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永远的提尔纳诺——人形觉醒同人(六)想知道橡木的味道

2021-09-10 23:21 作者:进击の囚徒  | 我要投稿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他在等待。

下午六点的太阳光制造出影子,并为自己的产物勾出毛茸茸的边缘。停机坪的地面混杂着橙黄和黑白,干巴巴的,不像雨后林间水露上闪动的金色碎点,是能挤出水来的新鲜光芒。

他在等待。他无疑是在等待。除了等待的人,谁会耗时间站在闲置的停机坪上?谁会呆呆地望着颜色奇异的天空?诚然,天空是唯一一始而终保持的方向。在古猿走出非洲大陆的前世纪;在全世界担心世纪末危机的元年;在人类为永生而欢呼的夜晚;在机械组织刺穿他们皮肤的日期;在联邦政府聚集会首,而门外的黑灵魂即将破门的节点;在木槌挥而未下、绝望达而未到、审判悬而未决的那个瞬间,天空都丝毫不变。硝烟抹除的仅是人类眼中的映像,于其本身并无影响。它总是挂在那里。今天,天空比以前都要蓝。

他在等待。他的确是在等待。在停机坪上,在大部分幸存者迁往月球,地球上只剩斗志高昂或不高昂的人类和无情机械生命的人性都快成阴沟里的垃圾的时代控制下的一个停机坪上等待。眼见之下城市还是正常光景,但冷酷的戏剧性的现实无孔不入。蔬果是人工培育的,在立体农场里,人类连作物的过去、未来和基因都能掌握,产量是元年前的二十八倍;肉类和淀粉是人工合成的,城里一头畜类都没有;生活用品从布料到家具都是化学合成产品;生活用水来自地下的水管,连通红海,往水里加几粒东西,海水立刻变成饮用水,让人联想到石里出水的奇迹。凡此种种无不证明,所谓青春之乡不过如此。

但这不是灰烬所想的,他的大脑是空的。他胸口疼痛,头晕眼花,费工夫思考是自讨苦吃。

他仅仅是在等,连执行“等”这一行为的过程都免除掉。完全纯粹的干等。

并没有多么久远。在芬里厄走后三分钟,天上闪过一点光芒,逐渐接近。灰烬扛着疼,屏住呼吸,睁大眼睛。随后,他被洪流卷入漩涡,空气钻出胸膛,血液彻底冰冷。

滑板上只有河童一人。她停稳载具,胡乱扯开面罩,任由头发随风翻飞。

“你还撑得住吗?”河童问。灰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算了,看见我这样你也猜出八九分了吧。”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把柄。是雪夜樱。它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被血浸透的剑柄只剩殷红。

“我找了好久,滑板快没电了才回来。拓瓦漫山遍野。”

灰烬接过剑柄,紧贴在胸口上。河童眼见得他慢慢弯下腰,从平静到浑身颤抖,整个人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痛苦。她用力呼出一口气。“见鬼,又是我熟悉的人。”

耳中传来咳嗽声,空气扫过气管,有不寻常的因素掺杂其中。灰烬跪倒,捂嘴剧烈地咳嗽,鲜血从他指缝间挤出。他身体僵直,向侧面坠落下去。

“喂,喂!”河童慌忙扶住他,架起他踏上滑板。“搞什么啊,简直没完没了!我说你,撑住啊,很快到医院。我才刚认识你一个小时,你可是我未来的特尉,别死,求你千万别死啊!”

灰烬能感受到肺部刺痛。白川遥给他做心肺复苏时按断了肋骨,他并不认为值得痛苦。灰烬能感到血液在流失。他想到十一条剧毒的河流,有三文鱼的飞瀑,古怪洞穴里淌着的溪水。他想起芬里厄的话。是不是果真带上她更好呢?他准备思考一番,他自打醒来到现在连考虑自己的伤势都没有。但太晚了。痛感开始消失,心灵开始平静,黑暗开始降临。

与此同时,指挥塔。安妮露娜饶有兴致地打量狼狈的科学家。“叫你不听劝,现在落到这步田地。非窝在海底,小白鼠闹翻天了才出来。你看看自己,所谓斯文扫地也不过如此。”

海伦娜努力维持形象。“少说漂亮话,我险些死在城外。”她以手扶额,倒在沙发上的姿势的确有失文雅。

“检测到海伦娜大人的血糖水平过低,安建议您去休息。”安出现在沙发右侧。“问司令大人,在方舟基地她说了算。”海伦娜没好气地斜睨司令。安认真起来,“走近”安妮露娜准备开口。

安妮露娜抬手制止。“很快结束。玩笑话到此为止。你带来的资料分量过大,分析工作会很艰难,这头不提。先说说螺旋基地为何沦陷吧。”

“我的老友,格里茉莉·莎士比亚,以她意志化作的人工智能被恶意修改了。她黑进螺旋基地控制系统,口口声声说要向我复仇,夺回属于她的东西。”人工智能的投影把手放在海伦娜肩头,“安是我和她共同创造的。因为……”

“程序是谁改动的?”安妮露娜打断。

安开口:“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型拓瓦,灰烬特尉称其为黑剑士。”

“又来。”安妮露娜眯眼,“有时候我都怀疑这小子本人就是黑剑士。专家的意见呢?智能拓瓦的存在有多重要的意义?”

“从根本上抽掉了拓瓦分类学的一根支柱。”海伦娜语出惊人,“我需要重新归整相当数量的资料,如果此言不虚。摇晃归摇晃,学说本身仍然成立。”

“知道吗,合格的政客只会记住最后一句话。说到那小子,他跑哪去了?按照出勤手册,他现在理应站在我面前报告工作。”

“我看你是当独裁者太久,不懂人情世故了。他一天失去两个人偶,饶了他吧。”海伦娜说明情况。听罢,安妮露娜往扶手椅里一靠,冷笑。

“我教他的东西白费了。”“又是棋局式点拨?”“对,教给他一样素养而已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不会崩溃的,我用我的职责担保。好了,任务圆满完成。安,好孩子,你现在可以送别林斯基博士回去休息了。”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他摸了摸手背,没有输液针头。胸口的骨折痊愈了,且头脑清醒。他与今天早上起床时并无二致。

遥阵亡了。几个字形成。意外的,他没有悲伤和痛苦。他能感受到灯光,感受到血管张弛,感受到床单的粗糙,就是感受不到伤心。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一切都好端端的。原来我能同时感受到这么多信息啊。的确,一切都好端端地按照该有的轨迹行进,没有出格的意外。

只是少了一个人。

仔细想想,我似乎在飞船上有过刹那的异样感觉,短短长短四次电信号,代表同调强制非正常断开。他只是不肯承认,不肯思考。其实在那时,白川遥已死。

灰烬的作战服还穿在身上。他下床。房间里空荡荡的没人,晚霞红光被白炽灯挡在外面。

他白痴似的站了十分钟。门开了,人偶跟在医生后面走进。医生打量他的脸色,撕下他脖子上的微型监测器。“你没事了,我们给你输了血,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你的人偶凛月也已痊愈,预计三天内可以恢复行动能力。”

他点点头。人偶推着他向外走。“多谢,医生,下面请让我来。”她把呆鹅似的灰烬引过走廊,进入电梯。医生盯着他们走完全程。

“看这边,嘿,看着我。”艾希叫他,“诺兰治好了凛月小姐,后遗症之类一概没有,明白?”

灰烬再度点头。艾希咬着牙,重重叹一口气。“我难道竟又陷入这种处境里了?”

电梯下降时,灰烬的大脑始终死机,刻板执行分析感官传递的电信号。艾希几次想开口,看到他焦点扩散的双眼,还是决定沉默。

门开了,艾希推他,他顺势向前走。“出了医院,你认得回去的路吧?”

“特尉大人!”瑶姬跑过通道。看到艾希,她的脚步慢下来,神情紧张。艾希自问没见过她,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右手隐藏在灰烬背后。她左移几步,两手摊开。

瑶姬拉着灰烬远离艾希。“特尉大人,还好吧?”她仰着头,惶急地想判断他的情况。

“他正难过,恐怕正常交流都困难。”艾希说,“他的生理机能正常,该注意的是心理问题。河童说她还有事,让我代为看管病人。”

瑶姬微微欠身。“对不起,我太紧张了。特尉大人刚刚经历了些变故,请你理解。”艾希低头,再次确认情况后走回医院,消失在白色走廊尽头。

瑶姬引导灰烬坐下。“特尉大人,您能听到我说话吗?”得到点头的回应。

深呼吸,握着灰烬的手,瑶姬说:“特尉大人,凛月痊愈了,是安德森先生,他来过了,赫尔小姐带他来的。他通过触碰皮肤创口治好了凛月。您也是他治好的。河童小姐带您来时,您失血过多,肺部有划伤和穿刺伤,他同样治好了。我先前对他有想法,现在看来,我是庸人自扰了。

“战场上的具体情况凛月告诉我了。我想,白川一定有她自己的坚持,她决定要做什么事,除非有打破僵局的方法,不然她只会一门心思往前走。特尉大人要明白,这不是您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大家都不会怪您。您没有去报道,按说司令会发来通讯或派人来找。这说明她也理解您。即使经常冷言冷语,司令也一定能明白您的处境。

“没有人强大到失去朋友还不为所动。我们都需要时间治疗伤口,适应变化。我认为,特尉大人在司令眼中的缺点,真正是您的优点。我在月球基地的医院里见过很多战士,大多数是精神疾病。他们全是被从精神上击败的。和拓瓦的战争是场持久战,消耗资源、装备的同时也在消耗人性。特尉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我是一个人偶。很多人或明或暗地指出,我是为战斗而生的畸形机器。即使是朔夜部队,对人偶的歧视也始终存在。特尉大人没有轻视我们,没有因为我们有超乎常人的力量而将我们视为怪物。可以说,作为人偶,我的自我认知,有一部分是您给予我的。所以,特尉大人,我们只能向前,我们一定能继续向前。请您振作起来,带领我们前进。白川没有离开,她在我们身边,我能感受到。特尉……”

“瑶姬,”灰烬开了口,“可以了。”话太突然,瑶姬张口结舌,一时无话可说。

“司令是在羞辱我。如果我还把自己看做一个军人的话,她的行为无异于羞辱。我不是个合格的军人,不配上战场。但我知道,抛弃我的弱点,等于对战争认命。我只是自责。我们从希伽赶来时,遥就有单独断后的打算。为什么我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为什么我没有提高警惕?”

“特尉大人想听听我的想法?”见他没有表示,瑶姬继续说,“特尉大人把白川的陪伴当做理所当然的事了。”

灰烬的肩沉下去。他抬头,瑶姬仍温柔地笑着。“特尉大人不太了解白川呢。”

“的确,我也知道。那个,瑶姬,手握得太紧了。”“啊,对、对不起……”

“两位聊完了?”艾希有些尴尬,“打扰到你们不好意思。我是想提醒你,灰烬先生,如果你们跟我的特尉不对付,最好走侧门——他在正门等着。”

“你是艾希?那你的特尉是诺兰。”“对,他在等你。我知道他总惹你不愉快,所以才折回来提醒。”

瑶姬靠近灰烬,有些犹豫。“我得去见见他。我大约能判断出他对我没有恶意。”

“请便。”艾希耸耸肩。

“艾希小姐,您不满意自己的特尉的话,可以申请调换,没必要一直忍受。”

艾希似乎根本没想到这里。“啊,很明显你误会了,”她笑着摆手,神情轻松,“我和那家伙维持这一层关系十年了,作为朋友,他从没让我失望过。倒是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你的人偶是否有类似的想法?”

即使是路人也能看出她压着火。

“抱歉,失言了。”灰烬跟瑶姬交换眼神,她松了手。灰烬直接走出正门。

诺兰·安德森好像生活在冬季,深黄色外套和帽子,皮手套,站在医院门口小广场偏左的位置,近前是一群吃食的鸽子。有只杂色鸽子飞起来对他扑腾翅膀。他一伸手,鸽子落在他的食指上。他和鸽子互相端倪。鸽子不断调整脑袋的位置,用两只眼轮审视他;他目不转睛,铜像般一动不动。

灰烬走近,鸽子注意到他,飞走了。诺兰转身,向他抬抬帽子。他里面穿着老式的三件套西服,马甲上都起了毛球。

“你的人偶说你在等我。”灰烬单刀直入。

光线昏暗,太阳已落山,正是不辨方位、不识人鬼的模糊时刻。

“别急着暴露你的目的。”他仍以侧身对着灰烬,双手互相摆弄,“我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看来你没怎么消沉,值得庆幸。”

瑶姬的话语的确化开了灰烬拒绝与外界交往的壳,使他恢复正常,但也使得痛苦长驱直入。灰烬进行的思考全部是基于“遥已不在人世”这一前提,大脑的齿轮转动得相当痛苦,相当于抽去猎豹的软骨后强迫它奔跑。思考是他所擅长且乐于进行的,即使目睹新生号爆炸,他也未曾停止分析眼前之物。遥的确是死了。名为白川遥的人偶已战死与螺旋基地附近的旷野。

“你想叫我怎么做?”“我的任务是把你拉回正轨。风吹了又停,鸽子去了又来,我待在这儿的目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我想叫你怎么做?如果你真想知道,闭上嘴,我带你去哪都保持安静,少吐些不符合你本事的字眼。”诺兰语气平稳,但用词激烈。灰烬皱眉。

他们无言地走过街巷,抛开进入眼帘的一切。黄昏愈发张牙舞爪,等待他们的则是虚无。

诺兰停在酒馆前。灰烬看门楣,“The Moody Blues”。“你要我陪你喝酒?”

“今天是星期六,而且没人管你点白兰地还是巴黎水。侍者对脾气,点唱机是老款,吧台前永远有位子,所以我只来这里。”

“我真的要进去?”

诺兰猛地转身,死盯着灰烬十秒。“请便。”他径直推门走进。灰烬只得跟上。

酒馆里黑洞洞的,钨丝灯泡没精打采。光线昏黄,使仿木制的桌椅不再像仿木的,桌上的木纹散发出真正的橡木味道。灰烬没见过真正的橡木。他想象着,口舌生津,沉重的DNA给他回应,于是他本能地认定:橡树乃是高高矗立,带有这样花纹的树。

念头罢了,不能被归为谬误的念头。他很想确切感受真正的橡木,如同元年到来的黎明时分,人们围绕波澜不惊的橡木狂欢那样与它接触甚至交融,就那么根在原地,直到二十六年后独自淹没与连天战火中。他在痛,很痛很痛,身体又干又脆,他的身体是腐败的春,在看似鲜活的生命簇拥下,由内而外衰败凋零。

吧台前果然有座。

“今天要什么,雅卡玛如斯?”酒保招呼诺兰。他坐上椅子,佝偻着腰,双手互绞搭在台面上。

“我有客人,”他看也不看旁边的灰烬,“给他点发热的。我要伏特加,加冰薄荷。”

酒保转向灰烬。在特尉看来,穿深红色衬衣、黑色马甲的黑人酒保身上有隐藏的神圣气息。酒保是个光头,戴副无框眼镜,眉眼配合嘴唇表现出怜悯。他的下半身藏在吧台后,可能是双羊腿。

“是新人?”潘神酒保问,“头一次喝烈酒?”

灰烬轻轻点头。他多说一个字都难受得要死。“一个特尉,”牧神嘀咕,“一个伤心的特尉。”“城里有各式各样伤心的人,哈迪斯,以他为代表的群体不被强迫是想不到来这儿的。别让他失望。”

“我保证。”黑人说,转身去调酒。

“哈迪斯·西雷诺斯,地狱级的调酒师。”诺兰说,“他的作品永远不会水淋淋。”他伸手按点唱机,打断萨克斯独奏,换了民谣,主唱嗓音沧桑,歌词值一剂一文不值的诺贝尔奖。

“鲍勃·迪伦。”灰烬一直觉得他是旧日的灵魂,美国的过去的讲述者。

“当你和别人找不到共同话题,就谈谈天气;如果是和有思想的男人,就谈鲍勃·迪伦。”诺兰还是不看灰烬,“他才是真正的美国文化的大师,其他人只是费心思找到木板最薄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打上许多孔。”

酒端上来。诺兰当即举起来喝一口。片刻,他挺直腰,整个人兴奋起来。他的兴奋大约是强行刺激出来的,有别于“容光焕发”的非正常状态。

“这让我想起过去做邻居的几个孩子,俄罗斯人。最小的那个厨艺相当不差。她常跟我玩笑说,我的吃相像大胡子莫洛托夫斯基。他是个能干的筑路工人,充满热情,力大无穷,大口喝高度数伏特加也不流眼泪。”诺兰像吞了脏东西,“她的原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斯拉夫冷笑话。”

“她后来怎么样了?”灰烬问,虽然他大概能猜出答案。

“死了。”他脱口而出,“那六个小女孩,最大的十六岁,给我做过饭的那个十二岁,全死了。”他顿了顿,“当时我住在堪察加半岛。危机爆发时,我拼了命地把我的小邻居们带出城。她们是童子军,团结坚强,但她们没斗过狼群。我回到营地时只剩半截手臂、两条腿、几团头发和满地的血。我和她们当了三年邻居,最后却不得不吮吸她们的骨头,否则我也要死在克柳切夫火山山脚下。”

灰烬听他叙述流利,心里芜杂。他端起自己的杯子,麻木地吞下一口液体。液体略甜,有股植物的味道,像新割断的草叶,在他喉咙里黏腻,。稍后,胃里烧起来,直冲大脑,五脏六腑舒展发热。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很扭曲。

“中国酒,用药酿的露酒。”哈迪斯微笑,“我兑了水,适合初学者。”

灰烬又喝一口。他的内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诺兰推开厚底酒杯。“听好,灰烬先生。你的情况我绝对能理解,但你不能长时间消沉下去。你的头脑在全人类中绝对是比金子还值钱的东西。它是把处处都有锋刃的刀,既会切开对方的防御,也能弄伤你自己。你是天选之子,被选中给机械杂种们致命一击。你必须把本事用在正确的地方,干你该干的事。”

“该干的事?”灰烬猛地站起来,话语从他口中倾下,“你凭什么这样说?你自以为是全体人类道义的化身?我的头脑并不值钱,我完全可以把它送给你,让你来践行自己的理念。别企图用你们认为的正确价值观绑架我。因为我是绝无仅有的特尉,我就该变得麻木、理应习惯身边的人偶一个接一个因你们的战略考量而死?我是没有姓氏的灰烬,我是我自己,不是供你们驱使的棋子。你怎会知道艾妮莎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你怎会知道遥在我心中到底有多重要?我不像你,我即使死在西伯利亚也绝不会吃人肉、喝人血。人偶不是我的附属物,他们对我来说胜似家人。不把人偶当人看的你们,根本理解不了我。”

酒吧里哄堂大笑,醉汉们敲着桌子大声喝倒彩。哈迪斯抬手,像制止小孩子吵架那样无奈。“理解不了?”诺兰说。哈迪斯放弃,转而扶扶眼镜,送酒到卡座去了。

“理解不了?少点愤世嫉俗,先生。”诺兰也站起来,“我确实没有体会过失去人偶的滋味。我死里逃生离开冻原后,去找在火奴鲁鲁度假的家人。我找到她们了,她们还活着,但在我刚抱住她们时,我妻子开始转变。她在我的怀里变成拓瓦,杀了我们的女儿,当着我的面对路人大开杀戒。如果不是一群大兵打断我的腿并把我强行带走,我会选择待在原地,被我最爱的人杀死。我背负吃人的诅咒活下来,结果还是一场空。我花光了十二年的积蓄给我的娜妲进行元机械改造,让她不再受元年病的折磨,仅仅两年之后,她却亲手结果了她视若己出的女儿,用那双机械手臂。对,我没经历过失去人偶的变故,但我并不认为自己的痛苦在你之下。”

灰烬完全傻了,任由诺兰把他按回椅子上,看着这个男人喝干伏特加。哈迪斯适时出现,给他续满杯。他俩心照不宣地碰拳头。

“那群大兵回到大陆防线内,不得不把我拴在床上以免我扯烂自己的脸。我整整两天不吃不喝,癫狂不止,比你更狼狈。前后足有半年,我才从刺激中恢复,接受了相当程度的古典改造,遇到艾希,进入方舟基地,然后从二十八年一口气待到现在。”诺兰样子颓唐,眼神锋利,“我要告诉你的是,先生,你以后免不了要有失去。首先,保持你的本性,当心被人带偏,我刚刚就在带偏你;其次,利用它,化悲愤为力量。”他冲酒吧深处喊:“你可以出来了。”

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穿女式风衣和长裤的身影出现。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白川遥说,“我答应过你。”

灰烬一动不动。

“我当时刚好在附近。安妮露娜让我支援你们,结果半路上遇到她,只好改变计划。清干净拓瓦后,我和艾希带她回来。”诺兰喝酒,“伤固然好了,但还是失血过多,毕竟被我们撞见时,你的人偶身上有五处贯穿伤,还丢了条手臂。”

灰烬还是一动不动。遥走近,手臂环上他的脖子,踮起脚与他额头相抵。同调的震颤愉快地刺激大脑,灰烬牙齿打战,手脚冰凉,酒的效力退去了。

“思考,先生,保持思考。”诺兰用酒杯敲打桌面。

灰烬回过神,正对上遥的双眼。下一秒,他被她紧紧抱住。遥的鼻息弄得他耳朵很痒。人偶身上混杂着灰尘、呛人的金属气和干涸的血的气味。他迟疑,始终没有反抱住她。

“现在,大概知道我带你来的目的?”两人分开后,诺兰说,“保持思考。你刚刚干得不错,从我偏激的话里找出存在的逻辑错误。拿身份和才能等借口逼你的是安妮露娜和评议会。他们会让你做出牺牲、放弃人偶生命来达到战略目的。在他们眼里你可比你的人偶更值钱。你要做的是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思考,好好分析眼前的一切。它们的起源是什么?官老爷的目的在何?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无论有多痛苦,永远不要放弃这一权利。

“最后,我还是得警告你:小心普通人。警惕那些你要保护的无知的人民。他们今天会因为你救了他们的财产而为你欢呼,明天就会因为无法理解你的行为而将你拖上断头台。警惕,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内心暴露给所有人,尤其当你是一个赌徒的时候。你不是那种只会大发议论的人。你会尽自己所能发光,而不会接受人民对你独一份的膜拜;而其他人只会在兄弟朋友倒霉时挥着胳膊兴奋地喊:看呀,他和我们一样跌进泥潭里来啦(Смотри, он с нами в трясину упал)!”

灰烬推开酒杯,他不需要了。“我由衷地感谢你,”他沉静地说,“同时也厌恶你做的人性实验。”

“他看穿了。”哈迪斯对诺兰耳语。诺兰没有笑,他拿杯子去喝剩下的一点酒。

灰烬咬紧牙跨出一步,用尽全力打去。玻璃杯碎了,无数碎片扎进诺兰的脸。众酒客摇头,纷纷冷笑。诺兰拔出一根扎进眼眶的长玻璃,接过哈迪斯递来的杯子漱口,把满是玻璃渣的清水吐回去。

“别太担心,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反目成仇。”诺兰说。他的脸着实吓人,玻璃好像是从他脸里长出来的。他又从牙床上抽出碎片,眼睛都不眨。

灰烬摸出一枚卢纳,滑向哈迪斯,没再看诺兰,拉起白川遥离开。

“他是感谢你的。”“我还没到要你安慰的地步。”诺兰聚拢碎玻璃,“不管怎么说,他让我感到挫败。我几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那是因为你几年来见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你的话术还够用,他看上去完全恢复了。”“一个有思想的人,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前提是他得清醒。那个状态下,我的确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清醒过来后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他不算目中无人。”“别把他和普通人相提并论。对其他人,我或许才有资格狂妄些。”

“他不会就此放弃拯救人类的。”“不然依你之见呢?虽然官僚们想把他当工具使,但他不会见死不救。换句话说,即使是官僚的命令,如果能够帮到他认为需要帮助的人,他还是会去做的。上面的人懂这道理。”

哈迪斯把金卢纳对光比了比,收进吧台“如果你喝红牌,挫败的会是他。下次想套你话的时候我就给你灌伏特加。”

“你休想。我讨厌话多。伏特加让我疲劳。”他硬生生挤出玻璃碎片,伴有血沫的滋滋声。

所有碎片上都没有血。

“麻烦你收拾。”叮的一声。“你可以不付钱。他给的足够你们两个人的量,还外带不菲的小费。”

“那是他的事,芬巴巴。你永远也理解不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灰烬和白川遥走出小巷,来到夜色统治的大街,遥低着头跟在灰烬后面。渐渐有凉意侵入腋下,灰烬叹气。“我是不是过火了,遥?”

人偶依然沉默。“他说的很对,我很想停止思考。可如果不思考,我连意识到自己对你一无所知都难。他能看透我的弱点。算了,不谈他了。你是怎么脱困的?”

“像他说的那样,他救了我。”她脸色苍白,“我必须警告你,小心他。他不是普通人,甚至难称为人。他和他的人偶两个,追我的拓瓦有上千。难以想象昏迷的我能被带出包围圈。而且他居然能把我的断臂捡回来安上、补好脏器上的贯穿伤,连条疤都没有……”她站立不稳,倒在灰烬怀里。两人在一家关门的商店前的楼梯上坐下。遥靠在他肩上喘气,额头直冒冷汗。“失血过多,没事。”她小声说。

灰烬握住她冰凉的手,拉开衣服,把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我也是被他救活的。还有凛月的腰。腰椎断裂,他直接就治好了。”

“我是在他家醒来的。他看上去冷淡又平静。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他的计划——让你从中学到教训的局。我同意配合他,抱歉,灰烬。他给了我这身衣服,是他人偶的。我在想,我们到底应该把他看做什么,是假想敌还是普通同事?”遥话说得断断续续。金发粘在她额角,样子相当惹人怜。

“无论如何,他已经是我的引路人了。”

两人沉默。

“遥?”

“我在听。”

“如果没有诺兰,你就算是对我撒谎了啊。”

“不算。我一直认为我有实力自己回去。”

灰烬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捏遥的脸,她无力地挣扎。“别趁这个时候……”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

“我说的那些话,烧灼的樱花之类的,请忘了它。我本想等我再坚定一些后再跟你说的。”

“那个我忘掉也可以,话语本身没有什么,你的情感是真的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灰烬没有回答。在星空之下,他将她抱的更紧。

他们走走停停,总算来到遥的公寓楼下。“谢谢,接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出几步,她又折返回来,替灰烬把外套拉上、收紧。

“你不像过去了。以前你总和我保持距离。”她说。灰烬判断不出这是玩笑话还是别的什么。

“我会把握好距离的。”

白川遥似乎满意这回答。她转身进了公寓楼。灰烬等到楼道灯完全灭掉才离开。

你所谓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在诺兰·安德森面前简直如同儿戏。灰烬望天,天空黑得深沉。这不是伊米尔的头颅,而是某个生物的内腹。

我是他们眼中的人才,我必须保护好这一切,保护好我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为此我必须成为最坚定的十九岁男人,坚定到足以支撑我思考。没有姓氏的特尉这么想。

名词解释:元年病:一种慢性传染病,出现时间与元机械技术被应用的日期几乎相同。其特点是死亡率较高,传染性较低,主要攻击循环系统,使患者内分泌严重失调,痛苦异常,发病到死亡时间从两个月到五年不等。目前人类科技无法完全治愈,唯一治愈方法为进行元机械改造或人偶改造。官方称,元年病由南极冰盖下的古细菌引起。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那样再好不过

故事中的人物在谈话时会有省略,如将“提尔纳诺二十八年前后”称作“二十八年前后”

封面是遥、凛月和艾妮莎,当时艾妮莎还没有被文案组迫害(但是你跟我讲这个阿三风的姑娘是凛月?!)

图片均转自人形官方微博及游戏内部

白川遥、艾妮莎(应该)和白泽在烟火大会(话说都世界末日了你们还在开烟火大会?


永远的提尔纳诺——人形觉醒同人(六)想知道橡木的味道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