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档案中配显现出中国二次元群体间的审美断层，但我并不担心这个

二次元中文配音从来都是我心中的痛，不瞒观众们，从mikufans诞生的那一年开始，到中国二次元手游质量碾压日本的今天，我对中文配音的意见从来就没停过。但是，这样的意见我从来都没有在社交平台上表达过哪怕一次。为什么？因为类似的批评基本没有在中国二次元游戏的评论里出现，我不好意思提出异议。直到今天，碧蓝档案这个标准日本二游终于出了中配的这一天。在群情激愤之下，终于，我拥有了光明正大提出异议的机会。是的，中文二次元配音就是差，虽然配音演员的基本功都很好，男性的很多配音，女性低音为主的许多表演也有大量出彩的地方，但是，只要一到二次元女性，整体从业者的能力差异一下就会展现无遗，年轻女性的音色总是配的一个样子，一样的夹，具有一定戏剧性的角色，音调也远不如日配来的活灵活现，做不到根据角色精准把控表演细节。中文二次元配音的很多演员仿佛被自己的基本功桎梏起来了一样，无法让自己的表演活灵活现，让角色的情感镶嵌到语句之中。最终，让人不由得吐槽一句，“配音演员真辛苦，一个人就要配这么多个角色”。

诚然，这个问题一定程度上是由语言决定的。东北大妹子经常被人笑话豪爽，香港的配音经常被人笑话夹，台湾的配音经常被人笑话机车，那都是本地方言的发音特点决定的。普通话天然的对低音和浑浊的发音有利，那自然的男性配音的可塑性就会高上不少，成熟女性的发音也当然能诱惑上许多。随之而来的，就是高音领域的乏善可陈，远不如音调丰富的粤语和没有翘舌音的日语表演的那般栩栩如生。但是，翻开历史旧账，语言也并不是好借口。跟着我从小长大的辽艺配音的动画片，什么《四驱兄弟》、《神龙斗士》、《魔卡少女樱》，那些人可绝大多数都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为什么他们能配的好中配，到了今天我们反而成了这样？中文二次元配音作为整体，是需要反思和进步的。

不过，这个视频我想表达的最重要的观点并不是中文二次元配音的问题，我最想提出的，是更宏观的问题：“中文二次元游戏，为什么少有提出这样的问题？”我喜欢很多二游，虽然大部分都不玩，只是单纯的用B站云，但它们只要有一定质量，就总能勾起我的欲望，看一看它的美术剧情，听一听它的配乐配音，刷一刷它们的二创。因为涉猎较广，据我所知，中国二次元游戏的玩家群体似乎对中文配音并没有意见，至少没有像我那样整体性的普遍性的批评。似乎只有我这样的十几年老二次元，完全了解日本配音质量的彻底碾压，才会对这方面的问题有着痛彻心扉的感触。这样的差异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了——中国二游的玩家，对二次元游戏的艺术性评价，和上一代的二次元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断层。

对艺术的欣赏能力，从来都是随着时间逐渐变化的。从这个角度上讲，中国二游玩家和老二次元之间存在断层，是十分正常的现象。毕竟看过的思考过的东西从量上讲就有着巨大差异。自然的，人与人之间的喜好就会产生差别。在大多数情况下，审美是会逐步提升的，艺术品鉴赏的更多更深入的人，对于更浅薄的作品当然会有着更尖锐的反应。所以说，自大点看，我的审美能力应该会比很多中国二次元玩家更强，因为我听的更多，看的更多。然而，这样的结论也可能有一定的偏差，最好的例子就是广场舞，年轻人之所以普遍觉得广场舞的动词打次难听，那就是因为广场舞在音乐性上太差，年轻人从小就听歌，能比条件艰苦的上一代更能洞察出这些音乐的差劲。所以说，针对中配，我会不会就是那些跳广场舞的老大妈，把过往条件艰苦时候的审美经历看成了金科玉律呢？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可能的。不过，由于审美倾向高度一致，都是二次元，至少不是“任天堂审美VS魂系审美”那样的天差地别，所以审美错配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总而言之，这样的断层，大体上能确定是“老二次元审美上的要求已经远远超过小二次元”导致的。

这样的结论在碧蓝档案上当然是适配的。玩碧蓝档案的中国人，那得是懂日文的，能跨区的老二次元。这样的门槛天然的导致这个玩家群体的各方面能力，包括审美能力，远超中国二游群体。因此，在这个游戏的中配下，人们大胆提出配音差才会是政治正确，才会是更好的意见。针对这个游戏，它的二创也大多是niconico味十足的音mad、日式鬼畜，许多优秀艺术作品，具有一定艺术性的游戏内容的展示也能获得较高热度。同样的逻辑当然也能放到马娘等日式二游当中去。

与之相反，让小二次元掌握审美主动权的后果，最好的例子必然是原神。各种嘲讽原神玩家的抽象梗就不提了。严肃的讲艺术性要素，作为老二次元，我对原神最新的须弥版本的艺术要素感受到的是全方位的满意。无论是新角色的设计，新地图的设计，新音乐的设计，还是作为原神缺陷的新剧情的设计，我都是百分之两百的满意。然而，这样的评价压根没有在原神社区里出现。与之相反，我听到的竟然是全方位的不满意。新地图嫌深度太高，摆烂不玩的大有人在，新角色嫌不够烧，嫌男人搞CP恶心，新故事觉得编剧瞎改，连谁都喷不懂的新音乐也渐渐没几个人吹了。说实在的，在原神3.0，我跟社区里的网友，明明有着极度相似的爱好，却在审美层面南辕北辙，这种体验，我在以往真就没有经历过。能用来形容这种体验的词语只有一个，那就是“鸿沟”，离谱至极的断层，互相之间已经无法理解的断层。

这种断层，在我看到一个有关原神的统计视频之后更是到达了一个高峰。那个视频拿群里的玩家做统计，看群友是怎么玩原神的。结果百分之六十的人完完全全是靠着攻略来过的须弥，一点自己的探索都没有。你想想，开放世界冒险啊，结果一个人彻底是靠着抄作业过的开放世界游戏，这还不是个别现象，是1500个群友的统计结果，我一下CPU就烧了。人家塞尔达900个呀哈哈，一到原神76个兰纳罗就成这样了。这群体之间的鸿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能互相怀疑对方道德水准的程度了。

话说到这里，有关审美的断层，我已经说完了，审美断层，并且形成不同社区，社区之间难以互相理解。接下去，我们应该升华一下，不仅仅只看审美，也应该从审美的断层看一下更高层面的断层，即价值上的断层。这方面的断层，一样没有比原神更好的例子。上面说到原神审美上的参差不齐，其实一定程度上引发了玩家之间的互相鄙视，像是我，就会因为知道大量原神玩家宁愿把玩游戏玩成抄作业感到震惊。然而，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并不是事情，如果不存在社区，针对一个艺术作品，最好的评判者就只能是观众自己，艺术品自己欣赏着开心就行，原神怎么玩也都是自己的事。只可惜互联网社会，社区无处不在。游戏作为当代最先进最广为人知的艺术品，总能承载着大量人口的期待和爱欲，汇集着巨量的讨论和意见。因此，我很难说有关游戏的数据不能体现出一些十分重要的群体性特征。比如说60%的原神抄作业率，大概体现出了新一代年轻人普遍功利，缺乏探索精神的社会现状。

既然审美的差异会引发道德上的互相批判，从原神往中国文艺圈的整体看，我们就能够确认这么一件事——在中国大众审美千奇百怪的前提下，创作者必须在有限人力、经费和周期内制作出迎合一个审美极度分裂的“大众”能够共同喜好的作品。不难想象，在如此受众之中，创作者将时刻四面楚歌，创作前，畏手畏脚，不肯逾越舒适圈半步，作品发出，便如同赌徒梭哈，命悬一线，夜夜不眠，生怕被口水找到空隙飞溅、浸湿、淹没自己。

因此，为了不挨喷和商业成绩，很多文艺作品的受众都会尽量避免“大众化”，将自己的的作品收缩在小小的圈内。这里可以拿《碧蓝档案》《半泽直树》《鬼灭之刃》做例子。《碧蓝档案》面对的大众，是二次元唯美主义的大众。他们能包容很多东西，创作能力也强，只是无比的讨厌ky，所以他们会制作更合空气的二创，指出那些ky的东西，比如说配音差，目的是让大伙能持续的快乐。《半泽直树》面对的大众，则是更传统一些的大众，他们能包容的东西更少但更现实，所以半泽直树那样批判的、现实主义的、严肃艺术要素拉满的作品能让他们更加满意。当然最重要的是做成悬疑片，让大人们动动脑子。《鬼灭之刃》面对的大众，则是未成年人为主的大众，未成年人耐心缺乏、三观尚未形成，对于现实挑战应该如何面对也都没有头绪，因此在作品中放入放入刺激性的对抗和艺术设计，加以普遍正确的价值观，淡化矛盾的深度，就能够很好的吸引大众进入。

然而，《原神》、《明日方舟》，以及曾经出过节奏的《八佰》、《深海》一类的作品，它们似乎没有去刻意收缩受众。这些作品包罗万象，有针对未成年人的刺激性要素，有针对成年人的现实主义要素，还有针对乐子人的虚无主义要素、讽刺性要素。表达层次如此丰富的作品，天然的就会触动到不同受众的不同G点，大幅度的提升作品热度和讨论度。然而作为代价，这些讨论将会揭示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受众之间的矛盾，以至于引发节奏。仔细一想，这些节奏的本质，不过是人和人之间的价值冲突，是有关作品的讨论，因为无意间揭示出人和人之间的各种差距而导致的冲突。作品本身当然有责任，它们没有将这些冲突作为作品的公共性的一部分，没有去尽力维护自身的社区文明。然而，有点脑子也能知道，根本的责任并不在作品，而是在人，在社会。

从这个角度上讲，你就能理解，为什么原神把稻妻黑成码，还把福岛核电站整进稻妻，日本人也能一点群体性意见都没有。因为哪怕是日本人自己，也对日本是个垃圾国家具有共识。作品并没有引发价值冲突，作品便不会引发节奏。与之相对的，某学院至今被唾骂无法被翻案，就是国家国民间价值产生终极冲突的一种自然结果。

最后，我们回到标题——碧蓝档案中配体现出了中国二次元群体的审美断层，但我并不担心这个。有关中配的吐槽终究是单纯针对审美进行的，它所遵循的其实是碧蓝档案玩家们唯美主义的评判原则，并不会对审美以外的东西产生什么影响。相比于中配配的好不好这样的节奏，那些明显具有社会价值倾向的节奏才是我们最应该关注的。比如，最近《漫长的季节》获得了极高的评价，我们就应该考虑一下大众在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价值观念的转变。当然它的美学价值还是不错的，艺术性拉满的一部剧。但我对这部剧所表达出来的核心价值十分不同意，这部剧的情节明显是狗血的，其所展现出的历史和现实并不是真正的历史和现实。它的高分是群体价值转变的结果。多点思考类似的作品，以及它们所带出的现象，并且将这些东西放到现实的框架中考虑，大概比整天骂原神要有意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