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十六回 移花接木1

青史书,乱世录,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当时明月,几度春秋,风口浪尖铸传奇
望极天涯无尽处,飘摇路谁人共命途
万里关山,寂寞龙潭明或暗,正邪黑白谁评说
天地大,总无涯,烽火烈焰,千载多少云烟
机谋智计,步步为营,今朝物换星移
浮世深长路遥,知行合是谓道
风云裂变,生死无间何所恋,笑看红尘万事迁
绿竹畔,陌上花,情义肝胆,多少爱恨嗔癫
士为知己,生死约定,追觅飘渺因缘
碧血叱咤,燃尽风华,丹心笑颜灿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旧日月照,惊心动魄几时归
气势磅礴的历史画面,波澜壮阔的内外风云,
明争暗斗的朝堂矛盾,变幻莫测的君臣关系,
忠奸难猜的兄弟情义,复杂微妙的男女恋情……
《大明那一年》贰:风云裂变 第十六回 移花接木
凌云冲道:“下一步咱们走一招险棋,你就告诉高寀,我身上有他想找的图案。”无可不放心的道:“这样会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如果高寀和魏忠贤勾连在一起,你怎么办?”
凌云冲道:“用这种方法查我身世,定是黄坤听命于高寀行事,暗地里在给高寀做事,这事高寀未必和魏忠贤串通。如果高寀和薛如忆真的生有一个儿子,他也应该知道薛如忆的密侦身份,知道薛如忆收留我一事,我的身份他说不定也因此早知道了,为什么他迟迟没有通知魏忠贤呢?这说明他没有和魏忠贤通气,而且另有顾忌,那就是暴露我的身份,魏忠贤一定斩草除根,高寀护着我身份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他以为我是他的儿子,他手上有魏忠贤的女儿,他怕魏忠贤以他儿子反要挟他,他怎么可能让他儿子出事呢。如果你告诉他我身上有他要找的图案,让他以为我就是他儿子,这样对任青阳的姐姐也更安全,他儿子在魏忠贤身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不是找儿子,一个图案也不足以证明我的身份,就算他向魏忠贤告密,我也自有办法能够应付,他奈何不了我。”
无可道:“你这番推断甚是顺理成章,只是这样做还是太危险了,我怕哥哥你……”凌云冲截下她的话,很有信心的道:“总要赌一把才行的。照我说的去做吧。”无可点了点头,赞同道:“自信敢于决疑,你下此判断不是凭感觉。也许咱们这么一赌,深不见底的谜底就要被揭开了。”
忽然凌云冲觉得一阵难以抗拒的眩晕,差点倒在无可身上,无可急忙扶正他,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凌云冲用力甩了甩头抵抗眩晕,然后用一只手支着头,道:“刚才我已及时避开,极力屏气,没想到天茄花会有这么厉害。”
无可心里一惊,道:“不是天茄花,天茄花的效力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是……是……是‘血之亲。’”凌云冲也是一惊,道:“怎么会这样的?”无可的眼泪无声的滴了下来,抽泣道:“刚才我以为你是东厂恶人,所以就咬舌头用我的毒血使你中毒。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我哥哥。”
凌云冲这时觉得头晕一下过去了,感觉好多了,伸手去擦无可脸上的眼泪,安慰道:“别哭,别哭,咱们这一行,孤身犯险,压上血本一搏,注定如此。哥哥现在感觉不晕了,这倒有点奇怪。”
无可略一思索,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刚才吸入的那一点天茄花以你的内力绝对可以克制住,只是那一点天茄花的药性还未完全消散,碰到‘血之亲’的毒所以你会觉得眩晕。我曾中过竹林小蛇的毒,当我再中‘血之亲’的毒时,却没有发作,我想也许这种两毒能够互相克制,中过竹林小蛇的毒好了以后便能抵御‘血之亲’的毒,所以我没事,但是如今我血中含有‘血之亲’的剧毒,如果你没中毒的时候,你的血就可以解我身上的毒,但是刚才我的毒血溅入了你的口中,你已中毒,而我中过毒,就算以你没中毒的血替我解毒之后我的血也不能再解你的毒的。”无可曾中过竹林小蛇的毒,当时已然痊愈,受了特别的免疫力,所以当她再中东瀛邪蟒的毒提炼制成的‘血之亲’这种毒时,就没有发作。
听了无可一番解说,凌云冲怕她忧心不已,于是半开玩笑的宽慰道:“那就是说现在我身上也中了‘血之亲’的毒,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什么蛊咒这毒才会令人失忆受施毒者摆布吗?所以你不要这么担心,只要没人知道我中了‘血之亲’的毒,就不会有事。我只是怕会常常莫名其妙的头晕,这可不妙。”无可肯定的道:“不会的。那是天茄花和‘血之亲’两毒相冲短暂致人眩晕,等天茄花的药性完全散去以后,你就不会有事了。”
听无可这么说,凌云冲心里松了一口气,浅笑道:“那就好。你不要担心了。”无可道:“可是中毒这回事终究是很危险的,虽然竹林蛇毒暂时能以毒克毒,可那终归也是一种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体内‘血之亲’的毒会被激发,我一直在研究怎么破解这种可怕的毒。”凌云冲道:“你自己研制的那个能解天下奇毒的药不行吗?”
无可摇了摇头,直言道:“我试过,不行。东瀛邪蟒的毒古怪无比,和中土毒物大大不同,‘血之亲’的毒性更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凌云冲淡然道:“生死有命,命不该绝。哪怕机关算尽,甚至豁出去我条命做赌注,这一趟只要能扳倒魏忠贤除掉许显纯高寀,我就已经足够了。”
无可忽而想起凌云冲写的那手字,坦言道:“以你的字迹看来,你不是甘心久居人下之人。”凌云冲淡淡一笑,道:“妹妹真是心明眼亮,鉴字识人。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会追逐权势,称霸朝堂?”无可目光灼灼盯着凌云冲,极认真的说道:“我只是怕你真的会陷进去,我怕你在那条路上不回头。”
凌云冲坦然对视无可的眼睛,正色道:“其实有时候回头路也不是那么难走的。你看得不错,我的字确如我的人,我确是不是甘心久居人下之人,但是我更清楚我甘心和什么人在一起。”B站大明那一年
听闻此言,无可心下明了,释然道:“生死有命不由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原来你笔下冲出的是一股傲世之气、一派超脱之姿。”凌云冲心中快慰,神情坦然,轻笑道:“我的一切逃不过你的心眼。你还是这么心思灵敏,慧眼如炬,看什么都看得这么通透。”
无可淡然一笑,幽幽的道:“可是我真的觉得很累,在宫中如履薄冰,事事小心翼翼,处处勾心斗角,人人难说真话。有时候,我倒宁愿一睡如死,石沉大海,也许,只有在睡梦中,鸟语花香,人迹杳然,世间澄明,再无国仇家恨,回到童真的岁月。但是一想到父亲的大仇未报,我还是会坚持到底,我忍得住我撑得住。”
凌云冲心中一酸,脸上写满心疼,抚着无可的头,道:“我们这一行的痛苦,远远不是外行人所能体味的。人后独自哀伤,人前谈笑自若,不需要别人感受自己的委屈,只求问心无愧。不管有多么艰辛难熬,也要看得开。”
凌云冲经历过生命垂于一线的时候,他能够体会无可内心的感受,那些遭受过的嘲讽、不甘、屈辱、折磨,都是能想象得出来的。除了任务的艰苦、受伤的痛、精神的疲惫,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也是对卧底而言最大的代价,孤独。血脉相连,经历相似,他们和谐地在思想上平行。
无可意味深长的道:“隐藏在黑暗里的陷阱并不可怕,可怕得是,陷阱是流动的。我只是觉得京城这片旋涡犹如流动的陷阱,很险恶很可怕,这里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没有任何人是值得我们信任的。我只是想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和我相处过日子。可是我也没有失落,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另一半,反而不用太多牵挂。”凌云冲知道无可做了女官,也就知道无可未婚无恋人。B站大明那一年
明朝女官多选自江南地区,明朝对于女官的素质要求很高,有从宫女逐级递升的,但是多数是从民间选拔,不但要美丽聪慧、知书达礼,还要通晓文理,谙晓算法,而且要求必须是无夫,至于是未嫁还是寡居则没有限制。
凌云冲听闻无可此言,心中一痛,鼓励道:“不要怕,尽管这里再凶险,可是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我保护你。”无可心里一热,道:“只要能跟着哥哥在一起,便可随遇而安。我真的很怀念童年时在家乡的日子,小桥流水绿荫笼,阡陌依稀飞落红,杏花飘香疏疏雨,杨柳轻摇淡淡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里。”
凌云冲心头一酸,感叹道:“其实我也常常忆起在江南的那些安乐时光。”温言许诺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回浙江,像童年时那样,和你一起泛舟湖上,过那五湖烟雨任平生的闲适日子。”
凌云冲这番话瞬间将无可的思绪带回到了从前…… 哥哥总会想尽办法做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来逗她开心,经常会牵着她的小手一起爬到房顶去眺望天穹观月数星星,有时还带她到湖上泛舟抓鱼采莲藕,两人在书房里一同读书温习,叔婶听到他俩琅琅的读书声,都不禁笑起来,连声啧啧称赞,往事依稀,历历在目,一个个普通而又难忘的琐碎小事,都浸透着无尽的温馨,那是她幼年回忆里最快乐的事情。
无可想到这里心中大感温情畅快,盈盈笑道:“只怕那个‘你’字,不再是我这个妹妹,是未来堂嫂了吧。平生知心者,屈指有几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哥哥,你是不是找到这样一个人了?她是谁?”凌云冲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浅笑道:“平生知心者,屈指有几人。没想到你们居然说了同样的话。”B站大明那一年
无可轻笑道:“真的吗?她是谁啊?”凌云冲道:“她跟你倒很有渊源啊,你比我还先认识她。”无可歪头思索片刻,猜道:“任青阳?任姑娘?”凌云冲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就很温暖,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可喜道:“没想到真的是她。”也笑起来。凌云冲道:“你们非但早有缘相识,而且你们生肖也一样,同年同岁。”
无可感到有些惊奇,道:“没想到有这么巧。呵呵,你知道她的事情挺清楚的嘛。”凌云冲笑道:“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在五福客栈的时候,我看到她有一块刻着兔的生肖红翡,那个形状竟然和我送你的这个木雕极像。”说着摊开手掌,将那个椭圆的樟木木雕轻轻放在无可手心里,道:“我在她那块红翡上面刻了和这个相同的图案。”
无可小心的收好木雕,戏谑地道:“你们深情若此,看来我再难容身你的心间。”凌云冲淡淡笑道:“怎么会呢?我的心里始终有你。你跟她不一样,你是我妹妹,在我心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陪你快快乐乐,守护你,是一种升华了的幸福。”
无可笑道:“那任姑娘呢?你心里她是怎么样的?”凌云冲认真的道:“士为知己者死,心慕红颜而生。”无可点头道:“知己二字是最最珍贵的字眼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个字更让人觉得窝心和温暖的呢?得一知己,死亦无憾。我真的很羡慕她有你这个知心人,希望你如愿以偿,有情人终成眷属。”B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冲只觉怅然若失,神色一黯,轻叹道:“我已认她做义妹了。”无可有些意外,问道:“你这么果断?你真的只要她做你妹妹?那种情那种爱,你真的可以忘记吗?你舍得吗?你愿意吗?”凌云冲道:“对我来说,感情都是一种奢侈。藏在心里,还可以继续喜欢下去,但直截了当的话,可能连喜欢这个人也不可以了。”
无可不解,问道:“难道是庄周爱上梦,只是蝴蝶不愿意?”凌云冲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可相忘于江湖。只是,或许刚好相反,蝴蝶也愿意,算是我放手的吧。”无可道:“但是我知道,放手不代表放弃,你不会放弃的,对吗?”凌云冲微微颔首,道:“有很多事我没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我在东厂,我不想让她为我担惊受怕,更不想连累她。原来真的爱一个人,自己根本不舍得骗她。”
无可眼睛湿润,已滴下几滴晶莹的泪,说道:“以东厂的恶名,你进去做密侦就是万劫不复,至于生死问题就更是不能思量,难以预料。你不想骗她,但你又不能告诉她真相,你不想令她担心,所以你选择了不说。你深入东厂这个大墨缸里,不顾声名,背负骂名,忍辱负重,如履薄冰,置身于牵一发动全身的危险之中,朝不保夕,所以你才跟她保持距离,你不想连累她,更不想将来因你不测而令她伤心。”
凌云冲点了点头,说道:“我不能把她拉进我的黑暗世界里,我既要顾全大局,更要顾全她的平安和光明。当一切充满未知的时候,再怎么亲热又能怎样?她现在跟我越亲近,将来可能越受伤。”无可轻叹一声,道:“你的心意我很明白,你为她想得真的很多很全。”
凌云冲道:“生死难测险峰行,只怕情多累美人,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留牵挂给别人呢?我不能让她牵肠挂肚担心不已。人生得一知己,这辈子还有何憾?她现在对我这样已经够了,足够了,我不奢望还能怎么样下去,当下我还有事情没完成,等我完成,我一定会跟她表明心迹。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一切,还是否如初?”
凌云冲说着,思虑出神,无可看着他痴惘的样子,轻声说道:“与君花下酒,双蝶梦中飞,会有这一天的。”凌云冲苦笑一下,说道:“如今你我走在这条险路上,只怕想回头都不是那么容易。”无可不解,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凌云冲道:“虽然回头路不是那么难走,只怕有人没想要你我回头。”无可问道:“谁?”
凌云冲并不直接回答,道:“当然是知道你我身份的人,指派你我的人,用你我的人。你到孙承宗将军营地去之时,他已然知晓你是谁,你我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没有告诉你我在东厂,他只叫你为他做事查他要查的人,他不会想不到如果你卧底的时候和我对上面会怎么样,就好象今天,我们……”凌云冲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实在不好说。
无可听到这里暗暗心惊:如果今天碰到的不是自己哥哥,后果极险。如果不是有这只木雕作相认,自己和哥哥都不知道对方是亲人,在中迷.药的情况下同床共枕了当如何自处。如果自己一先被告知哥哥改叫凌云冲在东厂卧底,自己也不会令哥哥中‘血之亲’的毒。
无可思及此,不由得忿忿然,心中惊骇不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听得凌云冲又道:“当年我到军营的时候,或许他不知道你在何处,不告诉我倒也有理,可是你去的时候,他不告诉你我在东厂未免说不过去。他只想着你我各司其事,不想让你我心有所牵,只一心一意替他做事。你我都是棋子,是大明江山的棋子,到头来你我不过是众多棋子中的一个而已,他们只不过是利用我们和东厂的仇恨去赢得他们的目的罢了,在他们看来,一个棋子是不应该有任何自由和想法可言的。”
无可只感到一阵冰凉,一时间黯然失神。凌云冲看着她的眼光里,充满了疼惜之情,颇有深意的说道:“就算是棋子,也应该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棋子,不要成为任由他们摆布的工具。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越有用的人会被人利用的越惨。我历尽重重,早已参透这个道理。密侦的命运其实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孤苦无依身不由己的棋子,但我偏不愿意遵循这样的安排,偏要活出自己的色彩,你要记住,你就是你,不要受任何人摆布,你是为自己而活,你要好好活下去,活自己的命,走自己的路。”
无可听了这番语重心长的激励,思潮起伏,凝望着凌云冲,点了点头。曾经历过生死与共,剪不断的血脉亲情,无可把凌云冲的话深深的记在心里。B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冲掀开蚊帐,朝外面凝神一听,确定已无人窥视,说蚊帐里面又闷又热,让无可和自己坐到床边聊天。无可问起任青阳的一些事情,凌云冲便给无可讲了任青阳和他们自己一样经历过一场大火,还讲了自己和任青阳的奇遇趣事,讲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她。无可不时和他打趣,也讲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两人谈到不知不觉已近黎明时分,天快蒙蒙亮。忽然听见有敲门声,跟着听见黄坤的声音:“小凌兄弟。”凌云冲没有应声,同时无可也机敏的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凌云冲脸露笑意,心道:“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默契非常。”听得无可低声道:“快,上床,脱衣服。”随即朗声道:“来了,来了。”
凌云冲听从无可的话照做,无可弄乱自己的头发,衣衫不整的去开门,昨晚上黄坤在窗外监视偷窥,定然看到凌云冲和无可在房内缠斗,所以无可此时要故意弄乱头发以作掩饰。无可开了门,随手理着领口和裙摆,黄坤见无可的衣裳被撕破一角,笑嘻嘻的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无可姑娘吧?小凌兄弟呢?昨夜可好?”
无可高傲的口气中带着轻蔑的道:“大功告成。我自会与高大人说明一切,不劳黄四爷禀告了。”黄坤朝房间内望了一眼,生怕惊动了凌云冲知道秘密,小声问道:“小凌兄弟还没起来吗?”无可道:“在床上躺着呢,药效快过了,他就快醒了,我跟他说我要走了,至于查到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一句,他的身世如你卷宗所记载的悉数一致。”
黄坤有些心疑,但他知道无可是高寀指派调查凌云冲身世的人,也不敢得罪,问道:“小凌这个事儿非同小可,无可姑娘不能透露给黄坤一点吗?”无可道:“黄四爷,有些事情是跟高大人交代的,我没必要跟你交代,如果有什么该你知道的高大人必然会通知你,往后还会再吩咐你办事。”
黄坤心想无可没理由隐瞒查到了什么,或许真是高寀叮嘱她不给自己透露某些东西,犹疑半晌才道:“那小凌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劳烦无可姑娘告之高大人调查结果。如果有什么吩咐,黄坤敬候差遣。”无可道:“时辰不早了,我整理一下该回宫里去了。”说着走出门外梳洗去了。高寀没有告诉黄坤要找云彩纹身这一点,派无可亲自去查,这就是黄坤问无可调查的结果,无可却不透露的原因。
黄坤等无可走了半晌,才慢慢走进房间,叫了声:“小凌兄弟。”听到凌云冲在床上懒洋洋的应道:“在这里。”黄坤走向床边,见凌云冲正在穿衣,满脸堆笑的道:“昨儿我下楼去找那虔婆理论,嘿,没想到遇到咱们厂里的几个哥们儿,硬要拉我喝酒,这一喝就喝得晕乎,被那几个家伙又是敬又是灌的昏天黑地呀,一倒下去到现在才醒啊。这一醒,我就赶紧上来找你啦。”
凌云冲当然知道昨晚黄坤是故意离开给无可和自己制造机会,还在窗外监视,现在他却在这里撒谎,随即缓缓站起身来,一边系好衣带理顺周正,一边冷冰冰的说道:“是吗?我当四爷去了楼下,乐得不可开交了。”黄坤嘿嘿笑道:“怎么样,小凌兄弟,昨夜无可姑娘来了吗?”
凌云冲知道他想探听自己的口风,于是不动声色,故意伸了个懒腰,模棱两可的道:“来了,又走了。我好象见过她,又好象在梦里似的,她的琴声飘飘忽忽,我跟她说了很多话,我睡醒的时候,她在我身边。她刚才跟我说她要走了,她走了吗?”凌云冲这么说让黄坤以为他中了迷.药,被无可催眠,让黄坤以为这差事办成了这计得逞了,以免黄坤起疑。
凌云冲这样一说,加之无可方才所言,黄坤信以为真,笑道:“哦,方才在走廊外听无可姑娘说要梳洗整理,刚走一会儿。呃,小凌兄弟你这还念着她么?”凌云冲斜睨他一眼,揶揄一笑,道:“春宵一度,逢场作戏,我岂会放在心上?”黄坤呵呵呵赔笑。凌云冲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明,咱们该回东厂去了,厂务繁多,还有很多工夫等着咱们去做。”说着就往门外走去,黄坤应道:“是,是啊,走吧。”跟随凌云冲走了出去。
连日来,在东厂很是忙碌,这天,凌云冲到魏忠贤府上去汇报近几天查探的情况。魏忠贤的府第,坐落在宫外的东城,深宅广院,苍松翠柏,花红柳绿,假山奇石,歌台舞榭,气势宏伟的的三层院落,曲径回廊,布局设施颇为精巧,再加之数百成千盏的细纱宫灯,能在晚上将偌大一座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更显得富丽堂皇、气势非凡。
魏府门前那两个娇慵的石狮子荡漾着华贵的风采,那种从骨子里浸透出来的不可一世的气息弥漫着十足的优越感。凌云冲进得府邸,走过几条回廊,远远的看见魏忠贤坐在亭中赏鱼,一条腿有节奏的晃悠着,凌云冲渐渐走近,见魏忠贤目光低垂,盯着湖中无数游弋的锦鲤,时不时撒下一把鱼饵,看鱼儿们抢食,魏忠贤的神色若有所思,一副引人寻味的样子。
凌云冲心里猜想着,带着探寻的目光,慢慢走到魏忠贤面前,微一躬身,抱拳行礼,道:“参见督公。”魏忠贤的眼睛和注意力都没有离开鱼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劈头问道:“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忽然被这么问了一句,凌云冲猛地一抬眼,险些一愣,随即又垂下目光,道:“没什么。”魏忠贤重复追问道:“你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啊。”凌云冲放下两手,抬眼盯着魏忠贤,谨慎的道:“我在想一些有趣的事情。”魏忠贤眉头皱起,样子不耐烦,步步紧逼道:“说出来听听。”
凌云冲目光清冷,反应够快,临时编了个话儿,从容的道:“我看到督公坐在这儿悠然自得,心里觉得很奇怪,怎么一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居然也有这么平凡简单的时候。”魏忠贤转过头看了凌云冲一眼,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哼,以后别让我把一句话问两遍儿知道吗?”凌云冲应道:“是。”同时低下头。
魏忠贤又转头看鱼,一把把鱼饵撒下,道:“我们的时间是用来办事儿的,不是用来浪费的。我绝对不允许东厂里面任何一个人,因为任何一个理由,去耽误厂里的事。”说着瞄了凌云冲一眼,伸出右手一个手指向他摇晃着,道:“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眼神分明是如此居高临下。
凌云冲瞪着魏忠贤不说话。“你跟显纯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我不用问。”魏忠贤又转头看鱼,边撒鱼饵边道,“我只让你们给我好好的办事儿,把任务完成了,把厂里事儿搞好了就行了。究竟谁是谁非,不重要。”转头看着凌云冲,口气轻蔑的道:“反正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那一点点,权力,欲望。”
凌云冲压抑着,低头咬牙,偶尔抬眼一瞥魏忠贤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听他问道:“说说,这些天查到些什么?”凌云冲道:“自从牢里死了犯人,我和陆超已经密切注意那些人的动向,毫不松懈。我让黄坤把内宫那些犯人的卷宗档案交给我,一定能从中找出一些端倪来。各方面线索在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魏忠贤道:“好,好,抓紧办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转口开始一句句自以为是的教训道:“年轻人,人哪,有一点点张狂,有一点点目中无人,有很多的权力欲望,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如果一个人没有贪念的话他就没有野心,没有野心就没有进取心,没进取心就什么事也做不成做不好。安分守纪,乐天知命,哼,那对老百姓管用,对我们,死路一条。”凌云冲拱手一揖,顺口应道:“属下谨受教。”
魏忠贤轻蔑的道:“去去去,少来这一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信手摆弄着鱼饵,“刚才讲的那些话你要是能听到耳朵里头啊,那是因为我嘴巴里出来的。今天要换成另外一个人你试试看。嘿嘿嘿嘿……”
凌云冲侧头盯着魏忠贤,听他继续说道:“我不会教你什么,你也不必受教。我就是用你,你呢,就是被我所用。今天只要我有一天大权在握,你就听我的使唤,那是因为你还有可用之处。所以你现在才可以保有这点儿身份。这就是咱们的规矩。你要是懂的话,你就能混下去。”
凌云冲心念一动,寻思:“这里湖水平静,游鱼逍遥,看起来一副自在景象,可是一洒鱼饵,还是引出争相觅食的丑态,自乱一团,无风起浪。这一幕争相自然早就落到魏忠贤眼里,所以他手底下的人们在他的心目中不也是一个模样吗?我想他每天在这个地方都想着该洒什么样的鱼饵,好让不同的鱼去争食,这就是他的成功之道。不过他虽然看透了这个道理,自己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因为我终于找到让他不可抗拒的鱼饵,那就是让他彻底以为我就是他,让他以为我和他就是同样的人。有这个鱼饵在手,他就不得不上钩了。”
凌云冲已猜到魏忠贤看鱼的用意,自己就是这之中的一条鱼,他把东厂里的人都当做这池子里的鱼,他放各种鱼饵控制不同的对象。凌云冲已然识穿,魏忠贤的手段再也无法成为钓他的饵。
凌云冲强压着心中的忿恨,平静的道:“我懂。”魏忠贤满意的道:“那我今天心情不错,哈哈哈哈哈……”洋洋得意的笑了一阵,问道:“你喜欢这规矩吗?”凌云冲道:“我喜欢这规矩。这规矩我他嬷的喜欢得要命。”
他努力的在魏忠贤面前表现魏忠贤喜欢和奉行的那套价值观,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他说喜欢是反意,心里十分反感十分不赞同,可是他又不得不表示赞同这些他十分厌恶和反对的观点,出口脏话是他心里十分不满的发泄,这种语气是一种释放,但他的回答没有显露出不情愿和愤恨之意。面对内心本性里不愿意接受,却又在现实中不得不履行的事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但隐忍和沉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摊牌终将爆发在不久之后的最后那一刻。
魏忠贤问:“那你现在最想杀的人是什么人啊?”凌云冲一字一顿的道:“朱由检。”一下说中魏忠贤心里所想。魏忠贤立刻面色一变,遂问:“你认为你能办得到吗?”凌云冲道:“我已经开始了。”
魏忠贤露出一丝诡异的蔑笑,道:“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凌云冲道:“属下不会让督公等得太久。”魏忠贤道:“我也不希望等太久,杀人跟玩女人是一样的,日子久了,时间长了,就没什么乐趣了,甚至于还会痛苦。哼嘿嘿嘿,这感觉你现在没办法了解吧?”
凌云冲道:“我是不知道,我只逢场作戏,速战速决,我一向都不把女人当作一回事,更不把她们放在心上。”魏忠贤道:“那你心里头都放着什么呢?”
凌云冲道:“我自己,我只把我自己放在心上,其他的人我一概不理。”魏忠贤极满意的笑道:“你,真是……”但见一个正要出口的“我”字口型,忽而改口道:“年轻啊,哈哈哈哈哈……”凌云冲面无表情地瞪着魏忠贤,听得他又说道:“信王后日就到京回信王府。去办吧。”凌云冲道:“是。”随即转身离开魏府,走去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