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Chapter1:披着军服的狼
一间昏暗的房间中,吊灯被关闭,床边的一束蜡烛也只是在点缀着情调;微弱的光芒里,一律独特的熏香散发着白色的烟,轻轻和光吻了一下又散到了占满这房间大部分的黑暗。
炎热的房间里渲染着炎热的欲望,里面在做什么无需多言。
烛光在几小时前被悄然点起,在喘息之后失去了它的生命力,熄了;男人轻轻拿起自己的打火机,“镲”地一声点燃了火苗,又随手拿出了一根香烟,随意地叼在了嘴边。火舌轻轻窜到了香烟,属于男人独自的享受便从此刻开始。
烟雾轻轻地缭绕着,为他享受于烟时的陶醉作着衬托。看着床上的人,男人却幻视起另一个身影。轻轻吐出一圈烟雾,男人不自觉地把嘴巴边上的烟拿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但只是这样,都能让他忍不住回味曾经那难以言表的欢愉。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一套米黄色的军服,他身份与权力的着装,他丑陋欲望的正人伪装。
“你……”男人逐渐一下下扣起外套的衣服,却难以回想起对方的名字。
但这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
“你可以走了。”男人戴上了最后的帽子,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欢愉,以及记不住名字的短暂失态。男人不擅长记住别人的名字,更何况有求于他的人是那么多,又哪里该浪费宝贵脑子一个个记住?
男人打开怀表了解了时间,便大摇大摆地离去了。外套口袋里的东西一晃一晃的,是他的军官证,上面赫然记录着这个男人的名字:
伊里什·郎。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和善的名字。
Chapter2:狼的工作
雪。
纷纷扬扬的雪。是月末了。
伊里什正坐在自己的公馆中,这是他工作的地方,也是他在这里的家。昨晚因为劳碌了一番,又正处秋天,伊里什有些疲惫,表情有些睡眠不足的阴沉,但眼神中又透露着一丝阴狠。他用力拍了拍脸,又恶狠狠灌下一整杯热咖啡。
房间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进来吧。”他尽量坐直自己的身子,以便让到来的人感觉到他的威严。
一位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他是伊里什工作上的副官。伊里什是物资配给官,简单地说,这是一个油水很多而又清闲的活,每个月只要在物资刚到来的几天作好分配工作,之后就是偶尔的视察和监督而已。
“这是这个月的物资清单,请您审阅。”副官递过来一份清单,伊里什拿起,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活像一只观察猎物的狼——这是他阅读的老习惯了。
“这个月的东西,又比上个月少了不少。”伊里什看着一项项物资数目的变少,有些不太愉悦。
伊里什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看起来是对于这次的物资量很不满意。“这样下去,那群……那些市民们会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副官忍不住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他心里很清楚,伊里什只是不满于自己能够“保管”的量变少了而已。克扣一部分拿去交易,这是物资分配官的基本权力。
“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了。”伊里什挥了挥手示意副官,然后打开了市民的名册开始给他们分配这个月的物资。虽然数量减少了,但工作本身并没有太大影响——毕竟伊里什给市民的份一直都很少,大部分都流落入了他的口袋。想要得到这些物资,市民们就需要和他进行“令双方都愉快”的交流。
比如昨晚他房间里的烛火通明。
对所有配给官而言,节省工作时间的秘诀,是参照上个月的分配情况后做微调;伊里什也是如此,但伊里什往往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在“微调”上。
他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日记本,里面记录着“愉快交流”的过程。比如哪位市民热心地送给他一笔钱,或者是谁让伊里什某个夜晚充满乐趣;当然也有些小插曲,比如某个市民“客观评价”了伊里什让他听到了,又或者是谁这个月不和他“沟通”了。
这些东西,将会小小的,影响他们的分配量。伊里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不同于战场上直接的掌控生死,这种只是用笔勾勒,就可以操纵市民们一个月的生活水平,也别有乐趣。
这才是配给官的乐趣啊。伊里什写完了最后一行,心满意足地躺在公馆里的沙发上。脑海里却回想起了另一道身影。
在那昏暗的房间里,在那散发着“另一边”气息的房间,他和小羊羔的愉快时光。他就是丑陋而又粗暴的狼,玷污着散发猎物甜美气息的羊。那是市民们与他交流比拟不上的享受。
“倘若能把他带到公馆里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圈养’他。”伊里什又一次舔了舔嘴唇,眼睛里散布着欲望的血丝。
Chapter3:狼,宠幸知更鸟
波尔雷特是一个不幸的城市。
波尔雷特属于共和国一方,而相邻的是另一种制度的帝国。
帝国野心勃勃,一直想要让自己的领土大一些。于是他们发起了扩张。
波尔雷特本只是个“累赘城市”,环境不好,交易匮乏,交通糟糕。但在帝国的眼中,波尔雷特是一道利剑,可以从地图上没有标出来的路,直达王宫境内。
等到共和国反应过来的时候,帝国已经带着一群人把他们视作“累赘”的城市给占领了。虽然共和国呼唤了援军,也让帝国在最后差点功亏一篑,但却被帝国隐藏的一支小队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是记录在案的部分,之后共和国投降,附属于帝国。
战后,伊里什这些退役的军官,便来到波尔雷特地区养老。对于帝国的大臣而言,波尔雷特在战后也是一个累赘城,干脆就把这些军官送到这里来放养,既有安抚之名,又能利用军官来护着这片地方。
所以物资自然也是能少则少,被军官们拿走“必要”的部分后,市民的份更是微乎其微。但对于市民而言,这只不过是噩梦的一角。
对即使从战场上退下,也毫无怜悯心的军官们而言,这里只不过是自己肆意玩乐的战场罢了。香烟,葡萄酒,女人,哀嚎声,死亡,这一系列的东西,是他们保持玩乐心的必修课。
应许着军官们的变态心,商人们也在这里开了妓院。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商人看出了军官们的“特殊需求”,竟安排了男妓。这些男妓受到军官们的“喜爱”,有时候甚至比市民地位略高。很多时候,职业的贵贱变化,常常只在于接触到什么人。
而论所有男妓之中,最当得起代表的,那便非肖恩莫属。
肖恩的外表,单单只是看见,便就让人感觉到灵魂被吸走——与波尔雷特区几乎都是棕发色不同,肖恩有着一头白如雪的长发,眉眼之间仿佛勾着男人的魂,高鼻梁樱桃嘴,有一种别样的异国魅力。
除此之外,他灵活变通。接客那些喜欢被主导的军官,他就只是在长发的最后随意扎上,仿佛是随性的大姐姐;而若当晚是服侍一些粗鲁的军官,他便用心扎上一种头饰,像极了军官们以前到东方进行旅途时遇到的歌姬,让他们有一种能够玷污艺术的兴奋感。
用肖恩的话说,对于性别的相同,他只是用超越性别的方式来让军官们享受罢了。
没有人知道肖恩从哪里到来,也没人知道肖恩为什么要当男妓;只有一件事情,肖恩的客人们很清楚:
和肖恩上床,比和女人还爽。
“肖恩”这个名字,是他的本名。那时候他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唯唯诺诺,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羊羔。即使到了现在,肖恩也没有像别的妓院头牌一样,给自己改上一个故作高雅的名字,而是依旧保留着这个名字,表达自己的顺从之心。
伊里什非常喜欢肖恩,甚至和妓院的老板说过,想要买他回家自己占有。但是狡猾的商人却清楚细水长流——失去了伊里什这个永远的客户和肖恩这个标志性的“商品”,妓院的生意并不长久,便拒绝了。
伊里什虽感到扫兴,但每隔两周就一定会抽空前来一趟。时间不长,但总地动山摇,让人感觉他们是在真真切切地“打仗”而不是单纯的鱼水之欢。
伊里什没参军时,就是床上恶霸,没有女人可以在床上让他先得到满足,只有他让女人叫声高出天际的份;对于身经百战的肖恩而言,让男人在床上粗声喘气不过是家常便饭。但是身为男人的肖恩却让伊里什得以纵情激战,全力以赴;伊里什也让肖恩不得不用尽浑身解数,激流猛进。每一次结束之后,肖恩都会难得地涨红了脸,表情与被丈夫宠幸的妻子别无二致。
但这一切不过是表面承欢。伊里什不过是来此发泄欲望,肖恩也只是无奈地为了生活——无论他们动静多凶猛,不论他们动作多契合,不过是一个军官和一个男妓。
伊里什想要留肖恩在公馆,也不过是为了节省那两步路而已。
肖恩和那些女人不同,技巧娴熟;不止步于妩媚求欢,肖恩虽唯唯诺诺,但不是一味迎合,而是在动作上配合。除此之外,肖恩除了正常的费用之外一概不收,这一切都使伊里什明白,肖恩的唯唯诺诺是一种假象,背后是另外一种坚强。
伊里什喜欢听话的羊羔,更喜欢毫无所求的肖恩。但这种喜欢,永远只停留在妓馆。倘若伊里什对于肖恩的感情,真的一直都只是如此冷酷无情,也许那轰轰烈烈的花火,应该不会有被点燃的时候。
倘若无人点燃这火焰的话。
Chapter4 狼,受到袭击
忙碌完工作之后,伊里什选了一个周末去妓院放松。
地动山摇之后,他离开了肖恩的房间,此时已是夜晚,波尔雷特的天空上悬点着繁星,高高的树化作背景里黑色的剪影,深蓝色的天,如同名贵的绸布,肆意铺展在银河之下。
伊里什掏出一根烟,轻轻点上。寂静的道路上空荡荡的,除了军官和夜晚快活的店铺,普通人早已经赶紧回家,以免被军队找麻烦。
是一个一如既往的,潇洒过后空虚的夜,但伊里什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些不安。咚咚,咚咚,伊里什感觉自己的心挑动了起来,一种将要进行猎杀的感觉挑拨着他的神经。
伊里什很相信自己的感觉。在那曾经血浪滔天的地方,伊里什便是靠着自己野狼般的感觉,一次次带着手下避开艰险。所以他急忙熄了烟,把别在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剩下半截的烟掉在了车内的座椅上,散发着微小的火星,传递着不详的讯息。
车子轰隆隆地行进着,呼应的是远方微小的枪声。
声音来自公馆,有人偷袭。
“下车。不要出声,准备交战。”伊里什轻巧地给手枪上了膛,仅仅粗略地观察,就意识到正面已经是激烈战况。一群看起来没有武装的家伙,正拿着步枪和公馆的守卫交火。
从妓院回来的路,正好通向公馆的后面,伊里什刚刚下车却正好看见一群人企图借着正面交战翻进公馆。他对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就是一枪,这种距离,不需要用心瞄,凭着感觉伊里什就能一枪枪送他们去见死神。
很明显,这群人和军队的素质比起来差远了。即使是沉迷于酒池肉林的士兵们,真的交战起来也远超一般人。这场战斗在伊里什带队回来之后便迅速结束了。残存的几个人在死前都想办法给自己来了一枪,以防止遭到生不如死的拷问。
“挺好的,给我们省点弹药。”伊里什耸了耸肩,放松了因为战斗而绷紧的脸,回复到原来的神态。
趁着月色,伊里什看清了他们头上用白色布条扎着的头巾。这似乎是一种讯息,但白布条又随处可见。
“已经是第三次了啊,这次连我的公馆都找到了。”伊里什摇了摇头。
一周前,他听说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要反抗军队,被军队直接几梭子送去见上帝;后来有人企图在军官寻欢作乐的时候搞突然袭击,但是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也直接开枪打死。
伊里什的工作,让不少招惹他的人家破人亡。为了减少被报复的次数,他的公馆位置并不明显。
他一开始只觉得,以往的袭击不过是帮军队消耗下库存的弹药;但今天自己见到之后,才感觉有些不一般——虽然是没有专业训练的家伙,装备却是正规的步枪,而且能查到他隐秘的公馆,要么是偷偷跟踪伊里什,要么是有着特殊的调查能力,这都是正常人不太能做到的。
“去和那些家伙说一下,我这里被大苍蝇骚扰了。”伊里什和一个副官命令道,虽然配给官地位不高,但他在退休前也算是有点功名,所以并不对别人说敬语。
天色已晚,难得活动下筋骨,也该休息了。伊里什看了眼妓院的方向,稍稍眯了眯眼睛。星空在一场硝烟之后却在夜半更加明亮,伊里什看着那片星空,有些烦躁。
他感觉这璀璨星空,属于波尔雷特,但不属于军队。
星空过于璀璨,又不能伤害。对于不能玩坏的美好事物,伊里什看不顺眼。倘若星空能像那群戴着白头巾的人就好了,不能赶尽杀绝,但能一次次地杀死,消磨这杀心未泯的退役生活。
躺在自己床上的伊里什,突然感觉到了些许疲惫。也许是今天和肖恩的“战斗”太过于疲惫,脑袋里转着各种事情,伊里什一下字睡了过去。
星空的星点,一闪一闪。
Chapter5 狼,梦里惊醒
“报告!我方先锋军已全部阵亡!敌方的军队已经彻底包围了我们的军营!”在隆隆的炮火声中,传令兵扯着嗓子,用属于自己国家的语言大吼着。
这是帝国进攻波尔雷特所在国家的最后一战,他们凭借着先进的武器,良好的指挥,训练有素的军队,长途跋涉,从波尔雷特开始一路打到了邻国的王城郊外。
然后他们被埋伏了。
长途作战的疲惫,不熟悉地形的困苦,突如其来的,远胜于此前作战的包围兵力,都让一路完胜的帝国军队发懵。本来指挥所里的各位军官都准备提前庆祝了,结果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传达噩耗,吓得他们酒杯都洒了。
只有当时的大长官不动声色,悄悄地出了房间一阵子又回来了。
共和国的士兵和援军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帝国的军营。
这是一次出色的围攻,强大的帝国扩张邻国在即,结果在最松懈的时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围攻,是一次优秀的反败为胜,剿灭先锋军,袭击军营,最后把深入腹地的帝国军赶回他们的老家,向帝国狠狠敲诈一笔袭击的损失费,甚至反过来围攻帝国,这一定是值得纪念的荣耀故事。
倘若伊里什,倘若帝国军的“战场之狼”不在场上。
参与埋伏围攻的幸存者们,都难以忘记,当他们打败了对方先锋军,准备围攻军营时,遭遇的梦魇。他们的水平和此前遇到的任何帝国军不同,没有所谓的章法,只是像一群疯子一样打了上来。
他们不怕死,即使中了弹也在往前冲;虽然没有章法,但混乱中却是默契的至高配合——以两三个人为一组的进攻和防守、火力掩护和近身战。即使一个人被打倒,其他人也会迅速和别的小组重新配合起来,仿佛一开始就是如此合作。
他们没有言语,只有行动,仿佛是猎手的本能在驱使他们行动一般。从人数上看,他们远低于包围的军队。但气势上,这只不过是狼抓羊的捕猎游戏罢了,羊再多,只要畏惧于狼,就不可能逃脱失败被杀的命运。
包围圈被“战争之狼”率领的疯子们冲破了。军官们傻了眼,只有大长官露出了冷笑。
同时傻眼的,还有连自己脑袋被打穿都没反应过来的共和国军。
为了构建这个包围,兵力尚弱的他们特地放对面到了这里,拖延时间向别的国家求援,故意且战且退隐藏实力。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帝国军也隐藏了一个事实——
帝国军的胜利,靠的不是优秀的战术,先进的装备。而是隐藏在这些表面光辉之下,一群阴森森的,披着人皮的狼。
群狼之首,名为伊里什·郎。
帝国攻占了邻国,伊里什·郎也完成了他的最后一战,光荣退役。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倘若不是梦中所思,伊里什也不会那么在意。兴许是太久没有出手“狩猎”了,难得回忆起过去。
拉开窗帘,天气开始下起了雪,不过只是薄薄的一层,和他带着那群“狼崽子”,他曾经手下的那群疯子士兵,把邻国包围圈打烂的时候一样。就是这样的天,他们一个个喘着粗气,对于终于能出手作战兴奋万分。
好久没有回到军队的中心去了,不知道那群家伙在做什么。
伊里什看着窗外,思绪又逐渐拉回了现实。
毕竟那也是现在与他无关的故事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喜欢和女人上床,迫害城镇居民,喝酒抽烟的普通军官而已。至少,他努力让别人这么看待他。
从战场上退下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当狼了。
伊里什推开房间的门,到大厅坐下。这种天就适合在屋内烤着火吃肉喝酒,伊里什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他愉快地开了留声机的唱片,听着歌,闭着眼陶醉享受。
他愉快地闭上了眼睛,脑袋里却不是歌曲的意象,而是昨晚他一枪枪打倒暴动平民的回想。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但越是回想,越是让他感觉兴奋。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说,他已经感觉自己那种“肆意享受”的劲头开始逐渐下降了。当一些事情变得有条理,有规律起来之后,对于伊里什而言就开始逐渐不新鲜。他喜欢偷情,因为他不知道何时会被发现;他享受战争,因为他不知道何日受到死神的邀请。
不确定性是一剂毒药,诱惑着他内心的疯狂。
他很喜欢去找肖恩,肖恩虽然长相阴柔,但因为是男人,他其实并不单纯于取悦,而是和他采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即使推倒了他,他也依旧会反抗,用那双羊羔一样的眼神,盯着伊里什。
他喜欢去找肖恩,虽然去找肖恩的流程很确定,但肖恩每次都还是会给他一些小小的乐趣。或是弹奏另一边的曲子,又或是给他介绍点另一边的历史,这都是些新鲜的事情,让他在后面的床事上更有劲头。
除此之外,退休后的生活其实很无趣。他再如何去折磨市民,乐趣也不再有了。但退休安排是帝国的命令,他没有办法拒绝;即使是战争之狼,也不过是帝国的一条狗腿子罢了。
退休养老这种确定性的事情,他不喜欢,也得接受。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双手现在已经开始逐渐变得肥腻,但仍可以看到一些老茧和伤口。伊里什对于自己的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有些犹豫。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袭击,这只是一系列袭击中的一环。
倘若袭击多来几次就好了,伊里什不禁想到。留声机到了小提琴发疯高音的片段,空气里弥漫着孤独的烟。
Chapter6 狼,召开会议
波尔雷特的军官们,最近有点烦躁。
伊里什虽然偶尔出去一次妓院,也亲手见证了一次平民的暴乱,但他所见到的,亦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事实上,单单这个月,就已经发生了6次袭击了。这已经是相当不对劲的兆头,因此军官们决定久违地开个会。
波尔雷特地区在被帝国占领之后,由于是接近于和平叛变,在原城镇长的安抚和治理下,其实还是比较安稳的。但是在军队正式插手这里的治理,将城镇长架空之后,由于稳定的成分消失了,同时军队里的退役军官们对于这里的治理比较粗暴,所以人们的不满一直在暗中增长。
但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倘若只是那群没常识的家伙想要反抗,军官们顶多只是来玩乐罢了。但是最近的袭击不是那么简单的暴乱,从组织的速度,到战斗时的一些执行,都可以看得出来一些端倪。
“这不管怎么说,都混入了有训练过的家伙啊。”一位中年军官叹了口气。他国军队或者间谍混入别人的平民暴乱中,这是惯有的情况。在帮着帝国占领别国的时候,这种渗透和掀起暴乱是间谍的常见工作。
“那我们是该继续自己处理,还是要往上通报?”
军队所犹豫的点正在如此。现在的情况还算可以压制的住,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有伊里什这张王牌;但是如果事情在超脱他们想象地发展,等到真的出了事情,他们的脑袋可就不保。
诚然,他们有及时报告皇宫这条路可走。可军队的这群人,其实和皇宫里那群家伙不太对付。那群只知道减少开销的傻瓜大臣,害他们只能在这个地方被雪藏,这种想法深入每一个退休到波尔雷特的军官心中。不想要往上汇报的叛逆心,或多或少都是在他们心里有的,毕竟这群老油条已经过了傻傻服从的年纪了。
但这不是小事,有渗透的暴乱,不好好处理,那就是麻烦事。军官们说到底都还是粗人,在思考这些事情上还是不太行。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把暴乱调查清楚,不是更好一点么?”伊里什突然插嘴,“我知道你们在想啥,我有点兴趣,仅此而已。”
伊里什,曾经的“战争之狼”,做过军队里所有的阴暗活。调查暴乱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但伊里什向来不爱满足大家的期待,这一次竟然感兴趣地主动接过麻烦事,这让其他的军官们诧然。
但当他的兴致和大家的目的一致时,就意味着军官们可以把悬着的心放下了。所以,当他说出这话之后,其他军官的态度,已经是个定数了。
“伊里什愿意管,那我们肯定支持。需要什么,就和咱们说。”中年军官点了点头,带头说道,“那我们的会其实也可以提前休息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大家从战场下来之后,也好久没有吃饭了。伊里什,你也一起。”
伊里什冷冷地看着中年军官,没有拒绝。
吃过饭后,伊里什直接开车前往了妓院。妓院的商人老板恰好来这里定期查账。肖恩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走到了他面前。
“长话短说,借你们家头牌一阵子。”伊里什抖落出一张支票,在商人面前晃了晃,然后凑近他的耳边“不过,我可能不太会还。”
“长官,我已经和您说过很多次啦。咱们妓院虽然不入流,但也有它的规矩所在,不能和客人出去。“商人点头哈腰,但语气略显不快。
“少废话,我要求你们家头牌协助军队调查事情,这是你们的荣幸。”伊里什晃了晃自己的军官证。
“什,什么!”商人故意大呼小叫,但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了起来。过了一会,他突然悄悄凑到伊里什耳边,说了些什么,与此同时把伊里什手上的支票收了下去。
那张支票,是伊里什剥削的一大笔存款,足够把肖恩买回家了。
伊里什没有说话,径直往他熟悉的房间走去。妓院或许有规矩,但商人就是在规矩的钢丝上游走的家伙,就如同军队中的伊里什。
走进房间里,肖恩正坐在房间里弹琴。伊里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伊里什不知道琴的名字,但根据他以往随军打探情报的经历来看,琴应该是来自离帝国极远的另一边,大概是商人为了让他更有“价值”,顺带从那里买过来的吧。
肖恩弹琴的姿势很美,白色的长发会随着身体的摆动而飘舞,使得他本就精致如女人的面庞若隐若现于头发的摆动中,增添了一种朦胧美。妓院本就宽松的衣服更是让他在这种摆动中显得额外妖娆,而这琴声也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声音强强弱弱、高高低低,故意显得十分撩拨。
无论表现得再怎么高雅,即使是外行人都能听出那种诱惑的意图。毕竟这是妓院,一切都是为了让男人能够脱下裤子而设计的。
虽然伊里什在楼下和“下面”表现得很着急,但他却仍然静静地听着这琴声。
虽然这琴声只有欲望是货真价实的,但伊里什却觉得这声音比留声机里的小提琴高雅多了,兴许这就是现场与录音的区别。
肖恩弹完了最后一个音。很漂亮的收尾,以及,很漂亮的收尾姿势。兰花指搭在琴上轻轻翘着,仿佛蝴蝶在亲吻琴弦。
“您是第一个听完这整首曲子的人。”肖恩叹了口气,“其他来这里的军官,不是听不下去,就是那里涨得不行。在这里,我向您表示敬意和感激。”肖恩起身,做了个异国的躬身动作,轻点颔首,缓缓说道。
“因为我要干更大的事情。”伊里什耸了耸肩,“今天,不,其实可能得好几天,你得跟我待在一起了。”
肖恩美眸微睁,有些不太理解。
“走吧,不过得是我把你强行带走。”伊里什露出了一丝冷血的笑容,“虽然男妓是不能离开这里啦,不过如果是被人抢走的话也没有办法。”
没有给肖恩任何理解的时间,伊里什直接一把抱起肖恩,做出曾经恶霸的模样,“这‘姑娘’不错嘛,不去给军队里的士兵们爽爽太过意不去了。”伊里什就这么直挺挺地把肖恩从正门给带了出去,在外面等候的士兵打开了车门之后,带着其他士兵阻拦作势哭闹的商人。伊里什就这么把肖恩丢进车里,然后大摇大摆地上了车。
车门关了,军队的车被伊里什开走了。
这是军队的大新闻,物资配给官伊里什,抢了妓院里的男妓。军队的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傻了眼,不清楚伊里什为了调查为什么要去强抢一个男妓。当然,坐在车里的肖恩更是不理解:
“你这么做,不怕被军队处罚?”
“军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那帮老东西还等着我回去和他们吹嘘我的好事呢。”伊里什一边开车,一边对着后视镜看着肖恩,
“如果你担心报复的话,这馊主意就是楼下那死肥猪,在我给了一大笔钱之后暗示我的。偷偷带走你迟早暴露,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肖恩感觉到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用钱直接给你赎身?哼,对于军队而言,我强抢你只是做的过火,但给你赎身,那才是真的让我丢脸。”伊里什发出不屑的冷笑。
这就是帝国军队的一贯观念:过火永远比反常更值得原谅,因为过火至少说明遵守命令,但反常就显得自己太过于有意识了,这才是风险所在。
“啊,您……”
“不用说您了,麻烦之后的工作。”伊里什趁机掏出打火机,点起了一根烟,“你,是‘那一边’的异国人吧。白色头发,阴柔的脸型,我以前去那里作战的时候接触过几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伊里什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轻轻吐出,全然不顾车内另一个人的感受,“等会可能会遇到几个也是另一边的家伙,你帮我做翻译。听得懂的话,穿上边上的袍子,你那头长发太显眼了。”
肖恩摇了摇头,对于他而言,这一切都显得太过于莫名其妙——自己的嫖客大摇大摆地把自己抢了出来,实在是太过于脱线。
本来他还想再故作推辞地多扯几句,但伊里什却在下车前做了个非常下流的插入动作。
“我相信你能做好的,毕竟你被我‘捅’过好几次了。”
肖恩不想再说话了,今天的伊里什明显心情很好,说话多,但也粗俗,不做床事却老在强调他们之间的肉体关系。穿上袍子后,肖恩走下了车。
不论伊里什做了什么,他依旧帮助金丝雀离开了鸟笼。肖恩抬头看了眼天,亮亮的,是天然的,但又灰蒙蒙的;很新奇,但又并不陌生。
Chapter7 狼,前往调查
“这里是贫民窟。”伊里什说道。他来这里调查,和那晚上公馆的暴动有关。
市民的消息是详细记录在军队的资料里的。而且根据之前军队的一些小规模盘查,袭击军队的人其实没有多少是一般市民,这也是军队判断暴乱由他国军官煽动的理由。
伊里什承认这有一定道理,但他有着其他军官不了解的信息。之前在公馆发生的袭击里,有几个人伊里什是脸熟的——他们曾经因为不满伊里什的“随性分配”,而说过他的坏话。被他知道后,悄悄把他们从市民的记录里给删了。
虽然伊里什想要“安慰”这些人,他们不过是他尝试用权力“寻欢作乐”的倒霉蛋。不过伊里什一点也没有同情和改悔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子太过于彻底,不够折磨。
不论如何,他们倘若没有逃过军队看管的城门,那就一定是流落到了贫民窟中。而这些人却参与了有组织的袭击,企图报复他,那么他们贫民窟这一块,就一定有嫌疑。
这是很简单的排除法。伊里什把车停到了一个通往贫民窟的小路口。
“下车了。”伊里什在下来的时候,也顺带给自己做了些伪装,打扮得像平民一般。
“嘿,普通人敢来这种地方,那就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一个贫民窟里的饥汉咕噜噜转着眼睛,就站在那片道路上,盯着伊里什和肖恩,仿佛在看着两只送上门的羊。
“普通人?也许吧,那我带着这东西应该也很正常。”伊里什掏出了手枪,直接走上前,一把顶在了那个人的脑袋上,“我来问点问题,我问你答,也很普通吧。”
肖恩站在边上没有说话。眼前的伊里什和以往在妓院里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强行掳走他的时候是热血上头的恶霸,那现在则是冷血的机器。他尝试抱着以往那种判断客人情绪的方式来理解伊里什,但伊里什脑袋里在想什么,他一点点头绪也不会有。
但这对于伊里什而言,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罢了。他在做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这里直接拿枪能省事,就直接拔枪。
“我问你,最近这里是不是有人怂恿你们去干一票大的。”
他盯着那个饿汉,眼神愈发冰冷,饿汉也看清了伊里什的脸。
“我,我不知道啊……你,不,您,您一定是军方的大长官吧,我,我只是个下贱的人,都好几天没吃饭了才来这里想抢劫的。请,请您放过我一条命……”饿汉看起来像是被伊里什的枪吓坏了,手缠缠巍巍地举起来,又看似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然后在一瞬间内突然往口袋里的枪伸了过去。
伊里什却在此之前,直接扣下了手中的扳机。子弹打过了他的脑袋,饿汉直接倒地。
“嗯,消音器看来挺好使的,没有坏。”伊里什转头看着肖恩,肖恩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震惊,但没有被吓得叫出声来。伊里什很满意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仿佛是在拍打一台故障的收音机:“反应不错,看来可以继续好好工作了。”
肖恩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盯着他。恐怕不顺着他的意,即使和他有过那种关系,也只会被伊里什一枪打死吧。但伊里什却突然笑了出来,把自己的枪收了回去,或许对于伊里什而言,肖恩不过是只可以随意蹂躏的羊羔,看到他害怕,伊里什就会兴奋吧。
肖恩只是跟着伊里什往前走。除非真的需要他翻译,肖恩不会再说出一句话了。伊里什也没有和他搭话,只是顺着街道往里走,一路上时不时停下来,盯着贫民窟那些荒废的破旧地毯或者物件发愣。
自从打死了那个饿汉之后,肖恩心里总是有些发毛。虽然贫民窟中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和伊里什单独待在一起,却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危险。
贫民窟里的天,是真真正正的灰蒙蒙。肖恩走在这条街道上,没有人烟,没有动静。两个人前行,甚至只有肖恩一个人的脚步声——伊里什走路没有声音。
滴,答,滴,答。
“到了。”伊里什突然不再往前走,低着头看地面的肖恩差点撞到他。肖恩抬起头,却感觉到了一些怪事。
太安静了,贫民窟里太安静了。
这里已经不再是刚才那片巷子,而是更加“繁华”的地方,不属于市民居住区的交错巷道,都汇聚在了这片区域。虽然没有房子,但各个人睡得地方排列还算整齐,也有人居住过的迹象。
但是这片区域里的人呢?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
“你,究竟要我给谁翻译?”肖恩愣愣地盯着伊里什。伊里什的表情看起来很淡定,甚至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场。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肖恩大概能理解,这应该就是军官身上的杀气。
“当然需要你做翻译。”伊里什又轻轻点上了一根烟,摘下了自己的伪装服,顺便脱下了自己的帽子。
伊里什的眼睛里带着热腾腾的杀意,肖恩不清楚他生气的原因。
但在伊里什脱下帽子后,肖恩的眼睛瞬间瞪得圆睁,比刚被伊里什带走的时候还要震惊,以至于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军官大人,都已经是美妙的时间了,又何必装模作样戴着军官帽呢。”肖恩第一次见到伊里什的时候,他就一直戴着帽子,从未摘下,即使是在床上也是一样。伊里什从那时起,就一直没有回复肖恩的问题。
现在他明白了,伊里什为什么能够津津有味地听着肖恩弹琴了。
因为在他的帽子之下,是一头白色的短发,和肖恩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是另一边的人。
伊里什继续直勾勾地盯着肖恩,一字一顿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要你为自己的内心作翻译。说清楚,为什么贫民窟的人,看见你就躲了起来。”伊里什掏出自己的枪,拔掉了消音器,直接朝天开了三枪,
“该出来见见军队长官了吧,被赶出城市的家伙们。”
从各个本不见光明的角落里,突然钻出了一群人,如同一群老鼠从下水道钻了出来。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伊里什的方向,但伊里什很清楚,只有一把手枪的自己不是他们神色恐慌的理由。
肖恩说话,只是用那双羊羔的眼神看着伊里什,眼睛里满是震惊和迷茫。随后,他叹了一口气,摘下了自己的斗篷。白色的长发,红色的眸子,在灰蒙的天空下异常耀眼。
此时的肖恩,已经没有了原来那赔笑的,谦卑的表情。他的表情和伊里什一样冷冷的,只是从自己那宽松的衣服里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缎带,将自己原来披散开的秀发扎了起来,仿佛一个高冷的军营教官。
这才是贫民窟的人们躲起来的原因。
伊里什看着和此前差异极大的肖恩,瞥着边上害怕的人们。
有关于“战场之狼”伊里什,在军队中有很多传闻和其他的外号。比如他真的像狼一样会吃掉敌人,又比如说他和传说中的狼人一样伤口愈合速度很快。当然这些都是玩笑式的谣言,只是想要证明伊里什很恐怖而已。
但有一件事,不是长期待在军队的人是不了解的。
在伊里什还是一名普通的小队长的时候,他的代号是“白狼”。因为他的头发是异邦人的白色。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穿着军服站在大长官身边,那一头白色的短发惹人注目。
后来为了做军队里那些脏话,伊里什就不怎么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的白色头发了。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肖恩盯着伊里什的眼睛,那双狼一样的眼睛。
伊里什又一次眯起了双眼,狼在愉悦。
极小可能性的拼图,拼起来了。
Chapter8 狼,说出真相
伊里什的公馆被袭击的时候,中年长官就来过了。
“你是我一手培养上来的狼,是我在军队里最好的手下。”中年长官笑眯眯地,但熟悉这个老头的伊里什很清楚,这是一个要让他做脏活的信号。
中年长官在退役前有个更加气派的名字——帝国军的大长官。伊里什和他的狼崽子们,表面上游离于规矩之外,实际上受到大长官的直接控制。
“虽然军队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前面几次被袭击的时候,我已经偷偷交了报告上去了,上面也让我继续调查。不过军队里这群傻瓜,估计又要用什么被人抛弃了就随便个彻底,这种三岁小屁孩的心思来反对我的调查,所以,你来做。”
中年长官依旧面露和善,耸了耸肩,就像是小孩子分糖一样的,轻轻松松就把命令下了下去。
伊里什的眼睛微眯,像狡猾的狼一般看着他。
“赶紧说情报,我知道你肯定有简单调查过。”
“简而言之,这次可能是另一边的家伙渗透过来了。”中年长官咳嗽了一声,恢复了曾经在战场上的命令语调,“虽然那边离我们这里挺远,但听说波尔雷特之前的归属国,他们的皇室当时没被我们杀光,跑了几个到那里。”
这让伊里什感觉到十分费解。皇室流落的历程倒是还有些许可信度,但根据伊里什小时候的记忆,另一边虽也是个相对强大的国家,但和帝国相比简直就是一粒不起眼的小石头。扩张之后的帝国,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大陆面积。
“你也别太小看另一边的国家啊,那国家现在国力仅次于帝国了。”中年长官笑了笑,“而且帝国的实力有多少不稳定性,你也很清楚吧。毕竟你爱死不稳定了。”
伊里什咂了下嘴。诚如他所说,暴力扩张很容易带来民心不稳。恐怕是在他们的调查之后,想要从波尔雷特这里开始,逐步掀起被占国的反叛之心吧。
当初帝国能够扩张,也是借着邻国之间关系不和,内部民心不稳,这才借着远交近攻的方法扩张起来。可惜的是,帝国也不会安抚人心,至今其他被占领国对帝国的印象依旧不算太好。
“波尔雷特这个地方,虽然穷不拉几,但从战争角度看,不仅是当初入侵共和国边境的突破口,也是个港口,存在呼唤另一边水路支援的可能性。”
伊里什仔细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嘛,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能要和你以前的同胞为敌了。”长官也回应着,微眯眼睛看向伊里什,“正如我把你带到军队第一天所说,你永远属于军队,军队里没有血缘关系和归属,只有命令和执行命令。”
伊里什也正是这么做到了现在。他接受过命令,也给人下过命令,只是因为做的事情特殊,所以常在军队的规矩钢丝上游走。当他知道是另一边的人渗透之后,伊里什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肖恩。
伊里什一开始经常光顾肖恩,一方面是因为享受,另一方面也有对于他曾经的故乡,另一边的事情的微小好奇。伊里什对于肖恩的怀疑,就是从他的手开始的。
“他的手,食指力量太过于重了,而且经常会习惯性地弯曲伸展,简直就像军队里的士兵。”除此之外,和他几乎相同的体力,以及在那若隐若现的衣服下潜藏着的强壮身材,都让伊里什确定他,有着参与过战斗的经历。
曾经处于退役养老的状态,他只想好好地享受生活。现在,这些细节在他需要的时候,开始一个个浮现了出来。贫民窟被渗透的可能性,男妓的嫌疑,都促成了他这一次的调查。
大动干戈的行动是没有意义的,因此他没有让别人同行,而是自己“强抢”肖恩后直接来到这里。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如果要说他有什么没想到的,那就是肖恩是一条比他想象中更大的鱼。
“所以,是不是轮到你来和我解释下刚才的问题。”伊里什学着大长官的动作耸了耸肩,算是隔空模仿了。“为什么,这群人看到你,就吓得躲了起来?”
Chapter9 肖恩·阿道夫和凋零的狼
肖恩抬起头,继续看望着那灰蒙蒙的天。
天快黑了,和他刚来到贫民窟时候的风景一样。
那时候夜幕降临,这座小城区的生机确实被锁住,但是在那常人回避的地方里,欺侮、抢劫、人口贩卖的好戏却在热闹开幕。不同于前面伊里什房间里的呻吟和咆哮,在属于流浪者的贫民区中正在上演着惨叫和哭泣,以及无声的,毒品与烟燃烧时缕缕仙境般的烟。鲜血虽不常有但痕迹从未清理,故血迹斑斑;死亡的种类繁多:饥饿死,钝器敲击死,毒死,猝死,如果法医们紧缺合适的练手对象,倒是可以鼓起勇气来这里好好收获一番众多合适的标本,如果他们能接受大多不是全尸的话。
但阿道夫来了,贫民窟的恶魔到来了。
这个看起来十几岁出头的孩子,明明是男生却长相阴柔,皮肤有着孩子特有的娇嫩,肤色有明显不属于这个地区的白皙,温和的少年声音难以判断性别,长长的,不需要搭理便能柔顺的头发,使得他距离女孩子只差扎上辫子。这种孩子在这个区会是好的“商品”。
但阿道夫却让所有想要“教训”他的大人们吃尽了苦头——谁会知道这个年幼的孩子是练家子呢?看似温和妩媚的眼神里透着阴狠,细如藕的手臂却力量澎湃,训练有素的格斗技巧,结实的身材,还有远不同于普通孩子的心理素质,这一切结合起来,便是刚来到贫民区便让人闻风丧胆的阿道夫。
阿道夫全名为肖恩·阿道夫。他巧妙地把自己的名和姓拆开来,披成了自己在贫民窟和妓院里的两副面孔。当他在妓院之中时,他是在军官的胯下承欢的男妓。但妓院的老板,也是阿道夫的上司,会在合适的时候偷偷让他离开妓院扎。上了自己的头发,肖恩就又变成了阿道夫。
凭借着来自另一边的军事支持,他逐步开始控制起了贫民窟的核心命脉。在军队不了解的贫民窟,变成了阿道夫的根据地。
适当地挑拨反抗情绪,给予他们远超于想象的武器、以及贫民窟的人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军队情报。虽然这些袭击没有对军队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却让贫民窟的人们确信了阿道夫的能力。继续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贫民窟不幸的人们,一定可以把伊里什这种混帐打倒。
“不过他们好像还是怕我一点。可能是我调教这片区域的时候手段狠了点。”肖恩,不,阿道夫冷笑着看着伊里什。
“本打算若你发现我们的行动,就灭口。带我来这里,简直就像告诉我让我将你灭口。”阿道夫从宽松的衣服里拿出了一把枪,对着伊里什。
伊里什没有眨一下眼睛,肖恩看着他的反应,突然笑了出来,放下了枪。
“但你既然也是我们的同胞,那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熟悉军队,对我们一定有所帮助。”
伊里什愣在了原地,他应该是在犹豫,在动摇。
阿道夫是这么想的。但是阿道夫不明白,狼是不会犹豫的。
“你这转变的挺快,明明几小时前还在准备和我在床上激战。”
阿道夫脸色有些抽动,但伊里什却面无表情地说完了这句调戏话,随后掏出了自己的烟点上。
阿道夫是为了情报,阿道夫才和他曾经在床上做过动作,但这个家伙每次做完,除了让他一整天都难以工作之外,一句军队的话都不曾说过。
“革命,只是个幌子。倘若借着别人的力量吞掉帝国,自己拿上大头,另一边那个国家就会一跃成为新的庞然大物。”伊里什看着阿道夫,一字一顿。
这只是个弱肉强食的游戏罢了,另一边的国家出于正义感协助革命,帮助各国独立,恐怕只有那些一无所知的傻瓜平民会这么认为。
阿道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伊里什点了点头,选择哪一边这个问题与正义感本就无关。从现在开始,狼的选择,正式简化到了当谁的狗。
伊里什吐出一口烟圈,耳边回响着大长官和阿道夫的话。
“虽然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不过看来今天是要做个了断了。”阿道夫心里默默想着,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自己的枪,阿道夫也马上重新举起了枪,两个人用枪互相顶着,气氛剑拔弩张。
贫民窟的人们屏着气不敢动。两个白头发的人,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恶狼。一个害他们流落的狼,另一个是暴力折服他们的狼。没人敢对于他们之间的对峙,有任何干扰的举动。
阿道夫感觉到气氛中有一丝不妙的味道,他重新紧盯着伊里什的枪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一次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伊里什已经把枪对着自己的胸口,扣下了扳机。
阿道夫看着伊里什,突然感觉有些悲伤。
身为同胞的伊里什,身为曾经和他有过奇妙关系的伊里什,都让他曾经感觉到一丝亲切,但那个人,如今已只是一具尸体。
肖恩·阿道夫,他无法理解自己现在复杂的内心。但他明白,从他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他注定要面对这种矛盾状况。他只能用这句话来坚定自己:
“我永远为那一边效力。”
这是妓院的老板,他真正的上司和他一直讲述的话。
他本想从伊里什身上再做搜查,但贫民窟里的人们突然变得躁动起来,拿枪四散而逃。
军队到了,枪响、行军、惨叫的声音,传遍了这片巷道。从一开始,伊里什就不是孤身一人前往这里。
肖恩来不及多想,只能从另一条隐秘的小道离开。
这一天,贫民窟的血很显眼
终章 狼来了
波尔雷特的军官们,现在很严肃。
中年军官收到了,贫民窟传来三声枪声的进攻信号,安排着一批军队冲入贫民窟,开始进行逮捕和枪杀。
贫民窟进入更加混乱的状态,他在让贫民窟的人们出来,打出故作示威,实则传递进攻信号的三枪时,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身为战场之狼的伊里什,或许不是帝国的走狗,但永远是军队的一条狗。
这是记录在案的,战场之狼伊里什的最后一次任务。
在此之后,暴乱全面发生,由另一边牵头,开始引发的独立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在伊里什的公馆里,中年军官,不,是重返战线,恢复职位的大长官看着伊里什的留声机在发呆。
“老东西,”伊里什前往贫民窟之前,和老东西这样说道“如果我这次运气不好,死了,你就把我抽屉里的日记看掉,然后烧了。”
伊里什不爱写日记,所以那日记本里其实只有两页内容,
“归属于另一个地方的感觉,还有听从于老东西的要求的习惯,我也不知道哪个会在最后占据上风。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他们都满意。我会遵守军队的命令,完成任务,同时我也不会对白头发的家伙开枪。
然后为了防止我偏心,我会自杀。”
伊里什是军队的狼,但也是另一边的人。他终究还是有自己的感情,但他却没在军队里学会怎么处理理性和感情的混乱。他也无法衡量这两边的重量,所以,他选择让它们就这样戛然而止。
大长官翻到了另一页,
“加入军队前,我也有过另一个名字,名字的姓氏是阿道夫(Adolf),这是另一边的世界里对于‘狼’的称呼,很多人的姓氏都叫这个;加入军队后,我给自己取了个帝国的名字,姓氏改成了郎,我很喜欢这个姓氏,因为郎(Lang)其实是某个古国对于狼(lang)的称呼。
但是我深知,无论我再怎么厉害,再怎么用冷酷的思考方式,我也永远无法理解真正的、老狼的思考方式。”
“你说是吧,老东西。”最后一句话,在大长官看到之前,周围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伊里什。”大长官仿佛早就知道伊里什会出现一般,没有任何诧异,“找了一整圈都没找到你的尸体,我就知道你必然是假死。”
伊里什耸了耸肩。他只是对着自己早就藏在心脏处的钢板开了一枪,然后因为太疼了趁势摔下去而已。
嚓,打火机蹿出了火舌,大长官烧掉了日记。
“你这家伙,说别人是老狼也太过分了。你当初偷情都偷到军队女军官身上去了,要不是我帮你,你已经被人家拉去枪毙了。帮你做了那么多还骂我,不愧是忘恩负义的战场之狼。”大长官又恢复了那副中年长官的滑稽派头,盯着伊里什开玩笑道。”
伊里什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大长官离开了公馆,走上了一辆军车。
车,缓缓发动。伊里什开着车,大长官趟在边上的座位。大长官看着伊里什,当初刚带他到军营的时候,他还是个看起来就十分下流、极其好懂的少年,但现在却已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冷血和阴险。
车后排和后面的货架上,坐着一群眼神阴森的“狼崽子”。他们和伊里什一样,已经死在了军官档案上,作为大长官手下隐藏的狼,继续做着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肖恩·阿道夫,”大长官闲聊式地说道,“另一边的间谍,波尔雷特暴乱的煽动分子。你和他相处,感觉这个人如何?”
“不知道,我只清楚他的屁股体验很好。如果他能打死我就更好了。”伊里什开玩笑地回答,兴许只有和这个老东西说话地时候,他会难得轻松一点。
他们离开了城区,开始往郊区赶去。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果然来了。”大长官笑了笑,然后脸色在一瞬间里变得阴沉,“说谁谁到。伊里什,久违地,该做些私活了。”
远方是另一辆车,一群拿着枪的暴民,以及,一头如雪的长发。伊里什知道,那长发下的面孔,恐怕也有着一双坚定的眼神。狼总是能闻到另一只狼身上的味道。
伊里什没有说话,拿出了放在边上的步枪,推开了车门。车后的狼崽子们盯着伊里什,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头已经染过的棕色头发,这是帝国的惯有发色。
属于另一边的伊里什,已经死在了贫民窟里;没有在那个地方与肖恩作出了断,是他残存至今,最后的一点故土心。如今,它彻底消失。
身为帝国军人、战场之狼的伊里什,现在一如既往,做着不记录在档案上的工作。这份工作,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爱死了。
于是战场之狼,重返战场。
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