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雪原

2023-06-22 00:37 作者:川流与乌鸦先生  | 我要投稿

气温骤降

太过突然的降温,谁都猝不及防,在无尽的荒原上,我还未修建我的房屋和花园,只有我,草木,稀疏的星辰和无尽的雪。雪一点点下落,以最轻,最少的重量,漆黑的天和海,这雪又从何而来。

我感受不到刺骨的冷,嗅不到雪的气息,发不出一点声响,只有无根的疲倦,赤身裸体。我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坐起身,抖落身上的积雪,平坦的,无际的原野,平坦的,无际的长夜。我感到一种匮乏,不是身体的饥饿于是我起身,想找些什么来填充。

我向前走,似乎这里一直在下雪,但草原上的积雪却仅仅薄薄一层

走了许久,远处出现的一团黑影,我走进他,是蜷缩着的一团皮毛,全力将他们分开,是一头狮子的尸体,他的身躯早已冻僵,但利爪依旧,我的虚无被填补了一块。我想找个地方将他安葬,却没有力气再挖开坚实的黑土,倚靠着他,沉沉睡去。

醒来时雪还在下,狮子的身躯已被大雪埋没,我的第一位同伴在还未见面时就已经死了,或者是在他死后我们才见面。

“再见,我的同伴。”

我惊异地发现我能发出声音

“谢谢,我的同伴,你的死给予了我言语的力量,这是你给予我最好的礼物。”

别过他之后,我继续向前

场景不断反复,不知不觉,我遇见了荒原中的第一座建筑物。

一座木屋,窗户透出温暖跳跃的光,为填充虚无,我敲响了木屋的门,门打开,一个粗犷的中年男人,他身形高大,穿着皮革厚衣,满脸的胡须杂乱无章,从胡须中露出一双煤矿似的眼睛。

“等你好久了!”他将屋门敞开,风雪灌进小屋里,吹得壁炉中的火焰发颤,我走进屋里,他将身后的门重重关上,壁炉边许多酒瓶横竖摆放。

“酒自己拿啊,随便喝!”

屋内灯光昏暗,只靠着壁炉的光亮,我依稀辨认出未开过的酒

“这鬼天气,好久没见有人来咯”

他重重坐在沙发上,看着壁炉,许久沉默

“在这地方这火真难得啊,红艳艳,我喜欢红色,像打猎时猎物的血迹。”

“是的,红色很热烈,充满希望,只是红色并不代表光明,他只代表火焰,希望的火焰,痛苦的火焰,醉生梦死的火焰,他代表的是绵延的力量,但正是因此”

我如是说

“我不喜欢红色,他太过吵闹,炙热,全力追寻只会被烫伤,这希望的火焰熊熊燃烧,他是万恶之首,他不断绵延着人们的痛苦。而你,朋友,你是正义的同伴,你是火焰的同伴,但不是我的,谢谢你,朋友,我们的目标相同,期待在终点时我们的道路可以再次交汇,潜在的你将我的虚无再次填充,感谢你给予我的礼物,你给予我痛苦的力量。”

我将半瓶酒一饮而尽,把空瓶放在桌下,我感受到了酒精的气味和甘甜的酒水,我的嗅觉和味觉恢复。

拿上他给我的外套和一瓶啤酒,我继续向前走。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黑,分不清是雪还是星辰。

我独自走着,在风雪中,我恍惚间听见了微弱的钟声,朝着钟声的方向走,我看见了一座塔楼,孤独的屹立着,塔楼顶端有微弱的亮光,我慢慢接近这座黑色的巨人,我抚摸塔楼的墙壁,我分辨不出这是由什么材料建造的,漆黑的坚硬岩石散发出怪异的反光,钟楼的结构很奇怪,上端巨大,底部像是直接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黑色地基,像是一颗岩石质的树。

门在背对着风雪的那一面虚掩着,推开门,一条不见顶端的楼梯,盘旋上升,楼梯也是由同一种石头制成,整座建筑融为一体,向下看,同样深不见底,一沟深渊,仿佛直通幽冥,我感到一阵战栗,来自深处的战栗。

我顺着阶梯一直向上,不知走了多少级,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来到一间图书馆,只有安静燃烧的烛火,这里藏匿着的是真相的真相,一切的一切,全知的能力。

“翻阅我们吧!理解我们吧!你将知道一切的真理!你将知道世界的真相!你将知道你想法的生发和为何这样思想,你将作为创造者创造你自己!”

“不,你们是虚伪的,在了解你们所谓的一切后,我将被夺走自由,我将从灵魂变为血肉,我将成为自在的物!因此,你们并不是祝福,而是最邪恶的邪恶。”

我继续向上。

在塔楼顶端有一尊极大的钟,古铜色的金属光泽已经暗淡,剩下表面黑色被锈蚀的痕迹,钟的表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和古老的文字。

“这钟叫时间。”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这棵树是世界的族谱,他的根基叫起源,树干叫世系,而这里,便是时间。在无限的长夜里,只有依靠这口钟才能分辨时间。”

我四处张望,发现是一只蝙蝠正倒挂在钟边

“他能给你带来自由和力量,在临界点处,他即将流变为其他东西,他充满混沌和无序,但这是你最需要的,因为他让你成为你自己,不再被符号捆绑,不再被知识解构。”

“是的,时间虽是人们构想和规定的产物,但他拥有超越的力量,我们通过时间连接本质,我们通过时间性的思索获得自由,谢谢你们,我的同伴,感谢你们给予我自由,祛除我的无力感,填充了我的虚无。”

“一直向前走,你会遇见一座小镇,镇中央有一座教堂,那里将是你的最后一站,相信我,你会获得新生。”

离开钟楼,离开谱系之树,我向前走。

雪没有丝毫停下的预兆,白色的纷攘的光点,下坠,飘落,落在我的掌心,晶莹的星光夹杂着月光的气味,冰凉冗长的夜。我打开了酒瓶,一边喝一边前进。

蓝色宽阔的河,雪花落进河流,被河水冲走,消失在雪原上,河边有媚艳怪异的白色小花,白色花瓣,茎和叶却是蓝色,一种深色的蓝,像是河水或者黎明时最诡谲最平静的蓝。他们交替生长着,是雪原上为数不多的花朵。

沿着河走,沿着花走,远处出现一点黑影,是船和摆渡人。他坐在小船上,船面已经被雪覆盖,摆渡人穿着古怪,一件不合身的深蓝斗篷,一顶斗笠,还有雪一样的长发,戴着狐狸面具,面具下河水一般的蓝色眼睛。

“请带我过河。”

“我会的,但你首先要给我四叶的白花,他是你往对岸的通行证。”他抬眼看我。

我开始寻找,这是我幸运的证明。

在不远处,我找到了她,与其他的花并无二致,因此难以发觉,我将她摘下,交给摆渡人。摆渡人将花瓣一片一片摘下,丢入水中,花瓣沉没,河水随之变得清澈。

“好了,你可以上船了,但你的肉体必须留下。”

“为什么”

“摆脱肉体,你才能通往你所追寻的彼岸,你将没有痛苦,没有快乐,你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肉体是大的理性,而灵魂是肉体的帮手,假使舍弃肉体只保留小的理性,终将会导致毁灭,而不是什么平静,终将会无法超越自身,终将会失去所有热忱,这不是我想要的道路。”

他用天蓝色的眼睛看向我。

“你是第一个醒悟的人,那么,请等钟声响起,我会带你前往对岸。”

钟声响起,我的肉体上船,我们向彼岸驶去。

河道宽阔但水流不急,向着江雾深处,我们一点点向前,雪还是不停,一片一片消融在我们的倒影里,将河水越染越蓝。

“城镇在哪里”

“就在对岸,下船后再走不久,你就能看到。”

船缓缓靠岸,我与摆渡人告别,他将他的蓝色斗篷递给我。

“穿上它,它象征着超越和大地。”

我与摆渡人告别,继续向前。

走了不久,城镇出现在风雪中,城镇的中央,高耸着一座教堂,教堂与周围的雪不同的是祂有着乳白色的墙壁,走近城镇,我看见市民都身着黑色长袍,行走在风雪里。

在城镇入口前,一位同样身穿黑色长袍的市民挡住了我:

“看你的衣服,你是新来的吧,这里许久没有新的人来了”

他抬起头,我看见他长满白色毛发,耳朵藏在黑色斗篷的帽子里,顶起两个小包。

“是的,我来寻找我可以填补我虚无的东西”

“你来对地方了,也赶上了恰当的时机,等待游行吧,今天是神的节日。”

向城镇里走去,这座城市的居民都有动物的特征,羽毛,尾巴,甚至是犄角。

我沿着街道一直走到一家花店,店内贩卖塑料花朵,店长长着白色的羽毛,红宝石质的眼睛,店铺的四周由木头围成,香水的气味裹挟着木头沉稳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店内由一盏暖黄的灯照亮,橱柜里放满了各种颜色包装花束的纸和缎带,架子上陈列许多品种的花,玫瑰,向日葵,满天星。

“为什么卖假花呢,你知道的,他们不真实,甚至需要香水模拟他们的气味。”

我对着一盆玫瑰。

“因为他们永恒,不需要光,不需要水,甚至不需要生长。在永恒的美面前,真实或是虚假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吧。”

她用她的红宝石眼睛看我。

“这不能被称之为美,至多只能称之为诡异。永恒是我们所有人难以企及的,一切都在内在流变,追求绝对的永恒终将会失去差异,失去流变和生成,一切成为僵死的一切。而虚假,则是在否定你的生命力,否定你超出的那部分的创造力,乃至否定自然和你本身。”

我转头看她。

我购买了一些油纸,希望将来可以用它包扎花束,以唤醒人们的激情和生命。

“等对岸钟声再次响起,我们将举行庆典,今天是神的节日。”离开花店,街上行人稀疏,同样身穿黑色斗篷。

雪依旧斜斜地下着,落在他们的黑色斗篷上他们潜没于天空,他们与天空融为一体,他们向往着来自天空的救赎,他们隐匿于天空。在无际的雪原上,我穿着属于大地的蓝色斗篷,我只是一个淡淡的身影,成为桥梁,大雪将我的行迹消弭。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任由身体将我带向前方。

钟声响起,庆典开始了。

人群一致的黑色斗篷,从道路两旁的房屋或街道涌出,一个接一个,高的矮的,他们手中都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人们都汇聚起来,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形成一条黑色的河流,诡异的黑色河流出现在被雪统治的世界,先前看似空旷的道路挤满了无数的民众,难以置信这样的城镇容纳的下这么多人,我也被奔腾的水卷进黑色河流,顺着绝望的河水被推攘向前,我知道河流的终点,教堂。

教堂此刻看上去更加怪异阴森,祂乳白色的外壁像是某种巨兽的骨架,高耸的尖顶,两侧下降,像是倒置的翅膀,教堂中央巨大的彩虹花窗透出绮丽迷幻的光,周围刻着古怪的文字,花窗之下是一排雕塑,姿态各异,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追悼,大雪不停,落在湖水中。

被河流裹挟着,我来到教堂前,教堂前火光通天,一座无比巨大的篝火,火焰快窜到教堂顶端。站在篝火后方的高台上,暗红色衣服,应该是这座城镇的掌权者。

“今天是神的节日,如果你们虔诚祷告,神将会满足你们的一切愿望,一切你们所希望,所幻想的祂都会馈赠于我们。”

他开口了,他脱下与人们款式相同的斗篷的帽子,一对山羊的犄角,和他们同样的,白色的长毛。

群众欣喜若狂,蜂拥上前,将手中的黑色盒子丢进火中,篝火越烧越旺,转变为淡紫色的火焰,不再有雪在周围飘落。

“你!外乡人!”

穿暗红色斗篷的人看向我

“你是今天的幸运儿,你将担任我们的使者去拜访祂。”

人群变得骚乱,人们左顾右盼,将我推向篝火,众目睽睽。

“走过来,这是你的荣幸,我将带你去见无上的祂。”

他半命令的口吻,我不得已,快步走向篝火后的高台。

一级一级,我走上乳白色的台阶,我身后是一条绝望的漆黑河流,我身旁是血红衣服的山羊牧师。

“我应该怎么称呼他”

“祂叫命运。”

他将手中沾染泥土的金色羽毛升入孔中,这是巨门的钥匙

巨门缓缓打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教堂内一片漆黑,我行走在无光的岛屿。

走了将近一百米,我发现他没有跟上来。

“你来的真不凑巧,所以,你将成为我们献祭的礼物。”

他突然说,他走出巨门,走出黑暗。

巨门开始闭合,火光开始削弱,我奋力向火焰奔去,可无济于事,我一点一点,完全融入漆黑的死寂。

我并不明白他的话,只得摸黑前进,寻找其他出口。

走了许久,我摸见了一扇门,我猛的将门推开。

重见光亮的我顿时安心不少,眼前出现一排石梯,我向下走去。

走了几百级,光线早已不见,我想回到上方,却发现身后的向上的台阶变为墙壁,只能向前了。我继续走。

忽然我一脚踩空,从台阶上重重摔下,掉进一摊浅水,我摸索着站上一块礁石。

一道裂缝

一道鸿沟

缓缓张开的眼睛,我知道,那是他。

眼睛完全睁开,与教堂外的彩色花窗同样的颜色。他的眼球几乎快大过我的身体,整个眼球如同最西边的太阳。散发着不可言状的光。他缓缓起身,身形大过山,大过于我所见过的一切事物,一片漆黑,只有他的双眼和他身上怪异的图腾发着炫目的光。

“你是命运。”

我并未感到无力。

“是的,外乡人。”

他的声音洪亮,像是先前钟楼里巨大的古铜色吊钟。

“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你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充满虚无。”

“你没看到我的命运吗。”

“你是唯一一个我看不清的人。我只知道你醒来后发生的事,会在此刻到来,其他一无所知,仅此而已。”

“我也不清楚我从何而来,无数的时刻,无数的流变构成了我,我从世界中来。”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总是完满的。人们不需要思想,痛苦,自由,肉体,流变。可以说这个世界由同一个意志主宰,那便是幻想。”

“是的,这里的人们总是追求他人施舍。”

“他们总是在期待我的庇佑,实则上,我只是洞察者,对于他们,我无能为力,甚至对于统治者对我的利用,我也无能为力...你为什么来这里。”

“为了填补虚无。”

“我无法将最终的答案告诉你。即使我是这个世界的命运。真相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一切都将重新来过,存在之轮永远重新反转,存在的圆环永远忠于自己,存在开始于每一个时刻,一切花朵死去,一切花朵又重新盛开,一切都将永恒回归,包括我和你,我们已经存在过无数次了,也将再来无数次。在每一次轮回,你需要不断肯定,不断热爱,这样你才能超出自身创造,你才能将你的虚无驱赶,你才能成为超越者。站上来,我将带你前往出口。”

他放下他的手。

我用尽力气爬了上去,他缓缓将我托起,在黑暗中行走了许久,他停下脚步。

“前面就是了。”

借着他发出的光,我看到一个洞口。

“再往前就靠你自己了,期待在下次回归中我们再次相见,即使我们不记得这段经历。”

“我也是,我会填补我的虚无,谢谢你,我的同伴。你给了我肯定的生命力。”

我走进山洞,山洞内路途曲折,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我看到一丝光线,我欣喜地向前走去。

我看到了洞口。

天亮了。

“这是我的早晨,我的白天开始了。”我说。

我离开了山洞,就像阴暗的山后升起的晨曦,热烈而强壮。

雪原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