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 | 四百击与特吕弗的创作源泉

即便是如今,写影评的的人绝大多数都并不拍电影,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喜欢操着作者论的论调对各种电影及其导演指手画脚。话说作者论是由法国新浪潮发展起来的,而新浪潮这批导演也大多为影评人出身,特吕弗就是其中一个。他对当时的缺乏原创性的法国“优质”电影嗤之以鼻,而对美国好莱坞部分导演却毫不惜溢美之词,如希区柯克与卓别林。在评论上,特吕弗的言辞犀利,甚至被称为电影的掘墓人,而在电影上,特吕弗极具个人风格,对于他在评论上的观点,也是相当契合。我认为,特吕弗这样的影评才是比较有价值的,观点与实践需要结合,如果不能理性分析,那评论只能沦为站队的产物。
一个导演,一生只拍一部作品。这句话很好诠释了作者论的观点,也能对特吕弗这个作者电影的强烈拥戴者一个很好的总结。四百击是特吕弗的早期电影,同时也是他以后拍摄的电影的基调之一。所以,在他后来的影片中,你总能看到一种相同的特质。这种特质便是特吕弗电影风格化的体现。将电影导演奉为作者,导演的个人情感与电影水乳交融,这需要天赋,它与文学,音乐,美术的创作方法殊途同归.
回到影片。四百击讲述了一个关于童年的故事,它与特吕弗的个人经历也是关联紧密。影片以少年安托万的视角观察着世界,游走于家庭与学校之间。让人难过的是,家庭与学校并没有给安托万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或者说安托万的性格与环境格格不入。在学校,老师近乎强权的教育方式让安托万无法忍受,而家庭的不和谐也让安托万对父母心生怨恨。就这样,安托万在夹缝中抗争着,寻求逃离的方法,逃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一次偷窃中被关进了少管所。故事的最后,安托万从少管所逃了出来,在沙滩奔跑着,迷失了方向。
特吕弗电影中与其说对孩子刻画生动,不如说他想表现对自由与飞翔的向往,而特吕弗的童年与安托万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逃离,说是自传其实也不为过。对于大人的世界而言,孩子总是麻烦的来源,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消化这样一个制造麻烦的源头。采用暴力的手段比任何方式都要方便,在影片中的安托万在教室里众目睽睽之下被父亲打了两巴掌,这让安托万在班级中丢了面子,也产生离家的想法。主角安托万早熟,或者说他比其他人更加敢于抗争,在罚站时,他偷偷在墙角写下一首诗,大意是他虽在此受苦,但终会复仇。然而很快就被发现并被老师嘲笑了一番,这样的几次丢面子的情节,让安托万有了逃离学校的动机。
主角安托万在整部影片中逃了四次。而前三次在逃离之后都给予他了一段十分开心的时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安托万在游乐场中进入一个旋转的桶中,离心力让他的身体紧贴桶壁,周围的人在旋转中变得模糊,在这样一个失重的环境下,是飞翔的意像,一种来自外界的不可抗力。而在开心之后,从游乐场出来,安托万的情绪却瞬间又被丢入低谷,因为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出轨。刚从学校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进入了可能失去家庭的恐惧中,这样的处理放大了后者的情绪,故在学校老师问话时,他直接说道他母亲死了。死亡与离开他似乎并没有不同。
看似影片没有明确的叙事线索,但事实上却极为工整,这样的工整感在安托万的情绪中体现,一起一落摆放的很齐。这样以人物情绪主导的叙事方法不强调因果,后面的情节不需要向前解释,故事的走向具有自发性。而在这样的自发性下,特吕弗还是给予了一个框架。这样情绪的反复让四百击中安托万这个角色变得立体,有种陷入淤泥的挣扎感,也正是在这样的反复不定中,让安托万在最后一次逃离中失去了方向,迎来的不再是自由的娱欢,而是拦住去路的无尽的海洋。
画面定格在海滩上的安托万的脸上,也定格在了特吕弗与安托万命运的交汇上,未来的安托万的命运不可知,而特吕弗在这之后却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跟随巴赞开始写文章,这部影片是特吕弗童年的衍生物,正如那些作家一样,他直面自己的经历,并将其编撰成章,这不是对旧事的直接记载,而是基于情绪的一次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