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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1-1)

2023-02-17 12:31 作者:潮枯永隔  | 我要投稿

1 我踏碎薄冰,一脚落入无尽的深渊,当我睁开眼睛时,天已蒙蒙亮了。 风从窗缝中不间断地挤进屋内,使我只得艰难地从铺盖里钻出来,匆忙地为自己披上那件灰色的绒袄。燧石迸射出的火花很快引来一位火苗舞者的柔曼身姿,她轻快地踮起脚尖,最终殒身在柴火堆中。随后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温和的气息很快融化了髭须末的冰霜,转过头,清晨暗淡的光明正懒洋洋地照耀在我的脸上。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朝着皑皑白雪深情地望了一眼,屋檐上累陈的雪堆忽的一并落下使我浑身都沾满了白色羽毛,亲切地告诉我这就是北地的寒冬。我就沿着小路向白桦树跑去,等到我站在光秃秃的树杈下时太阳已完全升起来了。夏日里绿意盎然的大地现在穿上一件雪白的衬裙,清晨初早的微光在地上张扬着薄胧明亮的雾气,而窸窸窣窣的风儿沿着山岗吹到我的家门,向那里看,细小微弱的炊烟正孤零零地飘摇着,四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天山连成雪白的一线,泥泞的小路蔓延并消失在一个个土坡之间。我的老师兼朋友乘着的汽车还要到下午才能到达,在此之前我需打些兔子招待他。 于是我憋住气地钻进屋内,呛着鼻地又钻出来,取出的猎枪背在肩上,像个严阵以待的军人一般在雪地里寻找“敌人”——兔子是弱小的动物。但它们拥有最先进的伪装,雪白的毛发与大地几无差异,缓慢却又迅捷的动作使得它们融入冰雪中无迹可寻,因此发现并捕捉它们是一件困难的事。大约两刻钟后,有一只狡猾的兔子从雪里冒了出来,身子半埋在雪中,两只耳朵竖在地上机敏地四处打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它便会立即失去踪影。它娴熟地用爪子刨开厚厚的雪层,颓丧地挖出一个又一个雪洞,在嘴边咀嚼着枯黄的草根。这时它才惊讶的发现,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小撮细碎香甜的萝卜。它犹豫地摇摇小脑袋,抬起头紧张地四处张望,似乎在说:没有危险!然而它的理性反复告诉它这不正常,荒郊野岭中怎还会有这样珍贵的美食呢?遗憾的是它终于沉不住气来,忘我的扑在萝卜怀里,不一会儿就悠然地躺在地上晒着太阳——它“醉”倒了。 谋害它的凶手姗姗来迟,可怜的兔子还没有做完一个美梦就被猎人扭断了脖子,只剩一声呜咽的叹息久久地萦绕在这片大地上。 “我很抱歉,可怜的兔子,”我惋惜地答道。 那天上午我用这种方法打到了四只兔子。随后在家门前两丈远的空地上用不规整的石块堆砌成火堆,将两根木质结实而首端岔开的桦树枝插入雪中,取另一只树皮完整且韧性十足的枝干横置在上面,它便作为一个天然的“火炉”。零散的火星很难点着这些坚韧的枝条,烘焙的时候也不会因横木温度过高烫伤他人。 我算准时间,此刻是午后的两点,那位老师将还有三十分钟左右的行程。我于是就着手为兔子褪去皮毛,内脏,然后洗净烹饪。曾经鲜活可爱的脑袋现在失去了生命力,苍白的面容却透露出安然的神情,它是在梦中逝去的。我将它埋葬在同类之间,希望这能稍微减轻我的“暴行”。 雪冰经由横木下支起的坩埚烧灼融化成了沸水,等它冷却后清洗肉身,洗去肉质里的腥味。调味与烹煮的方式极其简单,将盐粒与香辛料均匀地涂在肉身表面及内侧,然后旋转横木使它受热均匀,等烤制成熟后便可以享用。虽不是极美味的佳肴,但也足够是一方地里的独特小食。 老师来的恰逢其时,而关于他的名字,我常常谓他作“阿列克谢老爷子”——我正烤完了最后一只兔子,随手地放在锅中。 “你可好?我每次见你都不知该叫你什么?”他从车上跳着下来,黑色的长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脱下毡帽露出满头的银发,右手抓住帽檐比于胸前以示敬意。   我站起身挥了挥手。   “今天不错。您可好呢?”   “除身上关节又疼了起来,其他都好。”   “但您能这把年纪到我这里,这已说明风湿不能拿你怎样了。”   “哼哼!你可少恭维我了——我还是称呼你叫六五吧,大家都这么叫你——六五,光是今天这趟路我就疼了四回!我是不能行咯!”   “不会,”我摇摇头,“阿列克谢老爷子,近来可好呢?”我问的是前线的情况。我们就座在篝火旁,借着火焰的温热驱散寒冷。   “好的,极好的。就我所知,他们已经被迫退出荒漠了,嘿!这可真是好事,六五,以后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我希望如此,可真等到那时我就回家去了。”   “你回家还不乐意么?”   “并不太乐意......老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我便从坩埚中取出兔肉递给老爷子,我自己也咬在肉身上面,柔软鲜嫩的气息扑鼻而来,可我尝不出味道,一如往日地思念起同母亲的岁月。   我只要一想起和妈妈的事心情就总是复杂:她个子不高,矮矮胖胖的——后来年纪大了身材就瘦了下来;她读的书也不多,我和她聊马佐列夫诸事时她总应和两声就没了动静,显然她不对我最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她喜爱打扮,每天清晨我懒懒地起床时总看见她对着镜子涂抹粉底,擦拭口红,以及其他一系列我完全不知道的化妆品,昂贵而且复杂;她天性勤劳,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劳作,从最普通的工人做起积累财富,终有回报,也因此我的妹妹一生下来就与我的模样完全不同,毕竟我们生活的环境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家庭并不十分富裕,然而我的母亲却总是精神衰弱——她的责难尖锐刻薄,我和妹妹总是缩在角落里听见她的喧嚣。   “她不是个好妈妈吗?”   “不,不能这样说。恰恰相反,她是个极好的母亲。”   “所以......我说的话可能不礼貌,因为你总是这样说——如果你的母亲真的是极好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这里不是你的故乡,让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做出背井离乡的举动,这可不是什么好母亲做出来的事情。”老爷子冷冷地说。   “是......也许是这样。但她绝不是这样的!”我的脸上逐渐溢出了愠色。   “六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最初遇见你时你总是沉默不语,那些个装作大老爷的家伙一开始还对你礼礼貌貌的,后来原型毕露使唤你不停地做事,你就没有想过憎恶他们?”   “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老爷子,您也知道,这是人性的固然,所以我不恨他们。”   “六五,这就是你的毛病,憎恶与恨不是一个概念,然而你总是想得太多错会的太多。你既然懂得人的心却要无限宽恕这些——这足以说明你完全不了解。我需要提醒你,这些自我感动的东西你还是收着吧,有些人天生就不该同情他们。”   “照你的意思说,我的母亲就是个坏人吗!”我愤恨地同这个年余七十岁的老头子争辩起来,不满他如此残酷地看待人们。   “我从没有说过这话,六五,你总是臆测他人的想法而压抑自己的想法,这是你另一个毛病。你睁开眼睛,多花点心去体悟人与人的对话,去深切地感受人与人的举动,你就会发现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母亲固然爱你,可最伤人心的却正是母亲以‘呵护’为名的伤害,我不想和你讲什么道理,”老爷子对自己的说教早就腻烦了,“你聪明的很,显现出愚笨的特性——可你老是固执,同你说的那个妈妈的样子一模一样。” “唉......老爷子,”阿列克谢老爷子总是能将我心中不愿展露的东西揭露出来,譬如这场莫名的“愤怒”,就在老爷子不动声色的言语中忽的冷静下来,我告诉他,“我不愿妈妈落泪。” “是,他们不落泪,你就一个人落泪了;你不愿用‘抢’的方式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他们就‘抢’走了。我并非叫你去憎恨他人,去责怪你的母亲给了你太多束缚,只是她一方面并没有教你怎样的和这个世界相处,另一方面,她在盛怒之下叫你去人间,孤身一人。世人亦总是如此,但若是你来说这话就会被他人驳斥,因为你年纪与资质不够——徒有其名的噱头而已。我想教会你的是你如何真正认识这个世界,说说看你对世界的认识,六五。” “我可以用我的母亲作为例子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好的。老爷子,我将世界比作我的母亲——她既温和又暴躁如雷,既无私又自私,对于我而言,世界与我的母亲一般都是矛盾的。” “你认识的不错,但遗憾的是这个道理估计你早就明白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六五?” “似乎与生俱来我就明白这个道理。”他听见这话后点点头。 “事实上不论早晚,人们迟早都会发现这个道理,这很简单。但是六五,我且问你,你甘愿止步于认识世界吗?” “当然不会,老爷子,我总感觉上天要我去改变什么事情。” “那不是什么上天,那是你自己。” “可我并没有改变的能力,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冥冥的幻想上。” “我的孩子,将任何希望寄托在他物身上就总有失望的一天,即便是你自己也无法承诺你绝不后悔。” “那我该怎么做呢,老爷子?” “听我说——照我告诉你的去学习,多读点书,这些话我不说你就会明白。但是现在我要叮嘱你一点,此后我不会再说这些讨人厌的说教:你的善意不能成为慵懒的借口,那些使你束缚的东西也许无法消磨你的意志,但是一定使你惰于思考;你若真的要去做什么‘伟大’的事,首先就要明白这场恶意的冷风是怎样伤人的;你若要求学,就不可对某些知识谦逊,对另一些知识轻蔑。诸如此类的有很多,以前说过,今后也会一直说下去。但我将所有的话都归于一句——除非你完全了解自己将要解决的问题,否则你不要自信开口。” “我会的,老爷子。” “不,你还没完全记住。你要记住,一定要记得这话,不论那将过去多少年!——你要像一只逃遁的兔子一般沉默不语,你要像冰雪融化一般循序渐进,你的此一生就做这件事。” 我感到心中的血涌入大脑,在那一瞬间仿佛屋内炊烟的味道冲入我的鼻腔,冰雪在屋檐上融化,滴落的雪水砸到地上发出“滴答”的微弱声音,我激动地望着阿列克谢老爷子的眼睛,深情地问他: “我能相信您的话吗?” “当你问出这句话时,你就开始相信我了——然而我从这句话窥探到了你的智慧,这是理性的,你完全相信我,这却是愚蠢的。” “哈哈哈......可我要学多久呢?老爷子。” “从现在开始一千年,直到你我都死去。”阿列克谢老爷子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但旋即摆出一个极其严肃的神情,“从我们一开始相遇之时,你我的命运就注定要发生改变。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莫名的东西在决定我们的选择?也许是,也许不是,没有任何人能解释巧合与偶然。你大可把今天我们说过的话都忘在脑后——可你不会忘的。六五,要像一只逃遁的兔子,要同冰雪一般在暖阳的照耀下逐渐融化。此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 “老爷子......” “你畏惧吗?”他的眼睛中闪烁着美丽的湛蓝色反光,像是蓝宝石一般,他憔悴的面容在光芒的照射下显得苍老却坚韧无比,我于是答道: “有你在,我不会害怕。” “只能有你自己,”他摇了摇头,“我的一生已走到我期冀的那个地方,今后的路,要你自己去走。六五,去人间吧。” 然后我们吃完了最后一只兔子,将它们残存的骨肉就放在荒地上,很快,它们就被闻讯而来的猎食者掠夺一空。午后的阳光很明媚,使人温暖,且不会使人燥热,老爷子便招呼我和他一起把货车上的原木卸下来,以供奔赴前线的战士这些简单的原料。 要是说到我们这个世纪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场灾难性的战争更要使人难忘的了。当我还在故乡做着简单工作,既为生计发愁,又因为同母亲的关系僵持不下而四处碰壁时,它便忽的撕碎了每个国家的分界线。距离上次战争结束还不过四十年,糖衣炮弹褪去了它好看的糖纸,现在露出血淋淋的真相,这是两场大战唯一的不同。我本想是一生都要碌碌无为,在平凡的人生中度过这些许苦味的一辈子。但我望见了一个个失去生命的苍白面容,听闻过一个个骇人的暴行,十分清楚更为残酷的事情已隐没在战火中,我便流了几滴眼泪,告诉家人我要去远方。父亲首一次强烈地反对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母亲自我和她僵持数年后再一次冲我劈头盖脸地责难到:“你这是找死!”可我还是离开了,我以为我会实现小时候做救世英雄的梦想,我以为我能够为我那古老的故乡争光,怎想过还没到前线去就被安插在遥远的冻土上做着永远不变的琐事。 “你想去前线?不,不要这样想,当你要做梦的时候就应想到,我们现在活着已经很不错了。”老爷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 “唉,我知道,我知道的。可当我一个人越过两次国界跑到异乡时,满脑子想得都是建功立业。我真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让人们都要高看我一眼。” “哈哈哈!一口吃天,这倒很符合你的名字。”老爷子发出嘎嘎的笑声。 “是,老爷子,诶——嘿!”我抱住原木的另一端,和老爷子一起把它丢在木堆上,“我不会这么做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要老老实实地做个......老爷子,你们把做我这份工的人叫什么?” “守林人。”   “对,守林人......这工作和树好像没有多少关系......我就做个老实的守林人吧。”   “你不想建功立业啦?”阿列克谢老爷子挤着眼地作弄我。   “不想啦,老爷子,您可别笑话我了。恐怕我和英雄是无缘了,我就做个不懒惰的狗熊吧。诶——嘿!”我们搬完最后一根原木,靠着木堆坐在地上。   “呼!”老爷子喘了口气,“当我听说委员会要给我派一个东部青年时——他们说你任劳任怨,我就有点儿预感,等我见到了你,立刻确定你就是我想象的那个模样。”    “什么?”   “堂吉诃德,这你肯定知道,一个心中总是幻想天马行空而做蠢事的人,你和他很像。”   “但堂吉诃德直到临死前才屈服,现如今的我早已经心灰意冷了。”   “不,不会,”老爷子摇了摇头,夕阳一点点没入山间,洒下的余晖正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通红,“堂吉诃德是一个落寞的贵族,他与生俱来的身份束缚了他,因此无法对眼前的事物认得清楚。你不一样,和你相似的青年们也不一样,你既不是贵族,不会摆臭架子,也不是象牙塔里的学者,错会的太多,你只是一个平凡的爱做梦的年轻人。”   “阿列克谢老爷子,您这话说得我更没有信心了。”傍晚的落日在远山间红彤彤的,映在雪上显现出迷人的图案。   “六五,算了,我叫回你的名字吧——莫林,你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这么笨呢?”老爷子嘟着嘴不满地咕囔起来,使我面红耳赤,“我的意思是说,堂吉诃德总是拿过去没落的荣耀作为幻想的资本,也是靠着这份已经掉价得不成样的东西来维系他的‘冒险’举动,他直到临死前才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将死的凡人,贵族的头衔到底是一个无用的头衔罢了。这个道理你总明白吧?正因为此时你除了智慧与双手什么都没有,你才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大海面前的渺茫无知,也是如此,你对自己同母亲的争吵感到愧疚,但到底你正在一点点明白生活的本来滋味——堂吉诃德用一生才明白的道理你现在早早地发现了,这还不能说明你与他的不同之处吗?”   “我知道,老爷子,可是堂吉诃德留下了一个使人悲泣感慨的名字......”   “世间又有多少没有留下名字的‘堂吉诃德’呢?”   “很多。”   “是很多很多!”老爷子纠正道,“生在和你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方真是苦难。”   “您怎会知道!”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因为我正在心中抱怨着我的不幸。   “我不过是把你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好了,莫林,你让我又说教起来啦——我真的不会再说这话了。你看,太阳已经下山了,天际已经灰暗了,这个时候你要做什么呢?”   “回家。”   “如果没有家呢?”   “那就建一个。”   “如果你建不起来呢?”   “那就找个暖和的地方裹起来,等有朝一日建得起家来。”   “所以,你不想做梦了么?”他把“做梦”说得很重,但没有摆出戏弄的神情,冷冷的,严肃的望着我的眼睛,暮色快要掩盖他的脸庞。   “我喜爱这样做。”   “因此你不会放弃?”   “是的,这也许是我唯一的优点了。”   “小莫林,你是否清楚很多糟糕的事就是这个害的。”   “我当然知道,老爷子。”   “好,”他点点头,“那你是否明白,失去了这个你就同常人一模一样。”   “我知道。”   “但你不明白这样一点——同人们一样没什么丢人的,只是人们会用‘平常’的名头排斥非我的异类,并借此以慰藉自己的无能。我们讨厌的是这个。”   “我现在知道了,老爷子。”   “好,”他再次点点头,“庸俗与高尚,你现在选一个。”   “我选择高尚,”我立即答道。   “我换个说法,以‘平凡’为名的群体与个人的高尚,你选择哪个?”   “......我,不,让我思考一下......”   “前者会让你平步青云,后者则让你碌碌无为,终身役役无所回报,你选择哪个?”   “......”   “前者让你在人群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者则使你被排挤责难,心灰意冷,你选择哪个?”   “......”   “抬起头你就会被塌下来的天空压弯脊梁,终其一生苦难缠身,低下头你将拾起一块璀璨的宝石,你选择哪个?”   “......”   “你现在是否就要放弃了?我亲爱的小莫林。”   “不......阿列克谢老爷子......不......”我极度悲伤与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选择哪个?”夜色已彻底掩住了他的面孔,我只感觉一双眼睛透过黑暗直愣愣地注视着我。   “我喜爱做梦,我愿意做一个苦难的梦,用我的一生去让她醒来。”我不觉地在荒原上第一次流了眼泪,还好夜色蒙住了我的样子——我已经好久没有落泪了。   “为什么?”   “我不愿意。上帝叫我去做他的天使,我不愿意,因为我在绝境的时候上帝不曾拯救我的性命。他人唤我去相信他的意志,我不愿意,因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却总有一天抛弃我。可当要让我抛弃我的灵魂,老爷子,以您的名字为名的一位作者曾经也是如此的苦难,他却不愿见到世人的苦难,因此显得有些软弱——我很喜欢他......我不愿意呐,阿列克谢老爷子,我不愿意呐......”我的泪水溻湿衣领,将我不幸的往日都喧嚣出来:父母的不解与责怪,与朋友同学无法志同意合,刻苦地劳作却总是偏失机遇,总无法让深爱的人爱上自己。每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着天际飞翔的鸥鸟时,总羡慕它们还有伙伴——我却孤身一人。   老爷子拍拍我的肩膀,我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就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老爷子的“说教“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逐渐减少,到后来则几乎是从不开口,他那天最后说的话是:   “天黑了,我们回屋去吧。”   我便真的到人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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