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歌 :红星永不陨落(1977.11.7)(节选)
十月革命六十周年的前夕,重看了电影《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难忘的一九一九年》、《革命摇篮维堡区》、《保卫察里津》、《伟大的曙光》、《夏伯阳》和《保尔·柯察金》。这些拷贝虽旧、而光芒未减的影片,真使人心情激动,感慨万端。影片把我们带到十月革命胜利初期的火红年月。银幕上,我们又见到伟大的列宁、斯大林以及他们的战友们的光辉形象,又听到“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炮声和普梯洛夫工人们的怒吼,又见到冲击冬宫的怒潮般的武装队伍,又见到那成千上万的十月革命勇士们,在列宁和斯大林率领下,怎样用熊熊的烈火,把俄罗斯大地上的资产阶级大厦,一块一块地烧成灰烬……


在这中间,最能触动心灵深处的琴弦,并且立即余音袅袅、引起了一长串记忆的,就是十月革命烈火中一直闪闪发光的那颗红星。
红星,在斯莫尔尼宫的赤卫队头上,在保卫喀琅施塔得的水兵头上,在骑着骏马驰骋的夏伯阳头上。红星,印在传单、公告上,绣在迎着烈火硝烟挥动的红旗上。那闪闪的红星啊,深深地嵌在每个为保卫苏维埃政权而战的革命战士心上!
几十年前,在多灾多难的中国,正是这闪闪的红星,使我们在茫茫暗夜中看到晨曦,在风雨如晦中听到鸡鸣,在四野呻吟中找到希望,在丛莽荆棘中闻到花香。
记忆的帷幕突然打开了。从十月的北京城一下子回到三十多年前的上海街头。寒冬之夜,梧桐树叶几乎落尽了,一群电影观众来到街上,裹紧围巾,竖起衣领,三三两两地消失在暗影里。当年,在上海旧法租界福煦路(今天的延安中路)的一个弄堂里,有个苏侨俱乐部,说是俱乐部,其实是用木板和芦席搭成的电影棚,定期放映一些原版苏联影片。观众原先都是苏侨,后来,他们带去一批懂得俄语,能看懂俄语原版片的中国朋友,而这些中国人又陆续带去一些并不懂得俄语的同志和朋友。久而久之,就形成一批比较固定的观众。
正是在这儿,在一个严寒的夜晚,我第一次看电影《夏伯阳》,见到了这位几年前从小说里认识了的农民英雄。也是在这儿,我看了电影《保尔·柯察金》,使得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部优秀的名著中受到的深刻教育更加形象化了。我也从电影《女壮士》里学会唱《夜莺曲》。四十年代初期在上海生活过、战斗过的不少同志,都不会忘记,在那种恶劣环境里,很难看到党的文件、报刊和革命文艺作品,因而,到福煦路去看十月革命后的电影,就成为珍贵的机会。一场电影所带来的喜悦、兴奋和鼓舞,岂仅是一次艺术享受而已!从芦席棚走出来,满街幽黯——在敌伪统治下,电力不足——然而银幕上的那颗红星,却依然在我们眼前闪耀着,永不熄灭;外面是一片寒冷,然而人们的心头却荡漾着盎然春意……
解放以后,看苏联影片的机会多了。在五十年代,每年十月革命节,都能看到一些新的苏联影片,但我仍然记得在芦席棚里最早看到的十月革命影片,曾经怎样强烈地震撼了心灵,仍然记得那第一颗红星怎样深深地嵌在自己的心上。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克里姆林宫顶上的那颗红星,二十年来渐渐地黯淡了。列宁、斯大林亲手升起的红星,曾给全世界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带来温暖和希望的红星,在今天的克里姆林宫上空已经完全失去了光彩。那个在电影《伟大的曙光》里被革命者用生命传播它、保卫它的《真理报》,已经不再有真理,而是充斥着谎言、诽谤和L'impérialisme social的Контрреволюция舆论。在革命者心目中,它已经不值一文钱了。
但是,十月革命的子孙们是决不会让叛徒们任意横行的!十多年前一个夏天,我路过莫斯科,停留一夜。在仅有的这个夜晚,我乘车去红场。由于时间已迟,未能瞻仰伟大的列宁的遗容,更找不到斯大林的墓碑。两个卫兵站在列宁墓前,木然地望着空旷的红场,不知他们在想什么。我在墓前来回走了两次,怅然回到车旁。这时,我发现行人便道上站着一位白发老人,扶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其时已经十点半钟,便道上再没有其他人。老人举头凝望暗夜里克里姆林宫顶上的红星,又凝望对面的列宁墓,然后喃喃地说:
“我们不会饶过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