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漆黑的夜里漫步
开学典礼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了，学生开始陆陆续续的向各自所属的班级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鲜有落单之人。
当然除了我。
本来一之濑想和我一起去教室，结果奈何她在人群中的出类拔萃，一下子就有B班的女生把她拉走，留下我一个人。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这三年只要像个普通人默默无闻的度过就好了，我不能再重蹈之前的覆辙。
“枪打出头鸟。”
这句话深深铭刻在心底，自从那一天起，我就不再展现自己的实力。
更何况，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叱咤风云，而仅仅是为了理解，何为“人之常情”。
我对此深感好奇，求知欲于脑海中嗡嗡作响。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与书本上的知识仿佛是两个世界，令人沉迷其中。
我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D班门口，看着墙上的班牌发呆。
【喂，不要挡路。】
冷不丁的一声斥责从身后刺来，拉回了我游离的意识。
我赶紧让开了路，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声音是那么的耳熟。
【………………】
【………………】
回过头来，便看到一张略带惊讶的脸庞。
果然是她啊，那个在下车时叫住我的女生。
因为当时没有理会，所以直到这时我才开始认认真真的观察起她的外貌——黑而修长的秀发垂至腰际，略带不悦和惊讶而有些紧蹙的眉头点缀着精致的面容，显得高傲而凛然。
看来不是我应付得来的类型。
我让开路之后目送那个女生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我也开始浏览者桌上的名牌，找寻自己的桌椅。
接着。
【喂，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也想问为什么呢。】
我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想象中的），看着坐我隔壁的邻居，捂住额头。
看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狭窄呢。
○
一段冗长的说明在我的一片昏昏欲睡中结束了，总而言之就是，我们每个月都会汇入十万点相当于等价值货币的点数供我们在学校生活消费。
【好啊！池，春树，一起去游戏厅耍耍！】
【支持！】【OK！】
【平田君，一起去哪里逛逛吧。】
【嗯，轻井泽同学。】
【我们也去什么地方逛逛吧！以前买不起不敢买的东西，这下一下子就不用担心了呢。】
……………………
下课后，同学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弥漫着欢天喜地的气息，新生初来乍到的惶恐仿佛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除了某个人之外。
倒不如说她的无动于衷才符合我对她最初的印象。
【你不去那里跟他们玩吗？】
我侧过头，淡淡的问了一句。
结果她用比我更冷淡的语气回应到：
【为什么？我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合群。】
【哦，这样。】
看来她是铁了心不和其他人打好关系，虽然这不关我的事就是了。
【那这么说的你又为什么不去？】
一直没正眼看我的她直到这时才转过头来，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谁说我不去，我马上就走。】
说完我就拿起书包，走向门外。
可是，
我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目的地，更不用提去和同学一起并肩。
○
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完全就是个陷阱。
看着随处可见“免费”字样的商品，以及看起来贫富分化严重的学长，就会明白这里绝不是这么天真的地方。
况且，老师明显话里有话，属于是说话说一半的类型。
接下来的日子，不可能再有每月十万这样的好事——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钱还是省着点花为妙。
我想想，身为一个“普通学生”要做的事有哪些呢？
首先应该是自己布置生活区吧，也就是准备住宿生存条件。而要完成这项工作就必须去到超市，那里才有我想要的一切。
结果。
【啊…………】
【………………】
为什么会这样，一天下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黑而美丽的长发被撩至肩后，略带不爽的眼神一如既往。
【怎么又是你？】
【我还想问呢。】
光速买完日用品，顺便帮同班的须腾解决了一点纠纷，我就火速逃离了这里。
跟那个人待在一起简直就是对精神的历练。
回到宿舍，小心翼翼的布置好家居，接着就躺在床上回顾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应该可是说是不错的开始，既没有过于显眼，也没有招惹到任何人………………除了那个女生。
躺着也是无聊，先下楼走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高度育成的宿舍比较奇特，男女并不分栋，同住一个建筑。
所以偶遇到女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说现在。
【哈喽，绫小路君，真巧呢，一天可以遇到两次。】
走上电梯时，充满活力阳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让空间变得暖洋洋的。
虽然确实很巧，可抱歉的是，还有比起一天遇到两次更巧的，所以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一之濑吗，你好。】
【这么晚了是去干什么呢？】
一之濑理所当然似的问出这个问题，没有任何顾忌。
【我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吗？】
我像白天回应那个黑发女生一样回应她，希望对方就此罢休。
可是，果然事事不能如意。
【这不是什么义务不义务的问题呀！这么晚出去，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一之濑一脸认真的皱起眉头，劝告着我。
可是。
【我觉得你没道理说我吧。】
【唔………………】
突然回想起自己也是深夜出门的“同伙”，一之濑一下子就哑巴了。
看着有些困扰的一之濑，我决定不再装模做样，而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只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一下子一之濑就不在皱眉，笑容一下子取而代之。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也只是下楼转转打发时间。】
【哦。】
原来你“也”是下楼打发时间啊。
【你别用这种语气回应啦！我很不好意思的说…………】
【你能听的出我的语气？】
这可真是怪事。
我自认为我的语气是毫无起伏的。不过算了。
走到楼下，一之濑连忙与我分开，说是被别人看到误会了就麻烦了。
她说，不是给她添麻烦，而是怕给我的生活带来不良影响。
【再见！绫小路君！】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踏上漆黑的夜路。
说来奇怪，这所学校的照明分布极其不合理，有的地方灯火通明，而有些地方却又难见光明。
无疑，我更喜欢走在黑暗的地方，走在漆黑的夜里。
这就是所谓的“黑夜”吗？
果然很适合散步，很适合静下心来思考。
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方针规划校园生活呢？该不该像一般人一样交个朋友呢？这些都是值得考虑的命题。
不能忘记，我的终极目的是学会什么才是“人之常情”。
这是个复杂却又意义非凡的命题，可以预见到这将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务必小心，防范失误。
虽然身为White Room的“最高杰作”，可对于普通人的生活，我仍旧是门外汉，不得大意。一定要隐藏实力，作为一个普通人生存下去。
好，既然已经定下来方针，今夜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时间已经不早，维持一个规律健康的作息对普通人来说的重要性根本不用考虑。
我收回继续向前的脚，正准备转身，可世界却不打算放过我，异变又突如其来的降临，有人争吵的声音从转角传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世界还有完没完了？
【哥哥，我终于考上了这所学校，和您站在同一个舞台了，为什么您还是不肯和我说话？】
【和我站在同一个舞台？笑话。你不属于这里，你不应该来这里。】
【这是为什么！！我可以继续努力，以后一定会成为想哥哥一样强大的人！】
女性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对男性的冷漠表现出强烈的情感。
【…………】
可男性没有说话，持续着沉默。
这可真是糟糕，他们争执的地方是我的必经之路，不然就要绕很大的圈子了。
看来只好等他们结束了呢。
我偷偷来到二人视觉的死角，默默观察这场闹剧。
【不是吧………………】
凑近一点才发现，居然又是她。我都懒得吐槽了。
这时，身为哥哥的男人逐渐靠近那个女性，但因为背对着我，我认不出那人的长相。
黑发少女被他逼得步步后退，逐渐退缩至墙角。
【记得你是D班的吧。】
【是…………是啊。】
【哼。】
哥哥发出一声冷笑，继续冷淡至极的向妹妹发出责难。
【果然吗——你难道没对这样的班级抱有什么疑问吗。】
【请问您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随机分班吗？】
听到这，哥哥失去了耐心，这次用充满敌意的言语之刃扎向黑发少女。
【看来你还不理解这个学校的恐怖之处呢。我再说一次，立马回去，你不属于这里。】
他说着渐渐抬起了手，握起拳头，看他肌肉的绷紧程度和力度，一定是认真的要打下去。
再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同班同学，虽然嫌麻烦，但或许这种见义勇为也是“人之常情”的一种？我不知道，但我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哦？你是谁。】
在他挥下拳头的前一刻，我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事态恶化。
【绫小路清隆…………看来你是今天在台上发言的学生会长呢。】
到正面才终于看清这个人的脸，为什么学生会长会在这里动手打自己的妹妹？
看体格和身手是练过武术的，而且武功还相当了得，力气也很大，牵制住他的手臂需要花费相当的力量。
【放手。】
【如果我说不呢？你得先保证不要打你的妹妹。】
我看向双眼充满惊恐的黑发少女，心里默念原来你也是有这种表情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学生会长猛地挥动另一只手向我的正面砸来，我迅速放开他的左手，向后大步后退躲开了右圈。但紧接着这个男人的腿来到我跟前，力量之大像是出现了残影，可这对我来说无关痛痒，我轻松跳起躲过。
虽然他一直在进攻，但我却没有还手的意思。毕竟对方是学生会长，在这无人的小巷把他打伤，吃亏的只会是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攻防，那个男人终于收手，转头看向黑发少女。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朋友。】
黑发少女看着我说，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哇，这话可真是太令人受伤了吧。
学生会长冷哼一声，又一次嘲讽自己的妹妹。
【看来你到现在都还没分清，孤高和孤独的区别啊。】
说着他就把头转向我，兴趣十足的提问到，
【记得你入学考试全科都考了50分是吧？这是为什么。】
【无可奉告。】
【呵呵，没关系。我是堀北学，这个学校的学生会长。要不要试着加入学生会呢？记得书记的位置还空出来一个，不然直接让你做副会长也无所谓。】
【哦？这可真是很有吸引力的提案。但对不起，请容我拒绝。】
【不再考虑一下吗？】
【真的抱歉。】
【呵，好吧，有意思。不过哪天回心转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学生会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谢谢学长的好意。】
说完，堀北学就头也不回的向高年级宿舍走去，自始至终都没在看他的妹妹一眼。
我向渐行渐远的堀北学说出最后一句话：
【哥哥是一直保护妹妹的存在，更何况是你这么优秀的妹妹啊。】
我自认为用了很大的力气，但他还是理都没理，就和某个不听人说话的同学一样。
这对兄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过去询问她的状况。
【没事吧，你。】
【没事…………真是多管闲事。】
【我怎么觉得我不出现的话，你就会被打得很惨呢？】
【…………】
黑发少女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的挤着嘴唇，脸红了个透。
【说了是多管闲事。】
【哦。】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也说不了什么了。
很快，黑发少女的表情就由局促变为了不安，最后变成了悲伤和绝望，脸黑的彻底，几乎失去了血色，看起来有些瘆人。
这可不妙，看来是哥哥改他的打击太大了吧。
思考再三，我决定做出以前从没做出过的举动，就当是一次实验。
我缓缓抬手，将手心置于少女的头顶，然后轻轻放了下去，缓缓移动着，像安慰小猫一般摩挲少女的头，据说一般人将这种行为称为“安慰”。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抗拒，而是低下头不发一语。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我把手从她头上放了下来。
这段时光真是奇妙，完全是新的体验。
沉默之余，我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为什么至今我都只用“少女”、“黑发少女”之类的代名词称呼她呢？
她的名字明明已经在班会上被我牢牢记住，为什么我不这么叫她呢？
【………………】
沉思过后，我决定弄清这个问题的答案。
【能请你能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吗？】
这个问题真的好蠢。
估计是被我蠢到了，少女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露出无语的表情。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对一般人的情感一窍不通，所以也说不出理由。你问我也是徒劳。
我还只是门都没入的愚昧之人。
过了许久，少女终于收起难过的面容，第一次在我面前——或许也是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露出柔和的微笑。
这是我至今为为止见过的，第二美的笑容。
【我叫堀北铃音，是你的同桌，谢谢你安慰我。】
月光静静地照进小巷，宁静又安详。
堀北铃音，我记住了。
我至今都没用真正的名字称呼过她。
是因为我隐约知道，平时尖酸刻薄的她只不过是表象，是虚假的幻影。
只有现在对我露出微笑的，才是真实的她。
只有真实的她，才配得上真实的名字。
○
无意间眼角余光一瞟，我骤然发现，小巷深处闪过银色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