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欣依然做着老师的工作（3）
烧烤的香味和木炭迸发出的声响混合。
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变成了一支非常有意思的混合曲。
我和江欣老师找了个能眺望到远处城市的位置落座。
虽然在大冬天的晚上顶着寒风吃烧烤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但毕竟是江欣老师的选择和出资，我不好多说什么。
吃人嘴短的简单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只能在手机上和雪晴说一声自己会迟点回去后，就等着江欣老师之后的行动。
我可不相信江欣老师大晚上把我拉出来就只是为了简单的吃顿烧烤，换成学姐的话我还有可能会相信就是了。
江欣老师一边拿着手机点单，一边询问我的意见。
除了素菜的名单上，应我的要求，江欣老师多点了好几份的韭菜之外，其他都是根据她的喜好来选择。
点完单后，江欣老师将手机放进风衣口袋里。
临下车时，江欣老师从后座上拿上了估计是为了方便开车而丢在一边的风衣，以此来抵御夜晚的寒冷。
“最近怎么样？”
起身去拿烟灰缸的江欣老师，带着一个已经变得有些焦黑的烟灰缸和两瓶咖啡回来了。
接着，她将其中的一瓶丢给了我。
这突然的动作，差点让我漏接。咖啡握在手中还是温温的，让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了些许的舒服。
江欣老师像是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支细长的白色女士烟，对我看了一眼。
我点了点头，当作是默认她的这个行为。
于是，江欣老师动作熟练的用手指弹开那个有着浮雕的银白色翻盖打火机，发出了清脆的一声，接着细小的火苗出现在了顶部。
估计是为了照顾我，所以江欣老师将烟雾朝着位于下风口的方向呼了出去。
“最近就那样吧，马马虎虎。”
咖啡罐在我的手掌中滚来滚去。
江欣老师叼着香烟，单手拉开了咖啡的拉环。我好像有点迷上了这个动作。
“看起来很帅气啊。”
嘴里发出了小声的感叹。
“是吧，”江欣老师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你可别给我去学什么抽烟，这可是坏事，要是给我知道，可别怪我用拳头进行教育。”
“不会抽的。”
我摇了摇头，对她轻轻一笑。
“总之别学我这样。”
江欣老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抽着烟，最后发出了细小的声音：“第二次联考也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此时的日期也已经走进了十二月，没过多久就将和今年说再见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江欣老师的这句话，我也没法想起来江欣老师马上就要离职的这个事实。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想记住这个事实。
江欣老师将脑袋转向远方的城市，吐出一口烟雾。
“感觉有把握吗？”
“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回答···”
“那就先试着回答一下。”
“噢，那···我觉得差不多有八成的把握吧。”
从对话的上下句来推断，应该是问联考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但从这次的考试难度和做题手感来推断，应该和以往的成绩应该差不了太多。
如果以这些成绩作为参照来推测的话，应该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那另外一边呢？”
江欣老师听完我的回复后，紧接着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但对于这个问题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另外一边是指？”
“你觉得呢？”
江欣老师并没有直接指点出来，只是用眼神在传达着什么。
被这样的眼神所注视着，让我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为了安抚自己，我将已经在我手上停止滚动多时的咖啡打开，灌了一口。
“如果江欣老师你是问游园那边的话，我没办法告诉你什么。”
隔了半天，只能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虽然晓妤一直过来试图拉我入伙，但我并没有参与其中，所以没法告诉你其中的进程。不过据知情人所说，应该是挺顺利的吧。”
江欣老师轻叹一声，将手里只剩一小节的香烟用烟灰缸捻灭。
“你还真不可爱啊。”
说着，她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本以为会被乱搓一气，但没想到却像在安慰一样，被她温柔的抚摸着。
江欣老师的表情逐渐变得温柔，让我变得很不好意思，于是弯下身子，从她的手掌中逃开了。
“江欣老师，我可不是小孩子。”
然而对方对我的抱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吐槽道：“在我眼里，你们每一个都还是小孩子。”
“嘛，这点确实没办法反驳，毕竟你是我们的老师。”
不过，这种毫无着调的对话，随着江欣老师所点燃的下一根香烟而消失不见。
“不过，我要问的可不是这些···”
江欣老师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甚至隐隐的有些不怎么高兴，“我要问的，是林晨星和唐雅诗她们。”
冷不防出现的名字让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下，江欣老师你一开始问的是这个吗？”
“当然了，”她用力的哼了一声，“一开始要问的就是这个，你小子以为我还不懂吗？好歹我是你们的监督老师，就算是在迟钝也会注意到吧。”
她呼出一口烟，很快融进了空气中。
但我仍然注视着烟雾消失的那个方向，试图抓住最后的那一丝残余。
“所以···究竟怎么样？”
原本严肃的声音被温柔取代，让我不禁抬起慢慢垂下的脑袋，有些吃惊的望向那个方向。
进入眼帘的，是江欣老师那抹浅笑。
“···发生了很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但能肯定一件事，事到如今，再怎么掩盖或是撒谎都骗不了她，所以只能缓慢的将未整理好的全部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真要说的话，我并不知道自己算是不算是有推进，即使发现了很多，但依然没办法给出答案···不对，应该说是迷茫到了无从下手的地步。”
“真要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情。”
说完，我发出了一声苦笑，像是对自己过去的十几年人生做了个总结。
如果换成其他人，我也肯定不会说这些事情。因为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而且我也不能接受将自己的心情暴露给其他人。
就算再怎么逼问，最多也只会抛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把别人糊弄过去。
不过江欣老师面前，这些都会被统统抛弃，因为她是老师，是那个外星人学姐都认可的存在，所以根本不用有所隐瞒。
而且，她是个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成熟的存在，在她面前装模做样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般的存在。
此时此刻，江欣老师没有多问其他，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静静的仍由手中的香烟缓慢燃烧，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人生就是如此，有时候比小说还要离谱···毕竟小说需要作者和读者，会被现实和逻辑限制，但人生不需要。”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引发了我对此表示认同的笑声。
江欣老师跟着也扬起嘴角，将香烟捻灭在烟灰缸中，然后转头面向我。
“不过就算如此，我不觉得你需要因此而感到迷茫。”
一股淡淡的烟味飘散了过来，如果去细闻的话，似乎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丝的薄荷香味。
经过这一年多的洗礼，它已经成为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味道。我所认识的人之中，会抽烟的不多，但会抽这个牌子的人更是稀少。
终有一天，我会怀恋这股气味。
“虽然这种说法非常的老套且没有新意，但我还是要跟你说···”
江欣老师撑着自己的脸颊，另外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很多事情靠的不是我们的脑子，而是这里。”
“好古老的说法。”
我轻笑出声，“这可不是天天喊着自己是年轻人的你会说的话。”
“有的时候不得不服老啊。”
江欣老师盯着我的眼睛，温柔的笑着，“所以，你所纠结的、所挣扎的到底是什么，我想你自己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但一直不承认而已。”
“这话说的···”
“其实人是个很简单的生物，”江欣老师起身坐到我的身边，将身体倚在椅背上，微微侧过身，左手把玩着那个银色的打火机，“想说些什么，想要些什么，想占有些什么，这都是很正常的想法，不然你以为社会进程是怎么来的。”
“不过，人也是很复杂的存在，”江欣老师伸出手，轻轻的搂住我的肩膀，“因为是群居动物，所以会被各种条条框框所约束，工作上有各种规章制度，生活上有各种道德法律，就算是各种社交都还得考虑考虑对方，正因如此，才会有很多烦恼产生。”
江欣老师的话语逐渐变成悄悄话一样的存在，我必须侧耳倾听才不会让自己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用这种原因来欺骗自己，来曲解和否认别人的心情。考虑别人的感受是没错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过多的去考虑，最终只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后悔。世间万物没有双全法，有成功必会有失败，总会有人胜出有人离场，不可能做到能让所有人都高兴。”
虽然江欣老师说的这些都是很老套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之前的自己，完全就是自以为是，以为什么都要考虑到才算是负起责任，但其实不然。
我以为自己是在寻找答案，其实只是在找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将自己所认为的一切当成是真实的，并藉此采取后续的行动。
这些行为跟自我满足有什么不同？
“寻找着什么，思考着什么，希望能用这些来证明些什么，都只是聊以慰藉。如果真的能通过权衡和计算来得出一种情感，人工智能早就取代人类，打造现实版的天网帝国了···正是因为毫不讲理也没有根据，所以才能被称为情感。”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温柔至极。
“所以，陈宇辉···你所认为的那个答案，是需要通过这些方式才能给出的吗？”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仍然没法非常完整彻底的给出答案，但这不代表着自己接下来不去做些什么。即使是再愚钝的家伙，都能明白有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说清，所以总得需要些其他东西加以补充。
“怎么可能···”
我笑了起来，将手中早已喝光的咖啡罐放在桌上，“要是就这样轻松简单的给出去的话，别说其他人，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江欣老师听闻后，松开了我的肩膀，满意的拍了拍我的肩头。
“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是否正确，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才一直拖着、寻找着些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不过啊，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是无法传达给对方的。而且这也不是做题，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究竟该如何去做，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江欣老师把手伸进口袋中，掏出那个被她捏扁的软包香烟，从中捅了一根出来，将其点燃。
“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了吗？”
她吐出一口烟，抬起头，看着烟雾飘散。
伴随着她的动作，我的目光也不由得移到了江欣老师的侧脸上。
“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好了，那我就说这么多吧。”
“已经说的够多了。”
江欣老师忽然转过头看向我，正当我还在疑惑着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咧嘴一笑。
“突然感觉自己又好好的当了一回答疑解惑的老师，哎呀，老师这职业还真是辛苦哦。”
“你本来就是老师不是吗？”
“很快就要不是了。”
江欣老师语气轻松的，说出了这个毫无轻松可言的事实。
难过、无奈、后悔、惋惜···各种感情同时在内心翻涌，结果我导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了？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吗？”
江欣老师似乎注意到了这个突兀的沉默，于是像恶作剧成功般笑了起来，伸出手在我的脑袋上开始乱摸一气，“没想到陈宇辉你这家伙居然这么感性，我真是没想到。”
“才没有···”
我扭动着身子，试图躲开江欣老师的攻击。
“别害羞别害羞，不就是摸一摸头嘛。作为我最棒的学生之一，不给我好好的摸一番说不过去哦。”
江欣老师越来越有兴致，语调越来越高兴，但忽然她停下了动作。
头上忽然变得平静下来，让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又忽然变得困惑不已。
正当我准备转头的时候，江欣老师忽然用手指将我的脑袋固定住，轻声说。
“别转过来···”
带着些小声的抽噎，我们两人以这种奇怪滑稽的姿势一直到那个声音消失为止。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江欣老师松开了手，当我转过去时，她已经点燃了下一根烟。
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她吐出一口烟，表情愉快的看着我一脸疑问的样子。
“我本以为会看着你们毕业，没想到我先比你们从这里毕业了。”
萦绕在眼前的烟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视着我的江欣老师。
“老师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话都说到那种份上了，不走也得走啊，不然我的脸往哪搁。”
“很遗憾自己没能早点转来这个学校，”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嘴里嘟囔着，“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能早点···”
“陈宇辉···”
江欣老师温柔的打断了我的话，“抬起头来。”
遵从着江欣老师的意思，我缓缓抬起了头，见到了露出目光温柔的老师。
“人生总是要经历这些，”她的声音过于轻柔，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寒风吹散，“相遇和别离一直都是人生的主基调，所以不用说这些话，不用害怕告别，我们只是见不到了，又不是永别，打个电话、视个频，我就会出现在你们身边。”
“我知道，可是···”
“就算不再是你们的老师，我依然会关注你们每一个人的成长，并以此为乐、为荣，这是身老师的浪漫。所以，趁着我还是你老师的时候，让我看看你的成长吧。”
“那种情感和行为只能算是超前成长了吧，社会是不会接受的。”
江欣老师握紧了一个拳头，轻轻的抵在我的胸前。
“傻瓜，人生只有一次，青春也只有一次，与其像刚刚那样感到后悔，不如趁着合适的时候疯一把。已经没法回到昨天，对未来会感到迷茫，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当下，去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
“这可不是一个老师会对学生说的话，会被其他古板的家长和老师骂的哦。”
“那种事情谁管啊，反正我就要离职了，而且你们几个人的家长也都不是老古董，所以没关系。”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将手中的香烟捻灭，拍了拍手。
“等一切结束之后，再一起出去吃个饭怎么样？我请客，这次可不会再让你去做点其他事情当做附加条件了。”
江欣老师对我发出邀请。
“好喔，”我点了点头，“我觉得上一次那家店铺就不错。”
“原来你喜欢吃面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那家吧。”
她轻笑出声。
“哎呀，正正经经当了一回老师还真是累人。”
江欣老师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后伸了个大懒腰。站起身，似乎是想去催一下上菜的速度，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经发出声音。
“江欣老师。”
“嗯？”
她回过头，停下脚步。
“很高兴能成为您的学生！能够遇到您，是我的荣幸！”
“呵呵，”老师发出了愉快的笑声，“这也是我的荣幸。”
我看着那个抬头挺胸的背影，褐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她的脚步而在飘扬，实在想象不出世界上有比她更为帅气的老师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