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火
“你又哪里知道,我为什么在燃烧?你又何曾理解过,我所生活的地方已经不是人间?你又凭什么认为我的世界存在过救赎?”陈傅合拢那段岁月中自己小心翼翼的记录的日记本。
陈傅看着眼前的画框,无数枯黑的树扎着,其间拥着的一颗枝丫繁杂,只是叶片即像鲜红流淌着的血又像炽热无比的火。养着树根的似是无垠的沙漠。
“眼前的世界有何可看?碗中的饭又是什么滋味?你们能继续牵着我的手再像从前一样,一遍遍的为我说嘛?”
他站在碑前,头上是无数只伸进后院的枯枝。良久,点上一支卷烟,烧掉眼前一副又一副的画。里头有春光,有百花,有两个自父母去世后就来到他的世界,将一切光和温暖都留给他的人。
曾经,看见刀会当场愣在那失禁,排泄都是直接在裤子里解决,无数个夜晚都会从梦中惊醒,但是总会有两个身影将它紧紧的抱住,那个脸色一天比一天枯槁的人会为他哼起妈妈曾为他哼唱过的歌。那个鬓角微白的人会一遍遍的教自己素描和油画。二人脸上温和的笑从未消失过。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天,他抱着碑,在大雪天与她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
吱吱呀呀的声音传出,他离开院子,像五年前一样,如同一个空壳般荡着。
“咦,大哥哥,是你吗?”
陈傅回头看去,是当年那个大雪天出门碰上的那个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的小女孩。
她看着陈傅空洞的眼睛却没有再惊呼出声,“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开心啊?这个给你,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陈傅看着她手中带着Hellokitty的粉色眼罩,没有伸手,也没有转身离开。
她像多年前一样招手示意呆在那的陈傅过来,见他没动,自己到他的身前踮起脚尖,将眼罩为他系上。她看着他脑勺上的蝴蝶结,笑的很开心。
陈傅看着眼前的“人”笑完,便离开了。
她跟了上来像只小蜜蜂,“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干什么去了?”见他不出声依旧是自顾自的走着,她继续说道:“大哥哥,眼罩你喜欢吗?我很小的时候就为你做好了哦。是妈妈教我的。”
陈傅回头看向她说道:“回去吧,前面没有路。”
她愣了愣继续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没有路你走的是什么?”
陈傅取下眼罩,闭上另一只眼,用空洞的 “眼睛” “看” 着她说:“快回去,记得好好吃饭,记得好好看着这个世界。”
“虽然莫名其妙的,但是听你的好了,记得每天都要开心呐,再见啦大哥哥。”
陈傅回过头,将眼罩细细叠好,放在裤兜里,继续像一只木偶一样迈着步子。
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停在他的身侧,车主人按了按喇叭,见他没反应就快速熄火从车上下来。
“小陈傅,还记得我嘛?” 张明看着眼前这 “人”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正在燃烧的人,半截身子已经碳化,整个人在火中一动不动,好似已然习惯痛楚。
“嗯,明哥。有事嘛?” 陈傅停下步子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张明。
“没啥事儿,这么多年没见,一块儿找个地方吃点饭吧。”
“好。” 陈傅点点头。
“想吃点什么?” 张明好奇的问道。
“去吃烤串。”
“好,知道啥好地方嘛?”
“让我开车吧,明哥。”
张明将车钥匙掏出来扔向陈傅,被他一把抓住。
破旧的老汽车驶出老社区,卷起一阵烟尘。
“傅仔,你这些年在干什么?过的可还好?”
“杀猪,还凑合,你呢明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后视镜,那只手的虎口有一层厚厚的茧。
“我不是老样子嘛,以前考上警校,毕业了不就接着干警察。”
“辛苦。”
“你也累啊,这些年的日子能咂摸出味嘛?”
“还好,一个人嘛,又不用养家,糊自己的口而已。”
“一个人确实好,我也一个人。你有回过村子嘛?”
“回过的,只是你每次都会比我早些,没碰上过你。我爹娘,刘叔一家的牌位都是明哥你在照看吧?”
“是啊,倒是我一直没留心啊。没关系,现在看到你了,以后常聚也不难。”
“好,以后会常聚的。”
“小傅,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赵爷说你被远亲接走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
“明哥,不是远亲,是我姨妈接走我的。他们都走了。”
“是刘姨那位很小就外出打工的妹妹嘛?”
“是的。”
“我从那事发生后,被当初办案子的老刑警带走了。借住在他家,自己打零工过日子。”
“胡老师,还在世嘛?”
“走了,你还记得他?”
“是的,他时常会到我们家来,带着自己的朋友来给我做心里康复治疗。姨父,姨母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一家与他们都很熟络了。”
“你真的走出来了?”张明直直的盯着他问着。
“都没看见过路,走什么?像个人罢了。”
“1.2案有了些着落了。”
“可以说说嘛?我等了太多年了。”
张明摇头问道:“你真一点都不知道?”
陈傅摇头。
“我们在你住的社区下面找到了他们。”
“你是说那两个人?”
“是的。”
“那太好了,法院审判的时候记得叫我。”
“你真的不恨嘛?”
“明哥,你就不恨嘛?”
“恨啊,当然恨。但是现在只能敲定那个侏儒的罪。”
“那祝你早日破案。我们也都能早日安宁。”
“好。”
“明哥,多年不见,就急着相互揭疤子,这么心急啊?”
张明依旧古井不波,“人嘛,终归有自己情绪的。前面山路弯急,先不聊了。”
“好。”
汽车绕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包,从荒芜驶向人群。
城乡结合部的边缘,露天大排档,烧烤摊溢着浓厚复杂的香味,满地堆着绿油油的瓶子,嘈杂的人声里夹着酒令,骂天四散而开。
“老板,给你带生意来了。”陈傅对着棚里大喊一声。
一个穿着红色贴身旗袍,身段丰满的女人款款走出。
“小老板今天要吃点什么?”女人笑着看着陈傅。
张明看着眼前的女人双手搭在陈傅肩上,眉眼中尽是妩媚婉转。
“前些天带打的野味你叫伙计帮我整上,多辣,多孜然。”
“那你这位客要来点什么?”女人收了收笑看着张明问道。
“二十个羊肉,十个牛肉,二十个豆腐,羊腰子一个,卤蹄子,再炒碗米线。”
老板点点头,用手划了划陈傅的下巴说道:“那我忙去了啊?”
陈傅拍了拍她的臀,说道:“去吧。”
“咦,你不是讲一个人嘛?”
“啊,是一个人,你情我愿的事,又不一定要身份来束缚。”
张明笑着摇了摇头,“别太过火。”
“清楚的,难得一见,走一个。”
“酒都没上,走什么?”
张明才说完,凉棚里走出一个学生头的姑娘,加上老板和其他伙计。不可谓不是这一带里最惹眼的摊子了。
“哥,喝点什么?”女孩儿像是很生涩的样子,用手遮着有些凉意的胸口,陈傅并未回头,看着张明说道:“白的可以不?”
张明说:“行,我和局里先报个备。”
“那就来两瓶茅台。酒放着你就回去吧。”陈傅数出一小叠钞票放在桌子上。
她支吾着说道:“不行的哥,老板说了,不能要你钱。”
陈傅没有说话,而是将钱叠好,放进女孩的口袋里。
“别磨叽了,你这个年纪就好好读书,老板那我来对付。”
女孩有些犹豫的转身,将两瓶酒放在桌上,几步一回头的看着。陈傅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你哪来这么多钱?”
“姨父留的,我又不成家,攒那些本干啥?”
“行,这顿饭,按纪律,我们得分着来。你这两瓶茅台,得多少钱?”
“五千多吧?”
“要不喝散白?”
......
“好,我去打两斤来,你等等啊。”陈傅起身,掏出一个有些生锈的铁皮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支卷烟向张明递过去,张明摇手说道:“赶紧去吧,少抽点这玩意儿。”
陈傅将烟放在嘴上,划燃一支火柴慢悠悠的唑了一口,转身向着街道走去。
张明终于看到了他最不同寻常的点:他被火柴的火烧到却没有缩手。
待到陈傅回来张明便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没有痛觉了?”
陈傅没有搭话,而是为他倒上一杯,缓缓问道:“查案还是吃饭?”
张明不做声,默默的盯着他。一张潦草的脸庞映入眼中,凌乱的长发随意的披着,只有脑后的一团被头筋绑做一束,粗短的胡茬像是有过一阵没有打理。那一只眼里回来光,像一潭死水。
“看出了什么?”陈傅举杯问道。
“一团熄不了的火以及不像眼中有活人的目光。”张明将杯举起,轻轻碰了下回道。
“明哥,你的眼睛还是闹毛病啊,从小就说怪话,都快三十了怎么还这么神呼?”
“还好啊,至少不盲,看人是人,看鬼是鬼。”
“嗯,挺好,我瞎点也没什么。”
“欸,不讲那些话,来吃东西!”张明把烤好的腰子递过去。
陈傅接来就吃,三下五除二,便下了肚,就着一口白酒貌似十分痛快。
“这才十年功夫,你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你不也就二十五不到,怎么和四十几的人一样?”
两人又是沉默一阵随后碰上一杯。
“明哥,你找着你爹没?”
“嗯,姐留下的记事本里有说,他欠了赌债被人打断了腿丢河里淹死了。”
“那你想起你娘了嘛?”
“很模糊,姐的记事本里有几张被撕掉了。应该就是写的有关的事。”
“你问过村里人嘛?”
“问过,但是能找到的人,都说不知道。”
“那你知道刘叔他那晚为什么一个人提着刀出去嘛?”
张明说:“杀人。”
“杀谁?”
“那两个。”
陈傅不再说话,将最后一点酒倒在两个杯子里,二人一饮而尽。
......
“明哥,前面直走第二个岔路口,右转有宾馆。”
张明点头掸了掸手,陈傅转身搂着女人的腰消失在夜幕中,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一个身影,迈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拐近了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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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清细细的看着尸体背上的符咒,问向一边整理出几套资料的张岩:“你手头上有对的上的献祭仪式?”
“有不少。”
“那背上的符咒写的是什么?”
“资料上写的是:拘魂灭魄,无生老母敕令。”
“无生老母?白莲教?”
“你知道?”
“听过一嘴,也不一定是白莲教,自罗梦鸿编出无生老母开始,诸多地方邪教也是奉无生老母为至高神。岩姐,建议溯源一事可以放在靠后的位置,你看光是你整理出来的就有好几套能对上。还有凶手可能至少要取走五人的性命。”
“嗯,按照这好几套资料的说法,要么是取五脏或者五脏之中的血来炼丹或者祭祀。成清你那有什么特殊发现嘛?”
“有的,我在伤口中找到一些很细小的木刺,很有可能凶手在用一种对应五脏属性的凶器来杀人。”
“那依你的看法,想要精准刺破脾脏有可能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嘛?”
“要精准刺破脾脏,既要有足够的理论知识提供指导,又要有不少的实际操作经验。非专业的人很难做到。”她指向一边的人骨模型又说道:“脾脏由左季肋区,9,10,11根肋骨保护,像这位遇难者这样的从肋骨间隙刺进去的,更难。”
“明白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医生一类的职业。”
“也不一定要限制在医生身上,以超常规的概率看,多次接触过解剖的素描爱好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的确,长期学习人体素描,想要熟悉掌握相关知识不是不可能。我也不能排除这类人完全没有无法接触实际操作的可能。”
“岩姐,我的了解大致就这么多,更具体的信息,需要更多的化验比对了。另外1.2案由于当初院方对受害者陈傅眼框中提取的精液保存的不够好,已经无法比对。”
张岩点点头说道:“辛苦,我出去和他们一起汇总消息去了。”
李成清点了点头,就开始细细的取出伤口中残留的小木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