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5 Unwanted Departure 间章二又二分之一 别离
“标题为：草莓味的回忆。”
“那年我七岁。那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但父母都难得有空。于是爸爸载着我和妈妈一起去了乡下。下车后，我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一路风景优美，丰硕的农作物看起来令人眼馋。
在一条小溪边，一身斗笠的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岸边，手里拿着一杆略显破旧的鱼竿。看着空空的鱼篓，那时年幼的我不禁问道为什么钓不到鱼还要继续在这里钓。老者屹然不动，只是望着水面静静答道，
‘钓鱼不是为了钓鱼，而是钓鱼的本身。’
我并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而此时爸爸微笑着解释道，老者钓鱼是为了享受过程中的乐趣，而不是结果如何。懵懂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跟着爸妈离去。
一路来到种植园区，我和爸妈开始摘这些长得丰硕的草莓。而实际的场景是，我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妈妈拿着一个篮子在摘草莓，然后时不时地喂我几个。爸爸问我草莓是什么味道的，而小小机灵的我回答道前几个吃得太快没有尝出味道来。话刚说完，妈妈手中的草莓便又喂到了我的嘴边，并笑着嘱咐我这一颗要细细品尝。
‘大概是甜甜的？我还没尝出来，再炫几个应该就可以了。’
我的小心思似乎很容易就被爸妈看穿了，他们并没有让我继续吃下去，也没有戳破，只是美其名曰留着肚子给晚饭。
逛了一下午各种园区后，我们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原地。略感疲惫的我被爸爸抱到了车上，于是我很快呼呼大睡。过了不知多久，醒来一会儿的我却依然没有看到那繁华的路灯和夜景，只有偶尔一抹萧条的亮光。我便问道前面的爸爸妈妈，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就快到了，我的宝贝。我们一家人今晚一起野餐！’
父亲依旧精力充沛地回答道。过了一会儿，车停在了一片草地旁，爸妈也从后备箱拿出了毯子和一些零食饮料。布置好了一切后，我躺在大大的毯子上，凝视着漆黑的夜空。也不完全是漆黑的，还有一些光亮，似乎在努力地冲破黑暗，点亮天空。那时的我已经知道了像勺子一样的星群，以及它们所指向的北极星。我记得在课外书里说，北极星是最亮的那一颗星，可是今晚的夜空中有些星星的光亮并不比北极星黯淡，于是我好奇地问爸爸，
‘什么星星才是那颗最耀眼最宝贵的星星呢？’
‘当然是北极星啦’，坐在旁边的妈妈回答道。
‘不，北极星并不是最亮的那颗星’，爸爸先我一步否定了妈妈的想法，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亲爱的儿子，你才是我和妈妈眼中最耀眼最宝贵的星星。’
那时年幼的我并不能反应过来爸爸话语中的意思，也并未在意，而是开始数起了天上的星星。
‘宝贝吃点零食，待会儿回家可就没有东西吃咯’，爸爸对依旧躺在地上的我说道，接着问了问妈妈，
‘亲爱的，今天下午摘的草莓你放在车上的吧。那就拿过来给我们儿子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妈妈起身去了车那里，却并没有找到草莓的踪迹。
‘草莓是不是落在园区了，车里没有找到啊！’
‘不，它们没有被落下。’我回答道。
‘那在哪里？’已经走过来的妈妈和爸爸异口同声道。
‘喏，就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并一脸满意地揉了揉。
一片欢声笑语后，这段故事便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这段回忆的细节，我已记不得太多，只知道，它是草莓味的。”
“原来全文是这样的”，解林棋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滴滴答答传来，“的确写得不错。辛苦你翻译了自己的英语作文。也羡慕你能够有这样美好的回忆。”
“的确比较费劲，我还是不太熟悉在手机上打字”，解林棋一字一句地打道，“我也不知道英语老师为什么上次把我的作文当范文。我只是喜欢草莓味的糖果，而草莓，我并没有吃过几次。”
“还以为弟弟会有丰富多彩的故事呢。其实那一次的作文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写，‘和家人旅行的难忘回忆’，虽然我和爸妈也有去一些地方旅行，但并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记忆。最后也是添油加醋地写了一些如同虚无碎片的回忆。”
“和他们有关的记忆的确有，但不多。美好的难忘的，很难想起。但至少在我虚构的文字里，我也可以与他们拥有甜蜜的故事。但我又何曾不想，能够和家人们有真实的值得铭记的故事呢”，解林棋打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接着继续发道，“以及请不要再那样称呼我了。余温同学。”
解林棋在最后配了一个笑脸后，便关上了爸爸不用了的旧手机。在补习班的课程结束后，他还是被叫来了芙城，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在这里的生活总体是枯燥的，虽然母亲大人带着他去跑了一些业务，但他从来无意观望一路陌生的光景。倒是他在小阳台的那张小床能给他一些惬意，即便炎夏的晚上有时会难以入睡。正当他正准备躺上床休息一下的时候，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进来的是两手空空的妈妈。
‘“冰箱里面的东西自己找来吃！”，妈妈说完后便走进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解林棋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在他有限的印象当中，她一直是这样的人。对于她这样表现的原因，他并不想深究。去冰箱找出了一个梨子，他便又回到了阳台，拉上阳台与客厅间的窗帘之后，他就半躺在床上啃着梨子。吃完一个后，他感觉还不太够，于是又去拿了一个梨子。他又感觉再来一个太多，于是用水果刀切了一半，另一半放回了冰箱里。回到了安全屋，他一边啃着那一半的梨子，一边看着小阳台窗外的风景慢慢失去它们原有的颜色。
......
深夜。一道惊雷将解林棋的意识唤醒，而他的躯体并没有醒过来。这时他唯一开启的感官只有耳朵。他听到了滴答滴答的雨声，而后突然越来越大声，转为了倾盆大雨。还好睡之前关了窗户，嗯......我是怎么睡着的呢？他心想，大概是吃完梨子入夜后太困就睡了吧。嗯......我真的关了窗户的吗？他心想，大概关了的吧，因为没有感觉到雨水从窗户撒进来。嗯......真的在下雨吗？他心想，其实他也不确定，他从来没那么容易区分现实与梦境。嗯......真的是梦吗？
又一道雷声响起。而此刻似乎也夹杂着其他的声音。一堆野蜂冲撞着阳台边的窗户，想要闯进属于他的安全领域；一群行尸走肉敲砸着那扇铁门，突破了这道防线后，它们便在客厅卧室厨房里摧残着一切它们所能触碰的物品，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的声音混杂，与野蜂冲撞的声音相衬，和时不时来一下的雷声一起，仿佛是一场肆意飞舞的交响曲。
它们当中的两个人便在这舞曲中跳着并不丝滑的探戈，时不时加入大部队用锅碗瓢盆为交响曲点缀几笔，然后又沉浸于它俩的二人世界，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其中一个甚至用它那不完整的声带发出了撕裂的声音，邀请解林棋就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一起享受这个舞会。而另一个也随声附和。
交响曲愈演愈烈，直到所有走肉都离开时，最后一对行尸贴心地关上了门。那重重的关门声便是这午夜狂想曲的休止符，一切都戛然而止，除了还有不甘心的几只野蜂仍在试图参与这场已经散席的宴会。
本来在努力驱动自己身体的解林棋早已停止了这样的行为。此刻，他希望这是梦。
......
第二天醒来，解林棋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酸痛，头痛欲裂的他却莫名想到了昨天留在冰箱里的半个梨子。
“ 好像不应该分梨。分离之后便无法再在一起。”
起来后坐在床边的他部分意识还停留在昨晚那个似梦非梦的梦里，却摸到了昨晚她回来时他藏在床垫里的手机。手机里还有些电，重新连上Wi-Fi，屏幕上便跳出来了一则消息，
“弟弟，未来总会有的！一定会有与家人的好时光！”
屏幕上只有这一条信息，却又出现了一滴，两滴......嘀嘀嗒嗒……
“不会有了”，解林棋一个字一个字地打道。
“嘿嘿，就算弟弟不想和爸妈一起旅行，也可以在未来和自己组建的小家庭肆意游玩。或者和我也可以，毕竟，我是你老姐。”余温被消息提示音吵醒，但发现是解林棋后很快地回复了他。
“不会有了。我要离开了。或者说，我不会再回去了。大概会转学留在芙城”，解林棋无助地阐述道。
“干嘛这么消极啊，真烦，把你屏蔽了！”
“屏蔽了吗？也好，那我就随便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发泄发泄”，
讲完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之后，没有收到余温回复的解林棋便继续写道，
“其实我一直没有什么关于他俩的记忆，甚至有关我爷爷的记忆都比他们多。我之前仿佛失忆过，只能回忆起关于过去的一些碎片。而关于他俩的碎片，很少。而那些真实的碎片，都不美好，是美好的反义词，是反义词的极端。偶尔在睡梦中，这些碎片会在我脑中重演，而那种痛苦感是真实的，是绝望的。这接近一年来，虽然在班上并不受待见，但我依然享受着与这么多人建立了联系。只可惜，因为他俩，我不得不离去。但也还好，我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只有我不存在的城市，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不要妄自菲薄”，他没想到余温一直在看着他发的消息。她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和李寅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是班上大多数人还是很看好你的，毕竟你提高了我们班的kpi。”
“当然，也不仅仅是kpi。你在班上尽职尽责，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说，你有时候真的太死板了。你要适当放宽些，不仅仅是你管纪律的时候，还有你面对同学们时的心态。只要你更加弹性地和大家相处，大家还是会很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当然在此基础上，我更希望你做自己。”
“至于家庭的事情。我爸妈也经常吵架，就像家常便饭。大概是你还没习惯吧，毕竟你没有怎么和他们相处过。如果真的要转学，那你自己也可以争取一下，留在这里啊。”
“别 离”，余温一个字一个字地打道，见解林棋一直没有回复，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开 我”。
眼框里有东西在打转，而此刻他仿佛成了那个屏蔽了她的人。
“们”。
余温此刻只希望屏幕那一面的人能够给自己任何的一个回复，即使那个回复会让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得到确认。而解林棋也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只得关上了手机，从冰箱里取出了昨天剩下的梨子边啃边思考着。过去一年的回忆犹如走马灯在他脑海里闪回，他为那些未来的可能性被抹杀而感到难过。看着客厅一地散落的物品和玻璃碎片，他却又感到一切是多么地可笑。
没想到故事就这样完结。
他多么希望，这梨子是草莓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