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傍晚是夜盲者的迷宫（其二）
就在这时，“魔方大厦”里走出一名保安，来到摩托车车手旁边询问起来，这让关灵越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这里了。
四人马上调头，默不作声地向远处走去，现在肯定是没办法在这里拍照了，恐怕还要等上十几分钟。偶然间他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那名保安小心翼翼地来到车手身旁，帮忙把头盔摘了下来，紧接着棕色的长发就向颜料一样从头盔里流淌出来，这一幕可以说兼具动态和色彩之美。关灵越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位不幸受伤的摩托车骑士居然还是女性，但这已经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了。
他们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敢回到魔方大厦下面拍照。程天镜把照片发在群里之后，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难缠的差事解决掉了。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他们之中没有人能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这一个上午之内发生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他们这辈子学到的知识所能够理解的范围，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突然把另一个世界的真相砸在了他们的头上一样。
回到学校的地铁虽然没有像上午一样拥挤，但是关灵越还是没能找到座位，四个人沉默地站在车厢末端的连接处，彼此都一言不发。如果是以往，关灵越会选择打开手机上的视频APP来消解无聊的公共交通时间，但是今天他没有这样做。此时此刻，他仍然沉浸在自己今天经历过的这些事情当中。也许就是在这期间的某一个时刻，他能够明确地感觉自己发生了某种变化，这并不是生理机制上某些部位细微的改变，而是发生在他的脑海当中。他见证了他向来徜徉却又难以触及的景象，这种事情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他难道一直以来不是个倒霉的人吗？为什么偏偏是他摊上了这种事情呢？
不过，让他经历这种事情，相比于让别人经历，至少还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他的理智应该还没有被完全击垮。相反地，因为他并不觉得能够用“超自然”来形容的事物有多么不切实际，他内心的好奇反而被完全地激发出来了。
他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发生了变化。那是用广大文学艺术创作，前后历经十几年才勉强点燃的一簇微弱的火苗，原本只能勉强维持燃烧的状态。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让这团火苗猛然间燃成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天际，这怎么能不让他心潮澎湃呢？
“喂，你想什么呢？”
程天镜的话让他回到了现实，这让他感觉有些不爽。见他没有回答，程天镜的嘴弯成了一个向下的圆弧，“你可能没意识到，但是从几分钟之前开始，你就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和姿势，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关灵越反问道，“当然是在想今天的事情啊。”
“哦，这样啊。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很有意思。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站在车厢另一边的梁佳谣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现在没在注意他们两个人在聊什么，而她身边的钱笙悦早已戴上了蓝牙耳机，紧闭双眼靠在车厢上，时不时跟随着车体的摆动而摇晃一下。程天镜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有些为难，关灵越看得出，他没有多大的兴趣。
“要说有意思，好像确实有这么一点。那又能怎么样，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能从中研究出来什么吧？”
“也许不能，也许能。至少，如果我真的是回到了过去的世界，不管怎么样都会产生一点变化吧？”
对于平行时空及其他那些谈论到时空穿越时经常会被提及的理论和猜想，关灵越并不是很了解，毕竟他现在正在写的小说也没有涉及这些东西，暂时还不需要去了解。虽然他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在过去查找到一男一女险些遭遇车祸，然后在司机下车查看时消失的新闻，但是他仍然能够肯定，梁佳谣发出来的那张图片里很可能有相关的信息，明眼人肯定能够看出那不是人类所能办到或者需要去做的事情。
“你还真想研究这个？”程天镜略带嘲讽地假笑起来，“我听说天城市这个地方近几年好像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如果你感兴趣就从这方面下手吧。”
“哦，是吗？那我回去可以上网查一下。或许，还真能从本地论坛里面找到些什么。”
程天镜的假笑慢慢地消失，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不可思议。“等会儿，你不是在看玩笑吧，你还真想搞这个？”
“怎么了？”
“我看过那个，电视剧，”程天镜磕磕巴巴地说道，“就是，唉，忘了名字了，但是剧里面的男女主角就是搞这个的，不过他们是专业的，他们还有资料库，反正这些编电视剧的就是喜欢把剧情写得煞有其事。你不会真觉得你能够找到什么吧？”
“怎么就不能了？互联网的作用不就是留下想留下的东西的嘛，网络可是无限宽广啊。”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我先说明一下啊，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碰见警察进我们寝室。”
程天镜问的是一个好问题。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妨把时间线稍微回溯一下，然后提出另一个问题：关灵越自己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调查今天发生的超自然事件呢？
恐怕，是因为好奇吧。
很多小孩子都曾经梦想过，在自己生活的这个平凡无奇的城市里，有一块只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角落，从那里继续前进，就能够抵达一个只有自己和那些信得过的朋友才能到达的世界。在那里，他们可以拥有一切，可以创造出所有大人都没法理解的奇异现象。
随着时间流逝，年岁渐长，内心的幻想终将一个个被从学校学习到的知识击碎，被社会的现实掩埋，抑或是被自己放在内心的小隔间里，长久不再触及。但是今天，关灵越能够感觉到，这团沉睡在自己内心的火苗开始剧烈地复燃了，并且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就像是要把自己都燃烧殆尽一样。
对不合理的事物的幻想，对不存在的未知世界的好奇，这些难道不是身为人类所应该拥有逻辑的一部分吗？
“好奇。”
“然后呢？”
“还需要什么‘然后’吗？”关灵越一时间哑然失笑，“碰到了真实发生却无法解释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肯定会是研究它，而不是就这么放着。”
程天镜不可思议地摇头，不住地啧啧称奇，“你真的是个文科生吗？”
“你说我吗？现在我当然是啊，我毕业了拿的可是文科学士学位啊。”
“这么说的话你在高中是理科生？”
“选了化学，物理和历史，应该勉强可以算吧。”
程天镜噘着嘴点点头，“行吧，不过，按照影视剧里一般的规律，单枪匹马干这种事情没法成功，主角是要有主角团的，所以你需要找到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
关灵越自己倒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上网查资料这种事情，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为什么还需要所谓的“主角团”呢？况且，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热情能够持续多久，如果他觉得“还是算了吧”，参与的又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毕竟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打算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钱笙悦刚才的举动着实让他又惊又喜。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也在调查和那天发生的事、还有梁佳谣发来的图片类似的事情？”
“小声点！”钱笙悦急切地打断了他，紧接着重新摆出那副冷漠的样子。“是的，就是你想的这样。”
“那你刚才说你经历了一些事情，是和我们那天经历的类似的吗？”
钱笙悦面色严肃地摇头，“并不是，但是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一定和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些事情有关……”
她紧张地看向房间的四周，似乎是在确认这里说话会不会被其他房间听到。片刻之后，她深呼吸几次，才缓缓地开口，“其实……我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和监视我。那是一个女生，穿着有些奇怪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在医院住院的病人。她的目光就聚焦在我和我的周围，她站在人群中，周围的人就像是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往往在我注意到她存在的几秒之后，她就会突然消失。”
这……听起来怎么熟悉呢？
关灵越一开始还不能确定这种既视感，但几秒钟之后，他突然想到这番话曾经也被另一个人说过，就是他隔壁宿舍那位“神经衰弱”的哥们。他一开始注意到那位仁兄不太对劲，就是在新生旅行家那天的早上，这种现象之后也发生过多次，描述的内容和钱笙悦所说的大致相同。
这么说，钱笙悦并不是过度敏感，他一开始还以为钱笙悦只是过分紧张，没想到……
“你还在听吗？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大可以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