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师生/私奔】“老师，什么是爱呢”
写在前面的碎碎念：
本篇为1.6w粉回馈文第二篇，主题是：
优雅贵族大小姐与平平无奇的我曾在（某种）机缘巧合下成为彼此的救赎，最后私奔的故事。
不得不承认，故事里的“我”并不算是“平平无奇”，只是刚开始看上去有些古板，也算是稍微说了点“谜语”，不过男主的身份应该不难猜
可能看起来男主的情感线有些模糊不清，最后的转变有些突兀，但实际上男主是有“路径依赖”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男主最后会做出那样的行动
好了，不能再多说了
本文全长1.5w字，最近写长篇写得太累了，来点短一点的调节一下，希望各位看得开心
如果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也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们的想法，你们的评论是我持续更新的最大动力！
好了，大小姐，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请您好好复习今天教过的内容，明天我会提问您”
窗外的夕阳洒入书房，站在小小讲台上的我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讲义和公文包
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单人桌前，一只手撑着脑袋略有好奇地看着我
“大小姐，还需要我提醒您贵族淑女的体态要求吗？即使我要离开了，您也应当保持贵族礼数直到我离开——”
不知道第多少次提点她了，感觉她好像一直都没放在心上一样
“还是这么死板呢，瑞吉德先生——”
少女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抬起了那闪烁着夕阳光芒的眼睛，轻咳几声，在座位上坐直身体
“咳咳，瑞吉德先生，请您留步，学生还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看着她今天乖乖改正的样子，心情稍微有些好转
看起来她有些开窍了——而且我也并不讨厌好学的孩子
“请说，大小姐”
她的嘴角稍稍扬起俏皮的微笑
“老师，什么是爱呢”
唔
收拾着讲义的手停了下来
居然是这样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关于“美与爱”的章节下周就会讲到，现在稍微提及一点应该也无可厚非
稍稍推了推眼镜
“如果说是对‘爱’的定义，恐怕这世间没人说得清楚，人类的感情是复杂而多样的，而笼统的说，‘爱’可以是代表人类所有正面的情感——”
少女叹了口气，显然这样照本宣科的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
“不对不对，我想听到的答案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有些不满地看着我，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那个无拘无束的她
“我想问的是，老师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呢？”
嗯
原来是这样的问题吗
微微垂下视线，继续收拾起了讲义
“这样的问题并不在我职责回答的范围之内，因而我无可奉告”
“诶——”
她干脆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请您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应对任何人露出如此失礼的态度”
收拾好了公文包，拿起桌上的教鞭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好痛——”
她赶忙直起身子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师你就告诉我嘛……我真的很好奇诶——”
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书房门口
“老师，别这么急着走嘛，如果我说我爱你的话——”
回过头瞪了她一眼
“就算您是大小姐，胡闹也应当有一定限度”
她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僵住
“即使考虑到您现在正值青春期，我也认为刚才的玩笑超过了限度”
“视需要我会将大小姐您的所作所为转告给伯爵”
她低下头颅，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打扫的仆人们毕恭毕敬地弯腰示意，我也按照礼节对他们微微点头
“噢，瑞吉德先生——”
在一楼的大厅听到了伯爵先生的声音
稍稍转身看去，伯爵先生正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弯腰，行脱帽礼
“艾莱克伯爵，晚上好”
“瑞吉德先生，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我点点头
“真是多亏了瑞吉德先生对小女的教育，近日小女在礼仪上的进步都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呢”
看着伯爵先生的笑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才她的话语
看来她还是有好好记住那些东西的
“伯爵先生过奖了，我也仅仅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是大小姐自己刻苦——”
艾莱克伯爵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哪里哪里，都是先生教导有方——对了，小女在课堂上真的没有给先生您造成什么困扰吧？之前给她找了好多老师，结果都被她给气跑了，没一个能撑过一个星期的，像先生您能坚持一年已经是奇迹了——”
这样的话伯爵他也已经说了一年了
“啊——没有没有，大小姐上课时也很认真听讲——”
还是替她保守了刚才的那个玩笑——像这样替她保守“秘密”也保守了一年了
而且这次的秘密更是重量级，要是对着伯爵说出来的话，自己大概明天真的就不用来了
接着跟伯爵寒暄了几句，在太阳一半没入地平线下的时候走出了伯爵宅邸的大门
坐上了伯爵先生为我提供的马车，闭上眼睛，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
“瑞吉德，你说，什么是爱呢”
大小姐的问题再次回响在耳中
哼……这种问题……
“我想问的是，瑞吉德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呢？”
这种问题……
胸口传来阵阵痛楚
淡淡的无力感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问题，自己并非第一次被问到
而当时提问的那个家伙……那个冲动而鲁莽的家伙……
呵……
车轮压过一颗石子，整个车厢都蹦了起来
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慢慢昏暗下来的天空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既然是过去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无法改变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接受现实，然后将它埋在心底
——倒是自己今天确实有点失礼，明明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自己的表现却也有些激动，还对大小姐说了那么多失礼的话
结果自己还是没能走出来啊——
马车停了下来，将我送到了住处
下车，像车夫表示了感谢后，转身走进了住所，推开了大门
“瑞吉德先生，您回来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移步餐厅用餐”
修女手里拿着蜡烛，毕恭毕敬地说着
“另外，孩子们也十分期待着今晚的课程——今天也麻烦您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转身与修女小姐错开，径直走向了餐厅方向
还没推开餐厅的门，就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不给，我也要这个——”
“好了好了，都别抢都别抢！要是让瑞吉德先生看到了你们这个样子，先生就该生气了！”
“瑞吉德先生才不会生气呢——”
“就是就是——”
叹了口气，推开餐厅的门
几个调皮鬼在一名老修女和盛着饭食的大锅前吵吵嚷嚷
不过他们在看到我之后瞬间闭上了嘴
我严肃地看着“罪魁祸首”的三人，走上前
“是谁说，我不会生气的？”
“瑞……瑞吉德先生……”
三个人互相扯着彼此的破烂衣服，都想把错推到另外两人身上
“你们三个，今晚课后留下来”
“咿——”
“瑞……瑞吉德先生……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轻哼一声，戳了戳三个人的小脑门
“老老实实坐下吃饭”
虽然我的声音并不大，但三个人却像是被吼过一样灰溜溜地端着自己的餐食走到了餐桌旁
“瑞吉德先生……还是让你见笑……”
老修女不好意思地笑着
“没什么，我也不会真的对三个小孩子生气”
微笑着从老修女手中接过自己的餐盘，走到另一侧的比孩子们的餐桌更高一些的餐桌吃饭
餐盘里的食物并非什么珍馐，但足够美味
这就是自己的一天——作为贵族的老师和作为修道院里孤儿们的老师
这样就好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远离过去的日子就好
——我是这样想的
站在古朴的红木门前，做了几次深呼吸
艾莱克伯爵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找到了我，并且拜托我做起了老本行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这个“伯爵家的大小姐”究竟是什么脾气，但终究不会比修道院里的那些毛头小子难以管教吧
推开门
面积不算大的一个小书房，后面堆满了书籍
屋子前面放着一块黑板和一个小小的讲台，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而在窗边则是一张书桌，以及坐在那边等待着我的艾莱克伯爵之女
莉贝塔·艾莱克
少女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像是没有听到我开门的声音
“咳咳——”
用轻咳提醒自己的存在
少女稍稍转过头，露出了只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特别的笑容
“初次见面，莉贝塔·艾莱克大小姐，虽然我想伯爵大人已经向您说明过情况，但我还是再做一下自我介绍”
慢慢走到小讲台上，从包里拿出一本厚重的笔记后将包放在一边
嗯……这个讲台的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算了，倒也无所谓
翻开手中的笔记
“我叫做伊尔德·瑞吉德，您可以称呼我为瑞吉德先生或直接称呼我为老师，从今天开始将由我来教授您贵族历史与贵族礼数方面的知识”
少女没有任何示意，仅仅只是笑着看着我
“……大小姐，虽然您是贵族而我目前仅是一介平民，但在这间书房内，我是您的老师，作为一名伯爵之女您应当做出适当的回应”
她依然仅仅只是笑着——甚至笑得更开心了
深吸一口气
怪不得艾莱克伯爵说他家大小姐脾气古怪，一脸气走了很多老师
没想到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比修道院的那群毛孩子还难以管教
合上刚刚翻开的笔记，稍稍探过身瞧着正微笑看着我的大小姐
“今天第一堂课，我们先从互相熟悉开始吧——大小姐对课程或者是我有什么疑问吗”
她这么看着我，大概是有自己想问的事情吧
“嗯……确实是有想问的”
她终于是开口了
应该算是个好兆头吧
“老师为什么会成为我的老师？明明老师看上去也不像是贵族呢……”
看起来是有些大小姐的傲气呢
“我曾是一名贵族，只是现在选择成为一名世俗修士”
“哇，居然是修士诶——那老师，修道院的生活好玩吗？”
她的眼睛里稍微闪烁着光芒，看起来像是有些兴趣
“抱歉，这一点我无法回答——世俗修士并不会跟随修道院内的修女修士们一同参加那些仪式，我们所做的是其他事情”
“那老师在修道院都做些什么呢？”
“在成为您的家庭教师之前，我在修道院内负责照看无家可归的孩子并教他们简单的一些知识”
“哇——老师在成为老师之前就是老师了啊——”
这样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看起来她的兴致倒确实是提了起来，比刚才只是笑着的时候，眼睛稍微亮了一些
“大小姐，您问了这么多问题，请问我能向您提几个问题吗？”
她点了点头
“请问，在我之前的那些家庭教师，他们为什么会离开呢？”
她的表情稍稍出现了一点波动，好像有些不太耐烦的样子
“之前的老师都太无趣啦……只知道对着课本念念念……然后那些什么礼仪啊规矩啊还多的很……真的很烦诶——”
“所以，大小姐不喜欢他们，是吗？”
她想当然地挑了挑眉毛
“然后大小姐就让伯爵大人将他们辞退了，是吗？”
“没有哦，是他们自己忍不了走掉的”
大小姐的脾气，目前算是摸清楚了
稍稍直起身子，严肃地看向她
虽然像她这样表面配合实际上并不理睬的态度让人确实有些火大，但我也抓住了她的一点点“破绽”
“那么，闲聊就先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们开始上课”
她几乎要把“没兴趣”三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我知道这些内容对于大小姐来说可能有些无趣，但这是您作为一个贵族应当学习并在生活中遵守的规则，为了能够符合您的身份，还请您认真学习——”
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说着
“如果大小姐在上课时表现足够好，且下次课前能好好复习课上的内容的话——我也不介意每次上课都拿出一点点时间来陪大小姐聊一些大小姐所不知道的‘新奇的东西’”
她的眼睛再次闪烁着光芒
果然这招很奏效
“当然，至于这闲聊时间的长短，就要看大小姐您的表现了”
就像在修道院教育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们，她们的身体已经被生活折磨到感受不到痛楚，传统的惩罚机制对他们并不管用——因此需要用食物作为奖赏配合着惩罚
而对于大小姐，就需要用她的好奇作为给她的“食物”
效果大同小异
不过对这一点的领悟上，自己也是“被教导”的那个
虽然偶尔大小姐会因为自己讲的故事“没有那么新奇”而有些不满
但总体来说自己作为“家庭教师”的职责还是做到位了吧
有些时候自己会这样想着
“请您注意，挺胸抬起头，肩膀要打开，脊柱要直起来——”
用手中的教鞭戳着她的后背，提醒她站得更直一些
“很好，记住现在的状态，这是您最优美的时刻，请您注意找到这种感觉”
现在的她正穿着束身衣站在书房里，努力昂起头来，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只有我才知道，这只天鹅在一个月前还是一只丑小鸭，目前的她也只能算是“努力像天鹅的丑小鸭”
更要命的是，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后，这只丑小鸭就要走到台前做一只天鹅
对我来说，压力很大
“老师……可以休息一下吗？”
“丑小鸭”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不行，你还有很多姿态需要调整——走路、谈吐、取用物品，还有最重要的舞步——”
可惜时间紧迫，没有给她休息的空闲
“呼……可我……本来就不想参加舞会啊……”
“别说这么任性的话，这本就是伯爵大人为你准备的——”
把教鞭的一端递过去让她抓着，然后就这样牵着她慢慢靠近书房的窗户
她抓着教鞭，就像是舞会中虚握着舞伴的手一样跟随着我前行
嗯，看起来走路的仪态应该没什么问题
“靠着窗户稍微吹吹风吧，顺便联系一下从桌上拿取物品”
她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但听到后半句后又变回愁眉苦脸的样子
平日的书桌上现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杯与点心盘——这些都是舞会中可能会接触到的东西
她稍稍屈膝，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如同过去千百次练习那样优雅地将酒杯递到唇边，微微仰起脖子假装喝下其中的酒——当然现在杯子是空的
看起来这一年她确实有好好下功夫，作为老师的我自然也十分欣慰
“好，看起来这块你记得很熟练啊”
她听到了我的夸奖，像往常一样笑了起来
“错了！不要把嘴角扬的那么高，要克制！唉，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叹了口气
“那，老师您刚才的说法……我还以为复习已经结束了……”
“结束？直到今晚舞会结束才算是真正的结束，明白吗？”
她的表情变得极为失落
我懂得，如果再逼她的话，她的逆反心理就该爆发了
“接下来我们就来复习一下谈吐吧，现在我是来访的子爵，接下来跟我聊天——”
理了理身上穿着的世俗修士的衣服，清了清嗓子
“你好，美丽的艾莱克小姐”
她的表情稍微一愣，但很快也就进入了状态，稍稍离开饰演餐桌的书桌，微微屈膝低头行礼
什么嘛，这不是做的还不错嘛
“久闻艾莱克伯爵千金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瑞吉德先生过奖了——”
“前段时间我周游帝国，近日才归来，途中不少有趣见闻，不知小姐您是否有兴趣？”
她的眼睛深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表面还是保持着贵族的矜持
“瑞吉德先生年纪轻轻便游历四方，眼界定是开阔了不少，还请略叙一二——”
她眨着眼睛看着我，应该是想听我讲故事了
拿起书桌上的酒杯，假装晃动着杯中的酒液
“初春时分，我曾游历于某村镇，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少年”
思绪慢慢飘回过去
初春树上的嫩芽、河里的溪流、还有那濛濛细雨以及雨中的两人——
“少年是当地的一个小贵族的长子，平时待人亲善，当地的人们也多十分爱戴他”
“人们都说，若是他长大继承父亲的产业，那一定会成为一名好领主吧”
至今，想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还能记得“少年”的模样
“可少年的命途并没有如人们所想的那样是一条康庄大道——少年自己做出了别具一格的选择”
“少年在一次随贵族父亲的巡视中对一名农家少女一见钟情了，而后少年便找到各种借口来接近这位少女”
“平时聪慧过人而性格开朗的少年，在那位农家少女面前却像个木头一般不知所措，只会用最蹩脚的借口靠近，说着他挤破脑袋才想出来的话语”
每次听他回来跟我分享他绞尽脑汁说出口的“情话”，我总是要笑话他一顿
“而这位少女只当少年是这附近的有钱少爷，便也乐意与他交谈，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无必亲密”
那便是坠入爱河的少年少女，两人之间看着彼此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同
“后来，少年的恋情被他的父亲——也就是贵族老爷发现，贵族很生气并扬言要关他的禁闭让他好好反省，还要没收少女一家的一切家产，将他们逐出自己的领地”
“少年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帮帮他——我答应了，于是在那一晚，他父亲喝醉的那晚，我帮助他从他父亲为他准备的禁闭室中逃脱，他说，他要去找那个少女，和她一起离开”
“我没有阻拦他，就这样看着他骑上骏马飞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离去的背影，至今仍深刻在我的脑海中
除了震撼，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少年的消息——”
假装喝下杯中的酒，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微笑着看着面前听得有些入神的大小姐
很明显，故事停在这里大小姐一定是意犹未尽的
可惜，这段故事的最后并不能告诉她——因为故事中的“我”并不会知道“少年”后来会发生什么
但故事外的“我”是知道的
那么，大小姐的反应会是——
她稍稍收了收神，目光低垂
“真是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呢……为了所爱之人，抛下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光明前程……不过作为一个故事，我承认它很吸引人，瑞吉德先生”
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
“大小姐，看来您想要做好的话，还是能做到的呢”
本来有些紧张的神经现在慢慢松弛下来了
而她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如果是往常的她，听到这样的夸奖后应该会有些得意忘形的表情
不过现在，她忍住了
——这也是我的功劳吗？
“老师，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稍微看了一下时间
目前伯爵先生交给我的大小姐仪态紧急训练算是完成了，离舞蹈老师接手还有一小段时间
“嗯，可以——当然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本来我还以为大小姐又要犯不少错误——”
“我也是有在好好努力的”
她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腰，那种飘飘然的神色微微浮现在她的脸上
“那，老师，看在我表现得如此出色的份上——接下来的问题，老师一定要回答我哦”
大概能猜到她会问什么问题，比如刚才的故事里的“少年”是不是就是我、换成老师的话老师会不会私奔又或者是“少年”后来怎么样了等等
直接告诉她倒也无妨，做略微的改动也可
我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纯净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杂质
“老师，那个少年，是爱着那个少女的吗”
有些被她惊到了
联想到不久前她问得那两个问题，感觉她意有所指啊
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有直接问过他”
“但是，少年都和那个农家少女私奔了诶，这也不算是爱吗？”
是啊
这难道不算是爱吗
“只是这样，还没办法认定他就是爱着少女的”
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傍晚，自己帮助他逃跑的傍晚
我问他，“你真的爱她吗？你真的要为了她舍弃掉自己的人生吗？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随后策马扬鞭而走
“作为一名贵族继承人，一名备受人们期待的继承人，他并不傻，应当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如果能冷静下来思考的话，他一定能得到最优的答案”
“可他却凭着自己的莽撞，选择了‘只有彼此会获救’的答案”
“问题没有解决，他救了少女，却抛下了自己和少女的亲人——这样的行为使两边都将承受巨大的悲痛”
“而且此后，他们两个的生命中也将背负着这样的痛苦——我并不觉得，做出这样鲁莽而不考虑后果的选择，是爱的表现——”
“老师——”
她递上了手帕
不知为何，自己的眼角，有一滴泪滴滚落
“谢谢您……”
默默接过她的手帕，背过身擦了擦眼泪，转身微笑着将手帕递给她
“老师……我明白了……”
她接过手帕，表情有些苦涩
“老师，从来没有‘爱’过人呢”
眉头微微皱起
又是这个话题
“大小姐，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在之前的课堂上已经讨论明确了——‘爱’并非仅有男女之间容易失控的感情才能叫做爱，作为一名贵族，一名统治者，理性与逻辑的爱才是大小姐应当尊崇的——”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而后被推开
“大小姐，罗琳女士已经在小舞室等待您了”
一名女仆出现在书房门口，打断了我的激昂
大小姐看着我，纯粹的眼眸中有一丝悲哀与怜悯，而后走到衣架前拿起外罩披在身上走向女仆的方向
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我觉得我是个失败的老师——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那么，老师，我们晚些时候再见——”
她微微屈膝行礼，如同完美的优雅贵族一般，而后消失在了门后
“瑞吉德先生，请您在书房稍等片刻，晚会将要开始时老爷会派我们来通知您”
女仆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替我关上了书房门
夕阳如往常那样洒进小小的书房，照亮了我的半边身子
而我的另一半边身体则在阴影之处
哼……什么叫“我从来没有爱过人”……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喜欢把“爱”仅仅只是当做男女之情的终点
——我和他之间的友情，不也是“爱”吗？
就像那个笨蛋一样，说什么也要跑
我明明就告诉过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如果跟他父亲说清楚，并且好好做出约定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还说什么从来没有爱过人——
可是为什么
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袭来
我是在后悔吗？后悔当初没有拦下来他？
还是说……
自己也有些羡慕他能做出如此鲁莽的行径？
可我选择离开家，和他不一样吗？
他选择离开家族去爱那个农家少女
我选择离开家族去爱这世上的众人
这不也是爱吗——
胸口有些绞痛
我有些不明白了……
脑袋有些晕晕的，扶着她的书桌坐在她的位置上
透过旁边的窗户，外面是宅邸离广阔的草坪
面前则是那块熟悉的黑板、那方小小的讲台
稍稍抬起头，看着自己所站的位子，想象着她平时的样子
原来，在她的视角看，是这样的啊
华丽的灯光与悠扬的开场舞曲
舞厅内的各位轻声交谈着，都在等待着今夜主角的登场
而我则端着一杯气泡酒躲在整个大舞厅的一角，靠着窗户做着自己的小小爱好——人类观察
猜测着他们的身份、揣摩他们的行动与心理
虽然有些恶趣味，但毕竟只是当做小游戏来玩并不会真正去找被观察者“对答案”，所以只要不被发现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吧
那个人，应该是图托伯爵的二少爷，身旁应该就是他的侍从
图托伯爵一向不爱参与这些贵族聚会，今天居然让二少爷来，如果不是伯爵本人的意思，那就应该是二少爷本身想来吧
那边有些吵嚷的，好像是赫伯伯爵家的独生子，看上去有些张扬
看上去和赫伯伯爵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样啊——还是负责教育他贵族礼仪的老师太无能了呢？
“瑞吉德先生，原来您在这里”
一个有些严肃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随着声音看去，是罗琳小姐
“罗琳小姐——”
向她举起酒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今夜通明的灯火也不及您的半分闪耀”
留着短发、身着长裙的罗琳小姐款款而来，表情却与今晚热闹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哈……您就不要用这样恭敬的态度来揶揄我了——”
她好像因为我的夸赞反而有些不满，靠在另一侧窗边
在旁人看来，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就像互相不认识的两人一样
“没有，我绝无揶揄之意，您现在是索拉侯爵之女，我怎敢对您不敬——”
“算了吧，在场所有人这么说我都会相信，唯独你这么说，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讪讪一笑，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还是说，你因为我向艾莱克伯爵推荐你做艾莱克小姐的家教而心生怨恨？毕竟你本意是不愿做这份差事的，对吧？”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很感激您——毕竟艾莱克伯爵出手阔绰，托您的福，我和那些孩子们的生活都有了不小的改善呢”
“我就当你真的是在感谢我了”
她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微微向着我的方向递来
心领神会地与她隔空碰杯
“不过，说真的，我确实有些佩服你——没想到那个不知道气走了多少家教老师的艾莱克小姐，居然在你手里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哈哈……艾莱克小姐只是天性活泼，可能受不了其他老师死板的教学——”
“哼，在这方面恐怕你没有资格说他们吧”
微微一笑，晃了晃杯中酒
“罗琳小姐也是名优秀的老师啊——居然能让我们活泼的大小姐在两年内能乖乖学会那么多复杂的贵族舞步……”
“毕竟大小姐也爱动——虽然看上去可能是偏文静的类型吧，也可能是这一点骗过了艾莱克伯爵，让伯爵对大小姐吸收知识的能力有过高的期望”
“不不不，大小姐在这方面确实很优秀——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确实是一块璞玉”
“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啊”
她的嘴角好像有些笑意，不过我却不甚明白她为何要笑
舞曲暂告一段落，舞厅中的众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悠扬的大提琴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各类低沉的管乐
舞厅的大阶梯上，一名身着白色长裙的优雅少女，挽着艾莱克伯爵的胳膊缓缓走下台阶
在角落里的我观察着少女的体态，频频点头
几乎完美
练习中的那些瑕疵，在这里完全消失
现在的她，完全可以配得上“艾莱克伯爵之女”的身份
甚至做的比一般侯爵的子女还要出色也说不定？
少女与伯爵站定，伯爵开始发表今晚的开场演讲
我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好了，我该退场了——”
“怎么，这么重大的场合，不看到最后？”
罗琳小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没必要了——大小姐她已经把我所教授的内容完全领会了，我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看下去了——”
走到桌旁，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转身对着窗边的罗琳小姐微微鞠躬
“那么，失礼了——”
“别急别急——”
她用酒杯指了指伯爵的方向
向那边看去，少女好像似有似无地看向这边
“看起来，大小姐还是想让你看到最后的呢——说不定，该退场的其实是我呢”
她也走上前，将手中的酒杯放在餐桌上
“怎么，作为大小姐的舞蹈教师，不看一下一会大小姐的舞步？”
“算了算了——”
她摆了摆手，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大小姐眨了眨眼
“——就像你相信大小姐那样，我也相信她”
没有等我的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走入阴影中——正如她来时也是从阴影中冒出一般
我转过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大小姐，有些恍惚
脑袋里乱乱的，想的东西很多，不过基本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还是好好看着大小姐今天的“首秀”吧
重新端起酒杯，在伯爵的演讲结束后拥入人群
舞厅里响起了轻快的小步舞曲，三三两两的客人牵着手走入舞池跳起了欢快的小步舞
大小姐身边很快便聚集了一些年轻男女，有些是本地的子爵，有些是富商的孩子，当然更多的是初次来到艾莱克伯爵宅邸的外地贵族
比如刚才看到的图托伯爵的二少爷与赫伯伯爵的独生子
三人年龄相仿，想必应该会有不少话题
虽然自己在这个位置可能听不到大小姐的谈话内容，但看着三人融洽的氛围以及和谐的表情，大概大小姐做的还不错
“……赫伯伯爵的儿子怎么也来了啊”
“哼，肯定是在赫伯城周围吃不开了，所以想着来我们艾莱克领……”
只言片语飞入耳中引起了我的兴趣
赫伯伯爵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意无意地靠近闲聊中的几人
“嗨，他那些破事谁不知道呢……”
“据说连自家的女佣都下手……而且还是那种事后不管不顾的人渣……”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啊——”
“哼，我看这是旺盛的有些饥不择食了吧——”
“呃啊，你看看他的手，有意无意就要往艾莱克小姐身上摸——真恶心——”
“我看啊，要不是图托伯爵家的二少爷在这，他早就肆无忌惮了——”
没想到啊，老赫伯光顾着鼓捣他的药剂生意，把小赫伯的教育给落下了
真是可悲——一点也没有贵族应当有的样子
若是过去的自己，肯定就走上前教训几句了
现在呢
现在的自己可没有这样的立场
“啊，瑞吉德先生，原来您在这里——”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艾莱克伯爵和几位有些陌生的贵族走到我面前
“伯爵大人——”
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弯下腰来行了一礼
“哎呀，瑞吉德先生不必这么多礼数——”
艾莱克伯爵的脸颊有些微红，看起来是刚刚喝了一圈
“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瑞吉德先生，是小女的家庭教师——今晚也是我特别邀请来参加舞会的贵客——”
对着他身边的几位一一行礼
“瑞吉德先生对小女的教育与指导可以说是十分重要——”
“瑞吉德……瑞吉德……请问瑞吉德先生，您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在艾莱克伯爵高兴对着其他人介绍我的时候，一位贵族宾客扯了扯我的衣袖
“是的，我出生于伍德沃德公爵治下的弗斯特城，后成为一名世俗修士后来到这边——”
那位贵族宾客好像在想什么，但也仅仅只是念叨着我的姓氏，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啊，瑞吉德先生，希望你能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我先失陪了——”
艾莱克伯爵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地离开了，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
嘛，毕竟是他举办的舞会，这样的环节确实也不可缺少
接下来我应该只需要待在某个安静的角落，见证大小姐完成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转变
前面清新明快的舞曲结束了，在乐手交替过后，本次舞会的重头戏来了
以低音管乐做铺垫，配合悠长壮丽的弦乐
周围的男士纷纷邀请自己的女伴进入舞池翩翩起舞
不过因为我本来就是不是来跳舞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所谓——
端起酒杯享受着美酒的同时，发现大小姐正往我的方向走来
四下张望了一下，周围好像没有能与大小姐共舞的男伴——
眨眼间，她便来到了我面前不远处
“瑞——”
“美丽的艾莱克小姐……可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
小赫伯突然出现在我与大小姐之间，打断了大小姐还没说出口的我的名字
“额……”
大小姐的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厌烦的神色，不过很快便压制住了
“抱歉，赫伯先生……我的舞蹈可能还有些生疏，可能没办法配合上您那样多变而华丽的舞步……”
“没关系，我会引导您跳出完美的舞步的，请相信我，我并非只会那些华丽而繁复的步伐——”
心中突然冒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
可能是想替大小姐解围，也可能是看不下去小赫伯那明显“别有用心”的举动
放下手中的酒杯，三步并作两步
“艾莱克小姐——”
微微弯下腰，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可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
我是不是疯了？作为平民的我，越过伯爵之子，邀请另一名伯爵之女共舞？
如果是平时的自己，一定会站出来痛斥这种僭越之行
但现在的我，却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
随机应变
嗯，随机应变而已
作为大小姐的老师，我也有资格邀请大小姐共舞——而且看到大小姐有难处，再怎么说也应当帮助大小姐一把——
手掌上感受到了轻微的重量
抬起头，大小姐微笑着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心
不知为何，刚刚还有些纠结和紧张的心绪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无视了旁边的小赫伯，我牵着大小姐的手，款款走进舞池
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我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腰部
而当我们两人站定之时，乐队极为“凑巧”地开始演奏起舞曲的主曲部分
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们开始翩翩起舞
而大小姐也在我的带领下慢慢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慢慢地，身体有些陶醉在这样的旋律中，意识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无数夜晚——
“谢谢你，老师”
冷不防地一句轻语将我的意识拉回
面前面对着的，是优雅的她
不行不行，在舞会中不集中精神可是失礼的行为——
“大小姐为何要谢我？我什么也没做——”
她稍稍靠近了些，压低的声音淹没在舞曲之中
“因为我有些不太喜欢那个人嘛……刚好老师出来替我解了围”
“这种话可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明白吗？作为贵族，就算是有看不惯的人，也应做到以礼相待——”
看大小姐有些别扭的表情，我也意识到了
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说教起来了
脚步站定，松开她的腰间，牵着她的手转了几圈，再次搂住她
该说不愧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学生，还是该感慨大小姐的天资聪慧
“大小姐一点也不像是舞步生疏呢”
她的笑容淡淡地浮现在嘴角
“老师不也说过，即使要拒绝也要给足对方面子嘛，毕竟我也是有好好练过的”
舞曲的节奏快了起来，身旁的众人脚步也跟着加快了些
大小姐的脚步有些跟不太上，最后还是由我来引领着节奏
“不过看起来还是不及老师您啊，哈哈……”
她笑得很开心
好像自己从来没见到她这样笑过
“有老师在的话，很安心呢”
她更加靠近了一些
“大小姐，跳舞的是偶不应该靠这么近，一方面作为贵族需要保持矜持与距离感，另一方面这么近容易踩到彼此——”
“如果是老师的话，也无所谓吧？”
她的身体紧紧贴在我的胸前
“而且人很多哦，只能跟老师挤一挤了”
她的笑容中流露出一种小动物般的狡黠
“而且……之前与老师之间总之隔着一座讲台……原来……老师的身体也很结实很有力量呢……”
吞了口口水，稍稍退后一步，还是与她拉开了距离
“大小姐，您今晚前半段的礼仪表现很是让我满意——但也希望您能继续保持，在晚会上表现出您应有的气质”
不能再靠近了
“顺带一提，下周伯爵先生会安排一次对您所学习的知识的检测，还请您在晚会结束后务必用心准备”
“啊——”
她小声哀嚎着，刚刚还满是兴奋与喜悦的脸上现在已是愁容满面
“不过我相信对大小姐您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对吧？”
“哼……最好……真的如此……”
她颇有些不满意地瞪了我一眼
舞曲接近尾声，自己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舞厅里还真是热呢……还是说几年没跳了所以有些生疏了——
又或者是，面对大小姐的紧张呢
而大小姐看上去也有些吃力，脸颊涨得微微发红，握着我的右手感觉也有些用不上力气
舞曲最后在悠扬婉转的旋律中慢慢结束，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也停了下来，彼此行礼示意
周围响起洪亮的掌声
而大小姐的状态却有些不太好
她看上去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大小姐，您还好吗？”
她克制着呼吸，微微点了点头，大概是说自己还可以
“我还是扶着您去歇息一下吧”
不过出于我的判断还是需要让她休息一下
搀扶着她的胳膊，缓缓走出舞池
而很不凑巧的是，小赫伯凑了上来
“呀，不愧是艾莱克小姐，您的舞姿竟然如此迷人，看得我都有些着迷了——哦呀，请问这是……”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便会让我心里产生一阵厌烦
“大小姐有些累了，所以要先休息一会——”
“这样啊……那就由我——”
“没关系，我来就好”
扶着大小姐绕过了他，也任由大小姐有意无意地往我身上贴
心中好像还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
努力压抑着心底奇怪的感情，将大小姐送到餐桌旁准备的椅子上坐下
从餐桌上拿来一杯果汁递到大小姐手里
她有气无力地接过果汁，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我
“谢谢……老师……”
看起来下午连轴转加上晚上高强度的维持形象已经让她很是疲惫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找伯爵先生说明一下情况——”
刚迈出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虽然没有用力，但自己还是站住了脚步
“可以……坐在这里陪陪我吗……暂时有点……不太想要一个人……”
稍稍回头，看着微笑的大小姐
坐在了她的身旁
舞会还在继续
小赫伯再也没有发动进一步的进攻，而是去找其他女孩子一起跳舞了
虽然舞会就是这样，但果然还是对他的行为有点……
加上从舞会上他人那里听到的有关于他的“事情”……
脑袋有点乱乱的
随手拿起一杯气泡酒，微微抿了一口
算了，就算真的是那样，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都是人家的私事——
肩头微微一沉
像身旁看去，大小姐靠在我的肩头睡了过去
舞会的女主角在跳过一支舞后睡了过去
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就把她叫起来了——
今天，就先放她一马吧
看着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样子，心中泛起了一阵别样的涟漪
走廊上打扫的仆人们毕恭毕敬地弯腰示意
我却有些恍惚地走过，差点忘记按照礼节对他们点头回礼
最近自己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明明睡眠也充足，大小姐上课也变得更听话了
可自己的状态却一天不如一天
今天甚至要被大小姐提醒自己有些走神
总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这种感觉从当初自己选择成为世俗修士后就再也没感受到了
更何况今天还是定期去给艾莱克伯爵做定期述职的日子
如果再伯爵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那可就不只是丢人了，甚至是失职——
可越是这样想，脑内就越是乱七八糟的
而我甚至一点头绪也没有，理不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站在伯爵的书房前正准备敲门，里面的声音却在不经意间传入了自己的耳朵中
“……基于上述种种考量，赫伯伯爵代其子阿莫热·赫伯向您提出对莉贝塔·艾莱克小姐的婚约……”
心里“咯噔”一声
“这样啊……这样啊……哈哈……还真是十分感谢赫伯伯爵对小女的喜爱——”
听上去艾莱克伯爵有些高兴
毕竟是那个赫伯伯爵——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是在偷听伯爵和客人之间谈话，赶忙退开几步站在走廊窗前
不经意间做出了有违礼法的事情……如果是平时的自己的话肯定不会犯这种小错误——
所以，艾莱克伯爵答应了吗
好想知道
好想知道
好想知道
但是，这是艾莱克伯爵的家事，我只是一个外人，甚至只是一个世俗修士而已
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过问这件事
即使阿莫热·赫伯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也不该由我说出口，那样就是在诽谤贵族——
胸口堵得慌
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夕阳下的草坪、稀稀疏疏的森林、神秘而令人畏惧的远山、还有那橙黄色的天空
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伊尔德·瑞吉德
做自己的事就好
不要被多余的情感裹挟
你可以旁敲侧击，但不可横加干涉，更不能做出有违礼法的僭越之事——
心情稍稍有些平静的瞬间，身后伯爵书房的门也被打开了
“那我先回去禀告赫伯伯爵，望您早日给出答复——”
玻璃上映出使者的身影
他最后微笑着对着伯爵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离开了
“噢，瑞吉德先生——真是抱歉，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碰到了赫伯伯爵的信使，让您在门外久等了”
转过身，表情平静，面带微笑，微微行礼
“伯爵您不必如此客气——”
笑着走进伯爵的书房，如过去那样对伯爵介绍着近期大小姐的学习情况
可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是刚刚那位信使临走前，脸上似有似无的自信笑容
“好了，大小姐，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请您好好复习今天教过的内容，明天我会提问您”
窗外的夕阳洒入书房，站在小小讲台上的我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讲义和公文包
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单人桌前，仪态却比往日更为优雅几分
大小姐，有好好成长起来呢……
昨日的混乱还没有从脑袋里消散，甚至昨晚那糟糕的睡眠质量也多少影响到了今天的授课
自己可能该找个时间与艾莱克伯爵好好商量一下，离开这里了
胸口比以往还要闷
“瑞吉德先生，请您留步，学生还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压抑着怎么也驱散不掉的阴霾，保持着作为老师的风度
“请说，大小姐”
少女抬起头
那纯粹的眼眸中也添上了几分阴霾
“老师，什么是爱呢”
收拾着讲义的手停了下来
又是这个问题
又是这个问题——
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讲义，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小孩子一样
“原来……老师也不知道呢——”
胳膊放在桌上，用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颊，笑容比温室里最美丽的玫瑰还要绚烂
“那，老师，你知道吗？我要跟那个赫伯订婚了”
如晴天霹雳般直接劈在我的胸口
“就是那个传闻浪荡又多情，还特别好色——甚至连自家女仆都不放过的阿莫热·赫伯——”
她看着我
明明是在说阿莫热·赫伯
却感觉她是在说我一样
“老师，请问您会祝福我吗？”
吞了口口水，微微垂下眼眸
接下来的话，不能看着她说出口
“啊，当然了”
“明明老师知道我不喜欢他？”
“贵族之间的联姻，虽并非都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但维系家族的延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是艾莱克伯爵做出的决定”
“明明老师知道那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这些，都是要由艾莱克伯爵考虑的——”
“那，老师你呢？”
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感情
但我却知道，她很生气
我能感受到
因为
“明明老师已经明白了，我真正喜欢的是老师——是瑞吉德老师——老师也要祝福我和那个人之间的婚姻吗？”
深吸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在沉默之后，耳边响起了她的声音
“老——师——是——个——大·骗·子”
不知何时，大小姐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抬起头看着她
看到她那闪着微光的，纯粹透亮的眼睛
“老师，我爱您——从您的第一课开始坠入爱河”
她抱了过来
“大小姐……请您自重……”
她并没有理会我无力的警告，依然抱着我的身体——却并没有用力
“在这一年中，我已经反复确认了这件事”
只要我轻轻一推，就能与她分开
“您的过去如何，我不会过问”
“但您的未来，我想与您通行”
但我没有这样做
胸口有什么东西快要喷发出来了
“在那晚的舞会上，我确认了您的心意”
“我本想，以老师的性格，是不会答应我如此鲁莽的求爱”
“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尽自己所能，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除非老师对我说出真心话，不然我是不会放开的”
“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我尊重艾莱克伯爵的选择、尊重大小姐的命运，并为大小姐祈祷未来，这就是我的真心——”
“老师，您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
她伸出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花
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反过来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己在这个瞬间已经完全失职了
无论是作为大小姐的家庭教师，还是作为一名世俗修士，甚至对不起那些修道院中支持着我的修女修士、那些尊敬我的孩子们
现在的我
变成了过去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但是胸口却变得轻松了许多
压力随着泪水缓缓流淌
不必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不必再遵循那些死板的教条
“我可以听到那句话吗，瑞吉德先生——”
“啊……当然了……”
吸了吸鼻子，稍稍松开了她
看着她那纯净无暇的脸庞，喉头动了动
“我也爱着你，莉贝塔”
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简直要比太阳还要耀眼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能将胸口淤积的情感宣泄出来
这一刻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明明就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
明明我们本应成为彼此的过客
明明我们完全不像是一类人
可现在，我们紧紧相拥
她看着我的眼睛，踮起脚尖
我没有拒绝她
并非想象中那样炽热或疯狂
只是普普通通的
却流淌着她纯粹的名为“爱”的感情的吻
那个玩笑，最终还是成真了
“好了，摘下来吧”
她摘下兜帽，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和渐渐暗下来的天幕
“嘿嘿，真的跑出来了呢”
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伯爵、担心修道院的孩子们
但手中的缰绳拽得很用力
“没想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老师，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她看着我，依偎在我身边
“……现在就没有必要继续叫我‘老师’了吧”
“那我叫你什么好，总不能直接就改口叫亲爱的吧？人家好歹是女孩子，也会害羞的”
“你扑过来抱着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啊”
她更加用力地挤在了我身边，像一只小猫用头蹭着我的胳膊
“不过，还是让我最后再叫你一声‘老师’吧”
她清了清嗓子，看着远方绵延的道路
“老师，我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尾——少年后来怎样了？”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故事
“少年啊……”
回忆起了那封书信
“他活得很辛苦——毕竟他之前学习到的那些东西对他之后的生活并无半点作用”
“但他生活的很快乐——因为有他爱的人陪伴在他身边”
“嗯……这样啊……”
她冷不防的抱住了我的身体
“等，等一下啊，很危险的——”
“晚风有点冷嘛——”
她一个劲地钻进我的怀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我们，也可以像那个少年一样吗？”
我没有回答她
我觉得我和他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他比我更优秀，能想方设法给自己爱的人一切
我做不到他那样
但我又为什么要做到他那样呢
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未来”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狠狠地训斥她的那种程度
“不愧是老师，还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呢——但是，老师有想好去哪吗？或者接下来做些什么？”
“嗯……没有——”
说实话，这个真没考虑过
毕竟“私奔”也是完全一时兴起的举动——
“诶，这样啊，我还以为当时老师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私奔吧’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我们未来的规划呢——这有点不太像是老师能做出来的事哦”
“这种事怎么可能提前规划啊……”
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不过嘛——只要有你的地方，去哪里应该都无所谓吧”
“哇哦”
不经意间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这下，老师也明白了什么是‘爱’呢”
“嗯？不，我还是不太明白——”
“老师已经明白了哦”
夕阳已经完全落入地平线下
天空中闪烁着几点星星
而她的眼眸，比那任何一颗星星还要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