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上）

每当星恒像这样在夜晚仰着头看的时候，亚兹拉尔就会回想起她的导师在她毕业时对她说的话：“星星是先知星痕所散播的最大的谎言，晨星是一个计划，明星是一座城市，穹星是一个时代，我们从未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看见过他所描述的满天的光辉，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存在星星，纵使他本人固执地相信着这一点。”她曾在学院的令人眩迷的图书馆里寻求星星的记载，但是没有一本书能够证实星痕的说法，有一本书曾提到有满天的辉光，但那不过是伊齐丽斯女神宫殿里面盲目的装饰，或许来自于星痕对于女神的辩驳。她也曾向导师们寻求追逐星星的意义，但是那不过是徒劳，魔术认为那不过是星痕的欺瞒之词，而神秘则认为这是星痕赋予世界的诅咒。 星星就和她的旅途一样令她茫然。在出发的那些日子，也曾有数位学院的学生和她同行，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在半路之中停下了脚步，星星只是一个无聊的意象，最后一位离开的学弟这么对她讲。她不知道把这当做她的毕业课题是否正确，但是在安德流浪的数个漫长夜晚都令她难以忍受，仿佛在艾尔尼亚学院跟随导师的生活只是逝去的一场梦境，结束之后她就又回到了无依无靠的日子。 星恒现在在旅途中和她一样沉默寡言，他们最多的交流不过是在确认行进的路线。她已经难以想起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似乎在安德的生活年已久长。旅途漫无目的，星星无迹可寻…… 醒来时星恒已消失不见，亚兹拉尔在旷野上找寻许久却最终只发现自己陷入了恐慌之中，安德的夜晚充满危险，她满心祈祷地想着他不过是真的如旅途结束一般的不辞而别，去往了别处。她放心不下，却无可奈何，心烦意乱地在野外不知目的地寻走，直到筋疲力尽倒在了诺克提斯城外。 安德在世界的角落，距离中心的艾尔尼亚有着几乎无法测量的距离。她踏上寻星之旅的时候从没有想过她会在这条路上走的那么远，她本以为她会简简单单地进行一场冒险而草草结束，回到艾尔尼亚那个空空荡荡的宿舍，继续听导师讲述一些奇异的故事。但是星恒却指引着她走到了这里。 在昏迷之中，她梦见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个时候，似乎是在默尔克的荒漠，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躺着，直到星恒的血滴在了她的头上。这个浑身伤痕，疲惫不堪的男孩，嘴里念叨着永恒的星星，在安德有永恒的星星，跨过那条边界的河流，那一边是永恒的黑夜与永恒的星星。那一刻她思绪万千，想着是不是已经逝去百年的星痕的指引，才让她在这个陌生之地遇见这样一个成谜的同行者。 在多年前相遇安抚他的那个夜晚，她听尽了星恒此生对星星的美梦。他没有记忆，从默尔克的牢笼里逃出的踉跄，在他抬头看见漆黑的天空的那一刻，便只有对星星的唯一的念头。亚兹拉尔将那些尘土从他的身上拂去，处理好那些伤口，心中想着那遥远不知何处的安德，决然地跟着他向另一边踏出了荒漠。 她还不够坚强，亚兹拉尔默念着自己，她在昏迷之中仍清晰地记起星恒已不告而别，眼角流下眼泪。 诺克提斯漆黑的地下墓穴充满潮湿的气息，亚兹拉尔在废弃的弃尸坑里醒来。四壁光滑，生满苔藓，在尝试向上逃出无果之后，她的大喊大叫让角落的某个黑影移动了一下。它就那样立在角落的铁窗边，一动不动。亚兹拉尔凑过去看见它生硬的轮廓，透过微小的光芒，她看清了它：一件年久失修几乎不可辨认形状的机械。但是似乎是察觉到了亚兹拉尔的动静，旁边的墙壁被移开，露出了一段阶梯。 她学院时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在神代，阶梯代表着上升的仪式。在她的认知中，诺克提斯城只可能是神代的遗产，在星痕死后存有的历史，在安德现在仍是了无人烟的情境下，不可能步及这样一个遥远的城市。她走到阶梯下，看着这段螺旋上升的步途，心中充满了疑惑。这是哪位神明的城市，又是怎样会在如此幽深的地下建造这样一个仪式未知的阶梯。她在坑中思索许久，在否定了多个选择之后，她带着初步的答案踏上了阶梯。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扭曲了她的记忆，向上的螺旋让她头晕目眩难以维持思考，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的幻境。她看见了一条追逐着自己尾巴的蛇，她下意识地认为并没有那样美丽而诡异的蛇。金色与红色交织的鳞片，充满着奇特的吸引力。她看见了向上的光与向下的荆棘，在空中交织却不曾相遇，这让她记起导师对她说过的厄菲尔的树苗。她看见了一种强大的力量被灌注进一个渺小的容器，容器发出痛苦的悲鸣，最终被扔入了弃尸坑中。她仿佛穿过无穷无尽的门扉，被催促着去寻找一件又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物，那些早已丢弃，记忆都不知所踪的过往，但是这些记忆也许并不属于她。 亚兹拉尔急促的，仿佛临死般的呼吸将她从幻境带离，某种晕眩使得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直到过了很久才从这种活生生的噩梦之中稳定了意识，她不知道这些幻影从何而来，无从解释而迷影重重。她跪在地上突然想起星恒曾经给她提起过的那些指引，无一不是令人费解，濒临崩溃而幻灭如影的。 她再次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因仿佛濒临死亡而做出的激烈反应的余味。心脏跳动的声音伴随着深沉而依旧急促的呼吸冲击着她的精神。她尝试着站起来，浑身的无力感伴随着酸痛却在此时被激发了出来，她不由得哼了一声。 “厄菲尔。”她默念，她知道仪式结束了，同时也知道了这是厄菲尔的城池，这是厄菲尔烦琐而痛苦的仪式，这是代表预言的神明创造的未知的改造，这是留存千年仍然充满效力的筛选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