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战争】兹维诺〔1942〕

1942年12月22日，又一座南斯拉夫村庄遭到了扫荡，意大利山地兵提前包围了这里，抓回了想要逃跑的村民，把所有人集中在村中心的平地上，挨个儿询问游击队的下落。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复，他们就用刺刀在亲人的身上划出血口，敢于表露不满的人，亲人会得到一处枪伤。最后，平地上留下了103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意大利人劫掠了能找到的所有财物与粮食，并用火焰喷射器点燃村庄。他们离开这片狼烟滚滚的土地时，幸存的村民立即奔向水井与河边，打水救火。没人关心那些在哭泣，摇着死了、残了的亲属的孩子，都忙着抢救藏在暗处的财产，或是从官兵瞧不上、踢翻在地的杂物里拾个相对值钱的东西。

这就是盟军宣传的已经改邪归正的军队，又犯下了一桩无法原谅的罪行，和之前还称作法西斯时并无二致。本地的南斯拉夫王国军还会稍微顾及情面，少杀些人，留下可以创造价值的村庄，而他们就肆无忌惮地滥杀无辜。这些意大利人似乎完全不考虑过后果，我已见过太多受暴行所害才加入游击队的人。

1942年2月，由于北非战役的失败，墨索里尼被国王抛弃，意大利投入到了盟军的怀抱。此时西线战事陷入僵持，驻扎在德国、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红军，开始进攻整个巴尔干半岛，或向南，或向西，以开拓南线战场。与西线相比，这里的重要性没有那么高，部队库房里堆满了各种从西线淘汰下来的老旧军备。

与红军对阵的主力是意军，他们称自己已经积攒全力，以协助巴尔干半岛免遭犹太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荼毒。在面对盟军和抵抗者时，他们水平低劣，而对手换成了“灭绝人性”的布尔什维克，逼得他们奋起保卫祖国时，才总算积极了一些。但在红军潮水般的攻势面前，意军还是接连丢掉了奥地利、匈牙利和希腊，缩进了南斯拉夫。

红军遂与当地的“南斯拉夫人民解放军和游击队”合作，空军少校沙波什尼科夫就是派驻其中的一名顾问，多亏他，我才能知晓这里的情况。他原是“兹维诺”的机组成员，参与过多次行动，并取得了多个地面战果与2个空中战果。“兹维诺”是一种30年代的飞行航母方案，2~5架战斗机由TB-3重型轰炸机携带，执行精确轰炸与护航的任务。

沙波什尼科夫是其中一架战斗机的飞行员，在他短暂的“兹维诺”实战生涯中，主要在轰炸意大利与南斯拉夫王国军队，以支援这些铁托的游击队员。据他说，这些经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抵达位置，就会从“航母”分离，自由活动罢了。他很钦佩领导该游击队的南斯拉夫共产党，在红军忙于西线战事，没关注这里前，一直在坚持斗争。

仅一个月后，“兹维诺”部队就不再行动。主要原因是航程过剩，次要原因是敌人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强，TB-3轰炸机体型巨大，速度又过于迟缓，生存性堪忧，它挂载的I-16战斗机在交锋中处于下风，且“兹维诺”的组装也费时费力。正好时年35岁的卡图科夫被认为不适合前线的飞行工作，上级把他调到后方训练南斯拉夫飞行员，接着成为了他们的顾问。

沙波什尼科夫在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处理公务的空隙间，与我讲了这么一件事：

11月某日，飞行员约西普·特里弗诺维奇奉命升空，击落敌人的炮兵校射机。因为这种空中观测所的存在，意军和王国军的炮兵能精准地轰炸游击队的目标，造成了大量的伤亡与损失。之前没有战斗机时，游击队束手无策。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有性能上佳的战斗机和勤奋刻苦的飞行员，再不会任人宰割。

特里弗诺维奇很快就找到了那架该死的双翼机，他驾驶的是Yak-7战斗机，装有1门20mm机炮和2挺12.7mm机枪。为了节省宝贵的弹药，特里弗诺维奇决定不用20mm机炮，他从敌机的左翼进攻，瞄准机头开火，12.7mm机枪马上把这架飞机引擎打出了黑烟。双翼机开始下高，准备在树林中的大空地迫降。

原本特里弗诺维奇的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交给地面的人就好，可特里弗诺维奇是暴行的亲历者，对敌人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决定降落在敌机旁边，亲手抓住飞行员。他是铁托送来的第一批飞行学员，短短4个月的学期中，时为教官的沙波什尼科夫对他的评价是：“学习异常努力，就是其他人的天赋光环过于耀眼。”

Yak-7是由教练机改装来的，保留了易于操控的特性的同时，也留下了教员舱，这意味着它还能装下一名乘客。特里弗诺维奇降落到冒着烟的敌机旁边，他抛下笨重的飞行装备，掏出手枪就追了上去。他先是鸣枪示警，用命令对方停下，不从，他就对这个家伙打空了弹夹，一颗子弹穿透了其右臂，敌人被成功逮到，缴了械。

这个南斯拉夫王国军成员被特里弗诺维奇拎向Yak-7，他不停求饶：“求求您，别杀我！我没杀过人！我只是个开飞机的！我不负责开炮！”

特里弗诺维奇把他一把撞在机身上，吼道：“住嘴！你这个恶棍！在你帮助刽子手残杀自己同胞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最后特里弗诺维奇还是打消了用战斗机将俘虏运回去的想法，因为他没有绳子，俘虏可能在座舱里乱动，影响安全。游击队员赶来时，没有立刻将俘虏带走，而是围着他拳打脚踢，照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猛踹。大家太气愤了，火炮炸死了很多战友，也不时向村庄射击，杀害了不少无辜的民众，弄得这里人心惶惶。

本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把俘虏隐秘地带回总部，可在过路时，还是不巧让一群村民看到了，村民们指着俘虏喊：“这是个飞行员！飞行员！”也许是结合这段时间里，没有空袭，只有侦察机在村庄附近盘旋，带来炮火的情况，其中一个村民问：“是给我们带来灾祸的飞机吗！是杀了达普切维奇爷爷的凶手吗！”

游击队员不得不做出解释，告诉他们，正是此人。村民们炸开了锅，辱骂这个身上沾满了泥土与草叶的人，朝他吐口水，扔畜粪，差点让旁边的游击队员也遭了殃。一个老人提议，现在就将这个败类吊死在村口，还伙同几个中年妇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最后游击队领袖不得不从总部赶来，亲自调和。

他说：“我的好乡亲，我们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我们需要调查，搞清楚他的罪过，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个妇女回骂道：“怎么，只准你们拿他撒气，就不允许我们做同样的事吗？”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领袖一边解释，一边走在最前面开路，村民们围着他，一路拦到村里的游击队办公处，然后全部堵在门口，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希望用敲了图钉的木棍狠抽这个敌人，用尿液浇遍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然后在全村人的注视下踢进粪坑……10分钟后，领袖出来了，宣布会在村中心绞死这个帮凶。

行刑时，特里弗诺维奇与沙波什尼科夫都在场，宣读判决后，这个飞行员苦苦哀求，称自己只是一个需要养一双儿女的男人，都是被生活所迫，没有亲手伤害过一个人，甚至在城里看到乞丐还会予以施舍……他讲了很多，非但没有得到宽恕，反倒激怒了这些被大炮屠戮过的村民，其中一个叫道：“我再听不下去这个魔鬼的狡辩了！杀了他！”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于是游击队员拉开了飞行员脚下的木板，这个枪伤已经化脓的人，被狼狈地吊死在了村民的面前，屎尿顺着裤管流了一地。

死去的飞行员被丢在地上后，村民们开始了狂欢。他们做了一切想做的事：朝尸体撒尿，丢碎石头和臭掉的禽蛋，还有人捧了一手热气腾腾的马粪，抛在那张面相狰狞的脸上。不少游击队员也跟着一起做，他们早就想这样干了，只是碍于命令不好去做。游击队领袖也没有闲着，他朝这具死尸吐了两口唾沫。

沙波什尼科夫对身边的特里弗诺维奇说，也许不应该杀掉这个家伙，在敌占区执行任务时，曾碰巧看到过他给一群乞丐小孩发糖，可能有争取的空间。特里弗诺维奇说，这只是假惺惺的伪善，他们配合意军屠杀无辜民众，于情于理都绝不可以放过，所谓的发糖行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晚上能睡个好觉，好明天继续心安理得地为虎作伥罢了。

这位空军少校讲完了故事，对我打趣道：“博亚德耶夫同志，你们的保加利亚政府只是亲苏，可基本还是原来的那一批老爷，作为保加利亚共产党员，你对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想，现在与他们合作只是形势所迫，免得误了大局，而一旦时机来到，我们就会让他们为以前的罪行付出代价，只要还有资产阶级余孽，我们就会继续斗争。因此我回答他：“哦，那不是我们的政府。”

——本文创作于1943年1月10日，由雷娜·博亚德耶夫撰写，标题为《兹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