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之九 尘埃落定
醒来的时候，七辉只能想起自己原来是在避难所外面被红色的烟雾袭击，在此之后记忆便是断了线。而跟他相同的不只是当时在身边的弗朗德，在避难所这一片区域中的人们均有被红色雾气袭击进而失去意识的情况。
因为这一原因，在场的所有人都得临时再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以知道身体到底有没有遗留下什么祸患。做完检查之后，七辉倒是觉得自己一介外乡人继续留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在救援队到达之后的三天内他都有看到一些人在怅然若失地在已被清理干净的道路上逛荡，不知是想寻找过往城市的回忆，还是在试着让内心的创伤愈合。
如此压抑的气氛如阴云般盖在人们头上，尽管这几天烈日炎炎，也是那么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压抑。如此这般的众生相让七辉有股想要尽快逃离的冲动。
报社老板倒是对此感到欣喜若狂，尽管也有对于这场灾难的悲伤，但显然七辉拍到的东西更加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想起在电话里听到他在吆喝“这下绝对会大卖”的声音，七辉就会感觉“纸媒已死”的论点真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消失似的。
毕竟自己拍到的照片都已经上传给老板了，他也是难得大方的答应给自己平时五倍的报酬，但还得等回去之后编排完成工作才能给。跟那张巨人的照片相比，先前作家的采访稿子不小心弄丢了这件事显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七辉叹了口气，就电话里老板那副亲热的语气，仿佛要把自己当成干儿子来疼爱似的，一想起来就会感觉浑身鸡皮疙瘩。
回去之后估计逃不了一阵客套，尽管自己此时只想窝在出租屋里自己的房间美美的睡上一觉。但只能在这样的生活中辗转反侧，美化一点的说法的话......应该就是叫所谓大人的特权吧。
客运飞机已经准备好将来自外地的人口送离，只需要搭乘客车去到那边就行。七辉看了看自己那根本就没多少的行李，再看向周围人头攒动、被塞得几乎可说是水泄不通的等候厅内，心里突兀生出一股难言的感受，自从上次在避难所醒来仓促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春野。
记得当时是ETS的人闯进来，以审讯调查为由将春野带走了。出乎意料的是春野并没有如何反抗，就连一旁的弗莱德也只是别过头去，一副与此无关的模样。
但毕竟怎么说春野也是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人，被带走之后却杳无音讯，至少七辉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不只是那么简单而已。七辉默默想着，春野所表现出的各方面不寻常才是令他介意的地方，自己不过是心底积压的疑惑没有问出来，害怕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而问不到而已。
“哟。”一双手突然闯进视野，七辉转过头却看到了春野那张正在笑着的脸。
“怎么...春野？你怎么来了?”回过神之后七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神情试图看出些什么，可春野只是傻笑着挠了挠头。
“那当然是来送朋友的咯，刚吃饱饭就来了”脸上没有丝毫疑虑的笑着，春野伸手捶了一下七辉的肩膀。
“我记得你之前还被带走了，那之后怎么样了？”
不，不是说这种话。
“噢，我那会出去逛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他们以为我是什么可疑人员就把我叫去审查了一下......也就这样。”
马上就要走了，这个问题非问不可——
“这样，啊...那边已经在提醒我要走了，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想要问为什么能在怪物的袭击下全身而退、在避难所的时候追着那道红色身影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展现出的全是些异于常理的表现——
“哦...就这样啦，拜了。”
交换联系方式之后，春野一如往常的挠了挠头目视七辉转身离去，脚步渐行渐远，就在距客车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刻——
“能问个问题吗？”
“说吧。”
“你——是宇宙人吗？”问完之后七辉才发现自己喊的声音过大了，此时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阵之后又转向别处。心里感到一阵尴尬，七辉不好意思地看向春野。
春野走了过来。
“下次别在公共场合搞这种play啊，挺社死的，当然要让我陪你社死也不是不行啦——不过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春野向七辉伸出手来，七辉回握他的手。手中传来坚实的感触，七辉直视他的双眼，却并没有在其中看到些别的什么。
“那么，再见了。有机会的话再联系吧。”
“噢！”
坐上客车的时候，七辉透过镜子仍能看见春野在朝他招手的样子，在哑然失笑的同时，心中的疑虑仍然没有消去。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这个就是派送到的新式战机吗？”米奎尔望向自己面前的三架黑色战机，向旁边的整备师吉斯询问道。在打败诺巴之后好不容易才结束任务返回基地，没成想把飞隼号停在机库之后，就看见旁边放置着三台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式机种。
矗立在米奎尔面前的一号战机，漆成具有隐蔽性的黑色机两侧的机翼上并不是如常规设想的流线型，而是更加注重足以歼灭目标的火力，因此设置了内有数百枚小型导弹的弹巢，机身底下还放置着两门未装配的粒子加农炮。在一号机后面依次停靠的两台战机看轮廓似乎并没有如一号机这般的重型火力，但米奎尔丝毫不会怀疑它们的杀伤力。早些时候就有听说过上头为了应付频发的怪兽而开始新武器的研发，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送到了。
“开发代号是GEX-0，按照我们这边的阵列安排方式的话，它们的名字就叫‘锯齿鲨’吧。但是新开发的东西立马就送到我们这边了啊，看来还得调修测试一下数据...”吉斯身穿栗色的整备服，散乱的栗色短发粘上了些许油污。此时他正在观看手上平板里关于新式战机的数据说明，眼睛都没朝米奎尔这边看上一眼。
看到吉斯这样子，米奎尔苦笑了一下。吉斯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被称为佩丹星人的外星居民，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机械迷，立场这些复杂的问题他一律无视，只要是能够谈论关于机械的话题的话，无论是谁都能够与之交谈的样子。
米奎尔在认识到他的这份纯粹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成为了机库里与吉斯交谈的常客，尽管周围人们常调笑说真是感情深厚，但对于米奎尔来说这反而是ETS亚洲分部基地里少数几个最能让他放松的地方之一。
“话说三台...如果要调试训练的话，是不是得要三个人一起组成编队训练了？”
“需要...也可以是不需要。因为GEX系列的本质其实是研发多领域泛用性作战的机种，‘锯齿鲨’实际上是这三架战机共有的名字，因为它们能合体成为身高53米的大机器人，合体之后让一个人驾驶也是可以的。”
轻描淡写地说出足以令米奎尔目瞪口呆的话之后，吉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资料上。
“...让我缓缓。你刚刚说的什么？这三架能合体成一架？这不科学啊！”米奎尔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机器人动画片，上面不同部件在拼接之后成为一个机器人的画面他现在还记忆犹新——但问题不是这个！双手不自觉的在身前瞎比划，米奎尔感到有些无法描述。
“这些年来地球的外交取得了重大发展，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怎么知道吧......总之就是地球科学家和外星科学家一起捣鼓出了这些东西，姑且就这样接受就行了。我们也没必要太过于探根究底。”吉斯有条不絮的说着，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自觉无趣的米奎尔向他摆了摆手，转身朝连接到其他区域的回廊走去。
周围的飞行员们的眼神是如此刺人，米奎尔只觉得每走一步都跟如履薄冰似的。自己不听命令贸然行事的事情已经被这里的人知道，自己当然会被瞧不起，但比起这个，回到基地的时候康普顿说的话更让他在意。
——休息好了之后，记得来会议室一趟。记得康普顿是这么说的，看了看时间，感觉也差不多是去会议室的时候了。
确认自己的仪容仪表没有问题之后，米奎尔用手在会议室的大门上敲了敲。得到许可之后，米奎尔轻推开了门。
跟作战室根据作战计划需求部署许多仪器，充满紧张气息的环境不同，会议室内只是简洁的配备了一张木质圆桌以及可以播放画面的大屏幕，可供三十人就坐的圆桌旁此时已经坐满了人，一进来米奎尔只感到紧张的空气都要压迫自己吐出来了。被一帮军衔与职位远高于自己的上级盯着，米奎尔只能硬着脖子大声说道：“米奎尔.丹卡斯特，前来报到！”
直到上级们应允之后，米奎尔心中的紧张感仍没有消去——本来认为顶多只是会被训斥一顿，然后因为违抗命令而进反省室，再严重的处理方式大概就是处分......可结果现在这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米奎尔靠眼角余光缓缓扫视坐在这里的上级，发现大多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可说是熟人的康普顿此时站在大屏幕旁边，屏幕上开始播放的影像视角晃荡，其中的声音混杂得几乎听不清楚是惨叫声。好一会儿米奎尔才能通过影像上的残骸辨别出这是清荣市的录像。
“视频网站上有用户上传了这段录像，上面是我跟米奎尔前去执行巡逻任务的地点。有怪兽出现在市区破坏，当时损伤严重，但是有未知生命体出现，将怪兽击杀。”
随着康普顿的解说，画面定格在光芒之中先生的巨人身上。
“目前为止，联合外交部门那边还没有关于这位巨人的信息反馈。只能如此假说——跟怪兽一样，他是我们首次认知的新物种。但跟怪兽不同的是，他似乎是为了保护周围的居民而出现的，从战斗方式来看他拥有远高于怪兽的智能。”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将他当做是宇宙人，依照外交宇宙法的规定来处置吗？”坐在右侧圆桌上身着制服的女性问道，米奎尔对她有印象，似乎是专门处理与地外生命交流的长官。
“不，从周围环境的勘测结果来看，那位巨人在阻止怪兽的过程中也对周围造成了相当大的破坏，那种体型与力量如果肆虐的话，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况且我们也不能证明他的立场，如果他阻止怪兽的行动只是一出为了欺骗我们的戏剧的话，就应该更为在意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了。”
“你的意思是？”
“在巨人下次出现的时候，试着与之沟通交流，如若不行的话，我想申请将其捕捉的作战许可。”康普顿斩钉截铁的说着，米奎尔感到会议室内的气氛一瞬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上级们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暗想自己根本就没有插得上话的资格，米奎尔只能默默的站着。
“目前来说，虽然我们人类一开始跟怪兽的作战中处于下风，然而现在研发成功的新式武器也已经运送到这里，在下一次对怪兽的行动下相信会有作用。但现在出现的一个问题是：根据战况需要得重新根据现有人手进行编队，我申请组建一支针对巨大战的特殊行动小队。”看上级们都在等待自己的说辞，康普顿开始述说他的想法。
“而针对这支小队的话，目前我有的一个人选就是——米奎尔.丹卡斯特。”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米奎尔原本心不在焉的眼神聚焦起来，紧盯着康普顿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是在开玩笑的企图失败了。米奎尔只能呆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可接下来似乎就没有什么要让他参与的必要了，在康普顿下令在走廊等候通知之后，米奎尔就一直在门口处站着，充当了哨兵的职能。直到此时他才有时间好好观察这条廊道的装横。
平时一直没机会来这里看，毕竟在这种地方随意走动可是会挨骂的。目光从绣着绚丽花纹的红地毯上挪开，转向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像们，就之前来说大部分都是些只能在相片或影像上见到的面孔，但刚刚自己却货真价实的见到了他们本人——尽管他们好像没怎么注意到自己吧。
康普顿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很奇怪，米奎尔无端的想着。虽然从外表以及行事方式就一直挺奇怪的，但还在清荣市那会他突然就去审问了一位平民，而具体审问内容包括米奎尔在内的其他三名队员都不知道。
难不成那位青年实则是知道骚乱情报的宇宙人，为了问出情报康普顿才这样？虽然不无可能，但一想起康普顿在审问完之后那副依旧冷硬的面庞，米奎尔就觉得那个青年充满了古怪的气息——当他在身边经过时，米奎尔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似的突兀感。
心里突然感觉到了某种情绪，像是之前见过那样的眼神，小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和宇宙人——
打住。不要再想了，就这样等着就好。
米奎尔也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应该深究的，所以只需要做好一名士兵的本职就好。
就在米奎尔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侧的木门开启。立定站姿待到上级们陆续走出之后，米奎尔的眼神定格在了康普顿的脸上，后者的面庞依旧冷硬，丝毫没有事情结束的舒缓感，只是示意米奎尔跟上之后，便转身在走廊上走着。
“待会记得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有的忙了。新的装备已经看过了吧？”
“您是说...‘锯齿鲨’吗？”不知怎的，米奎尔听到康普顿的话，心脏止不住地猛跳起来。
“嗯。新队伍的编排我会解决，你最近需要做的就是先去测试‘锯齿鲨’的数据和整备员进行调整，我们今后的攻击对象可能不只是怪兽。”
“是说那个巨人吗？”
“刚刚为他起的代号叫‘ultraman’。”
Ultraman，究极的人、超人。咀嚼着这词汇当中的含义，米奎尔想着。如人一般的身体构造，却蕴含足以歼灭怪兽的力量，这个名字某种意义上可谓是当之无愧。
“关于这个ultraman，我们目前关于他的信息还太少了，目前为止只能等待他再次出现进而收集数据准备好应对的方法。”
“但他不是外星人吗？我记得目前为止所登记和捕捉的外星生命中都有不少可以变身成人类的形象，兴许他就隐藏在社会里面对我们虎视眈眈——”
“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实际上在数据库中检查以后发现并没有他的登记记录，实际要搜查的话也很困难。”
“所以就这样让他一直藏着吗？”
“——先不说这个，知道超人哲学吗？”
超人哲学？记得是有个叫尼采的哲学家所提出的某种论点......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难倒，米奎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曾经对哲学有些兴趣，就去有关注过一些概念。尼采所说的超人并不是‘superman’，当然也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ultraman’，他所说的Übermensch 指的是超越，超越人类、超越自己。当然这并不是说力量上的超乎常人，就我个人认为的话，他指的超人是个具有理想人格，具有某种特质的人吧。”
“...所以这跟我们刚刚谈论的有什么关系吗？”
“你可以当做放松用的思考题，因为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想跟你说的。”
明明就是个半吊子的家伙，还说这种高深莫测的话，就跟在炫耀的小年轻差不多嘛——把脑子里所想的话咽下，米奎尔不再作答，跟在康普顿的身后走过狭长的廊道。
崭新之日 DO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