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与狼之舞
野兔吃了两口草,支棱起耳朵,警惕地看向周围。
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头小白狼紧盯着兔子的尾巴,脚掌把地面抠出了印子。
兔子变得愈加不安,它顾盼了一会,突然如离弦之箭,向着一个土包冲去,白狼也在瞬间启动,狼与兔的距离迅速拉近。近点,再近点……就是现在!
兔子成功逃之夭夭,只留给白狼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白狼的重心全放在前半身,扑空后收不住脚,她的脑袋差点卡在上面。
远了。乐默默记下刚才冲刺的距离,倒没有很沮丧,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捕猎失败,这周的第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她“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沙土,索性趴在地上,盘算起今天要怎么应付自己的肚子。河冰刚解冻,水冷得刺骨,抓鱼是行不通了,自己也没有抓野鸡的本事,兔子才刚刚尝试过,更大的动物比如野猪和鹿她连想都不敢想。这样数下来,好像只剩下去狼群的领地里碰碰运气。虽然啃狼群的剩肉会被嘲笑,有时还会被打,但和饿肚子比又不算什么了。
“喂,兔子窝可不止一个出口,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她抬头,眼前是一双秀气的前爪,再向上,目之所及是粉白的前胸和火红的皮毛。
是一只狐狸。
“它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乐很想表现得更有底气一点,无奈肚子实在是空了。
狐狸忍住笑,“看见那边的河了没有?你等的兔子现在没准已经趴在岸边喝水了。”“毅力可嘉,但是一味蛮干是抓不到猎物的,再练练吧!”白狼的小脸垮了下去,狐狸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你能教我捕猎吗?”
狐狸扭回头,狼是这片森林的顶级捕食者,虽然也有脑子不灵光的家伙,但笨成面前这样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她忽然起了玩心,凤眼斜乜打量着小白狼:“叫声‘姐姐’,叫得好听我就教你。”
狐狸漫不经心地梳理着毛发,其实她已经全神戒备。狼的自傲与生俱来,这头小狼年龄不大而且瘦骨嶙峋,如果突然翻脸,狐狸有把握她追不上自己。要是她再大点,那这场对话就根本不会发生,在成年狼面前,狐狸只有掉头就跑的份儿。
“……姐姐,好、好姐姐……”
狐狸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真的是头狼?”
琳就这样稀里糊涂收下了一个学生,虽然自己都觉得荒唐,但当起老师的琳还是无比认真:“身子放低点!再低点!现在你的猎物老远就能看见你!……不是让你翘屁股!”
“捕猎之前,要注意观察环境,摸清猎物的行为习惯,它隔多久低下头进食,有几条逃跑路线……一旦你发起追击,就要保持耐心,判断它的逃跑轨迹,不断取直线缩短你们之间的距离……”
事实证明,乐并没有丢掉祖辈的传承,有了琳的教导后她的捕猎技术突飞猛进。没过多久,琳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乐有着相当不错的爆发力和绝佳的耐力,除掉年少的毛躁,极少有猎物能逃脱她的扑杀。她们的配合变得愈发紧密,不管是分割驱赶还是扇形围猎都用得卓有成效。
“你以前从来没学过捕猎?”琳摸着有点鼓起的肚子,惬意地躺在草地上,多亏乐做打手,她现在天天有肉吃,野果快要从她的菜单上消失了,她最近一直怀疑自己长胖了。
“没有。”乐声音含混,埋头猛吃。不知道是饿怕了还是因为长身体,乐最近的食量一直很大。
“你爸爸妈妈呢?”
乐突然停止了吞咽,“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也没什么。”细小的骨头和牙齿相撞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咯噔”声,琳从乐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习惯了。”
要你多嘴!琳很想偷偷给自己一巴掌,她赶忙换了个话题,“那狼群呢?他们怎么说?”
“狼群?”乐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委屈,“他们说白色的皮毛会暴露位置,没有狼愿意和我一起捕猎。”
她只捡了最轻的几句话,狼群说的实际上比这要难听的多,他们骂她最多的一个词是“野种”。
“那是他们不识好歹!”琳撇撇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猎手!”
狐狸和狼四仰八叉躺在小山坡上,她们嗅着草叶的清香,听着林间传来的悠扬鸟鸣,山坡下溪水淙淙而过。天空好高,阳光好暖,乐拱了拱脑袋,把琳那条蓬松的尾巴盖到脸上。
一大片云墙从远方悄悄压过来,挡住了太阳,随后是一连串闷雷,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河水的水位暴涨,雨季到了。
琳一直不喜欢下雨,湿润闷热的雨季没什么事好做,而且她十分讨厌泥泞,一旦下起大雨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今年有些不一样,她强撑着眼皮数洞外滴落的雨滴,等到雷声暂歇,她犹豫地看着山洞外的一个个泥坑,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乐趴在一个草窝子里,身上披着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大串树叶,听到琳的脚步声,她立马喜笑颜开地从草窝子里跳出来,噗噜噜抖掉一身的雨水,琳一路小心保护的光亮皮毛顿时报销。
琳的目光在白狼湿答答的短毛上停了片刻,她气哼哼地转身,头仰得老高:“不嫌弃我的窝小就跟我来。”
其实琳的山洞不算小,可是要睡下一只狐狸和一头狼还是勉强了些,琳看着像座小山的白狼,开始感到后悔。
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笨的狐狸了吧?引狼入室就不说了,她怀疑自己在被气死之前会先被闷死。乐毫无身为客人的自觉,一眼就看上了洞里最宽敞的地方,她在温暖的干草和柔软的羽毛上大大咧咧一瘫,把洞口的新鲜空气挡得严严实实。
琳对着那身白毛猛的一脚:“过去点!我伸不开腿啦!”乐纹丝不动,连呼噜声都没停,狐狸恨得牙根痒痒,无奈空间太小伸展不开手脚,她又扑腾了几下,结果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乐睡梦里翻了个身,满意地哼哼,口中还吧嗒作响,不知是吃到了什么美味。
时间久了,琳就发现乐不仅是个好猎手,还是个好玩伴,多亏了乐,这个雨季变得没那么无聊。雨停时她们出去捕猎,吃饱喝足后,一狐一狼就从矮山坡上打滚直到小河边。晚上乐和琳守着洞口夜谈,过去孤狼的经历由她娓娓道来竟变得妙趣横生。只有一件事成了琳的心结,有时她们的聊天会被远方的狼嚎声打断,乐会像突然失声了一样沉默下来。琳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她是只狐狸,不是狼。
在太阳的烘烤下,雨后的森林水雾蒸腾,乐压低身体,潜行,猛扑,她打量着脚下肥美的狍子,有点发愁要怎么把它拖回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转过身,讶异地看到一只老狼从树丛中缓缓走出。
那天琳抱着一堆果子回来,却找不到乐的踪迹。也许是贪玩跑远了,琳猜想。可是一天,两天,乐一直没有回来,后来的某一天,她偶然经过那群狼的领地边缘,在狼群中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乐走了,去追寻她的狼群了,琳现在可以收回她舒服的大床,可她意兴阑珊地趴下来,忽然感到山洞又高又旷。
琳再见到乐是两个多月之后。那时天刚擦黑,她吃过晚饭,正在梳理毛发,忽然听到一阵迟缓杂乱的脚步声,洞口冒出一个黑影。
“有吃的吗……”白狼一身泥污,嘴角和胸前还有血迹。琳大吃一惊,她连忙出去,这才看到乐一条后腿僵直地拖拉着。
“打了一架,也许是断了。”乐咳了两声,偏过头躲避琳询问的目光,声音低低的,“有吃的吗?什么都行……”
只是一瞬间,对不告而别的质问和久别重逢的欣喜都被压下,她让开身位,声音冷静:“快进来,正好有只野鸡。”
乐一瘸一拐蹭进洞里,抱着野鸡猛啃,彻底没了吃相。琳开始还劝两句,后来也放弃了,她蹲下身子,抿起嘴检查乐的伤势,前前后后看了两遍,这才吁了口气。乐的伤集中在身体后侧,最要命的是后腿关节上一处很深的伤口,附近的皮肉几乎被咬烂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
野鸡下肚,乐恢复了几分说话的气力,琳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狼群里暂时还只能算是个……普通成员。”乐明显是在斟酌着用词,“狼群的规矩,根据等级的高低分配进食的顺序,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怎么吃饱。前几天我自己抓到一只小鹿,因为太饿了,就没有等狼王,结果一个大块头突然跳出来要抢,我饿急了嘛,谁知道他那么多帮手……”
后面的事乐不说琳也能猜到,那个大块头在前面吸引了乐的注意力,另几头狼从身后一拥而上,她反应够快才没被咬碎腿骨,这样的伤势下还能跑掉真是奇迹。
“他们也不好过,有两头狼被我咬了好几口,要不是他们狼多势众……”乐的嘴比骨头还硬,她本打算一五一十汇报自己的战绩,因为感到气氛不对明智地收了声。
“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两句?狼要永远小心侧后方的危险,只有你这笨蛋才不知道!”琳冷着脸,口里不停数落着,“你的头和肩都足够硬,正面破绽很少,但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腰和四肢!这回的教训够不够痛?嗯?!”
乐没应声,她又累又困,嘴巴不停不是故意要气琳,而是不做点什么她已经没法集中涣散的精神。
琳银牙紧咬。狼群内等级分明,而且通常以血缘为纽带,外来的孤狼往往不容易受到信任,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才能真正融入狼群。但乐遭受的明显不止那些“考验”,她的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即使一身漂亮的白色毛皮也没法完全掩盖。那些狼根本就是借机发难,失去行动能力的孤狼无法捕猎,结局无非是死于饥饿或死于伤口感染。
她看了看昏昏沉沉的乐,起身向洞外走去,接下来她有的忙了。
琳衔着草药回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乐还睡着,确切点说是昏迷,她的呼吸急促,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后腿那个伤口开始恶化,伤口周围的肌肉肿胀起来,颜色暗沉的血水正从干硬了几层的血痂下渗出。琳把草药放在嘴里小口咬碎,用舌头将混合了唾液的药末一点点敷在伤处。“但愿有效。”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撑住啊乐,你可是独一无二的白狼。”做完这些,琳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她挨着乐躺下,轻轻舔舐白狼的额头。
也许是草药起了作用,也许是老天听到了琳的祈祷,在睡了一天一夜后,乐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她迷迷糊糊环顾四周,琳不在,自己的面前摆着好大一条羊腿。
接下来的日子里琳一直行色匆匆,她隔几天回来一次,嘴里总是叼着食物,有时候是几只野鸡,有时候是鹿肉,还有一次,乐目瞪口呆地看着琳拖进山洞一只小羊羔。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教我?”乐吃得满嘴流油,连后腿的疼痛都抛在了一边。
“水平不高点怎么当你师父?行啦,我可没藏私,狐狸的绝招,你这笨狼学了也没用。”琳把几样草药推到乐身边,“我不在的时候,自己记得换药。”
“都嘱咐好几遍了……”乐嘟囔了一句,“有时候我觉得受伤的是你不是我……放心吧,我的腿现在已经能稍微活动下了。”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琳语气依旧温柔,眉眼间却有一抹忧色。等麦子收尽,田里的人就要回来了。
一场小雨过后,天气转凉,乐走出山洞,左踢踢,右蹬蹬,躺了这么久,她现在终于能够伸展身体,别提有多舒爽。
山下的呼哨声中有火药和血的气味,乐在琳的脸上看到了少见的慌乱,“村子里的人出来了,还有二十几条狗,他们把邻近几个村的猎狗都借来了。”
两头公狼撞开树丛,他们眼里闪动着挑衅的光芒,趾高气昂地一直逼近到危险距离才停下。乐向两头公狼身后看去,远方大树的阴影下,那只老狼正阴恻恻盯着这边。
“别理他们,”琳的脸色不太自然,“一群混蛋罢了。”她轻轻推着乐的肩,想催促她赶快离开。
“全是那只狐狸干的好事!”一头公狼不顾乐的低吼,径直挡在去路上,一边咆哮一边喷出唾沫,“她从山上偷到山下,那群人进山就是为了抓她!我们都被她害惨了!”
另一头狼更为干脆,他直直扑向琳,完全没把乐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里。
老狼蓦地睁大了眼睛,白狼小步助跑后提速跃起,在半空中将那头公狼生生撞了下来!他的同伴狂嚎着加入战团,空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琳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两头公狼个头高大,而乐刚刚痊愈不久,体力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然而这两头公狼此时有苦自知,只几个回合他们就发现战斗的走向和预想的大相径庭。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么快?这么重?换做一个月之前这两头公狼绝不会相信,可现在他们恍惚间好像在面对一只猛虎。
老狼眼光毒辣,看得更清楚些,双方的速度与力量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和那道白色的影子相比,两头公狼不过是被圈养的绵羊。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其中一头狼动作慢了一拍,立刻被乐抓住机会狠咬了一口,公狼的防线霎时崩溃,两头狼被乐一前一后丢了出去,蜷缩在地上不停呻吟。老狼耷拉下眼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望了乐一眼,抛下两头公狼转身退入丛林。
乐才恶战一场,琳主动提出自己负责晚饭。乐闭目休息了一会,忽然听到灌木沙沙作响,那只老狼竟去而复返。
“不是溜了吗?没胆子就滚,别来找我们的麻烦。”乐只是直起身子,连进攻姿势都不屑作出。
“我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给你一个提议。”“什么提议?”乐拿不准老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狼王撑不了多久了,年轻一代里,谁能与你匹敌?”“呦,对我评价这么高,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老狼叹一口气:“我老啦,想为狼群最后做一点事,你是真正的王者,狼群跟着你不会饿肚子。”
老狼垂着头,凑在她耳边低语:“那只狐狸把山下搅得鸡飞狗跳,人类不逮到它不会罢休。”他围着她转,慢慢绕着圈子,沙哑的嗓音带有一种危险的诱惑,“她反正都要死,如果由你杀掉她,我们少了一个麻烦,你在狼群中的威望也会大增。”“找个机会,杀了她,扔在最显眼的地方给人类看。”
“你以为这样狼群就能安全了?”乐冷笑。“当然不能,但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林子外围是呆不住了,我们要往深山里撤。”老狼的对策听起来无懈可击,“老天站在我们这边,等到大雪封山,森林不还是我们的地盘?”
夜色沉沉,乐再见到琳时声音有莫名的心虚:“狼群打算选出新的狼王,我……我还是想试试看,这回我不会犯上次的错误了。”“你能来吗?”她观察着琳的神色,急急补充说:“躲在一旁就好,只要知道你在我就有信心。”
“好呀,”琳笑笑,她从来不拒绝乐的任何要求,“把地点告诉我吧。”
两天后,黄昏时分,溪谷北方的一片林间空地周围忽然惊起一大群飞鸟,野兔和鹿群纷纷向外逃离。由昼入夜,瘆人的嚎叫声一直在这片空地上空萦绕回荡。
惨淡的月光下,乐粗重地喘息,身上几道伤口深浅不一,前胸被撕下一块皮,一身漂亮的白毛染满鲜血和尘土,但是她把四肢和腰部保护得很好。一对六,她打趴下六个对手,自己还站着。
老狼一跃而出,向狼群嚎叫:“我们有新的狼王了!白狼王!”他趴伏在乐的身前一动不动,耳朵后倒,夹紧尾巴,任由乐围着自己转圈,他怂恿着:“王啊,去杀了那只狐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王啊,新王登基,需要一点鲜血当作祭品。”
乐的眼中逐渐冒出凶光,她扫视狼群时向琳投去一瞥,琳看着那对幽绿的瞳仁,忽然发觉那眼神狠厉又陌生,陌生得像一头狼王。
乐闪电般探头,对着老狼的后腰狠狠咬下!她咬住后歪着头向下撕扯皮肉,因为暴怒连狭长的眼角都在微微抽搐。老狼陡然遇袭,惨嚎着想要脱离,但乐死咬着不松口,她发动攻击的角度选择的很刁钻,老狼就是想扭身反咬也做不到。衰老的身体很快就在这场角力中败下阵来,老狼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乐看准时机猛然前冲,一口咬在喉咙上,老狼顿时像个破布袋一样瘫在地上,虽然还能喘气,可是眼见着生机无多了。
狼群躁动起来,有几头狼以群狼的身体为掩护,试图从后面悄悄摸上前。乐猛转身,喉咙间发出阵阵低吼,毫不畏惧地瞪视整个狼群。这样对峙了几秒,最靠前的一只狼首先承不住压力转头逃走,这个举动引发了连锁反应,所有的狼都呼啦一声纷纷向后退去,只留下老狼在冰冷的地上倒气。
乐跳上大石,对着下方的狼露出自己森白的牙齿,“不服气的尽管站出来,我已经打趴下六个,不在乎再打趴下几个。可谁要是敢动那只狐狸一根毛发,我就咬死它。”最后那句话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站在高处,乐可以把狼群尽收眼底,她忽然轻蔑一笑,“你们接着玩这个争抢王位的游戏吧,我没兴趣了。”她从大石跳下,落地后立即转身,面朝着狼群,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缓缓隐没于丛林。
白狼跑出几十米远,矫健的身影突然变得一瘸一拐,她扎进树丛,蹭了蹭狐狸的身子,“好姐姐,我又受伤了。”琳斜着眼,被这副装出来的可怜样气笑了,她伸出脚掌,照着乐的脑袋就是一下,“活该!谁叫你自己不小心!”乐乖乖低头认打,却不慎碰到了前胸的伤口,“呜咽”一声。“疼吗?”琳的眼眶还是红了,“又是一身伤。就你能打!偏要逞强!”
乐也不分辩,只一个劲嘿嘿傻笑,她太清楚琳的脾气了,自己有伤在身,让她骂过这几句,气也就消了。
白狼和狐狸并排走在一条小路上,在他们身后,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尚未停息。“狼王的位子,真的不要了?”“不要了,以前我就是野孩子,以后我还是野孩子。”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委屈,只有骄傲。
“那也不能太野了!”琳连忙喝止,凤眸圆睁,“你越长越壮,我可打不动你!”
村子的搜山行动成果斐然,事后清点猎获,共有一头熊,两头狼,三只黄鼬,四五只狐狸,另外还有飞禽若干,鸟蛋无数。猎户们收了枪,开一坛烧刀子,就着炒鸟蛋吹嘘起自己的身手和胆气。
人们没找到那只火狐狸,一个老猎人说他开枪打中了,但是当时天太黑,推测那狐狸是中枪后掉下悬崖摔死了。
过了几年,药农的小儿子在山里迷了路,他七转八转,误入一片老林子。那时太阳就要落山,他想趁着光亮再辨辨方位,却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月牙形的山坳里有一汪小湖泊,湖边的空地铺满了厚厚的枯叶,一只俊美的白狼与一只火红的狐狸正在追逐嬉戏。斜阳穿过林隙,山风徐来,薄雾渐散,黄叶纷纷扬扬,在湖水中洒下点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