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生 我在
笙生 我在
我想知道,当你看我的时候,看见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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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生醒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会生气吗?罗浮生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身边人有着真实的呼吸和体温,他希望那是林楠笙,却也清楚知道不过是妄想。
穿好衣服回家,林楠笙正坐在桌子边喝茶。“哥。”“回来了?吃饭吧。”
“我昨天,和星程在一起。”
“嗯,我知道了。”林楠笙面上波澜不惊。
“你生气了吗?”
“不会,浮生有选择朋友的权利。我只是希望你尽量离许家人远一点”
为什么不生气呢?是不在乎自己了吗?联想到最近经常见到的朱小姐,和书房里常年挂着的那幅画,他顿时有些无力,他到底在奢求什么?林楠笙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罗浮生其实一直搞不太清楚,自己和林楠笙到底算什么。若说近,自己叫他哥哥,他陪着自己长大,若说远,他也只是阿爹的学生,阿爹不在了,他对自己,根本没有义务。
“在想什么?”
“没什么,哥,那个”罗浮生咬咬牙,继续说“这两天义父那边事情多,我可能得在美高美住几天,不回来了。”
“我知道了,你义父那边的事情……注意安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找我。”
“嗯。”
罗浮生吃过饭出门,正巧碰到朱小姐。“浮生?好久不见。”他就笑笑,指着门,“我哥在里面。”朱怡贞就跨过门槛往里走,一时没忍住,扭头看了看,少年逆着光走向远处,一如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她缓缓叹囗气,“真像啊。”
朱怡贞还是像往常一样,在书房找到了林楠笙。“我见到浮生了。”
“嗯。”
“浮生也长大了,不吸收他加入我们吗?
“他还小。”
“他也到了你当年的年纪。”
“我有老师领着。”
“你也可以向上级请示,由你来带他。”
林楠笙喝口茶,“贞贞,这不是谁来带他的问题。”
“你根本就不想让他接触这些,是吗?”
“是,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了。”
话己至此,朱怡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暗叹一句,你能护他到几时呢?
“来说正事吧,我的人查到了许家的问题,当年夏安妮和老师的事情,绝不是意外……”
这边两人交谈着,那边罗浮生到了洪家,他说义父找他有事,虽是托词,也是实话。这几年局势不好,洪帮式微,义父的野心却是有增无减,想起义父这两日近乎赤果果的暗示,罗浮生有些头疼。
“阿福哥!”是洪澜,义父的女儿,自小被宠的天真烂漫,除了脾气急点儿,没别的毛病。罗浮生笑着叫人“澜澜。”
“阿福哥有好久没来了,我想吃糖葫芦。”
“我的大小姐,咱们昨天才见过面,还一起听了戏。”
“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罗浮生揉揉小姑娘的头发,“这是对情郎说的,别乱说,好啦,义父找我有事,有空带你出去玩儿。”
三言两语哄走不开心的小姑娘,罗浮生敲开洪正堡的门,“义父。”
“浮生来了,坐。”
“义父找我有什么事?”
“最近兴隆馆有些猖狂了,侯力搞不定,你去看看吧,还有”
“我知道了,那片码头我也会拿回来的。”
“你一向能干,去吧。”
杀人,抢地盘,从十四五岁开始,这是罗浮生做的最熟也最好的两件事。这次也不会例外,玉面阎罗的重点从来不是玉面,而是阎罗。很快,罗浮生的面前就没剩几个人了。
“你会遭报应的!”被逼到角落的男人愤怒地喊。呵,报应?那是什么?罗浮生把玩着匕首,有些无聊,我如果怕报应,还会干这些事吗?况且,大家都是混黑的,输了就是输了,玩什么诅咒就比较不好看了吧。
罗浮生手起刀落,漫不经心地给那男人脸上添了条疤,“这样顺眼多了,不用客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点背,罗浮生还真得了些“报应”。他的美高美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乱子,全部处理完就半夜了。他坐在二楼楼梯上,拿了两瓶酒,看楼下一片灯红酒绿,形形色色的男女在近乎噪音的背景乐里相拥,跳舞,喝酒。很热闹,他很喜欢。
等到夜场散尽,罗浮生喝完酒,帮着打扫完卫生,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去睡觉。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早晨没起来。
林楠笙半上午去了美高美,只看到了罗诚。“林大哥?”
“罗诚,浮生呢?”
“大哥在楼上。”
“现在是白天,他昨晚没休息好?”
罗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林楠笙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你忙去吧,我上去看看他。”
罗浮生穿了一身蓝色的睡衣,蜷在沙发上,睡的不太安稳,整个人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动物。“阿爹~别走。”林楠笙正打算把他抱到床上去,听见这话,不由得呆了一下,有些心疼。当年老师出事,无论自己有多恨多难过,受到打击最大的,还是浮生。尽管林楠笙已经尽己所能的对他好,但他毕竟不是罗勤耕。
看着不安的少年,林楠笙半跪在地毯上,把人拢在怀里,一下一下顺他的后背,放低声音去哄,“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在呢,不怕不怕……”
良久,林楠笙从楼上下来,看见罗诚,才总算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给你们带的早饭”,林楠笙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生煎,“一会让人给浮生熬点醒酒汤吧,他昨天应该喝了不少。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等罗浮生醒了,床边温在保温桶里的醒酒汤让他不知今夕何夕,本以为自己在家,一句“哥”叫出去才想起这是美高美。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忘了具体是什么,但他很开心。
罗诚听见声音进来,“大哥。”
“罗诚,出事了?”
“没,洪小姐来送了邀请函,她想办一个化妆舞会。”
“我知道了”,罗浮生醒醒神,才发现不对,“我怎么在床上?”
“不知道。”
“那我是梦游了?”罗浮生也没多想,洗漱完从罗诚那里抢了生煎。
几天时间过去,洪澜如约举办了舞会。罗浮生穿一身黑色西装,周身若有若无的一丝煞气,在被许星程拽走时化为无形。“又怎么了?大少爷。”
“今天医院有招聘考试,我爸不让我去,你得帮我。”
“怎么帮?”
十分钟后,换了件衣服的罗浮生从厕所走出来,一脸黑线。
这边,林楠笙戴着面具,被人引到了洪正堡跟前。
“阁下是?”
“洪先生,好久不见。”
“林楠笙。”
“洪先生不欢迎我?”
“怎么会?”洪正堡扯起一丝假笑,“许家最近出的事,是你的手笔?”
“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多行不义,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您说呢?”
洪正堡强压下火气,“你到底来干什么?炫耀?”
“我没那么无聊。洪先生,当年的事,我不信你一点内情都不知道,您不说我可以自己查,许家我要动,看在老师和浮生的面子上,我不想动你,但也请你适可而止,不要太把他当成工具。也希望午夜梦回,你对得起老师。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林楠笙走出房间,他有很多年没见过洪正堡了,也从没这么明显的感知到,洪大当家,老了。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原是令人唏嘘的,可他的老师连老去的机会都没有,让他拿什么去心疼旁人?
“怦~”枪声?洪家己经到这种地步了?正经的舞会都能混进带枪的?林楠笙懒得管。等等,倒下的那个是?“罗浮生!”
林楠笙楼梯走了一半,直接跳下来,逆着人流,跑向仰摔在地下的少年。中枪之后其实并不疼,只眼前黑了一下,罗浮生就看到了跑来的林楠笙,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哥?”“我在呢,浮生别怕,也别睡,好不好?不会有事的。”林楠笙一边说,一边飞速脱下外套,紧急处理伤口。
幻觉这么真实的吗?还会说话?罗浮生一边乖乖的任其摆弄,一边不无开心的想到,好歹也算再见了一面,不亏。就是啊,哥以后要记得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林楠笙没听清他嘟囔了点儿什么,只把人抱紧了往医院赶。手术床推到门口,许星程不知得了什么风声,吵着要自己做手术。林楠笙没理他,小心地把罗浮生送进去,跟医生简单沟通一下情况,回身看向许星程,“你来?你拿什么来?凭你从未上过手术台的医生身份?还是国外拿的半吊子文凭?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看似朝许星程发火,其实林楠笙更想发火的,也许是自己。十几年前,十几年后,没什么分别,他好像还是谁也护不住,谁也救不了。
罗浮生醒的时候,林楠笙守在床边,许是药物作用不太清醒,他恍忽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好像只要叫声哥哥,哥哥就会瞒着阿爹,悄悄带自己出去玩,买甜甜的糖葫芦,吃热乎乎的小馄饨,放似乎永远也放不完的风筝。那是罗浮生最无忧无虑的两年,阿爹很忙,但有哥哥陪着,他们几乎逛遍了东江城大大小小的所有地方。罗勤耕有时会生气,但只要笑一笑,总会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他们。
“哥哥”罗浮生这么想了,也这么叫了。林楠笙转头看他,眼神一下子软了下来,“生生”,也不知多久没见,林楠笙眼晴都是红的,“生生再睡一下吧,我在,别担心。”
罗浮生也就极乖的闭上眼睛,半睡半晕的昏沉过去,意识彻底迷糊之前,他又听见一句“生生,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好不好?”
等他再有意识,就是感觉到唇瓣上微微的湿意,林楠笙拿棉签沾了水,一点点喂他。“醒了?我找人熬了汤,你稍微醒醒神,只能喝一点。”
罗浮生被喂了半碗汤,浑身暖暖的,他也就下意识忽视了胸口的疼痛,十分不在乎的,没把这次受伤当回事。
没过两天,洪帮人找上门,他就见了,甚至还打算亲自上手。
林楠笙回来,把人摁回去,“你乖乖躺着,我来处理。”然后把几个人带出医院,“怎么着啊这是?洪帮上下就罗浮生一个人顶用了?他还没好呢,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回去找候力去。他是你们二当家,不是好用的工具。”
罗浮生自知理亏,等林楠笙进来,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你这才休养了几天?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不是不是”,罗浮生着急地解释,“就是医院太闷了,我想出去看看。”
“我知道了”,林楠笙假装沉吟一会儿,“你好好配合治疗,能出院了就出院,不拖你。不过不许去美高美,跟我回家。我最近没大任务,请几天假陪你,好不好?”“我自己可以的,哥哥可以去忙。”“是,可以,然后你养着养着就回洪帮做事?”
林楠笙看他一眼,又说“没你反驳的余地,快睡吧,今晚我在这儿。”林楠笙总是很忙,罗浮生住了好几天院,今天是第一次留下来。
罗浮生能看见他眼下的青黑,皱皱眉,往旁边挪“那哥跟我一起睡吧。”“你别乱动,我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就行。”“晚上下雨,会打雷,我害怕。”这是两人刚住一起时,小浮生害怕,不肯一个人睡的说辞,屡试不爽。这次也不例外。
“你别动了,我自己来。”林楠笙褪了外衣,小心地上床,侧身躺着。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罗浮生。但他也是真累了,没把人哄睡,自己先睡着了,胳膊垂在半空,要放不放的。
罗浮生抬头看他,有些吃力地帮着把胳膊放下来,给盖好被子,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接下来就比较简单了,养伤,出院,回家,继续养伤,期间,罗浮生也明里暗里地帮衬了洪帮不少,林楠笙见他身体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大管。
这天,罗浮生再次悄悄地去逛了圈码头,胳膊上不小心破了个口子。回到家,有人在等他,“哥”。林楠笙看他一眼,去拿药箱。
消毒还是有些疼的,罗浮生龇牙咧嘴地挤出一个笑。林楠笙瞪他“还笑?你说你堂堂一个二当家,手下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怎么回回都能带点伤?”“还行吧,也没有回回,唉?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这么多菜?”
“我明天要出任务,好几个月回不来,提前给你过一下生辰。”
“啊?”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过生辰,但今年是本命年,总归该正式点的。”林楠笙给他包完伤口,起身去放药箱。
因为阿爹在自己生日遇害,罗浮生并不喜欢过生辰,但想起每年生日悄悄放在桌子上的长寿面,他还是笑了笑。
林楠笙走出来,拿了两个盒子,递给他,示意打开。小的那个,是一尊小小的观音像,玉质温润,拿红绳穿着,慈眉善目的。
“你上次住院后我去求的,戴着吧,就当求个心安。”
“哥你还迷信呢?”罗浮生一边调侃,一边认认真真地戴好,然后去开另一个。
另一个是卷轴的样子,林楠笙帮着他一点点打开,罗浮生呼吸都停了停。这是林楠笙一直挂在书房的那幅画,被保养的极好,画上人穿一袭白衫,眉目淡然,是罗勤耕。
林楠笙极珍惜的一寸寸抚过画,“这个是我画的,技术不好,也不知道你小时候为什么那么想要。画算借你的,好好保管。”
为什么那么想要这幅画?罗浮生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就只默默的,把画收好。
“喝酒吗?”林楠笙又问。
“啊?不,不喝”
“行了,别装了,你个小酒瓶子,养伤的时候悄悄背着我也没少喝,懒得管你。”
被戳穿了,罗浮生也就不再装,还悄悄地把自己的酒杯,换成了酒碗。
“浮生,你也大了,有喜欢的人吗?我就问问,可以不回答。”
罗浮生正在喝酒,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口喷
出来,下意识回答“咳~有,没有。”
“我听人说,你在侯力那儿亲了个小姑娘,还说那是你的女人,是喜欢那个小姑娘吗?喜欢就去追,白白拱手让人算什么?”
“我不喜欢她。那次只是为了解围。”罗浮生有些脸红。”
“行吧,那洪澜呢?她也很好,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你。”
“澜澜不是和星程有婚约吗?”
“这些不重要,你们互相喜欢才重要,况且许家能给洪帮的,我也能给。”
罗浮生一直把洪澜当妹妹,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哥最近怎么跟个红娘一样。”
林楠笙瞪他一眼,没再说话。酒过三巡,终究是罗浮生先憋不住开口。
“哥”
“嗯?”
“我喜欢的,如果不是女孩子呢?”
“你什么意思?”
“我喜欢的是个,男人。”
林楠笙有些震惊,一时没说话。罗浮生不安的问“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不会,喜欢谁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有数就行,无论男女,过的开心就好。”
那我要是,喜欢你呢?这句话,罗浮生还是没敢说出来。只敢拐弯抹角地问“哥,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一连串消息砸下来,加上酒精的作用,林楠笙己经有些晕乎了,凭本能回答,“感情的事我说不准,但我们浮生这么好,应该会吧。”
“我阿爹如果知道了,怕不是要打死我。”
“浮生,你小名叫生生,老师说,你是他生生不息的希望。他很爱你,我想对他来说,你平安快乐,最重要。”
两人这么喝酒聊天,很快林楠笙就喝趴下了。罗浮生抑制不住自己,轻声问“哥,你是不是喜欢我阿爹。”
“喜~欢~”
这个答案,罗浮生早就知道,但真得了准信,还是不免有些难过。他能感觉到,很多时候林楠笙看他,都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罗浮生把林楠笙扶回房间,褪了外衣,再给盖上被子。酒劲上头,他比平时大胆不少,借着月光,小心地亲了亲林楠笙的脸颊。“晚安。”
门被罗浮生带上,传来轻微的嘎吱声,在这个声音里,林楠笙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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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笙勤的小前篇,感兴趣可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