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罗马军营到中世纪城堡,坚不可摧之堡的时代变迁(中世纪早期篇)

前篇的最后我们提到,古罗马文明对后续整个西欧文明的影响是巨大的,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当然我们还是只关注军事据点这一项,看看在罗马帝国覆灭后,那些镇守一地的军事据点发生了哪些改变。到了中世纪时期,各式各样的城堡成了军事据点的代表。按照所在地形分类,可以分为洞穴堡、山丘堡、山顶堡、山脚堡、岛堡等等;按照职能分类,又能分为统治堡、狩猎堡、避难堡、城市堡;按照设计分类,则能分为圆堡、方堡、同心堡,桥堡、塔堡、“L”形堡,以及丘顶-堡场式城堡等。
中世纪早期的城堡,相当一部分是从古罗马军营改建而成的。比如卡尔卡松的城防堡,最早是古罗马在高卢地区的一座小型军营(castellum),后来在5-6世纪西哥特人入侵后经历过一次改建。后来这里又成了矮子丕平,防御从巴塞罗那北上的摩尔人的战场。到了13世纪,这座城堡又得到扩建,随后被作为法王和阿拉贡之间的边防重地。在这个时期,卡尔卡松主要的职能还是一座军事据点。直到1659年比利牛斯和约的签订,双方边境线逐渐清晰,城堡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边境地带,才失去了其作为军事据点的主要职能。城堡的防御工事被废弃,逐渐转变为法国南部的经济中心之一。

上面这张照片是卡尔卡松的全景,由于这座城堡是从古罗马军营改建而成,整体设计自然能看出很多古罗马军营的影子。由于其建在一座小山丘的顶上,因此整体并非规整的圆角矩形。城墙经强化后为同心的双层城墙,并且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防御塔。城墙内部地势修整的比较平整,较大的空间能够容纳下相当数量的士兵驻扎。不过到了现在,除了城墙之外,我们在卡尔卡松已经看不到太多其曾经作为军事重地的典型特征。
像卡尔卡松这样由罗马军营改建的城堡,由于其城墙内部空间很大,同样很容易改建成聚居的城市,比如前面提到的卡斯特尔和巴塞罗那。这样的城堡和城市之间的界限常常没有那么清晰,并不是我们之后将要提到的,更加纯粹的典型军事据点。
这种对古罗马军营的改建,我们同样可以在英格兰看到类似的情形。虽然现在很多人将维京人定义为经济移民,但是对于9世纪时的英格兰北部民众来说,带着斧子的武装商人,恐怕比海盗也好不了多少。因此此时的盎格鲁-撒克逊统治者为防备其入侵,除了在战略要地上新建了一批防御据点,还把很多古罗马时期遗留的军营改造成新的防御工事。在古英语中,盎格鲁-撒克逊人称这种防御据点为“burh”或“burg”,也就是“堡”。与拉丁文中的“burgus”(意为tower,一种小型塔状的据点)不同,这种防御堡并不是简单的“塔”。其在日耳曼语中的含义,通常与城堡更为贴近。
防御堡的大小通常视其要防御的范围而定,当然对于那些由古罗马军营改建修复的堡来说,原有的城墙大小基本也就决定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堡的大小。在城墙的外侧,则是巨大的木桩和壕沟。阿尔弗雷德大帝曾设想将所有英格兰的村镇和农场,置于据防御堡20英里的距离之内,他的子孙也很好的贯彻了这一想法。流传下来的一份文档,记载了当时英格兰的防御堡的大致数量和位置。这份文档堪称十世纪版的“英格兰土地税收手册”,它后来也被称为“防御堡税收书”。根据这份文档,有超过30座堡散布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如下图所示组成了庞大的防御堡网络。不过同卡尔卡松一样,这样的防御堡很多之后也改建成了城市,并不再是单纯作为军事据点使用。

威尔士的情形也差不多,他们同样改造了许多古罗马时期遗留下来的军营。在古威尔士语中他们称之为“cair”或者“kair”,而现代的前缀词根“caer-”也是源自于此。比如格温内斯的港口城镇卡那封,其拼写写作“Caernarfon”,就能看到这个前缀词根。在古罗马时期,当地的罗马军营被叫做“瑟宫提乌姆”,古威尔士语中则称之为“凯尔 塞恩特”。这座军营从地理位置来看应该也是罗马海军的基地之一,其建成时间和前面提到的“胜利女神”军营差不多,也有道路将这两座军营连在一起。而罗马人对其的使用,一直延续到他们撤出不列颠的前后。与前面介绍的“胜利女神”军营一样,“瑟宫提乌姆”是罗马人入侵不列颠时最早建造的一批军营之一,起初也是木制结构的防御工事。在二世纪初,军营被改建成石质城墙,并建设了石质的指挥所等长期建筑。其中心建筑不仅有自己的庭院,还附带独立的盥洗室,表明驻守的将军地位并不低。在罗马人离开后,不列颠人占据并继续使用这座军营,直到诺曼人入侵威尔士,“凯尔 塞恩特”才被新的城堡所取代。
那么诺曼人带来的新型城堡又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能够全面取代这些由古罗马军营改建而成的军事据点呢?为了更好的了解中世纪盛期的城堡,首先我们先从这类城堡的起源开始谈起。就像英格兰为了抵御维京人改建了遗留下来的古罗马军营,欧洲大陆的城堡发展也有着自己的契机。而诺曼人其实并非这类城堡的发明者,虽然他们倒确实是推动城堡产生的重要一环。等到诺曼人在西欧定居之后,他们才习得了建筑城堡的技艺,后来又将这种新型据点带入英格兰。
首先大量城堡的产生,和西欧统治制度的变化密不可分。在传统日耳曼人的习惯中,首领身边常常会有“亲兵”(古日耳曼语称gisind,拉丁语译为comes)跟随。这些私人武装的亲兵为领主鞍前马后地效劳,以换取首领的各种施赠作为报酬,同时相较一般人享有一定的特权。到了墨洛温时期,国王或大贵族们也有自己的专属侍卫,称作trustis。此时期的侍卫亲随,已经大部分由骑兵组成。与以前的亲兵一样,侍卫们会从他们所侍奉的领主那里获得战马、武器、珠宝等报酬。而在大约7世纪,也已经有了侍从获得小块地产的记录,并将这类人称作“附庸”(vassus,vassallus)。附庸一词最初的含义,就是指的“家仆”。只是在尚武的中古时代,以勇武为领主效力自然能够获得更多的尊重。到了加洛林时期,国王等大贵族的权利越来越大,仅凭国王本人和身边的亲随,已经不可能高效的管理所属的领地。于是以土地使用权作为服役期间酬劳的附庸制,便以更为稳定的法律形式被确立下来。
那么这些获取到土地的附庸,又与城堡的发展有什么关系呢?当加洛林的王权衰落后,国王不仅难以再用丰厚的报酬,去维系那些已经不在身边荣辱与共的亲兵的忠诚。同时,他也无力在诸如维京人、马扎尔人的进攻中,保护自己附庸的安全。于是各地小领主为保护自己的财产,开始纷纷建立工事自保。于是西欧迅速掀起了一股城堡的建设潮,并在事实上割裂了名义上统一的王国。很快私建据点成风,以至于在864年,时任法兰西国王“秃头”查理不得不专门下诏,要求自己的附庸拆除所有私建的城堡、城防工事,但是收效甚微。而且这些各领一地的领主们,很快就发现城堡的好处还不止自保这一项。一位领主的城堡,很多时候是其封建权力的象征,能够有效加强该领主对所属领地在裁决、税收等方面上的控制。
指代城堡的“castle”一词,本身其实也是来源于指代古罗马小型军营的拉丁词语“castellum”。经过一系列的演变后,这个拉丁词语在各地语言中又有了不同的拼写表达,例如英文中的Castle、法语中的Chateau、以及西班牙语中的Castillo。因此实际上中世纪的城堡,最早也和古罗马军营类似,是由木制及石质城墙围成的封闭性据点,主要执行的是军事和管理职能,而非用于一般市民的居住。
不过随着大量城堡的修建,其设计模式逐渐和前面介绍的古罗马军营出现一定的区别。而中世纪盛期时比较有代表性的城堡设计,被称作“motte-bailey”。其意直译为“丘顶-堡场”,指的是位于小山丘顶部的堡垒,以及城堡外墙包围形成的空旷地。这种新型城堡设计目前已知最早起源于9-10世纪的安茹地区,很快传入了旁边的诺曼底地区。而在随后的一百年中,这种“丘顶-堡场”型城堡逐渐传到欧洲的大部分地区,包括德意志、阿尔卑斯和不列颠等地区。那么在下一篇中,我们就来看看这种中世纪时坚不可摧的堡垒,与古罗马时期相比发生了哪些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