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外

我曾做过三个梦,我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这些梦的故事。
第一个梦,就叫“歌声”吧。
我在一所学校上学。这栋教学楼是白色的,六楼,像阿拉伯数字的八字,东西边各有一个中庭。我常常在教学楼中到处散步。
有一天,我到了学校,感觉学校里有些不同。我又四处走走,当走在六楼时,我发现天空泛黑,像是有厚重的迷雾,也像是黑色巨龙盘旋在周围,遮挡了天空原本的蓝色,使照射下来的光暗淡。我感受到了其中的强大的能够摧毁学校的力量。我大概瞬间明白了,这迷雾不想让我发出声响,若是我发出声响雾龙就要消散似的。
到了班里,老师也强调了禁止学生发出声响的规定。大概是学校惧怕了雾龙的力量,想出规定来让我们这些有威胁的学生也惧怕,从而使学校不受毁坏。
我原本并不想执意抵抗这些规定,这些规定并不阻止我散步的自由。
时间久了,有了很多人开始批判这个规定,他们想要大声喧哗的自由。他们就如夏目漱石笔下的旧时代文人,有批判现实的意识,却没有批判权威的勇气。他们这些批判的言论就只在口头。
但局面也在这种不敢言说中暗流涌动。
我也开始了思考这种言论。我并不想要自己失去自由,但他人的自由我也无法干涉,我只是看不惯夺取自由的人。这言论的支持者似乎察觉了我烦躁不安,怂恿我打响反抗的第一枪。
于是,在一个阳光强烈的日子,我终于忍不住仅仅低头看着身前裂纹深浅的木课桌。我猛一拍桌子,喊着:“我来回答。”老师看着不知所措,也像要制止我,也像不敢制止。周围的学生也看向我,言论的支持者仿佛收到了鼓舞,也开始活跃起来。我直到嗓子含哑,周围的学生也在大声叫喊。
一个像是领导的老师进来,终于抓住了我这几个惹事学生,送往校长室或是学生中心之类的管理室。我走在首位,像是即将斩首的犯人,双手背在身后,被几个老师监管着,向高处走着。后面教室里的学生仍在叫喊,或许是老师人手不够。
我大概是没有畏惧,仍在大声喊叫,喊叫声音逐渐汇成歌声,我才发现我唱着《喀秋莎》。我高唱着《喀秋莎》向雾龙的外面走去,雾龙遮挡的天空变得亮起来。
第二个梦,就叫“楼梯”吧。
我与同伴被困在了巨大的深坑中。深坑地面是不平整的泥土,不生草木。深坑的边缘圈起一片淡蓝的天。我发现似乎是有人把我们禁锢在里面,但我们大概不可能知道是谁做的。
深坑一边有一座铁质楼梯,四周的铁丝网围成了楼梯间。显然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出去,每个楼梯间都有着黑色衣服面具的人把守,不让人向上爬。
我的同伴勇敢,最想爬出去,他先去攀爬。我看着他每通过一个楼梯转折,就多一个人去追逐他。最终他成功爬上去,后面追着的人都停下了,走回去。
我学着他那样,不停地向上跑,也跑上去了。
上面的景象让我意外。地面也是不平整的泥土,四周雾蒙蒙,雾后面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我向上看,淡淡显出一圈暗色的物体,物体围住空间却是像天一样淡蓝色。
我才明白极远的地方有一堵巨墙把我们围住。我才知道我们仍处在深坑中。
我的同伴坐在先前深坑的附近,低着头,大睁着眼。他说:“我们到达了深坑的外面,该休息了。”我想劝他,却看到他趴到地上,脸埋在泥土里,身体也慢慢沉到泥土中了。我不准备叫他了。我要继续攀爬巨墙。
在墙上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来,我与同伴是从更深的深坑中上来的。
第三个梦,就叫“房顶”吧。
我常常走过一条小巷。小巷一旁有一栋空房,没有人会去里面。
我却喜欢来到这空房的二楼。二楼的窗口外面就是一楼大门的上方,有用铁板搭的房檐,总会上下摇晃但很牢固。我就从二楼窗口探出来,在铁板上,摇摇晃晃,看着天空和下面的行人。
几乎没有人会来找我,行人也注意不到楼上的我,我过得非常舒适。
若是下雨了,我就躲在二楼的毛坯房。这毛坯房我扫了很干净。我坐在地上,烧水煮茶,听雨打铁板的声音。
这三个梦,我一直记忆很深。我记住的大概不是这些故事,只是我在不停地向外。
壬寅腊月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