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三十一章)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三十一章 隐悲
慕容黎的头偏了偏,仲堃仪手中的剑动了动。两人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三步。
弩箭在空中惊飞,划出惨烈的弧度,挑断慕容黎额间几丝飞起的秀发,缕缕飘散在飓风中。
“妈的,执明这个蠢货,差点断了老子的生路。”仲堃仪握紧剑柄,第一次气极败坏,没有了风度。
若是慕容黎这个人质莫名其妙被这样一个不长眼的无名小兵杀了,那自己岂非要被大卸八块,剁成肉泥。
慕容黎淡淡看着脸都几乎黑了的仲堃仪,嘴角忍不住上扬:“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本王的命,本王真是倍感欣慰。”
“你自己刚才不也闪了一下,还不是不想死。”此时此刻他竟然还那么气定神闲,仲堃仪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用力,将他往前推了推,顺便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望向楼下惊魂未定的执明和毓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的人在我手上,若是想要他活命,立刻马上撤退,否则就将他推下阁楼摔个粉身碎骨。
风雨宣泄着还未散尽的惊魂一幕,漫天串珠渐渐连缀成倾泻的水柱,将整个南陵搅成万里苍茫。
这是一场少有的倾盆大雨。
冰冷的风,冰冷的雨,打在执明身上,让他终于清醒了些,仰起苍白的面容,遥望阁楼顶。
苍茫迷蒙的雨柱也没能掩盖苍穹尽头的那抹红色,然乱发与衣襟已在风中错乱。
泪水滑落,沾染了执明浴血的衣襟,幸好,他还在。
若是没有他,让他一个人去做苍生的王,有什么意义?
若是又一次失手断了他的命,他将如何告慰天地。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一个他。
可如今他该怎么办?凌厉的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随时可能划破他冰雪的肌肤。从十丈高的阁楼坠下,摔在他面前。
若是没有了他,将仲堃仪剁成肉泥又能怎样?
恶梦如追魂嗜魄又一次席卷而至。
执明的心在泣血,齿间咬出腥甜,缓缓后退。
他该怎么办?任冰冷的雨水撕打着面容,他嘶声凄吼:“退,撤退!”
每退一步他的心就抽一下,退了,仲堃仪就能放过慕容黎吗?
他眼前一黑,几乎摔倒,这一刻,他感觉他的天都塌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几欲让他呕血。
千军万马,竟都不能保护他分毫。
他该怎么办?
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语言,因为隔着万丈雨丝与雷鸣,无论什么样的语言都传不到对方耳畔。
慕容黎望着执明,执明苍白的脸颊上滑过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竟让他心中隐隐作痛,几乎无法呼吸。
虚惊一场,所幸,慕容黎没事。
毓骁猝然合眼,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慕容黎平静的面容多少让他有些心安,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狡黠。
他应该有他的用意。
只是,这一战,又如何打得,又如何能打?
这一刻,他们手握千军万马,却是如此无力。
“退,撤退!”他们异口同声发出命令。
暴雨裹袭,雷鸣不息,十万军队,整齐的向两边退开,中间退出一条十几丈宽的大道。
暴雨击打在执明身上,带来撕心肺裂的痛楚,他凌乱的后退着,茫然不知所措,士兵举起的雨伞被他暴虐的推开,或许只有扑打在面门上雨珠的冰冷才能缓解蚀骨之痛。
一步一步,直到退到十丈之外。
暴雨形成一条亘动天地的巨龙,将空中的乌云绞碎,青石阶梯上,塔楼的大门缓缓打开。仲堃仪擒着慕容黎走了出来。
执明失魂落魄望去,慕容黎的身影萧索而立,背负阴郁,仲堃仪手中的剑卡着慕容黎脖颈,而他的另一只手,掐在慕容黎脉门之上,几乎让慕容黎面色痛至发白。
“阿离……”
执明向前踏出两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放开他,否则本王将你碎尸万段。”
仲堃仪手中的剑动了动,猩红的血珠随着雨水滚落,他阴沉着眸子厉声道:“退!”
血痕在慕容黎脖颈上荡开,流出汩汩鲜血。
执明目光一接触这道血痕,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将逆流而上的冷泪忍在眼底,踉跄的往后退出凌乱的步子。
他心中都是剧烈的悲痛,望着慕容黎,痛到嗓音像磨牙般的剔骨绝望:“阿离,本王要如何才能救你。”
直到执明退出十步,仲堃仪才将手中的剑轻轻移开了点,目光冰冷,怨毒,冷冷锁着执明:“执明国主莫不是当我三岁小孩,我此刻放开他才真的会被你碎尸万段。”
然后他阴沉沉的转向毓骁:“毓骁国主最好把手中的弓箭放下,因为在你射死我的同时我也可以让他顷刻毙命。”
毓骁放下手中的弓箭,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那是慕容黎的命,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仲堃仪,但是不能拿慕容黎的命冒险。
执明嘶声厉吼道:“你要什么,本王统统给你。”
仲堃仪冷笑:“我若是要你的天权,要你的命呢?”
“给你。统统给你。”执明毫不犹豫,顾不得其他,每一个字都写满了最深邃的痛,“只要你放开慕容黎,本王什么都给你。”
声音在这雨丝中远远传了出去,在这天地久久回荡。
宛如惊雷。
仲堃仪错愕,毓骁震惊,慕容黎动容,就连在场所有士兵都是一阵惊愕。
执明莫不是急疯了?堂堂一国之君,言语如此欠考虑,为一人,弃天权?即便是父子兄弟被擒,也断不能拿整个天权,整个家国如此儿戏。自古君无戏言,说出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岂非遭天下人耻笑。
若是仲堃仪真的放开慕容黎,他的天权是给还是不给?
但随即,他们便反应过来了,就算给了仲堃仪天权,他也坐不稳那个王位,不到一个月,他就会被讨伐推翻。执明不过是权宜之计的搪塞之言。
仲堃仪静静的看着执明,眼中的错愕慢慢变成嘲讽:“谁不知道执明国主行事从无章法,政令向来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
执明眼神渐渐变得尖锐,目眦欲裂:“那你要如何?”
“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仲堃仪淡淡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他突然转头看着慕容黎,勾起一丝乐趣,“你明白了吗?他对你可不是有点意思那么简单。”
慕容黎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安宁,轻声道:“你想多了。”
面对利刃在侧,他毫不畏惧。
“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意思。”仲堃仪声音化成一抹游丝般的讽刺,“这件事情真是有意思多了。”
他有意无意看了毓骁一眼,又将目光锁在慕容黎面上:“还不止一位。”
慕容黎面色僵住。
他不应该回答他的话的,回答了就等于默认。
毓骁双目犹如烧红的岩浆,死死盯在仲堃仪身上,就像一座高山:“仲堃仪,你想要出城本王放你出城便是,本王也能答应饶你一命,但是你要保证慕容国主毫发无伤,否则天涯海角必诛之。”
他眼神瞥视,看见一缕笑靥在慕容黎有些苍白的脸上凝开,转瞬即逝。
他明白了他的用意。
仲堃仪脸色阴晴不定,目光转向执明:“那执明国主的意思呢?”
执明看着仲堃仪手中利刃,真怕他手一抖又划伤慕容黎,立刻道:“本王答应你。”
“很好,不过三十里之内发现跟踪者,我立刻杀了他。”仲堃仪尖锐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擎着慕容黎,走入暴雨之中,从青石阶梯上一步一步踏下,他的身后,随行暗卫不下百人,黑压压的一片,跟着他,踏上这十几丈宽的大道中。
他发出毒蛇般的冷笑,又强调了一遍:“记住,是三十里,若是有人跟来,就为他收尸。”
执明毓骁猝然止步,脸色渐渐沉下,心头布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暴雨连绵的凄伤,笼罩在南陵上空,感受到濒死的寂静。
每个人的脚都仿佛被粘住一般,在这大雨磅礴中久久伫立。
毕竟,没有人敢拿慕容黎的命做赌注。
当仲堃仪擒着慕容黎走过街道时,两边云集的子民深深跪了下去,那面容中,只有虔诚与热泪,凄伤却印在他们心底,感受到一丝不详,虔诚的面上热泪盈眶,却只能匍匐于地,任暴雨冲刷。
所有人呆呆的望着那袭覆盖了天地的璀璨光芒,那抹红衣之人被挟持着缓缓出城,以一人为质换满城百姓,注定成为不朽的传说,他们心中只有感恩戴德。
大雨暴烈的冲刷着大地,血污,骨骸迅速被洗净,流入了地道中。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四周再无一点声音,青苍的暮色照在塔楼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执明提着星铭剑,朝十几丈宽的大道行去。
毓骁冷冷道:“执明国主,要去哪?”
“本王去救阿离,不需要你管。”执明脚步不停。
“你可知,阿离自有打算。”
执明的身体骤然僵住,震惊的转身,看着毓骁:“你说什么?”
毓骁的声音中有一丝寂寥:“本王虽然不知阿离如此做的真正目的,但是应该也是阿离计划的一部分。”
执明心中猝然爆出一股怒气:“毓骁国主不打算救阿离便也就算了,何必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本王,什么样的计划需要自己做人质,需要在自己脖子上划一剑。”
毓骁冷冷道:“那你便去吧,若是再一次坏了阿离的计划可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若是因为你的冒进致使阿离殒命,本王也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再不管执明,自顾领着士兵,打扫战场,清理天枢人质去了。
执明噎住,他的第一次冒进,飞隼士兵差点要了慕容黎的命,第二次冒进,仲堃仪的剑划伤慕容黎,然而,他又如何能平静下来痴痴的等消息?
慕容黎脖颈上的血痕历历在目,茫茫大地都是那滩碧血挥之不去,执明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啸。
十万大军在此,为什么都救不了他。
三十里,三十里之外,他去哪里找他?
二十里之外有间茶肆,袅袅炊烟不息,茶肆却荒废了很久,茶具厨案上都落满了灰尘,破屋一角都已倒塌,残留着岁月灼成的丝缕。
雨滴在暮鼓晨钟中悄然落尽。
仲堃仪并不想停下来,但是慕容黎脸色苍白得可怕,几度欲晕,大概是淋了大雨受了风寒,此刻还是一身尽湿,发丝凌乱贴在面上,憔悴不堪。
他怎会知他身体竟如此孱弱,不得已只得延缓脚程,吩咐属下就地休息。
茶肆虽是小了些,地面却是铺上一层青石板,比起野地里,还不算太泥泞,席地而坐不成问题。
慕容黎被安排在茶肆里,侧靠屋桩坐在青石上,除了面无血色,眼眸微阖,其他并无异样,他手中还是抱着那支竹箫。
仲堃仪站在慕容黎身边,丝毫没有坐下来的意思,此刻,他对慕容黎似乎放松了警惕,并没有再擎着他脉门,不过他的百名杀手还是将茶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水泄不通。
他并不是不打算杀死慕容黎,他只是要将慕容黎带到天枢,孟章牌位前亲手了结。
而且,还不是安全的距离,人质在手中还有些作用。
茶肆静静的,似乎都让暮色粘住了情绪。
慕容黎觉得这沉静是如此难耐,轻轻道:“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只是为了保全你的命,从大军围了南陵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此战必败,所以才约了本王让本王带你出城,想必天权遖宿虽然在我的算计中,却也在你的算计之中,所以并未遇到太多的抵抗。”
仲堃仪道:“你终于想通了,反正败局已定,负隅顽抗不过是死路一条。谁都可以牺牲,唯独我不可以牺牲。”
慕容黎轻轻叹了口气:“难为天枢旧部了,最终还是沦为弃子。你也挺会演戏的。”
仲堃仪道:“难得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真有些不想让你死。”
慕容黎靠着屋桩,又沉默了。
夜,悄然降临。
轻叹一声,慕容黎突然道:“本王反悔了。”
仲堃仪似乎并不太明白他究竟又要说什么。
慕容黎眉峰一轩,道:“不打算做人质了,突然想将人质换一下。”
仲堃仪看着病态焉焉的慕容黎,如此沧桑柔弱,随便一捏就能随风而逝,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警惕地看着他:“换谁?”
慕容黎将吟畔移至唇边,手指在箫孔处轻轻摸索,仿佛想在这寂静的暮光中吹奏一曲,然而吟畔还未吹响,他就重重的咳了一下,腰都几乎弯了下去,他半抬眼眸,轻声道:“换你。”
仲堃仪心中一紧,宛如被针扎的轻微痛楚突然席卷而至,立刻抬起手中剑架在慕容黎脖颈上。
瞬息之间,慕容黎身形幻动,就到了仲堃仪身后,吟畔剑刃从竹箫中拔出,冰冷剑气袭至,仲堃仪竟不敢动弹分毫。
这反转来得太快,太急。待仲堃仪想反抗之时已发觉全身僵硬疼痛,再难挪动分寸。
他骤然一惊,却还是无比镇静:“慕容黎果然是慕容黎,如此逆境之下竟然还留有后手,倒真是另我刮目相看。”
慕容黎五指如玉,苍白纤细,转动着吟畔,将锋冷剑刃贴在仲堃仪脖子上,轻声道:“本王说过这箫是本王吃饭的家伙,岂可随意丢弃。”
管中利刃暗藏毒针,倒真是他大意了。
仲堃仪无视这冰冷的剑锋,展颜一笑:“你控制了我也没用,这群杀手真正的命令指示是我陷入绝境,就是杀你之时,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而你竟然用毒针先制住了我,想必还不想让我死。”
他冷冷大喝一声:“杀了他。”
“你也够阴的。”慕容黎猝然抬头,浓密的黑影中,那些杀手细长的眸子就像是一双魔咒,牢牢锁住慕容黎所有退路,数声冷哼,长剑从各个角落伸出,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力,往慕容黎全身捅去。
慕容黎震了震,他倒是忽略了仲堃仪将自己置之死地这手,空气中充斥着压力,张牙舞爪,瞬间要将他震碎。他不敢大意,提气跃起,足尖踩踏在朝自己袭来的长剑上,借势纵身,便出了茶肆,站在青草依偎的泥泞中。
他看着这群黑压压飞扑而来的杀手,清明的眸子中隐然飞扬着一丝傲岸,对着仲堃仪长声道:“本王突然想了一下,你想打架那还是打一架比较好。”
“呜呜~”箫声咽,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慕容黎从唇边移开竹箫,向空中轻喝一声:“动手吧。”
一瞬间,茶肆似乎有光芒闪动,又似乎没有。
杀气如刀,铮然奏响在仲堃仪耳边,尘土飞扬,这茶肆周边突然冒出数人,一样的身着黑衣,一样的眸子中藏着魔咒,一出手,就将仲堃仪布置的杀手斩落在地。
他们手中的刀,隐着秘魔般的光芒,刀所到之处,都是大蓬鲜血溅开。
两波黑衣人战到一起,慕容黎突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走到仲堃仪身边,悠悠道:“我有一位朋友,总是怕我在外吃亏受人欺负,所以每当他不在本王身边时,他就想方设法在本王身边安插高手,他说这些人是影子,只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本王也不曾发现本王身边多了人,就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诓骗本王,所以就想借你之手试一下。”
仲堃仪看着自己那波手下一个一个倒下,心中无尽惆怅,与谁结仇不好,非要与慕容黎结仇,他冷着脸:“你的朋友可真多。”
“好在,他没让本王失望。”慕容黎面色一沉,拂了拂额头,突然一阵昏厥,少顷才稳住身子。却是再也不想说半个字了。
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进来:“阿黎,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本郡主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而且,不止他们来了,其实我也一直跟着你的。从你进入那座塔楼,本郡主就一直在你身侧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他顿了顿,笑嘻嘻的鄙视着:“当然喽,连你都发现不了的人,他这个笨蛋自然一定发现不了。”
仲堃仪抬眸,就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这张脸正向慕容黎走来,他轻轻松松带着一股仙气飘至慕容黎身边,伸手就扶住有些昏沉的慕容黎:“阿黎,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人质,这一路上遭罪了吧。”
仲堃仪镇定的神色中终于流露出颓败的气息:“原来慕容黎有恃无恐一个人赴约,竟是身边有了高手。”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激起巽泽一阵怒气。
刷一声轻响,血腥的气息溅开,仲堃仪胸前瞬间多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十字伤口,仲堃仪眉目深皱,痛得面目变形,几欲晕倒,然而他又被麻药定住,此间痛苦几乎非常人能忍。
巽泽瞥视仲堃仪,嘴角勾起,深邃的眸子妖异无比:“记住,我的人是你这辈子都不能动的,伤一根头发都不行,我虽然不会让你死,却能将你做成人彘。”
景阳入鞘,巽泽脸上的微笑,充满了自信,他看向慕容黎,笑意倏然静止:“阿黎……”
慕容黎苍白面上无一丝血色,软绵绵的从巽泽臂弯中滑落了下去。
惊恐,第一次出现在巽泽眼中,他将慕容黎整个抱住,手腕一沉,点在慕容黎脉搏上,一瞬间的事,他看着仲堃仪,眸子一点点冰封,声音几乎震碎苍穹:“交出解药,否则我让你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
滴答,滴答,鲜血从仲堃仪胸前坠落,仲堃仪被巽泽冰封的眸子盯住,内心骤然一紧,但是都掩盖不住他的满脸震惊:“阁下全程跟踪,就应该知道解药我已经给他吃过了。”
黑色血液已经从慕容黎嘴角流出,瞳仁渐渐发白,开始涣散,气若游丝,软软的瘫倒在巽泽怀里,即便痛到骨髓,都没能让他扬起一丝力气。
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容黎中了剧毒,生机几乎被剥夺。
巽泽大惊失色,迅速封住了慕容黎全身上下各处经脉,伸手入怀就掏出一粒丹药喂至慕容黎口中,紧紧抱着慕容黎,生怕他突然坠落。
他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他跟来,即便他安排的高手将仲堃仪杀死,慕容黎也会因这毒在此毙命。
因为这毒,顷刻就会要了人命。
“你——去——死!”
巽泽的痛苦与怒气凝结在眸子中,化成剑芒,一剑剑劈开凝固的空气,几乎斩碎仲堃仪。
慕容黎轻轻拉了一下巽泽。
剑光如血,缠绕着从仲堃仪身侧划过,将茶肆斩开一道巨大的裂隙,木屑飞溅。
“不是他。”慕容黎喘息着,眸子恢复了一丝清明,轻轻道,“想必那人要杀的是他,而我只是阴差阳错被那柄淬毒的剑划了一下,直至刚才动了武,这毒才突然发作。”
“那也是因为他。”寒意,在巽泽指尖蔓延,痛苦,在他的眸中凝结,他极力压抑着杀戮的欲望,抱起慕容黎,闪出茶肆。
他眼神转向慕容黎的时候,温柔中尽是有些悲戚:“阿黎,你看你全身都湿了,还好我出门的时候知道暴雨将至,给你带了身新衣,我带你去换上。”
慕容黎已在这剧毒肆虐下晕死过去。
“把仲堃仪带上,其余都杀了。”没有任何温度的命令。巽泽的眼中,落下一滴清泪。
“阿黎,我们回玉衡,回玉衡找药,有药就不会那么疼了。”
夜色,在惨烈的剔骨声中被搅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