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多:帝国之初》——第八章
译者:黑军克星斯派尔
译者:瘟妹
校对:LSword长剑

--记录开始--
[谢谢。这个事件是何时发生的?]
26年前。
[在皇宫里吗?]
这个是机密。
[哦。]
我是有完美的记忆力的,你知道吗?自我被创造出来,变为这个更加先进的形态的那一天起,没有任何东西会被我遗忘。名字,面庞,行为——都是如此生动,就像它们第一次在我生活里出现时一般。但就算我没有完美的记忆力,我也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它像是一个烙印般在我脑海中燃烧。我在睡梦中都能看见这件事的点点滴滴。即使醒来,那感觉也从未远离我。
[什么感觉?]
下坠。在宇宙中的一个洞里下坠,无法抓住边缘。我现在看到你又笑了。这是事实。我从不认为自己能机巧地使用语言。
[那么,你也许可以从头开始讲起?]
我那时和掌印者, 马尔卡多大人,在一起。我们正在讨论你也与我提起的事情。你应该记得在默兰德·森那场战役里我对卡塔依吉斯的担忧。即使在接下来一个世纪里,当卡塔依吉斯被频繁动用时,那些担忧也并没有消失。我们那时已经征服了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区域,而在这些战斗里,雷霆战士是首当其冲的,所以不要认为我们对他们的牺牲毫不在意。到那时,人们普遍认为所有可以被完善的东西都已经被完善了。雷霆战士已然成为一个可怕的存在。他们的装备与禁军是不相上下的。随着这里和其他区域所使用的基因培养技术的改进,他们的数量也迅速增长。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们依然不稳定。无论是原体还是新兵,他们都会突然崩溃,或者失去神智,或者完全停止响应命令。这对于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个实用性的问题——这是一个极为扰人的场面。一个战士的血液可能突然就会反抗一直运输它的动脉,要不然就是器官可能突然开始吞噬它们自己,或者肌肉可能会因为爆发性的增生而炸开。对于一个骄傲而无所畏惧的战士来讲,这样子死去毫无尊严。
你同时也要记得,他们自己对于这种结果的可能性是非常清楚的。这对他们的心理状态产生了可预测的作用。就是因为知道自身已经受时间和环境的限制,所以他们对风险越来越漫不经心。雷霆战士们从一开始就很难掌控,但随着帝国开始攀升至一个稳定的顶点,他们有着成为'国中国'的风险,并且还明显附带着旧时代的危险因素。
这就是我来找马尔卡多探讨的话题。我们曾就同一问题多次见面,有时连帝皇祂自己也在。但这次,与我们一同商谈的人不是祂,而是整个帝国里最领先的基因科学的实践者。当然了,你是知道她名字的 —— 我说的是阿斯塔特。
[阿玛尔·阿斯塔特。]
正是她。我们三人聚集一堂,来斟酌一个在祂眼下发展了很多年的现象。同时,我们也想找出一个能将事态重返秩序的方法。通过基因科学的应用,我们得到了我们的帝国。而我们同时也认为,它的弱点可以用基因科学消除掉。我们军队所获得的每一个胜利,都呼应着他的秘密实验室所获得的成就。明白这个工程的重要性和它的难度是极为重要的。我们运用着古老知识的残片,它们多数都已在几个世纪前失传,只是透过他的不懈努力才得以保留。这个过程可谓是难上加难。它需要大量的资源支出。每次当我们在交战中回收到无价的技术时,它都会被带回,并用来实现我们的最终目的 - 一个可以解决基因不稳定性的方法。
有时候,别人会问我,为什么我们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将这个世界征服。我很想告诉他们历史上没有征战者需要在打仗的同时打造他的武器。无论如何,胜利接踵而至,但这一切都来之不易。
那日会面的起因,是因为我们那时在下一步如何走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掌印者参与了帝皇的众多工作,所以他推行了一个至少在我看来很极端的办法。马尔卡多大人时至今日也对基因科学有很大的信任。他那时争辩道,我们唯一的失败,就是没能将这条路走到底。
我的感觉是皆然不同的。我从未像他那样对我们所用的科技建立起不可动摇的信心。大量生产的基因战士充满了隐患。我们禁军的基因当然也是被修改过的,但我们的制造过程是独一无二,并且是费劲心思的。用它来供应一整个军队远远不够,否则这个帝国即使倾尽全力也将无暇制造其他东西。无论如何,我那时认为,靠着大量未被基因修改过的士兵,禁军们已经具备了看守帝国的下一步发展的能力。那是我们的主要分歧。
[阿斯塔特呢?]
阿斯塔特是一名专业人士。她当然是个天才,但她的天赋在于科学,而不是政策。她将自己看为帝皇的仆人。更准确来说,我认为她把自己当成帝皇意图的实体。
我应该把这点讲明。有愚昧者宣称帝国是一人之力的成果。祂当然是个超脱凡俗的人,但祂依旧只是一个人。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臆断。正如我们多次见证的那样,一旦对一个个体的崇拜达到某个点,那么将他视为神明的的倾向是不可限制的。鉴于泰拉过去曾出现过多位靠故意煽动人心而聚集权力的领袖,这一直都是危险的,而帝皇也很小心地将职责分配给有能力明白祂展望的人。我认为,祂最大的天赋,就是能认识到祂仆从的能力。祂极为赏识聪慧之人,并且会保护那些他看到潜力的人。因此,帝国是通过许多人为一个愿景努力而产生的。
阿斯塔特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帝皇自己之外,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人比她更了解基因科学。由于职能各异,我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但我对她的钦佩不亚于任何人。
[这场会议的结果是什么?]
没有结果。在我们能达到任何结论之前,会议就被强行结束了。
[你在犹豫。你是否想要继续?]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时刻。我在考虑如何才能最好地将它复述。
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况。我们身在于如今成为皇宫内部,它的地基的深处。这一直都是我们行动的核心,大部分区域都限制出入。除了名义上不是如此之外,这里是公认的掌印者领域,他那古老的组织于此深根固柢,他们的古老文物则遍布各处。其他挨着比较旧的洞穴的房间则是由人工开凿而来。这大多数都通向于掌印者致力保存的机械。除此之外,我认为这都是一种象征手法。我们那时认为,自己是在复兴人类,所以我们也不可避免地,从它最古老的遗迹重新开始。
也还有其他地方。有些只有帝皇祂自己知晓。有些我们都很熟悉。有些近在咫尺,有些远在天涯。它们都按照更大的工程的不同层面而被选中。还有另一个地方,但我不能具体告诉你它的位置,只能说它离这里很远。远到当警报响起时,我们离它也有很长一段路。
我经常在猜想,如果我当时离那里近一些的话,这一切会不会皆然不同。我相信马尔卡多也有同样的感受,而我们若干罪恶感的根源,则来源于我们未能当时在场。但,帝皇那时正位于那处的核心,如果祂也未能成功出手阻拦的话,那我相信没有任何人有那个能力来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动身,像一场突然爆发的风暴。我召集了禁军内所有我能召集的人手,然后踏上了通往那个禁忌之地的路程。任何保密措施都被舍弃了:在那一瞬间,我们将天空撕裂,只为到达我们的目的地。马尔卡多和阿斯塔特与我们同行。我仍然记得我的迫切感。我相信,那一刻,是我这一生最接近恐惧的时候,不为我们自己,而是为了一些更伟大,更重要的东西。
当我们到达时,整个机构都已处于混乱之中。围墙正在崩解,屋顶正在下坠。历经数年才建成的扶壁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压而扭曲。此处尸横遍野——技师,工匠,器械工人。就连禁军也被我难以理解的方式被杀害,因为他们的盔甲都还完好无损。
我们很快进入了地下深处,身上覆盖着厚重的灰尘,在那同时与暗影和烟尘作战。那里的空间是极为宽阔的。那个机构里的上万人在极度隐秘之中孜孜不倦地工作着,而他们当中的生还者则恐慌万分。困在走廊之间,犹如屠宰场里的畜生一般。
我并没有看见帝皇,但我明白为什么。整个建筑都已严重受损,而祂正在支撑着它。虽然我不能确认祂的具体位置,但没有帝皇的话,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在一个单单靠着帝皇能力而凝聚在一起的空间里移动是一个很奇特的感觉。这也同时提醒了我祂的力量,就连我,也时不时需要提醒来记住祂的强大。
看得越多,我便越发能感到向我延伸的恐惧。你还记得我所说过的,默兰德·森的那种疾病吗?我在那里有同样的感受,并且还成倍加重了。我看到身经百战的士兵吐血不止,或者用他们的脑袋撞击石头。每盏灯都飘忽不定,时明时暗地照亮血污。即使我们有过人的保护和身体素质,呼吸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我们越往深处去,就目击了越多骇人的景象。这比默兰德·森还可怕,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自己亲手建成的地方。它曾被认为是安全的,是以凡人之力能建立的最牢固的地方。这又给我们上了一堂课——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这是在哪里?它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能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当时机成熟了,你会明白的。
我们急于拯救任何剩下的东西。我指示与我同门的战士在外部区域加强管制,而这也是进展缓慢。他们被迫将许多被所见景象而污染的人实施安乐死。而那些还有生存希望的则被送往医疗设施。临时的工程团队被运至现场,以来确保外部门关不坍塌,以免我们在里面忙碌时被活埋掉。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禁军跟随,因为混乱和疯狂仍在歌唱,而我只相信我这类人才能抵抗它。
我那时开始明白我们敌人的真实本质。祭司王只不过是从这黑色晶体上切下来的一个碎片——在它面前,祭司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在那里,我可以呼吸得到它。我可以尝得到它的精髓,像是苦蒿一样游荡于我的舌尖。有些日子里……现在也是,我也还能尝得到它。
在那时,我们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房间。它的内部被火焰吞噬,庞大的试管一一破碎。我往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二十个被洗劫一空的容器,闪电仍在叶片间掠过。那里已经无法挽救了,而我差点因此放弃更深处的房间。阿斯塔特却继续前进,我则跟随着她。她说,还有更多可以被挽救的东西,而我立马意识到她是正确的。
再往下,在从原石开辟出的长廊里,是二号仓库。想象一下 - 超过五十米高的墙壁,一直延伸到视线之外的黑暗之中。容器按照精确的分类,顺着墙放置。这个保险库的温度是被控制着的,虽然我已经能感到四周的温度在迅速上升。有些小型容器看上去已经严重受损,玻璃破碎或者电子密封发生故障。如果被留在那里更久的话,它们都会被烧坏的。
阿斯塔特在那一刻里是极为宝贵的。她知道要收回哪些藏品,也知道要放弃哪些藏品。我将我手下的每个成员都投入到了这些工作里,因为那层里的所有科技人员都已死亡或者下落不明。一个又一个,我们取出藏品,并将它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记录了所有我们拿走的东西,并确保它们不会丢失。我们二人,阿斯塔特和我,一起度过了那段绝望的时光。我们之间没有过多交流,因为我们时刻需要当机立断,但我记得她整个过程中的表情——永远无法消逝的恐惧。我并不总是擅长解读人类的情感迹象,但在那时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来解读她的情感。我们都知道那是她倾注毕生心血的伟作 - 你也可以说那是整个帝国的伟作 - 差点被消灭的一刻。
最终,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到来。帝皇的项目并没有完全被毁。我们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所学到的知识并没有消失,虽然它的主体受到了严重破坏。我亲自将容器从火中抬出,透过我的手上的护甲感受到其中的生命脉动。
当一切都结束时,我们被迫从这里撤退。深处的很多藏品都被遗弃在火焰之中。整个建筑的结构也终于开始了它的崩解,我们剩下的人手都被指示回地面。我和马尔卡多是最后离去的人。我记得我跑过最后一个走廊,尘土沿着我们二人的步伐飞扬。我还想到,在必要时刻,马尔卡多的速度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极快的。
而这就是结尾了。一个伟大的作品被毁灭了。只有极小的部分残留。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你问我了。
[我问的是有关雷霆战士领导层的事情。]
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们那时在努力试着消除基因科技上的不稳定因素。如果成功的话,我们本能创造出对自身力量有更多控制的士兵的。他们将成为承担领袖这个位置的力量。当这个世界稳定之后,远方会有更庞大的战场。成千上万的战场。
[但你们失败了。]
我们失败了。
[而你取回的那些容器——]
我们失败了,领主。帝国军队将不会有新的领袖。
[那么,我要触及一个困难的话题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
[有关雷霆战士的活动的报告已经停顿了好几个月。即使高阶议会也收不到任何消息,而我们曾收到所有的相关报告。他们的失踪与这件事有任何关系吗?还是某些安全规程受到了更改,来保证他们活动的秘密性?]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你的确回答了。你所给我的细节超出了我的期望。但目前为止,你都没有回答我问题的核心。在阿拉拉特山上发生了什么,统领?]
你超时了。
[我去了那里。我看到了那些遗骸。雷霆战士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