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者的死亡命运
这是一部时空穿越的小说，超现实的。在梦里进入从前的世界，醒来之后还要继续生活在现实世界，主角需要拯救死去的朋友，还要解开两人命运的必然联系，解开谜题固然可以，接受命运的使然好像已经成为了现代人的信仰，苏景也要面对是否接受命运使然这一抉择面前。这是一部对主角命运抽象解释的小说，主角是我也是任何一个人，给命运一个解释，我的方式是一个超自然的故事，也是我对学生记忆的碎片化展开，装裱。
内容简介：
漫游者韩煜不肯接受他天赋中所见的未来，改变了未来的方向，却被愁和命运逼到去死的地步。同样不甘于命运使然的苏景辞去安稳的工作，来到固城，追寻他心中一直缺少的平静。却被韩煜的一封信打乱，他被拉回从前的校园，和张蕊一起承担拯救漫游者韩煜的使命。在现实世界入睡之后，就会从这个校园，韩煜还活着的世界中醒来，在解开漫游者韩煜死亡原因的过程中，苏景渐渐发现了漫游者韩煜的秘密，他的命运和漫游者有分不开的关系，甚至可以说他和漫游者才是一条完整的命运线，这也是漫游者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他也不得不去接触那些曾经不敢或者不能去接触的老师和同学，他发现了其中的美好，原来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另一个人，只要有人施以援手，历经波折之后，她知道了韩煜死亡最有可能的诱因，他还是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拯救漫游者韩煜，最后，漫游者的父亲，比漫游者更具有天赋，能力更出众的人及时出现，帮助了苏景完成他的使命，遗憾的是，他自己还是要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事，他还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恨被学校开除，漫游者复活了，他还是没有改变，漫游者对苏景的伤害超乎想象。
漫游者的归来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他们是否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切都向漫游者笔记中曾记录的一样，未来美好而充满期望。
一些不必要的话。自己写了一部小说，暂时没找到向大众展示的渠道，既然ｂｉｌｉｂｉｌｉ有这个专栏，我不妨先放上来，也不知道朋友们是否会对这类小说感兴趣，但是我是喜欢这里的，能展示给这里的朋友看是我的荣幸，我会继续寻找其他渠道，网络小说平台我并不看好，这也不是一部网络题材小说，这一是个完整的故事，一个有开始，有终局的故事，废话结束了，接下来是前两篇正文，接下来我会一次性以章节为单位一次性发布，我知道专栏分类只有个位数的用户，但是这也不失为我的一个落脚点。接下来是正文。
（1）漫游者的死亡
韩煜每天都发愁的是明天要怎么活下去，她得给自己找点希望,能活到今天是因为她知道今天她要去死,，死亡，是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被抬上救护车之前，没有人看她最后一眼，张蕊是唯一到过现场的人，她看不到韩煜的脸，被一层白布盖住了，从头到脚完整的遮住了，这层白布挡住了张蕊的视线，她只知道白布下面是韩煜的尸体。
一年后。
苏景站在门口，打扫完店里零零星星的柳絮，双手背在身后，直愣愣的站的，他心想要不要把门关上，这样就可以避免飘进来的柳絮，但是自己是做生意的，一大早就要大门紧闭未免太不合时宜，他站了很久，最后决定敞开门，放任不管，这让他心情舒畅了很多，然后转身走进店里，开始打量那些摆在货架上的物品。
店里的东西都很老旧了，有些年头了，无论是在上一任主人手里，还是在这家店里，玻璃柜里面的手机，是苏景的最爱，各种品牌各种款式，相比于现在的智能机，这些手机才是外形上的变形金刚，每卖出一部，对于他来说都像是送走了一位老朋友，不能保证新主人会像自己一样爱惜这些老旧手机，不过把他们卖出去，比躺在玻璃柜里好多了。和柜台下面的东西比起来，算是好运了，收音机，DVD已经真正成为了古董，自从摆在上面以来，甚至都没人来问上一句，还没有那些小霸王游戏机好卖，不过苏景仍然喜欢这间店里的一切，他每天都要花上至少一个小时来清理这些东西。
“剪不断，理还乱”
飘进来的柳絮，被风吹的紧贴着地面向前移动，从门口到柜台，整间屋子只有这一丁点柳絮，但要比满屋子都是柳絮还要难受，他把柳絮握在手里，走到门口，趁着一阵风吹过来，松开手，手中的柳絮乘着风飘走了。
这些老货只是他的爱好，生活来源主要是靠二手家电，和一些电子产品维持的，九点多了，他的注意力从柳絮和那些老东西上抽出来，几个常来的老顾客让他帮忙寻摸几台显示器，越新越好，公司办公用，性价比越高越好但是质量一定要上乘，苏景笑着应了下来，这些条件本就是自相矛盾的，质量上乘就肯定免不了昂贵，性价比高质量自然不尽如人意，不过苏景总是让人放心，相对于质量，他更看重价格，价格满意，质量需求自然会有所降低，这是他这几年来工作的经验总结。
外面的风渐渐大了起来，门口的帘子被吹得胡乱摆动，柳絮肆无忌惮的从门外溜进来，像是星星点缀夜空一样遍布整个地面。
“你好！苏景是吗”
邮递员探着头，只有脑袋穿过门帘，往里看，苏景点了点头，皱着眉疑惑的走向门口
“信？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写信？”
苏景接过信封，邮政编码，邮票，地址，然后是署名，韩煜。
“韩煜？什么事要写信过来呢？”
他一路小跑到柜台后面，拿出剪刀，小心翼翼的划开信封边缘，拿出信纸，坐下来
好久不见，苏景，大四了，你还好吗？
我们年纪相仿，你收到信的时候，可能已经有稳定的生活了，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如果你已经结婚了，请接受我迟来的祝福。我记得我问过你是否相信命运，你告诉我说，命运是自己选择的，我当时确实点头同意了，对吧。
我并不知道我的命运究竟是怎样的，我单纯的抗争着，挣扎着，离命运越来越远，命运还没有结束，我还有话没说，请再帮我一个忙，韩煜。187ＸＸＸＸＸＸＸＸ。
这封信到此戛然而止，苏景一头雾水的扶着额头，把信翻过来转过去，没有别的内容。
这封信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时间之手，把苏景从拉回到了从前的时空，记忆涌上来，又回到了那个下午的操场。
他们选了很多个姿势，苏景最先提议站成一排，男生的双手背在身后，就像门口的门卫大爷一样，女孩子则双手放在身前，微笑，不过张蕊直接否定了他的这个提议
“太大众了，我们得拍一张特别的！”
“不如我们围在一起，躺在草坪上，然后从上往下拍，怎么样？”
赵航的这个提议堪称完美，大家已经摆好姿势了，却发现韩煜带来的相机没有架子，做不到从上向下拍摄，这个完美的点子就此打住。
张蕊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却半天说憋不出一句话，韩煜指着旁边正在拍照的其他同学
“我们就像他们一样拍一张吧！”
赵航招呼着大家摆出和旁边同学一样的姿势，四个人两两站成一排，女生蹲在前面，男生站在后面，叫来旁边的同学帮忙拍照
“茄子！”
随着四个人异口同声的一句话，画面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幕，对于苏景来说，那就是他和韩煜的最后一面。被开除之后，再也没见过韩煜。倒是和赵航保持着联系，苏景是最近才来到的固城，凑巧，赵航大学毕业和张蕊也定居在了固城。
苏景把信重新装回信封里，放在桌上，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了一根，猛吸一口。
“嚯！”
烟蒂烫到他的手，他用力甩了一下，烟灰落得满柜子都是，他对着柜子深吸了一口气
“呼~”
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还像昨天发生过的一样历历在目。苏景心里琢磨着，是什么事要用一封信这么麻烦且落后的方式沟通，只需要打个电话，苏景按下拨号键，按着信封上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当他把手机贴近耳朵的时候更期待韩煜不要接电话，他很紧张，这种紧张不知道从何而来，等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胡乱的挠着头发
“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声嘟囔着，又在社交软件里搜索着韩煜的名字，虽然显示已经是被删除的陌生人状态，他还是依次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我已经收到你的信，请回复我”。
既然信已经收到了，说明韩煜知道自己的地址，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电话呢？虽然奇怪，但是很符合韩煜这个人的作为，韩煜就是个奇怪的人，她有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想着想着，苏景就又神游了。
苏景是住宿生，每个月都会带固定的生活费去学校，但是根本不够花的，超额消费是家常便饭，苏景的办法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虽然总是负债但是能周转的过来，韩煜总能在苏景身无分文的时候准时出现，借给他钱，请他吃饭。
韩煜完全不介意。相反很乐于做这些事，这是他们成为朋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韩煜的家境不错，不得不说的是，她算得上是一个大美人，她在四个人之中身高排第二，苏景身高一米八左右，韩煜只比他矮十公分，每当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结队走在一起，总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说实话，苏景很高兴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韩煜身上的时候能捎带上他，也许他们能把两个人当成情侣什么的，满足苏景的一部分虚荣心，不过有些胆子大的男孩子通过同学介绍认识韩煜的之后，他们眼中对苏景或多或少的敌意就消失了。
晚上放学，苏景收拾了桌子，做了值日，准备去食堂吃点东西，然后到操场上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朋友，和他们一起打一会儿篮球，还没等他走出教室，一伙人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跟我走！”
说话间就拽着苏景下了楼，没有一步是苏景愿意主动迈出去的。同学们都忙着回家，或者一起去吃饭，没有人注意到他。
苏景也一声不吭，任由他们带他到什么地方，其实他看到这伙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麻烦了。整个下午他都没心思上课，就像一块大石头时时刻刻压在他的心坎上，现在这块石头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这种焦虑随逐渐演化成了恐惧，从教学楼后门出去就是操场，操场右上角是一座住宅楼，住宅楼后面就是整个学校的垃圾场，老旧的金属容器埋在地下，唯一的垃圾口用金属板盖着，他们拽着苏景穿过操场一路到了这里，一群人把他逼到角落，他咬着牙，半低着头，眼睛偷瞄着这群人，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拿着棍棒一类的武器，带头的人冲着苏景走过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步伐诡异，双手插兜，尽力在所有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优势，这场对峙，苏景没有胜算。
“你不去吃饭，和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知道韩煜是怎么出现的，就是突然站在了他的身前，然后转头对着那个领头的人说
“你们想怎么样，你们敢动他一下我就去找老师！”
苏景把她推到一边，还是紧咬着牙，他感激韩煜替他出头，但也直到除了能看到自己出丑之外，无能为力。
“不用你管！你走”
“你是不是傻！这么多人”
韩煜不顾他的阻拦，又站到了他的面前，领头的人靠近韩煜，歪着头，还斜着身子，看起来非常搞笑，右手食指指着韩煜的头说
“没你的事儿！赶紧滚！”
韩煜没有被吓到，她抓着苏景的手，慢慢移开鼻子上的食指，说话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我们要去吃饭了，如果你们敢动手，我保证会去找老师！”
“你是不是有病！韩煜！”
领头的人不耐烦地说出这句话，韩煜没有理会他，带着苏景从这群人中间穿过。
韩煜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人冲上来给了苏景两个耳光，苏景本能的护住脑袋
“够了！我真去找老师了”
紧接着又对着苏景的屁股踹了一脚，苏景就那么受着，没有还手，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能做的就是等待这群人耗尽耐心。
领头的人没了法子，却心有不甘，好像这几个耳光根本不够这群围观的人看的。
“这事算完了！你给我小心点！”
韩煜的手抓的更紧了。
“别管他们，我们去吃饭”
两个人穿过人群，走向食堂，半路上苏景突然甩开韩煜的手，转头走向教学楼，韩煜生气的盯着苏景的背影
“你就不能反抗吗？我能帮你多少次？”
他没有反应，紧握着拳头，绿色的校服裤子上还残留着那个人鞋上的污泥，他的眼眶已经湿润，不过他忍的住不让眼泪流下来，更不能让韩煜看到他流眼泪，他不敢面对韩煜，更接受不了自己的软弱被韩煜亲眼目睹的事实，他低着头，步伐紧凑迅速，教室里的座位，是他能暂时感受到安稳的地方。
那是高中一年级的时候。
苏景鼻子发酸，飘到脸上的柳絮帮他从记忆中抽离出来，记忆仍然能使他有所反应。如果今天不回复我，我可以明天再试一次。如果还是没有回复我，该怎么办，苏景心想。
可能是店门口正好有一颗柳树的原因，或许是店面位置正处于风口，柳絮好像只乐于往苏景的店里钻，不一会儿，地面上的柳絮就已经像是多云般的天气那样成片成片了，他拿着打火机，把柳絮收拾到一起，点燃，所有的柳絮都在一瞬间幻化成火焰，然后只留下丁点的灰烬。
关上店门，上锁，在街边吃了点东西，他骑自行车回到街转角的家。
第九栋楼，第三个单元，一百二十六级台阶，顶楼右手边。
租下这间没有电梯的阁楼，苏景并没有考虑太多，初来固城的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不是房租便宜，交通便利，更不是早有计划，只想尽快找个地方落脚，他知道是个阁楼，不过没想到没有电梯，六百块的月租不是最便宜的，在这个地段六百块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房子，这也是他在这里生活两个月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你一个人办不成事！还不如在附近找个工作，我不放心你！”
这是苏景的妈妈在他离开家之前和他说过不止一次的话，他没放在心上。
打开门，正对着的就是一个简陋的卫生间，老式洗衣机只会嗡嗡的响，里面的电机却不工作，客厅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快散架了的木床，上面堆放着不知道是房东还是其他租客留下的行李，门的右侧就是阳台，有一扇小门，只需要轻轻转动一下就可以打开，不过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拉，才能把它关上。苏景在上面晾过几次衣服，就搭在那根满是锈迹的铁丝上，风把衣服吹到铁丝边缘，靠在墙边，等他想起来去看看衣服干了没有的时候，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需要费很大力气重新洗一遍，才能把这些痕迹清除，从那之后，苏景再也没在阳台晾过衣服，他用帽衫上的绳子，在客厅靠近阳台的客厅钉上两颗钉子，然后把绳子系上，卫生间转角就是卧室，如果那能算得上是一间卧室的话，刚住进这里的时候，正月十五过了没几天，天气还很冷，他打开空调，就像是一个吸尘器反着工作，透过光线能看到灰尘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整个卧室只有一张床，一张很小的桌子，和一个三个格子的小型衣柜，这三样东西就已经占据了卧室百分之七十的空间，房顶斜着下来，整间屋子就更小了，当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只要五百块就能租上比这间好上一万倍的房子的时候，他很后悔，不是后悔租下了这间房子，而是后悔没听妈妈的话。
听妈妈的话，真他妈的对！
“辞职了你去哪里？”
“这不用你管，我去外地”
“干什么活？谁和你一起去？”
“别问那么多了，我都这么大了你别管我了！”
苏景受够了老妈的唠叨，她总是有无数个问题，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就会不停地念叨下去，从不支持苏景的任何想法，她只会表达反对意见
“我不放心你！”
“你闭嘴！”
苏景这种语气很有问题，不过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唠叨了，关上房门，买好车票，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妈妈对此一无所知，尽管苏景很早之前就提起过想要辞职去外地的想法，等到真正收拾行李的时候，他的妈妈才意识到，苏景是真的要离开了。
正月十七，苏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城市，来到了并不发达的固城，完美的蓝图在他心里完整的展开，带着不多的钱，和一个塞满衣物的行李箱，然后租下那间阁楼，离开家到租下阁楼，只用了三天时间，店面营业的时间，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他只在两扇门的把手上分别系上了一条红布，二手货需要什么开业仪式？他的耐心和激情已经在这三个月消耗光了，老生常谈的，是理想和现实。
苏景在手机上输入支付密码，按下支付键，
“还款成功！”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家店给他带来的负收益终于还清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必太担心，手里还有不少客户，肯定能撑得过这个冬天。
“终于结束了！”
他又自言自语着。
街上的车越来越多，就像来固城之前一样，他也每天都经历着这样的晚高峰，他又点着了一颗烟，关上店门，坐在门口看着这些来往的车，上一份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是稳定，还有自己那些好朋友在自己身边，何必辗转反侧到这里还落得个苟延残喘的结果？无知的冲动总要付出代价，苏景把自己在固城的所作所为和所经历的事情都当成一种某种意义上的救赎，他正在为他的无知还一个没有尽头的债。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把他吓了一跳，手机也摔到了地上，来电显示上是赵航的名字
“喂？”
“咋样？晚上有空吗？喝几杯！”
“哪里？”
“老地方，我马上就到了！”
“唉，你还记不记得...”
还没来得及说完，赵航就挂断了电话，苏景摸了摸兜，那封信还在，趁这个机会正好问问赵航关于韩煜的事情，他应该知道的更多，毕竟毕业之后张蕊还和韩煜在同一所大学。
苏景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车流中，这是对付拥堵最好的办法，可以穿行在那些路边摊位当中，穿过汽车过不去的缝隙，然后来到主路，顺着主路走大概二十分钟，再右转进街，就到了赵航常去的烧烤店。
那场面真是壮观，店门距离主路将近四十米，从门口开始一排五张桌子一直延伸到路边，虽然现在还没坐着几个人，不过已经可以想象到更晚一点的热闹场景了，苏景停在靠墙的一边，看到了坐在门口角落的赵航
“嘿！这边儿！”
赵航冲他挥手，然后走进店里搬出两箱啤酒来，在两个人的位置个各放了一箱
“真要喝这么多吗？可能会有警察查酒驾”
“就算你把这家店喝空了，警察也不会拦你那破自行车的，省省吧”
苏景麻利的把两箱酒都打开，倒满两个人的酒杯，赵航从兜里掏出一堆优惠券和卡片，摊在桌子上
“酒水畅饮，附带一整年的七折优惠卡！以后只要出来消遣，直接到这里来，提我的名字！”
赵航把那些优惠券和卡片塞进兜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服务员只来回了两三趟，桌子的食物就已经放不下了，赵航大口大口的享受满满一桌子的战利品，这一点上，他从不吃亏，也没人能让他吃亏，举手投足之间，酒瓶就已经空了，他们聊天的语速也渐渐放缓，渐渐放到正事上来。
“你和张蕊结婚几年了，还不打算要个孩子吗？”
“嗯哼？你一个单身汉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不要孩子？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苏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把两个人的酒杯倒满，这一系列动作让他的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冒犯，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
“从没想过，我要生个男孩儿，名字我都想好了”
街边逐渐热闹了起来，这家店也人山人海，还有人正站在路边等着食客吃完，然后占上一张桌子，路边也停满了卖小吃的商贩，宽阔的马路被缩减了一半，来往的车流在狭窄的马路中间费力的交错。推杯换盏之间两箱酒已经所剩无几，两个人也进入了微醺的状态，聊着聊着就不找边际。
“哈哈哈，没错，上了大学我们俩从来不缺钱，她晚上出去做辅导，我什么都做，学校附近的娱乐场所帮了我不少忙，整个大学都在做夜班服务员”
赵航张牙舞爪的和苏景聊着大学的经历，苏景一杯接着一杯的陪他喝酒，等到赵航累了，安静了下来，就指着苏景，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就又举起酒杯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告诉我！”
“你说！”
赵航点燃嘴里的香烟，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往前挪挪身子，开口说
“高中的时候，你和韩煜，到底有没有点特别的关系？”
啊？这个荒唐的问题让苏景忍不住发笑，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事儿是同学不知道的？
“没有，当然没有！她很漂亮啊，但是人有点怪！”
赵航追问
“你们三年同桌，就没有什么情愫产生？”
被青春期悸动所驱使追求韩煜的人可谓是众星拱月一般，说没有，是假的，苏景只是个很普通的学生，虽然是同桌，但是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韩煜，也不会付出代价来追求自己基本达不到的目标，虽然有时候韩煜会做一些看似暧昧但是在她眼里算不上暧昧只是朋友之间小玩笑的行为，会让苏景的心荡起涟漪。
“我可不敢妄想，她太优秀了，优秀的让我不敢靠近”
赵航听完这句话，递给了苏景一颗烟，然后挺直腰板，摸了摸装满啤酒的圆鼓鼓的肚子，非常严肃的对苏景说
“太可惜了，花有重开日”
“又不是生死离别，你装什么深沉呢”
太可惜了，还有什么？苏景没听清后面的话，连赵航的样貌都有些模糊了
“那么漂亮的女孩，条件又好，如果你加把劲，现在肯定过得比我好”
“现在大家都好就可以了，唉对了，你们不是上的同一所大学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韩煜？她现在还好吧？”
正在喝酒的赵航霎时愣住不动，酒杯里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差点没呛到
“慢点儿，都洒了”
赵航盯着苏景，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了也没有反应，然后猛然回过神来
“哦！对！你没上大学！怪不得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难道韩煜也结婚了？”
赵航把椅子向后挪了几步，双手捂在脸上，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记忆变得难以搜索，在脸上抹了一把又一把，现在把他身体中的酒精全部抽出来，可能会有用
“让我想想，韩煜？我想不起来了！张蕊一会儿过来，问问她吧”
赵航又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的脸蛋，试图清醒过来
“没办法！我想不起来”
苏景咀嚼着大蒜，肉块儿和啤酒的混合物，手里拿着纸巾擦拭嘴角的油污，从兜里拿出那封信，然递给赵航
“什么东西？”
赵航迷迷糊糊的接过来之前，还不忘喝干净酒杯里的酒
“你的串儿！”
服务员又端过来刚刚拿去热的肉串儿，把桌子上吃完的盘子端走，腾出一块地方，放上去，苏景还在不停地往嘴里送着食物，赵航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封信正好遮住他整张脸。
“怎么了？”
苏景站起来走到赵航身边
“怎么了？我正想问问你韩煜的事儿，前几天我收到的，这年代写信是挺奇怪的，但是想想是韩煜写的，这事儿多少想得通了是吧”
听到这番话，赵航慢慢的坐了下来，他忘记了刚才向后挪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苏景笑着把他扶起来，周围的食客也笑他的酒量不佳
“看来你的酒量也不怎么行了，比不上隔壁那几个女同志”
赵航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像个失了魂的孩子，他坐稳了，紧咬着嘴里香烟的的滤嘴，打火机的火焰点燃了香烟的中段
“你没和我开玩笑是吧？这是个玩笑”
赵航表情严肃，如果这真一段现场表演，那赵航演技不错
“高中毕业之后我没见过韩煜，我为什么拿她开玩笑？这是真的，看！”
苏景喊了他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她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赵航大口喘着粗气，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啤酒，又打开一瓶，塞进嘴里，生活上的压力太大了吧，苏景这么觉得。
“张蕊马上就到，我可能是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
赵航扔掉嘴里的烟，又点了一根，苏景也点上一根，两人之间形成一道烟气屏障
“韩煜自杀了”
收到韩煜的来信让苏景对自认为失败且无趣的生活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仍然有老朋友惦记她，那么现在赵航的样子就彻底让这种好感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天眼并不炎热，但是现在苏景觉得有点冷了，由内而外的冷。
赵航在一边抽闷烟，苏景不停的往嘴里灌酒，过了大概一刻钟，张蕊终于来了，慢悠悠的走过来。赵航冲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赵航把那封信送到眼前，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目光一齐转向苏景，张蕊带来的解酒饮料一直拎在手里没机会放下，又看了一眼赵航，赵航的眼神躲闪，表现出这种事不用征求我同意的样子，张蕊才敢郑重其事的对苏景说
“韩煜自杀了，差不多一年之前的这个时候”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精的作用无与伦比，在这个时刻不仅消除了苏景心中的疑惑，对于这件事的恐惧也一并消除的差不多了，昏昏沉沉的大脑现在什么新的信息也容纳不下。
苏景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指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他没听清张蕊后续说了什么，但是大致可以了解，韩煜死了！
“什么？”
他使劲瞪大了眼珠，蛛网似的血丝镶嵌在眼白上，那种表情就像是在警告面前的这两个人，虽然是朋友，但是开这种玩笑也是非常不合时宜而且过分的，拿别人的死活开玩笑更是一种不尊重！
“这是真的，在她的出租屋里面，我去过现场。”
张蕊的语速很慢，语气非常温和，赵航靠在椅子上，手放在撑的圆鼓鼓的大肚子上
“到底是谁在开玩笑啊？”
苏景猛拍了一下桌子，把那封信夺了过来
“非常遗憾”
“因为什么？”
苏景问她。
“警察说是自杀，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封信，如果她已经不在了那这封信是谁寄过来的？”
“韩煜的事是真的，你这封信也是真的”
“既然都是真的，原因呢？”
苏景反驳道，张蕊本想开口但是赵航马上就把她拦下了，张蕊往后退了几步，离两个人都很远，苏景的额头贴着桌面，仔细听赵航口中的每一个字。自始至终两个人都在喝酒，就算在说话的时候也得抽空往嘴里灌上两口，周围的空酒瓶已经连成一片了，酒精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和情绪。
“不怕张蕊听见，我们同病相怜！所以上学的时候我愿意和你一块待着。我们晚上在宿舍经常挨揍，他们在我们的床上撒尿，毫无理由的使唤，高中只有三年，我以为你能再忍过半年，谁知道你跟变了个人，不过说真的，你在花坛里暴揍那个蠢货的时候真解气。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就是因为韩煜！韩煜！没有她，你没准儿能上个大学”
他刻意强调了一遍韩煜的名字，开口说的时候张蕊找了个小凳子坐在他的身边，帮她倒酒，帮他点燃手里的香烟。
“你喝多了，赵航！”
张蕊抓着赵航的手，使劲往后拽了几下，想让赵航别再继续说下去。
这些秘密不用他开口张蕊也能了解个大概，两个人相互照顾，不是因为他们惺惺相惜，而是他们确实太可怜了，他本以为苏景这个时候会大发脾气，怒不可遏，但是现在苏景出奇的安静，歪着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这让赵航更有底气了，音量明显上升
“你还别不信，是她刻意让你犯错，你们坐在最后一排，上课说的聊得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在操场上和你说的什么家族，还有那些什么原则，规矩。那段时间你像个疯子一样都是因为她！也许你就变成了一个社会上的混子，靠着纹身出入在酒吧什么的地方，很庆幸你没有，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朋友”
“她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像个老师一样！”
“你说什么？”
赵航身子向前倾，凑近苏景，他没听清这句话，苏景把头抬起来，同样把脸贴近赵航
“我说她像是我的老师！”
“我就知道当时你们俩绝对有事儿！她把你迷的不行了吧？是不是上课的时候偷偷脱裤子给你看了？”
张蕊又拽住赵航的手，被赵航用力甩开，表情像是正在审判犯了死刑的罪犯，他没有觉得自己过分，打开一瓶酒，咕咚咕咚的的一口气喝光，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
“嗝~~~~”
他需要酒精来增强自己的勇气，好继续说下去，苏景还是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喝酒。
“尽管这样，我也奇怪为什么你辍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可能是你混得不好，很自卑，不敢去见她，还是你们感情破裂了。都一样，高考就是高中谈恋爱的人的一场分手仪式，考得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考完了，再联系，就这样吧！但是我和张蕊不一样！我们是例外。我说的太多了！”
赵航看向旁边的张蕊，苏景也在看着她，张蕊皱着眉，从她的表情看的出来，她对赵航的话表示认同，虽然很难听。苏景手里的酒杯换成了烟，这种场合手里也拿不了别的什么东西，不过有那么一瞬间，苏景想抄起酒瓶子在赵航的脑袋上狠狠来那么一下，这样他就能更对死者更尊重一些，他笑着站起来，把那封信小心的装好，用纸巾擦了擦手机上的水渍，装进兜里，他相信韩煜真的死了，朋友之间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赵航是对的。但是怎么可能？他仍然无法接受那样一个大大咧咧，阳光漂亮充满自信的女孩怎么可能自杀？苏景拿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赵航在身后大声的喊
“已经一年了！都过去了！伤心几天就够了！明天是充满希望的！”
“去你妈的吧！”
苏景转头破口大骂，朝着停在墙边若隐若现的自行车走去
“又不是我干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苏景没搭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赵航也许觉得自己像个圣人一样，苏景听了他这番话之后会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重振旗鼓，但苏景只感觉这些话十分让人厌恶，不如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原因，复杂的解释让他的话显得假惺惺，他根本就不在乎韩煜的死活，也不关心她是怎么死的，韩煜的死对他造成的影响不会超过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他有可能就会忘了这件事，自始至终赵航和韩煜之间的联系貌似是靠着苏景联系的，如果不是苏景带着韩煜加入队伍当中，他们根本就不会认识，在他们认识之前赵航对韩煜就不抱有多少好感，他总是用“红颜祸水”来形容韩煜。
很多人大打出手就是为了她，赵航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性格和古怪的行为脾气，除了她那张脸蛋，漂亮的脸蛋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对她产生反感。
赵航走到马路边上，看到苏景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转角，张蕊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打拿着刚刚打包的剩下的食物，两个人也往家的方向走
“结账了吗？”
张蕊点了点头，赵航绕到她身后看了几眼她手里的食物
“你忘记肉串了，我放在桌角的那个袋子，你没拿！”
“是吗？我没有看到”
张蕊转身往后看了看，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我没看见那个袋子，我以为里面装的是垃圾”
“谁会把垃圾装在袋子里然后放在吃东西的桌子上啊？”
张蕊面朝着来时的路，没拎东西的那只手晃来晃去，她像是个正在等待命令的士兵，等待长官做出决定。
“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我尽量走的慢点，你得赶紧追上我”
这是赵航眼神中所包含的信息，张蕊转身往回走。
苏景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酒精的作用更深了，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些酒不会让他举步维艰。他进屋之后仍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上衣胳膊上的窟窿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他直奔卫生间，脱下裤子站了半天，水也没有冲，晃晃悠悠的走到床边，从他进屋开始就感觉到一种阴冷，这种背阴阁楼特有的那种阴冷，如果没有斜下来的屋顶挡着，朝阳面就应该有大面积的窗户，阳光就能从那里照射进来，屋里就不会那么潮湿阴冷了，等租约到期了，一定换一个更好的地方，苏景心想着，他脱下衣服扔到床上，只剩下个内裤，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内裤勒的他大腿难受，翻来覆去几次之后他抓着内裤一把脱了下来，不知道扔到了什么方向，卫生间和屋里的灯都亮着，他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利落的坐了起来，在床上的外套掏出那封信，又关掉了卫生间的灯，重新躺在床上，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一定能一觉到天亮，现在突然清醒多了。苏景对这两件事都完全的相信，韩煜死了，赵航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信也是真的，韩煜会在每个字的最后一笔或者第一笔延长一部分，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笔迹也一定是她的，既然两件事都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那里？她是怎么在自杀一年之后把信寄出来的？他看过不少侦探小说和电视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真相就是，这封信一定不是韩煜本人寄过来的，这让苏景心中的恐惧感瞬间消失了，为什么要寄给我？信上的内容又作何解释？这一点无从得知，苏景唯一能确认的就是，韩煜的死亡，让他真正的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从所有意义上来讲的失去，如果没有因为打架而被开除，他也许有机会和韩煜多相处一段时间。
苏静反复的默念着信上的内容，持续到他睁不开眼睛，笨拙的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三点二十六分，然后睡着了，偶尔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2）在梦中
这是梦境？可为什么这种疼痛如此真实？
“啊！”
苏景捂着自己的左臂，鲜血渗透了衣服，从手腕处滴下来，本来吵闹的走廊一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苏景身上，很少一部分人看到这种情况被吓的跑回了教室，大多数都围在四周看热闹，敢说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场景非常好奇，苏景也是，上课铃嗡嗡的响，这些人为什么还不回教室？我在哪？
“都回去上课！看什么热闹！去去去去！”
拥挤的人群一哄而散，英语老师气哄哄的走过来，用眼神指责每一个看热闹的同学，苏景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身上穿的校服，白色线条平行在绿色的衣领和裤脚。
“快去医务室”
“我和他去！老师！”
赵航从教室跑出来，扶着苏景，每一级台阶都那么熟悉，从四楼直达一楼，然后通过教学楼后门，穿过主席台。旁边就是连接着广播室的医务室，苏景停在主席台，眼前的一切不仅仅是熟悉，是真真切切的摆在他面前，操场上的篮球场，右手边的垃圾场和火车车厢一样的公厕，角落里的住宅楼，正对着的商店和食堂，还有左手边的宿舍楼，甚至连围墙边的那一条小路都那么真实，可站在眼前的赵航，那个时候的赵航，不得不让苏景认为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是梦，也太真实了。
“他这次肯定被处分，很大很大的处分！”
赵航脑袋探出医务室门口，趁校医还没来的时候，一边望着风一边对苏景说，苏景想起来了当时的情况，他手臂上的伤口是被人用窗户上的玻璃碎片划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崔猛这次完蛋了，哈哈！”
崔猛！对，这是那个人的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再也没来过学校，好像是转学了还是什么的，苏景笑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太多了自然而然会在梦境之中显现，既然梦到了，暂且继续梦下去。
“韩煜来了！”
赵航回头对苏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马上坐到苏景身边，装作一副完全没看到的样子，韩煜推开门，眼光经过赵航，然后落到苏景身上，苏景光着上身坐在椅子上，捂着伤口，她脸上愧疚的表情就好像这事儿是她干的一样。
“正好你来了，你在这里陪着他吧，我回去上课了”
赵航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苏景和韩煜都在盯着他，好像都迫不及待的等他离开，他本来想再说句话，尴尬的气氛让他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真对不起，苏景！”
苏景看着活生生的韩煜，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她的样子只存在于苏景的记忆当中，在他眼里，她只有现在这一种样子。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干的”
真的能发出声音，这声音足够陌生，韩煜蹲在苏景面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安。
“回去上课吧，我没事儿”
韩煜没说话也没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走，像慢动作回放一样，可能是在梦里的缘故，苏景眼里的东西全都慢半拍，当时她就是这样离开的，等苏景回到教室之后，为了表达她的歉意，韩煜买了很多零食给苏景，还包揽了苏景的伙食，一直到月假放假。
既然是梦，那就多待会儿，也许梦马上就醒了呢
“哎！这节谁的课？”
“班主任的课”
“那你别回去了，坐着吧，你是很讨厌班主任的，对吧”
苏景对她说，他不确定韩煜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所以他这句话实际上实在问她
“嗯！”
韩煜笑了出来，边说边点了点头，然后坐在苏景身后的床上，苏景在她前面，听到清晰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苏景看着门口，校医进门直奔苏景而来
“没大事儿，伤口不深，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可能有点疼，忍住啊”
校医仔细查看了苏景胳膊上的伤口，然后说。
“这里不太得劲，你坐床上吧”
苏景坐到了韩煜身边，韩煜并没有动，两个人挨着坐，校医用碘酒擦拭了伤口周围
“周围的皮肤我处理一下，别害怕”
校医转身往门口走，苏景虽然挨着韩煜，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校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景又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正赶上他转身过来，校医脑海里的空间概念让他觉得苏景应该坐在床上，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转身的动作幅度很大，左手拿着用来清理苏景伤口周围皮肤组织的锋利手术刀，他没想到苏景又回到了椅子上，那一把手术刀就不偏不倚的在苏景已经受伤的手臂上横向又划出一道伤口
“卧*”
校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韩煜看到这一幕也凑了上来。
“快回去上课吧！你没事在这里添什么乱！”
巧合导致的意外，让校医不得不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伴随着情绪的波动，韩煜往前这几步正好让校医把情绪都发泄到了她身上，他总不会对着一个伤者大发脾气，责怪他坐到椅子上了吧，还没等苏景说话，韩煜就跑了出去。校医一改刚才的嘴脸，韩煜刚进来时的表情现在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没事没事，皮外伤”
校医假装冷静的掩饰这个错误，但是苏景的痛觉告诉他这一刀绝对不简单，痛觉不说假话
“会很疼，你忍得住吗？”
“不是没什么大碍吗”
校医哑口无言的样子很滑稽，他笨拙的做出几个让人无法理解的手势，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做贼心虚被人抓个正着的小偷
“别废话了，速战速决吧”
赵航冲他摆了摆手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校医就开始处理伤口，精致锋利的的手术刀划开的伤口很长，无论处理的怎么样，大概率会留下疤痕，苏景为此懊悔了几秒种，然后他就不那么在乎了，这只是个梦。
赵航咬着牙还是没能忍住这种疼痛。
“啊！”
苏景发出一声嘶吼，校医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了速度，利索的结束了整个外伤处理过程，然后帮他包扎好了伤口，伤口仍然很疼，他摸了摸兜，努力回忆着当时自己付了多少钱，虽然是校医，但是他记得当时是给了钱的。
“给你”
苏景把兜里仅有的五十块钱递了过去，校医马上挥手拒绝
“不用不用”
“不要钱吗？”
“这事儿我有责任，本来是要收钱的，但是这次算了”
就当是为了弥补这额外的一刀吧，苏景心想
“你有烟吗？”
苏景问
“有！”
校医从兜里翻出香烟和打火机，一并递了过去，然后在桌子上写了什么
“我给你开一张证明，你行动不太方便，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用上课，或者让你的家长把你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苏景接过香烟，马上就点了一根，然后把香烟还给他
“你拿着吧，感觉不舒服一定得和你们班主任说，最好让你家里人把你接回去休息一阵子”
“谢谢，除了有点疼，没别的感觉”
校医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苏景直接离开了，顺着旋转楼梯上了楼，嘴里叼着香烟，他就这么走回了教室，推开门，嘴里叼着烟出现在同学和班主任面前，他猛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同学们和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大家的眼神都出奇的一致，苏景走到自己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他显然忽略了自己当时的体型，习惯性的把椅子向后拉了很大一段距离，坐下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课桌，然后又往前挪了两步，班主任这时候才放下手里的粉笔
“伤的怎么样？苏景！”
“没大事儿，皮外伤”
他又抽了一口烟，转头看向同桌的韩煜，韩煜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像梦一样！”
苏景说。
“把烟扔了！”
苏景没听清韩煜的话
“你说什么？”
韩煜凑近苏景的耳朵，
“把烟扔了！”
苏景迅速的把烟头扔到地上，擦了擦身上的烟灰，像其他同学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
“老师！我没事儿！能上课！”
老赵没有责怪他，苏景出了这样的事儿，应该会回家休息，这就当做是安慰他的方式了。
“都别看他了！！看我！我是老师！”
老赵拍了拍桌子,同学们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黑板上，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大家又进入到了学习的状态，只有韩煜还在盯着苏景，不受老师的影响。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
“没事”
韩煜把头转了回去，苏景趴在桌子上，头朝着韩煜的方向，心里盘算着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直到自己醒过来。韩煜偷偷瞄了一眼，发现苏景正像自己刚才那个样子盯着自己，两个人又对视了几眼，苏景没有放弃的意思，韩煜就当他没有在看自己一样，抬头听课。
柳絮被风吹到墙边，教室的窗户都开着，从窗户飞进来就像带着导航一样落在了苏景的脸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班主任下课之后把苏景叫到办公室，仔细询问了事件经过，还有两名警察，苏景看到办公室的挂表才知道已经是中午了，所有人都没有休息，警察有想法把苏景带到派出所，鉴于监控完整的记录下了经过，苏景伤势行动不便，就在办公室询问了一些问题，问到之前有没有和崔猛发生过冲突的时候，苏景想不起来了，老赵还以为那是苏景的恐惧让他不敢说实话，他叼着烟在旁边对苏景说
“别害怕！知道吗？警察老师都在这你还害怕他找你麻烦？”
警察离开之后，老赵说了一些鼓励苏景的话，一方面为了安抚苏景的情绪，另一方面为了他自己，自己的学生出了这档子事，责任是避免不了的
“没事啊，该上课上课，有啥事就和我说，快要月假了，这几天你能上课就上课，要不就让你家长来把你接回去，啥时候没事了你啥时候再来上课”
然后对着苏景摇了摇头，苏景没说话，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习惯性的离开之前说几句客套话
“行，老师你先忙着”
老赵对自己的学生非常熟悉，而且还是他的班主任，站在这个角度苏景的这句话很奇怪，不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说的话，像是大人们寒暄之后的告别语。
“如果这是梦，那也应该醒了！”
苏景正蹲在门口看着贴在门后的课程表，上面记录着这一周每一天的课程，要命的是，他不知道今天是周几。
“嘿，体育课，你还能去吗？”
苏景对身后的韩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且刚才还满脸愧疚的韩煜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恢复到了她开朗，总是面带笑容的状态。
“我只能旁听了”
“晒晒太阳对伤口有好处”
赵航和张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迟迟看不到苏景出来，直接从后门溜了进去，看到韩煜两个人正站在门口有说有笑
“走啊”
赵航站在后门对两个人说，声音不大，四个人站成一排，楼梯勉强容纳下并排的四个人，后面的同学看到他们之后，都转向了另一边的楼梯，某些打闹的同学顾不上这些，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四个人之中穿了过去，还好已经到了一楼，不然他可能会从四层旋转楼梯一直摔到底，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摔在地上的同学抱着自己的右腿，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他的右腿撞在了楼梯扶手上
“没事吧”
赵航自作聪明的上前嘘寒问暖，因为他是苏景班上的同学，还是“坏学生”当中的佼佼者，杨凡。大家多多少少都怕他，苏景也是，学生时期的苏景，跟他套套近乎没坏处。
等到杨凡的痛感消失，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赵航等来的不是“谢谢”，或者“没事儿”之类的回答，他毫无防备，杨凡对着他的胸口挥出重重的一拳。
“你是不是瞎！***”
苏景被这一幕惊呆了，和从前一模一样，如果赵航也在这个梦里，他可有好果子吃了。梦真的会这么逼真吗，把以往的记忆丝毫不差的在脑海中重新演绎一遍？梦应该是美好的，或者说不应该注意这些不好的事情，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好心帮你，狼心狗肺”
赵航咒骂着重新加入到队伍中来，苏景和韩煜都识趣的没有说话，张蕊帮他擦掉衣服上的土，就像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当时的高中大概有十二个班，体育老师很少，所以一般都是两到三个班一起上体育课，这次是三个班，苏景和赵航两个班级还有苏景完全没有印象的班级，他当时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没能确定当时这个班是否真的存在。体育老师很少一起上课，这次赶上了，一男一女两个体育老师一起上课，男体育老师大家都叫他“金刚”，他很强壮，身高最起码一米八五，壮实的身材让他看起来非常凶，苏景忘记了女体育老师的名字，姓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无所谓，反正大家都以“老师”称呼她
苏景拿着校医给他开的证明，又扒开衣服给金刚看了一眼缠着纱布的胳膊，金刚点了点头，指了指主席台旁边的树荫，苏景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了篮球场边上，三个班级排列成整齐的队伍，苏景自然而然的拿出兜里的烟，放进嘴里，点着，看着这些正在做热身运动的同学，心里偷笑，热身运动结束之后，老师可能会带着大家绕着操场跑上几圈，然后自由活动，操场周围的角落里说不定会多上几对偷偷幽会的小情侣，现在正是观察大家的好时机，赵航还是那样，和长大后一样，个子不高，不过以后的他会变胖，笨拙的动作看起来多了那么几分丝滑，张蕊想要尽快跟上大家的节奏，韩煜是真的在热身，就像对待她每天都要擦一遍的书桌一样认真，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再次见到韩煜。如果她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现在开始做出改变，她也许能逃过死亡，也许吧，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看她几眼，韩煜朝着苏景看过来，苏景笑着挥了挥手。
赵航看着坐在篮球场上抽烟的苏景，他大概是疯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就不应该和韩煜走的太近，不然崔猛也不会找他麻烦，想到这里他看了眼正在认真热身的韩煜，眼神从疑惑变成厌恶。
“解散！自由活动！”
随着金刚的一声令下，大家欢呼着散开，班里的几个男同学围成一团朝着苏景的方向走来，赵航本想过去，看到这群人之后就拉着张蕊钻进了操场的某个小角落去了，韩煜并没有被这群人影响，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向苏景。
“你哪来的烟？”
杨凡在苏景身上翻来翻去，从兜里翻出苏景从校医那里得到的烟，还剩下一半，杨凡拿着就要走
“等等！”
苏景叫住了他，都走到他面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了放在嘴里，然后把打火机一起交给了杨凡
“拿走吧！是你的了”
杨凡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根，然后就跑到公厕去了，从操场上能看到从里面冒出来的烟气，苏景依然坐在原地抽烟。
“你怎么不怕被老师看到？”
“我吗？我受伤了，应该有点特权吧！”
“你今天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和平常不一样”
“说具体点”
韩煜把遮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
“你看起来比平常更.....更自信！”
“是吗，可能是疼的吧，疼的我没心思想其他的事”
苏景满意的大笑，在梦里得到这样的赞赏实在是意外，张蕊坐在篮球架的另一侧，也跟着微笑
“你过来，这边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韩煜刚刚站起来，一颗篮球就砸了过来，不过仍的不准，和苏景擦肩而过，公厕里面的那群人现在出来了，玩起了篮球，苏景不想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大步流星的拉着韩煜走到了主席台的树荫下面，韩煜着实不敢相信苏景的这一举动，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没错，或者说苏景在高中时期根本就没几个朋友，关系好的更是屈指可数，手拉手这一举动对于当时的同学关系来说太亲密了，她确实得承认当时心跳很快，两个人背对着篮球场，靠着主席台的柳树坐下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拽动着身躯晃动。
“我们现在几年级？”
韩煜不理解他奇怪的问题
“高中二年级，下学期”
“这么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准确的说不到一年半，不能算寒暑假和小假期”
苏景从来没注意过这些细节，韩煜却准确的计算着大家还能相处的时间，可能是苏景自己的意识所为，毕竟是在他的梦里。
“你不舍得大家吗？”
韩煜犹豫了，不是因为这个问题难以回答，苏景现在的语气和行为完全不像是一个学生，一个略带稚气的男人？这样形容他应该更合适
“怎么会呢，我们大家能相识都是缘分，应该重视大家在一起的每一天，不是吗！”
苏景对着韩煜竖起大拇指，他现在可以确认这个人确实是韩煜了，她总是充满希望，更善于在低谷中寻找一丝光明。
“你是个不一样的人，大家都说你很奇怪，我不这么觉得，韩煜”
苏景摆正身子，面对韩煜，非常严肃的对她说
“这只是个梦，韩煜，我非常高兴能在梦里见你最后一面！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对某个人那么的怀念，但是当我知道你.....你不在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的怀念你！你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我以为再见你一面就会让这种感觉收敛一点，可我见到你之后，怀念更肆虐了。我感谢你对我的帮助，请我吃饭，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站在我这边，我非常后悔当时的懦弱，如果我早一点了解我的懦弱带来的副作用，我绝不会那样做！我向你道歉，韩煜！这几年我也没遇到什么真正的什么朋友，我打心眼里感谢你”
太阳炙烤着整个学校，苏景看着柳树的影子，杨凡篮球打得不错，他瞄的很准，篮球划出一条弧线，这道弧线正如预计的那样，篮球砸在了柳树上，很准！但是苏景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
失手的杨凡不甘心的冲两个人走过来。
“你该回教室了”
当时？当时杨凡和韩煜好像是情侣关系，自己受伤好像也是因为和韩煜走的太近了，崔猛也是受他指使，记忆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浮现
“他以为我在破坏你们的关系？哦！我想起来了！”
“你必须得走！不然又要出事了！”
“我没必要走！这是在我的梦里！”
“赶紧走！求你了！”
韩煜焦急的样子让苏景动了恻隐之心，在梦里就不要违背她的意愿了。
“再见！韩煜”
这句话不太适合这种场景，但是苏景还是说出口了，苏景走了，仍然是那个直通四楼的旋转楼梯，他走进教室，他累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还会感觉到累，就和那些同学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在梦里睡觉，还会做梦吗？他想。
“铃铃铃”
苏景睁开眼睛，正对着床头的窗户外有几朵云，能听到风吹过楼顶的发出的声音，他非常清醒，只是感觉有点热，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闭上眼睛，为梦中的人默哀。
没准是韩煜的亲戚朋友，或者是家人，为了完成她的遗愿，将这封信寄了过来，收到信的也许不止他一个，想说的话都已经在梦里说过了。他揉了揉眼睛，明明记得已经关掉了闹钟，果然，闹钟正处于开启状态，老旧的操作系统偶尔失灵情有可原，苏景把手机关机，把封信一起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在兜里。
赵航昨晚的那些话萦绕在他耳边，曾经的四人组现在还剩三个人，没想到韩煜会以死亡的方式离开，醒来之后的焦虑感现在又有另一种古怪的遗憾作伴，但是两者之间没有产生化学作用，两种情绪同时存在，并且都是负面的。
他想不起来了，从来没注意到赵航对韩煜有那么大的意见，苏景的高中生活就是在游戏和负债中渡过的，这让他没时间注意同学之间的感情，随着时间拉长，这些记忆更是剩不下一丁点，他也从没注意过他们在一起时的细节，赵航聊起他的小聪明的时候苏景也很讨厌，他吹嘘自己在高三的时候专门在年级组里卖出的那些所谓高端签字笔，若有其事的在主席台下面立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签字版，其实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张白布，钉在一个木板上而已，他就是能说服几乎整个年级的同学买他的笔然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敢说毕业合影的时候他肯定又把那东西拿出来立在主席台下面，让同学们站在旁边合影，并且让同学们很乐意为期付出代价，不仅仅是苏景，大家可能很讨厌，甚至是他的女朋友张蕊，不过张蕊没什么资格讨厌赵航，赵航是个完美的情人，完美！除了日常吃饭开销之外张蕊几乎都没怎么花过钱，高中之后的第一部手机也是赵航给她买的，所以苏景会偶尔去找张蕊借钱，赵航问起钱都去哪里了的时候
“买东西吃了”
是赵航最常听到的回答。每到饭点食堂都会出现这样一幅场景，一男一女排队打饭
“茄子吃吗？西红柿？米饭还是馒头？泡汤吗？”
男孩的一系列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
“都行”
女孩面带笑容的回答，手上没有拿着任何东西，男孩会自己端着两份食物，然后找到一张没有人坐的桌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角落，用纸把整张桌子和椅子擦干净，饭和筷子整齐的摆在女孩面前，她只需要拿起筷子吃饭。男孩一定会先吃完，然后买上两瓶矿泉水或者是饮料，这就是赵航和张蕊。赵航总是占据主导地位。
不知不觉又想了这么多，苏景愣在镜子前不知道多久，嘴里叼着牙刷，牙膏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嘴角滴落到黑色短袖上，这下不用小心翼翼了，他把上衣脱掉扔在脸盆里，倒上一点洗衣液。
刮胡子算得上一件生活中的烦心事，就像寄生虫一样，密密麻麻的胡子会让人看起来更成熟，但是苏景的胡子不会绝对不会长成那个样子，只会让苏景看起来更像一个邋遢的小老头，就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冒出来，苏景不情愿的用剃须刀清理满脸的胡子，真希望它们永远不会再生长，这是今天早晨的最后一件事，然后就可以去店里了，悠闲自在的过一天，他已经想象到自己坐在店里用笔记本看“时空恋旅人”的场景了。
在梦里造成的，校医误伤苏景，右手手臂上的那一道伤口，所造成的伤疤，赫然出现在镜子中！
苏景用手摸了摸，这是真实存在的！
“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开水龙头沾了点水，试图把那一道伤疤从手臂上擦掉，这是他第一时间的反应。
“啊？”
他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惊恐的表情就消失了，悖论？他确定之前是没有这道伤疤的，他被校医误伤了？然后出现了这道伤疤，这讲得通，可那是在梦里啊！梦只是情绪，记忆和精神状态的共同产物，是无意识，无规律的！怎么会反映到现实？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理解，但不可能相信的想法！
从住处到店门口骑自行车只需要五分钟，包括下楼的时间，这次苏景只用了三分钟多一点。
打开店门，收拾卫生，还有烦人的柳絮，一把火之后灰飞烟灭，苏景在柜台，在笔记本的搜索框内输入“时空穿越”四个字，他从头翻到尾，尽是一些营销号的相关杜撰，和完全没有可信度的故事和文章，他笑自己的荒唐，居然会在网上搜索，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又看了一眼右臂上的伤疤，摸了摸，真实的足以让苏景垂头丧气！
这不得不让他把这件事和那封信联系到一起，如果说这件事非要一个解释，那么就是这封信。
“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当这些都没发生过！一道伤疤也没什么！”
他在店里自言自语，在前门与后门之间来回踱步，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独处太久了，精神上产生了一点变化，把一切当成是自己的臆想。苏景拿起手机，社交网络上有赵航的一条动态，一张他和张蕊的亲密合影，附文
“五一假期，活出自己！出发！”
苏景点了个赞，然后拨通了赵航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混合声，像是在拥堵的街边找位置停车
“是我，今天有事吗？晚上出来坐会儿”
“行啊！真赶巧，晚上给我发位置”
“好，不见不散！”
“嘟嘟！！”
电脑里传来了清脆的新消息提示音。消息栏显示着“妈妈”两个字
“吃完了吗？工作累不累？”
“吃了，不累”
“吃完了吗？工作累不累？”
“吃了，不累”
“吃完了吗？工作累不累？”
“吃了，不累”
“吃完了吗？工作累不累？”
“吃了，不累”
消息记录全是一样的内容，今天这一条不太一样，
“五一了，放假了吗？吃的什么？”
不像往常一样，往常苏景会迅速的回复
“吃了，不累”
这几个字，单纯的答案，没有任何附加信息，今天他却盯着屏幕下不去手
“回我消息”
屏幕中又出现了一条新消息，苏景过年离家之后，他妈妈每天都会发一样的消息，苏景没有不厌其烦的耐心，尤其是对他的妈妈，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母亲有一些感激之情，对于苏景这一类孩子来说，更沉重，是愧疚，遗憾。
在那个不大的小村庄里，他是王！父母外出打工，爷爷奶奶贯穿了他小学的最后三年，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性格，火热的太阳，炎热的中午，盛夏的村落，苏景家里的气氛却异常冰冷，父母吵架就像苏景按时上学一样从不缺席，大打出手更是家产便饭，小时候他只觉得害怕，悟不出更深层次的含义，而他正慢慢的变成他父亲的另一幅模样，这是他根本意识不到的，他看到父亲强行破开衣柜的门，从里面拿出家里的钱，他学会了，看到父亲对母亲强硬的态度，他学会了，然后当父母因为意见不合全都外出打工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管不住这个不懂事儿的小孩了，每次犯了错，奶奶就会说
“还是个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爷爷奶奶对他也是万般溺爱，造就了他“唯我独尊”的地位，他的名声也臭了，偷家里的钱，小小的村庄没有秘密，很快村里饭后的集会就变成了他的讨伐大会，打碎了谁家的玻璃，偷了谁家的桃子，打了谁家的小孩，他站在院子里听到村里的人对他的评价是
“这孩子完了”
这句话无论在哪一个村里，都是对一个孩子最大的否定，苏景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冲着正在街上议论他的人大喊：
“我就让你们看看！”
太远了，根本没人会听到。
升了初中，进入了更大的陌生群体之中，这里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更没有人保护他，当他面对同学的拳头时，他只可能退缩，这是一系列事件造成的必然结果，没有人攻击过他，更没有人教过他反击，所以！懦弱就成了他生存的方式，他无数次想过还手，可还是没能走出那一步。
之后母子相处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要钱，苏景把自己完全在沉浸在游戏世界之中，在那里完成自己在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扮演现实中不可能的角色，他母亲无数次为他哭泣，有些时候苏景看在眼里了，有些时候是苏景没能看到的，他妈妈眼里是深深的失望，甚至后悔把他生出来，他只能是一个祸害，一个顽童，一个对社会和家庭毫无价值的人。
“坏蛋！”
但是，韩煜教会了他一些做人的道理。不是通过说教。嗯....她的方式确实很抽象，也确实很奏效，电影。
自习课上，韩煜把挖空了的课本放在两人桌子中间，手机正好放在里面，两个人趴在桌子上，手机正播放着麦克·柯里昂复仇五大家族的片段，耳机隐蔽的从袖口伸出来，塞到耳朵里，一整个上午，除了下课时间，两个人都在看电影，教父三部只剩最后一部，苏景沉浸在情节中，被麦克那种巨大的转变所折服，他继承了一代教父的事业，成为新的领袖，韩煜对这种结果非常满意，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没有浪费，四人组在食堂吃了饭，就马上跑回了教室，这所学校在小县城里算是次选，因为只有两个高中，学生成绩并不像另一所那么出色，管理也不是很严格，所以很少有中午查寝的情况，赵航两个人有时候只在班里待一小会儿，然后就跑到某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鬼混去了，苏景韩煜两个人就待在座位上看电影，韩煜总是犯困，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苏景很有精神，看完之后韩煜会主动和他聊一聊观后感。
“他是个好人”
“谁是好人？”
“麦克！”
“他不是好人，他只是做了他所处的位置必须去做的事”
“他报仇了，不是吗？”
韩煜噘着嘴，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于是把进度条又拉回了那个片段，麦克一边宣读誓言，镜头一边转向五大家族领导人被杀的场景
“麦克·柯里昂！你弃绝撒旦吗？”
“我弃绝”
“包括他所有的作为吗？”
“我弃绝”
“包括他所有的虚伪？”
“我弃绝”
“麦克·柯里昂，你愿意成为他的教父吗？”
“我愿意！”
“麦克·柯里昂，愿主与你同在，阿门！”
伪装成警察的杀手瞄准逃跑的目标蹲下射击的那一幕，苏景忍不住发笑，他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太好笑了
“麦克一边宣读神圣的誓言，一边做着和恶魔一样的行为，他不是好人”
“他是个坏人？”
“不完全是？”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他们处在那个位置，就必须去做应该做的事，好人坏人是相对来说的，每个好人也许都有过恶行，但不影响他仍然是一个好人！”
韩煜看着苏景，好像在等他给出反应
“恩”
苏景趴在桌子上，敷衍的吐出一个字
“你知道你像谁吗？让我想想...嗯....你像桑尼！”
“桑尼死的太冤了，我不是他，我没有他那样的脾气和....我像费雷多，我和他一模一样”
“你觉得卡洛怎么样？”
“他？我不会对我的妻子那样的，我肯定不像他！”
“我觉得你很像麦克”
苏景没说话，韩煜没得到答复，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麦克本来也是个对家族生意不感兴趣的人，但是他改变了，他敢于和伤害自己的人对抗”
“他妻子真的很漂亮，可惜被炸死了！”
“他从前是个好人”
“被命运改变了”
“是他自己选择的为父报仇啊，他可以选择不做那件事”
“他是唯一的选择，命运选择了他”
“这个法子是麦克提出来的，是他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韩煜的语气温柔，没有带着一丝的命令和质疑
“哦...你说得对，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韩煜开心的笑了，她笑着点击下一部按钮，迫不及待的等着看最后一部
“我想留着明天看，还有别的电影吗？”
“有！我花了十块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视频呢！这钱你得给我一半”
“给你给你！算上我五块！我现在还欠你多少钱？”
“三百四十五块”
“放假来了我就还你”
电影开始了，手机里面的文件名称是一长串字母，没有名字
“什么电影？”
“这个杀手不太冷”
“是喜剧片吗？”
“嗯..算是吧”
苏景买了一只当地非常有名的鸡，远近闻名的固城美食街上的所有东西都很贵，因为房租也算在上面，两个人说好今天不喝酒的，是赵航提出来的，他说明天要出门，所以今天不能喝酒，可服务员送来的十瓶啤酒是也是他点的。
“你疯了吧，那就是你以前受过的伤啊，什么突然出现”
“我就知道你不信！”
“你和人打架的时候没人我没在现场，我又不知道你到底伤了那里，有几道伤疤，也许你自己忘了？”
“我自己有几道伤疤我还不记得吗？这就是我在梦里受的伤，然后显现在了现实中！”
赵航暗自发笑，苏景能看出他完全不相信也丝毫不感兴趣，举起酒杯的时候赵航的耐心就耗尽了，苏景还有一些关于这件事的想法，没来得及开口
“停停停！”
赵航的手掌正对着苏景的脸，啃了一口骨头上的肉，点上一颗烟
“韩煜已经死了！哥们儿！上次我说了一些关于她的话，你不爱听了，看来你们高中真是有点事儿，不管你怎么想，但是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现在就应该好好照看你的店，攒点钱，然后娶个媳妇，这才是你的命运！”
苏景的酒杯紧挨着嘴唇，赵航说完这句话他就把酒杯放了下来，放在桌角的边缘位置，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昂起头，要不是韩煜的那封信，还真不知道当初的几个朋友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要好，赵航的话里没有一点对韩煜的客观评价，好像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苏景聊起这些事的时候，赵航就表现的非常不耐烦
“到底怎么了？你他妈到底那里看不上她？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这么讨厌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很遗憾！好吗！很遗憾她~走~了！高中我们是朋友，只是个朋友！你对一个死人那么在乎干什么？好像她还活着一样！要是她还活着你和我说这些我没什么意见，可人都死了。说什么显现在现实？别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了，你连大学都没上！你差点饿死啊！不好好工作，难道你还想去她的坟墓前给她烧点纸钱吗？”
苏景一个劲的点头，这些话让他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我没上过大学是吧，对！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大老远来到这里，你觉得我是来攀附你的？”
赵航点了点头
“吼，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赵航，你一点没变，结了婚我以为你也许会成熟稳重下来，你还是那个混蛋样子，张蕊不会还在伺候你洗脚吧？”
赵航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苏景，尽全力控制他的情绪，酒瓶子是玻璃质的，如果是罐装啤酒，赵航现在就可以把易拉罐捏碎
“真的？她还在给你洗脚！”
苏景把那杯放在桌角的酒推到地上，酒撒了一地，赵航看到这一幕，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苏景，仿佛他再多说一句话，两个人就要撕破脸了
“你就应该在那个小城市好好过！不应该拿着你存了五年的两万块钱来固城，不该来烦我！更不应该和我说那些神经病一样的话！从他妈高中还没毕业你就没见过韩煜，甚至毕业合影上都没有你这个人！你为什么还惦记着一个快十年不见了已经死了的人呐？你现在应该好好挣钱！你看我！”
说起这些赵航就感到非常自豪！右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
“我自己摸爬滚打，现在是人事部主管！一年十五万！我没有满足，我还是开直播当小丑！挣钱啊！苏景！我没变你以为你自己变了吗？没有！你还是整天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很现实！一直很现实！而且这才是该做的事！我强多了！你那间破店根本挣不了钱！不是我借给你钱，给你介绍客户！你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你活该！”
苏景的脸通红，紧握双拳，赵航还是喋喋不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那些围着灯一直飞来飞去的虫子一样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韩煜？因为她就是个荡妇！是个假惺惺的女人，一边说着为你好的话一边做着伤害你的事！她请客吃饭都是她应该的！她欠我的！欠你的！到现在了你还在为她说话，她到底给你施了什么魔咒，让你如此迷恋她？还是在她死了之后？他破坏了你的人生，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
“得了！够了！”
苏景猛地站起来，完全不掩饰自己愤怒
“你就和你那个仆人过下半辈子吧，去你妈的！”
酒瓶被苏景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的骂声回荡在人不多的川菜馆，食客们忍受着两个人的吵闹，瓶子的落地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两个人，苏景气冲冲的离开了，赵航站起来指着他大喊
“还不是要我结账！”
等到赵航转过头来，食客们的目光又回到各自的桌子上。赵航看着满桌子一口没动的菜，气的就快咬碎了牙。
穿上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愤怒的情绪让他连外套穿反了都不知道，然后拿着钱包去走向吧台，吧台的收银小姑娘紧张的站得笔直，双手放在两侧，抿着嘴等着赵航说话
“我们那一桌打包，多少钱？”
“已经结过账了，哥！刚才走的那个人结了”
“结账？我们才没坐多大会儿，菜也是刚点的？”
他又指着桌子的方向说
“打碎的东西要多少钱？”
“不用，哥！我收拾一下就成！”
赵航默不作声的点头，拿着打包好的食物，对着收银小姑娘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然后离开
“哥！您衣服穿反了！”
赵航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边脱衣服边回头，又冲那个小姑娘点了点头。
川菜馆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不知所以的客人们可能认为是两个小伙子喝醉了酒从而大发雷霆，两个人只喝了不到十罐啤酒，还是低容量的小瓶装，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比喝水还要轻松。
韩煜死自杀前两天，韩煜给她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妈！你去我的卧室，那里有一个箱子，箱子里有几封信，你帮我准备好”
她的母亲按她说的找到了那个精致的木质箱子，不大的箱子干干净净，用一报纸包的严严实实
“我看见了”
她母亲拿出箱子里信，电话里韩煜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催的她母亲心慌
“你别催啦，小煜！慢慢说，我找到你说的信了，要给你拍照片过去吗？”
“不用不用，妈，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件事吗？”
“哦哦哦，我记得，帮你把这信寄出去是吧，我记得，现在吗？”
“不是，妈。我提醒您不要忘了，一定得帮我寄出去，非常重要”
“小煜，你咋了？说话有气无力的呢？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妈，我好得很，你千万别忘了”
“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寄出去，妈忘不了，放心吧”
“好好吃饭啊，别......”
电话那头只剩“嘟嘟嘟”的挂断声。
韩煜的母亲从邮局走出来的时候，在路边的车站站了半天，顶着烈日，恰逢周末，很多年轻人经过，每一个身影都那么熟悉，她只顾跟在那些年轻人身后往前走，韩煜总会走在她前面，偶尔回头看一眼她有没有离得太远。她停下来，那些背影也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这些寄出去的信意味着什么，韩煜是她生命中盛开的花朵，是她最美好记忆的载体，是她生活的希望，韩煜的父亲领着另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伤心过，就像蜜蜂那种牺牲自我的防御手段一样，丈夫的背叛是一种刺痛，就是蜜蜂毒针中的毒素造成的短暂红肿和疼痛。韩煜的离开就是蜜蜂付出的代价，毒针会扯出蜜蜂的内脏，让她在短暂的生命中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精神上的折磨让她万念俱灰，她还要完成女儿的最后的愿望，之后要怎么办，她没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