下距她辖区治安办公室几百米的地方,而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能跟她待在一起,而且不管莫斯楚给我安排了什么样的小惊喜,他都没法再拖我下水,只能在没有我的陪同之下独自前往旅部。

 

“那有一个女孩,不是吗?”米尔森插嘴道。“紫色头发?”我瞪了他一眼,想要让他闭嘴,但诺德斯特罗姆却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卡梅拉。”过了一会儿,米尔森脸上也出现了那种与之类似的恍惚神情。“她身上还有些惊艳的纹身。”

 

“我知道那个。”米尔森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在巷子里苏醒过来前,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请她喝了一杯。”

 

“你想起什么了吗?”我问维尼塔。她也点了点头,但显然思路十分清晰。

 

“听起来像是本地的一个妓女。她在新月上班。”

 

“你瞧,我说得没错。”贾维克说道。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的朋友。“某人应该去那里转转,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从他的语气能够明显听出那家伙属意的人选,原则上我并不反对这一提议,我已经找到了一些更加符合自己消遣目的的娱乐场所,但事态正向我不想去了解的领域偏移,这是因为如果我涉事其中的话,就会使自己的工作变得更加复杂,所以我趁他们说到类似于实际行动方案的东西之前便立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毕竟,要是我不清楚这其中蕴含着何种隐患,就没法指望自己能够防患于未然,对吧?

 

“我认为可以放心将这件事交托给治安官们处理,”我摆出最权威的架势对众人说道。值得表扬的是贾维克听懂了其中的暗示并且马上闭上了嘴巴,不过我会下一个小小的赌注,就赌我下次来的时候自己最起码会看到新月的窗户被钉满了木板。

 

“我想这值得我们去摇摇这棵大树。”维尼塔这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她看着方才称呼过的那名警员,说道。“拉拉比,我不在时你来照看一下。”她向她的另一名同事打了个手势,我从没听到过那个家伙的名字,警长简慢地猛甩了下头。“你和我一起去。”她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住了脚步,冲我笑了笑。“政委,毕竟是你手下人报的案。”

 

我不介意承认当时自己有点惊讶。如果我意识到自己将要步入何种险境,那么我会立即将此行收拢到的这些违反军纪的大兵装上停在外面的卡车,尽快返回炮兵驻地,而后在莫斯楚那儿碰碰运气。但在这么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浪费几个小时似乎倒也无伤大雅,而借助这一机会,也总能从中挤出一点点时间与维尼塔单独相处,于是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好主意,警长。这会让我们在剩下的一周里不用再被迫反复交换报告与数据文件。”我不以为然地瞥了眼这一小群衣衫不整的炮手。“而且也能给诺德斯特罗姆一个机会在我们离开这里前能够打起精神来。”我能从士兵们偷偷摸摸交换的眼神中觉察出自己做得没错,这加强了我精心建立起的严格而又公平的正面形象。

 

随后我缓步走出治安公所,跟上了维尼塔,尽情享受着那一天里最后一点甜美的春光。

 

……

 

即使是在和平时期,新月看起来也像是一座破旧不堪的建筑。入夜后那些粉红色和蓝色的照明灯所放射出的闪光,会诱惑没有鉴别能力的顾客误入其中。在白天这儿看起来甚至还要更加糟糕,建筑表面油漆剥落的百叶窗和破碎的混凝土预制板预示着里面摆放的是廉价的木质家具,出售的则是甚至更为便宜的劣酒。我历尽艰辛才避开的垃圾箱旁的人行道上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可疑的污渍,这时维尼塔用她那激光手枪的握柄捶打起了店门。

 

“治安官检查!赶快开门!”警长的声音与她那瘦小的体型殊不相称。过了一会儿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又重复了这一过程,此举引来了一小群过路的政务院寄生虫的注意,他们偷偷摸摸地注视着我们,开始互相小声念叨着“是时候该有人对这个糟透透顶的地方采取点儿行动了”。店门仍旧紧闭。

 

“哦,亲爱的。里面似乎没人,”维尼塔大声说道,她口中的每一个音节都流露出了讽刺之意。她转头对身边已然拔出激光手枪,眼睛里闪着期待的警员说道。“我们得轰掉门上的合叶。”

 

显然有人在倾听着门外的动静,这是因为门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拨动门栓时发出的咔嗒声,店门咯吱咯吱地开了一条小缝,里面闪现出一个看上去不太健康的身影,这家伙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衣服,一条原本是某种颜色的酒保围裙此时却沾满了污渍。

 

“哦,等等。我的错。”

 

“有何贵干?”这个男人说道,他那点头哈腰的姿势使得那逢迎的语气听起来更加虚伪。“各位警官,我能为你们做点儿什么呢?”当这家伙第一眼看到我时,他声音顿时低沉下来,显得很没有底气。无论他原本期待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肯定没想到还会有一位帝国防卫军的政委随行找上门来。“还有政委……?”

 

“凯法斯·凯恩。”我自报家门,心里希望自己的名声能够先于自己传到这个地方:鉴于这里的顾客中有大量的防卫军士兵,所以这种猜测十拿九稳。

 

他那略微瞪大的眼睛证明了这一点,但不等我借此做些文章,维尼塔便再度接管了局面。

 

“卡梅拉·多布莱威尔斯基。我们要找她单谈。”维尼塔毫不客气地直接从他身边挤了进去。“她在这里工作,对吧?”

 

“是的,她是在这上班。”酒保快步跟在我们身后,看上去十分慌张。“但酒吧管理人员决不为违法员工的任何行为负责……”

 

“把嘴闭上。”这个新声音让我诧异了一小会儿,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是由我们身边这位警员发出的声音。在那之前我还隐约认为他是个哑巴。“你只要告诉我们她在哪儿就行。”

 

“楼上。”酒保直勾勾地盯着两名治安官手中的激光手枪。我环视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像是有威胁的东西。这栋房子和我预想的一样破旧,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蜂巢下层的小酒屋,而不是那种你希望在农业世界上能够找到的酒馆,但我猜想他们的顾客也不是那种能为复杂装潢买单的人。

 

“谢了。我记住你今天的合作行为了。”维尼塔冷冷地说道。

 

我们将瞪大眼睛的酒保丢在身后,直奔房屋后面的门走去,那上面还钉着一块写着“员工专用”的粗糙印刷标志牌。门后的走廊通往整座建筑的后部,大概是储物区,根据气味判断,那里面可能是间厨房,也可能是个废料堆(在这种地方,你很难区分这两者间的差别),在左边的位置上还连着一段摇摇欲坠的陡峭楼梯。

 

“肯定在这上面。”我说道。维尼塔表示同意,她率先走上了楼梯,那上面是一条与建筑等宽的走廊,两边排列着一些简易的木门。我们三个彼此对望了一眼,耸了耸肩。“一次检查一间房吗?”我建议道。

 

“不需要。”维尼塔伸出拇指指了指几米开外的一道木门,那上头粘着一块陶瓷板,上面绘着一匹穿着芭蕾舞服的丰满粉红色小马,下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卡梅拉的房间”,从那书写的痕迹来看,他们大概用的是蜡笔。“一定是这间。”我还没来得及对她的推理能力做出一些幽默的评论,她就猛地一个转身,一脚把那扇薄门板从合叶上踹了下来。

 

一声包含着惊讶与愤怒的女性尖叫证明我们找到了自己的猎物,警员和我紧跟在警长后面迅速通过了木门的残骸。

 

“卡梅拉·多布莱威尔斯基吗?”她问道,不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走个形式而已。一个与米尔森的描述完全相符的女孩从凌乱的床上坐了起来,紫色头发包裹着的那张瓜子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把衣服穿上,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她有些不太情愿地服从了警长的指示,在我们面前坦露着缠满纹身的身体,那些图案正如诺德斯特罗姆所说,奇怪而又能激发观者的兴趣。尽管我竭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展开研究,查看它们到底是怎么强调她那身材曲线的,而正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手掌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这通常意味着潜意识在向我发出值得信赖的警示,它在提醒我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她抬起头,瞪着我。“你在欣赏美景吗,凯法斯?”

 

“我不知道你们还认识。”维尼塔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了我,口气如同瓦尔哈拉冬至日早晨那般冰寒刺骨。

 

“我们并不认识。”我说道。当我讲话时妓女那微微收缩的瞳孔足以告诉我她意识到了这一口误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而我先前注意到的那个潜意识中的暗示让我恍然大悟,显然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东西就是她那用纹身掩饰的肌肉组织。“但我确实在酒保面前报过自己的名字。”我开始抽拔自己的链锯剑。“而且基因盗取者能够通过心灵感应来交换信息……”

 

卡梅拉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从床上一跃而起,那迅捷的速度令我有些难以置信,她径直冲向了仍堵在门口的警员。他试图举起自己的防身手枪,但为时已晚:卡梅拉的下颌莫名其妙地延展开来,露出满嘴锋利的尖牙,强行咬住了他的喉咙,切断了上面的肌肉与软骨组织,用一股鲜红色的血雾装点了破旧不堪的房间。

 

“我的天啊!”当这只放声大叫的杂种基因盗取者丢下警员犹在抽搐的尸体转身向我们扑来时,维尼塔抬手就是一枪,光弹紧挨着它的脑袋在劣质的隔板墙上钻出一个小洞。我能听到从它身后的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尽管我看不见它们的主人,但那种特殊的急促跑动声惊得我颈后寒毛倒竖。我的链锯剑已经完全脱离了剑鞘,当卡梅拉再度跃过来时,我拼命挥剑抵挡着怪物的攻势。“这有一整窝基因盗取者!”

 

我挡开了那指甲有如爪子一般的手臂,感觉剑刃已经砍破了几丁质外皮,当那凶残的利嘴离我的脸只有一巴掌远时,我及时缩身躲过这致命的咬击。维尼塔再度开火,一时间我还以为她没有击中目标,但随后才意识到她正在拖延其余的基因盗取者。显然我得自行解决眼前的这个对手。

 

我调转嗡嗡作响的剑刃进行反击,砍中了那只杂种的胸腔,并且切断了“她”的脊柱。难闻的脓水喷涌而出,这让我十分不安地回想起了自己在德索拉提亚上面对的那些泰伦兵虫,而那只自称是卡梅拉的怪物倒在了我的脚边。

 

“我们被困住了!”维尼塔喊道。

 

实际情况看上去确实就是这样。狭窄的小隔间并没有窗户,唯一能够进出的门户挤满了严重扭曲的人类仿制品,它们咆哮着想要取走我们的性命。警长谨慎地分配着自己的子弹,专挑那些蠢到直接暴露自己的家伙下手,用光弹射击它们的头部或是胸口,并不时地向那道薄薄的墙壁开火,以阻止它们冲进这个狭窄的空间。环视四周后,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开始在我脑中成型。

 

“尽量拖延时间,别要让它们接近我们!”我挥起嗡嗡作响的链锯剑砍向那道将我们与隔壁房间分开的脆弱木质隔墙。剑刃饥饿地啃食着墙壁,发出了响亮的哀嚎,削下的木屑飞溅进了房间,几秒钟内我便切出了一个足以让我们通过的大洞。我跳了过去,举起手中的链锯剑准备在自己现出身形时格挡来自墙壁彼侧的攻击。但另一边的房间里空空如也,而且我要赞美黄金王座,明亮的晨光透过一扇脏得近乎不透明的窗户,照亮了一间与我们方才离开的房间近乎一模一样的破旧卧室。

 

我用链锯剑的剑柄轻而易举地击碎了窗户上的玻璃,已顾不上彼侧的掉落距离,忙不迭地跳出窗口,这时维尼塔透过我们身后的缺口射出了一组用以延阻追兵的临别赠弹。

 

我重重地落在人行道上,无视那股将空气从我的肺中挤压出来的强烈震动,在落地时以多年前在忠嗣学院的野战训练场上练就的本能反应放松自己的身体来吸收那股冲击力,然后转过身子,举起了自己的激光手枪。片刻后维尼塔落在我旁边的地面上,我怀着复仇的热情向上方的窗口连续喷撒着光弹,将一个矮胖男人的脑袋从他的肩膀上掀了下来。尸体摔倒时,我注意到了在他右侧肩膀上长着第三条胳膊,那上面还生着锋利的爪子。

 

“还有多少这样的怪胎?”当那个放我们进门的酒保冲出门来,平端着一支伐木枪向我们瞄准时,我明知故问道。不等他开火,维尼塔便用一发速射击中了那家伙的肚子,将他放倒在地,我们面面相觑,都很清楚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数量多到我们没法处理。”此时有更多的怪物从小巷的阴影中现出身形,它们怀着协调的目的性涌向我们的位置,而令人更加不安的是周围的环境竟是一片死寂。上涌的寒意让我颈后寒毛倒竖,我注意到敌人中间也有些看起来很正常的人类,“他们”是基因盗取者感染体的携带者,注定要生出更多畸形的杂种怪物,而意志也已经在虫巢心灵感应的影响下变得扭曲。

 

我认出了一名早先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政务院寄生虫,他的手中拎着一根管子,带着杀气腾腾的眼神向我们冲了过来,这与不久前那谨小慎微的官僚主义做派形成了鲜明对比。

 

“撤退。”我将自己的建议转化成了行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前往忏悔室的忏悔者,被治安公所正门那天鹰伸展开来为世人提供庇护的双翅所吸引,直奔那儿逃了过去。(倒不是说自打被忠嗣学院扫地出门之后我去过类似的地方,而且在那里我也几乎没有说过什么真话,但你懂我的意思。)维尼塔大步跟在我后面,我二人的激光手枪一齐开火,击毙了正斜向穿过街口想要阻住我们去路的邪教徒。趁我们逃命的当口,她激活了自己的通讯器。

 

“拉拉比,把武器都拿出来,十万火急。”我能听见的回复就只有微弱的静电声,这告诉我她的耳机已被激活了,而她的表情足以让我猜出通讯器另一端的通话内容。“我们发现了一个基因盗取者邪教。马上将情况上报给分区办公室和本地驻扎的防卫军部队。”她顿了顿。“不,他死了。只剩我和政委了。”

 

由于我正忙着闪避一只杂种发动的一次疯狂冲锋,所以错过了接下来的对话。我用链锯剑挡开并切断了那家伙手持的一段锁链,然后敏捷地发动了孤注一掷的反击,挥剑砍下了它的脑袋。这真是再好不过,那玩意儿非常丑陋,而且还长着太多的舌头。当我回复平衡时,发现警长正看着我。“你的人可靠吗?”

 

好吧,这确实很有争议,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他们能表现得像是一名士兵,于是我点了点头。维尼塔再次激活了她的通讯器。

 

“给士兵们发枪。”她顿了顿。“我不在乎他们是否还没醒酒,就算他们只记得枪支的朝向,那也要强过什么都没有。”

 

“他们能做的事情可远比那要好得多。”这针对与我一同服役的士兵们的含蓄诋毁让我感觉不太舒服。诚然,他们隶属后方支援部队,并非前线战斗部队——给他们一两门撼地炮就能随你的心意夷平一整个街区——操弄轻武器也确实不是他们的专长。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他们在射击场上表现得十分勤勉,莫斯楚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就像他制定的其它规章一样,至少埃尔森就是一名相当出色的射手,我可以用自己还能喘气的这一事实来证明这一点。而且不要忘记他们在德索拉提亚上击退了泰伦大军,所以即便还算不上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他们已经证明了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能够应付近距离战斗与单兵作战。所以总而言之,我对他们的能力很有信心。

 

“希望如此。”维尼塔击毙了拦在我们与治安公所之间的最后一名邪教徒,随后我们开始穿越门前那块空旷的广场。鞋底踏在石板上发出了声响,从四周政务院大楼传来了回音,我们周围石屑横飞,紧接着传来的是激光武器那与众不同的电离空气爆裂声与一两支伐木枪更加深沉的轰鸣。尽管情非所愿,不过我还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情况,抱着能够压制住追兵的一丝希望向后开了两枪,然后加倍努力地冲向治安公所。

 

我最担心的事已然成为了事实。几个身穿本地行星防卫部队制服的家伙加入了邪教徒的队伍,他们端着标准制式的光枪,而且几个杂种还拿出了不同样式的私人枪械。对方的人数超乎我的想象,几十个扭曲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广场,坚定不移地向我们聚拢过来,我被眼前的这一场面吓得五内郁结。

 

“行星防卫部队的叛徒,”我喘着粗气,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已摩擦出了刺耳的声响。我无法再继续保持这样的速度,但放缓脚步就意味着会被身后那群残忍的杂种基因盗取者撕成碎片。它们就像是一道恶毒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不屈不挠且又难以平复,不禁让我联想到了泰伦虫群,正是那些家伙为它们伪造出了邪恶的目的,并派遣它们对帝国进行渗透。

 

“局面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维尼塔冷笑道,她随手放倒了一名跑在队伍前面的追兵。其他人甚至都没有犹豫,就像是流水绕过岩石一般避开了倒霉蛋的尸体。而另一群敌人正在通过治安公所的转角,想要斜向穿插切断我们与避难所的联系。一发在精准度方面出类拔萃的光弹击中了我大衣的下摆,就像是个熊孩子一样在那上面扯出了一个破洞。

 

“瞄准那些射手。”我给出了建议。若是不能干扰它们的射击,那么它们在几秒钟内就能将我们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当然如果它们是货真价实的防卫军士兵,我们早已死去多时,我不禁很是感激帝皇赋予这些行星防卫部队那种习惯性的粗心大意,仅就这一点而言,和大部分专业士兵一样,我通常会感到很是恼火。(特别是在战场上试图与他们协同作战的时候。自不必说,为数不多的几次我们被迫要与地方部队协同行动时,莫斯楚上校非常乐意将繁重的联络工作丢给我,而我却别无选择,只得带着佯装出来的风度勉为其难。在政委那各式各样的职责当中,我总是觉得与行星防卫部队的山精树怪们进行联络最是令人恼火。)

 

我们一齐转过身子,竭尽所能地瞄准目标,但在这种条件下,我不抱太大的希望。往好了说,我们只是在延缓敌人抵近的脚步,不过我总觉得当你确信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区区数秒钟时,你会感觉每一秒都变得弥足珍贵,你会倾尽全力地节约使用它们,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一齐扣动了扳机,心中对这次射击的结果并没抱什么希望,但令我吃惊的是叛变的士兵们纷纷卧倒在地,减缓了追击的势头,连滚带爬地逃向掩体。

 

“懦夫!”一时间,肾上腺素和死亡迫近所导致的那种不计后果的虚张声势令我失去了自制力,我大声吼道。“站起来,像男人那样战斗,该死的!”

 

“你疯了吗?”维尼塔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举起链锯剑,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准备迎战第一波张着大嘴、直扑过来的杂种基因盗取者。“快跑,你个白痴!”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几名潜在的攻击者倒了下去,它们的胸口嵌着血淋淋的弹孔,而此时从我们后面传来了光枪那特有的爆裂声。当发现我们身后的广场上散落着想要截断我们退路的邪教徒的尸体时,我的本能再度占据了上风,我听从了她的建议。

 

“这边来,政委!快点!”尤根用那熟悉的嗓音催促着我,而当我抬头望了眼近在咫尺的治安公所时,看到他正蹲伏在一根支撑门廊的柱子后面,举着一支光枪向我们身后的大群邪教徒播散着死亡。片刻之后,我又发现了另一道枪口闪光,这让我辨认出了摆出同样姿势的埃尔森,他正以精准的枪法顺畅地逐个清理着目标。看到我后,大兵咧嘴一笑,无疑玩得极是开心。

 

拉拉比就站在门边,他那件蓝色的治安官制服与富有光泽的木头制品形成了鲜明对比。警员正以全自动射击模式连续倾泻着火力,但却连表面上的专业知识都不具备,好在挤作一团的扭曲肢体是极好的目标,根本就没必要动用精确瞄准:他那凶猛的火力所到之处,杂种基因盗取者和人类邪教徒就像是收割机前的小麦一样纷纷被扫倒在地。

 

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尤根的鼓励,我进行了最后的冲刺,而略微让我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自己的某一小部分意识仍在欣赏在我前面几米处跃上台阶的维尼塔那优美的臀部,然后几乎就在我察觉这一点之前,我便已经冲进了治安公所凉爽的大理石门厅。我转过身子时发现拉拉比正在关门,而这时尤根和埃尔森也已撤回到了门内,他们仍在射击那些疯狂的暴徒,此刻外面那帮家伙已然冲上了台阶的顶端,越过倒地的同伴,一心只想冲进面前渐行合拢的缺口。

 

它们险些便要得逞,大门在距离完全合拢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只生着三根镰刀样爪子的几丁质手臂被强塞了进来,当它胡乱敲打门板试图抓紧时,锋利的爪子在厚厚的硬木门上凿出了一道深深的凹槽。两名炮手跃上前来协助警员,将他们的肩膀死死地顶在木门上,但饶是三个人使出浑身解数,彼侧那纯粹的人数优势开始迫使大门再度敞开。我挥剑砍下,切断了那条可憎的手臂,它掉在地板上不住地抖动,渗出了难闻的脓水,大门砰的一声完全合拢。拉拉比启动了锁定装置,厚厚的钢制门栓啪的一声回归到了原位,将我们身后的大门锁了个严丝合缝。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维尼塔瞪着我,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你是想送死吗?”

 

没有必要承认绝望的自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同伴们已经为我们开辟出了一条通向避难所的走廊,所以我只是耸了耸肩。

 

“嗯,你知道,”我说道。“女士优先。”不得不说,这话的效果令人十分满意:她默默地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然后就转到了一边,以惯常的那种专业态度评估着我们目前的处境。埃尔森和拉拉比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看着我,而我突然确信(事实证明的确如此)经过“适当”的渲染,关于我骑士风度与英雄气概的报告会在本周结束前传遍整个地区。我转向尤根,他正以那一如既往的淡然镇定理解着外面的情况。“我们的处境如何?”我问道。

 

“糟透了。”埃尔森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转回到最近的窗口,开始射击外面那些可憎的怪物来给自己找乐。幸运的是,治安官们倾向于行事谨慎,我后来也学到了这一点,因此这个地方被建造得能够轻松抵御围攻,四周的窗户被缩减了尺寸,可以为守军提供极好的射击位置。

 

“这地方相当适于防守。”尤根无视了他。“要是有两个满员班就能抵挡住一切来犯的敌人。我们当前的人手过于松散。”

 

“要是这么说,那倒不妨寄希望得到一个战团的阿斯塔特。”我说道,但像往常一样副官免疫了这句讽刺,只是点了点头。

 

“那样可就太好了。”他表示同意。

 

“其他人在哪儿?”我问道。尤根指了指这栋建筑的后部。

 

“米尔森正在防守后门。他用军械库里找到的一些手榴弹在入口处布设了陷阱。霍臣和他在一起,贾维克上到了屋顶。”

 

“诺德斯特罗姆呢?”我问道。“还在睡吗?”

 

“我不知道。”一时间尤根有些困惑。“我还以为他和我们在一起呢。”

 

“以这栋建筑的规模,他可能在任何地方。”我说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推测,光枪的枪响便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基于那显而易见的结论,我瞥了一眼埃尔森,但此时他正在装填弹药,而且看上去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对此表示疑惑不解。

 

“枪声是从里面传来的!”维尼塔带头冲向了建筑后部。一时间交火声大作,之后一声类似于咯咯笑声的尖叫为这一切画上了句号,直听得我颈后寒毛倒竖。我不等柜台收起便迫不及待地越了过去,随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发现自己就站在通往建筑后部的门口,先前尤根和拉拉比正是通过这里前去释放其他人的,那时的情景此刻想来真是恍若隔世,但我的计时器却顽固地坚称时间才刚过了一个小时。

 

“保卫虫巢!”诺德斯特罗姆从那个缺口现出了身形,手中还紧握着一把血淋淋的战斗短刀,双眼就和外面那些被感染的人类一样茫然无主。我猛然领悟了他胸口上那道表面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伤口所代表的全部意义。我侧身躲过他挥出的短刀,用链锯剑本能地挡住了他的攻势,而后齐腕砍掉了那家伙的一只手。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甚至都没有放慢脚步,紧接着便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直插我的双眼,我及时低头闪开了这次攻击,只觉得这股冲击力直接作用到了头骨上,而我的帽子几乎没能产生什么缓冲作用,紧接着就听到了他手指的断裂声,旋即又是一声激光手枪发出的枪响,看来维尼塔仍在后面为我提供掩护。当他翻身倒地时,警长从我身边跑过,冲向了走廊的尽头。

 

突然一发光弹击中了她的肩膀,将她撞回到我的怀里。我瞥了眼伤口,顺带发现它已经被烧焦,所以她至少不会因流血过多而丢掉性命,随后我把她交托给了拉拉比。只见米尔森站在走廊的远端,手中的光枪已然对准了我们,大约一打的破片手榴弹被粗糙地连接在了他身后那道厚厚的木门上。从那后面隐约传来的肢体乱扒声暴露了攻击者的存在,它们仍决心要破门而入。霍臣躺在我们之间的血泊中,显然任何的医疗救护都已无力回天。

 

“停火,你个白痴!”我喊道。“是我们!”

 

“我知道。”在我留意到他那茫然的目光前,他毫无感情的声音便揭示出了那家伙之后的行动。

 

“后退!”我对其他人大喊道,恰在此时他引爆了那些手榴弹,爆炸将厚木门撕成了碎片,也将他自己送进了地狱。一群畸形怪物尖叫着涌进了缺口,它们张着利嘴,伸展着利爪,想要把我们撕成碎片。我们所有人的一轮光枪齐射放倒了最前排的怪物,但后面的家伙几乎没有受到倒地同伴的阻碍,仍片刻不停地向我们涌了过来。“边打边撤!”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但我们别无选择,众人轮流击倒前排的杂种,其他人趁机撤向通往房顶的楼梯井。甚至就连受伤的维尼塔也仍在设法向敌人开火,当拉拉比帮助她登上通往安全之地的楼梯时,警长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回想起来,这当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拼,若是走廊并非那般狭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逃脱。即便如今我念及此事时,仍会被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怪物们抵近的速度快上分毫,或是我们的火力再弱上那么一丁点儿,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上来,政委!”

 

我感激地抓住了那只伸来的手,待等埃尔森把我完全拉出楼梯井,贾维克便立即朝下面那沸腾的几丁质群扔下了两枚手榴弹,尤根随即砰的一声关闭了那道沉重的钢制防火门。当我靠在那上面时,拉拉比将它锁了个严严实实,但我仍然感受到了爆炸产生的那股沉闷的巨响撼动着金属门。我大口喘着粗气,户外新鲜的空气就像是纯氧一般涌入到我的肺里,在这种作用下,我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

 

“它们看起来很生气。”贾维克越过屋顶的边缘向外扫了一眼,抱着碰运气的想法,随意地向下面的敌群开了一枪。我跟随他的目光,喉咙中的气息似乎凝成了一团。看样子,我们此时已被几百只怪物团团围住,它们就像涨潮时围在沙堡周围的海潮一般舔舐着我们脆弱的避难所。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们已然在劫难逃,我们能做的就只是尽量延缓死神那不可阻挡的脚步。

 

“快看,长官!”尤根指着什么东西对我说道,脸上现出了傻笑,一时间我还以为他是由于过度紧张而神智失常。随后我也看到了他说的那个东西,显然那是一辆帝国奇美拉装甲车的轮廓,而在它后面是另一辆……“是卡迪亚人!”

 

果不其然,那排成纵队的装甲车带有卡迪亚第101团的徽章,这是一支打赢了北方战役,刚刚抵达这一区域的精锐突击团。当时我还以为倒霉的他们不幸撞进了战场,但事实证明他们是距离此地最近的防卫军部队,而且最先对维尼塔命令拉拉比发出的那则求援信息做出了响应。

 

重爆弹枪那颇具辨识性的轰鸣宛如雷声一般穿过了广场,扫倒了那成群乱转的怪物。受此情形鼓舞,我们也从房顶上的藏身之处探出身子,满怀热情地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之中,居高临下地倾泻着火力,当看到下面可憎的怪物们乱成一团时毫不掩饰地开怀大笑。当虫群意识到它正面临着远比我们要大得多的威胁时,立刻转头迎击卡迪亚人,那撞击与刮擦金属门的声音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干得好,凯!”迪瓦斯盯着我外套上那闪闪发光的崭新勋章,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羡慕。和往常一样,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使用名字简称称呼我的家伙。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维尼塔,一条悬吊绷带为她的那身女装制服增色不少,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迷人的亚马逊女战士。当注意到我那缺乏掩饰的兴奋表情时,警长冲我咧嘴一笑。“看来你又一次独享了全部的乐趣。”

 

“没有你的话,情况会很不一样。”我板着面孔向他保证道。我瞥了一眼埃尔森,考虑到他应该是另一位贵宾,他看上去有些出人意料的拘谨。“在这种场合下我希望你能够更加放松一些,埃尔森。这里的酒水免费,你可以尽情享用所有的食物……”

 

“我知道。是这么回事。”他有些闷闷不乐地用手指触碰着新近缝在袖子上的炮兵下士军衔。“它们有点儿……紧。”

 

“别担心,”我向他保证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怀疑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够摆脱它们的束缚。”

 

“嗯,这倒是。”他看上去比之前要开朗得多,随后就悠闲地走过去研究那些自助餐。

 

“你们六个人……”迪瓦斯执意说道。“倘若你没有发现那个基因盗取者邪教,也许它们最终就会感染整块大陆上的每一支防卫军部队。而且我们就会输掉这场战争。那后果真叫人不堪设想。”

 

“那么,好在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我说道。这时我仍然能够收到整个星球上几乎每一个团的内部净化报告,许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遭受感染的士兵被同袍处决的事实令我口中泛酸。我转向维尼塔,极度渴望能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愿意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我本就求之不得。”她欣然表示同意。



全文完

战锤40000凯法斯凯恩系列小说--十三区(节译一)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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