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家同人】五线之上的流星群 第二十四章
---------ACTⅠ 重新开始的命运---------
【第二十四章】
无边的黑暗之中，似乎有浠沥沥的雨声正在响起。流歌觉得脸上湿湿的有些难受，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抹。
“咦……？”
并不明亮的光线逐渐充盈在视线里。雨滴冰冷的触感从虚幻来到现实，让流歌从昏迷中彻底清醒。她感觉自己仰面躺在地上，模糊的瞳孔辉映着天空的景色。
空气中飘散着毛毛细雨，天空呈现出淡淡的灰色，一时分辨不出时间。
“这……这是哪里呢……”流歌想要活动活动身体，却觉得四肢和躯干都有些僵硬迟钝。
“唔……身体怎么这么麻……”流歌缓缓地用还能动的右手抹着脸上的雨水。虽然是毛毛细雨，但一直留在脸上的话也不太好吧。
“难道说……因为睡眠不足，所以在上班的路上睡着了吗？还有这感觉……我记得自己不会喝酒啊……唔、这可不好……得赶快去、上班……说起来、现在几点了来着……”
想到这里，流歌顶着那种既有点酸痛又很是麻木的诡异感觉，努力把戴着手表的左臂抬起来举到眼前。视线还是很模糊，流歌使劲闭上眼睛，用右手揉了揉，这才稍微看清些……
双臂上都不见手表的影子，也看不到她平时工作穿的那身西装的袖口。流歌觉得很疑惑，直到她意识到眼前的那对黑色袖口来自于……
流歌猛吸一口气，像是触电了一样，瞬间从一堆瓦砾中坐了起来。突然行动给她满目疮痍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流歌并没有停下，仍旧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这袖子属于那身黑衣，只有在战斗的场合下流歌才会穿上它！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并不久远的记忆涌回了流歌的脑海！危险还没有解除吗？未来她们怎么样了？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晕过去！快，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武器找回来，然后——
急着起身的流歌踢到了一块水泥，依然感到麻木的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向前重重地跌倒在地。“啊痛痛痛痛……”满地碎石硌得流歌叫了出来，但她并不打算放弃！然而，这一摔，却把流歌带在身上的灵魂宝石给带了出来。纯净的粉色宝石落在流歌眼前，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诶？灵魂宝石？怎么会……”
流歌记得自己的宝石明明已经污浊得几乎无可救药了……为什么现在却净化了呢？还有身体这麻醉过后一般的反应……
与认知矛盾的事实让流歌更加注意观察周身的环境。在仔细聆听过后，流歌发现四周静得出奇，除了雨声和极远处的车辆轰鸣声。再看灵魂宝石——没有发出指示虚在附近的高频闪光……
“唔……”流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捡回灵魂宝石，再次尝试起身。她做到了；而当她慢慢回忆起自己在昏迷前曾经被虚兽重重地砸在地上，肯定断了不止十根骨头的事实之后，流歌也开始惊讶于自己为什么还能站起来——腿部骨骼传来的隐痛，告诉流歌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思考的能力多少有些恢复了。灵魂宝石被净化，以及没有指示虚在附近的原因，应该就是虚已经被消灭这一点了……
“luka……姐……”
流歌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铃。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铃还没事，流歌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流歌走近，将铃和刚刚苏醒的连扶起。幸运的是，两人看起来只是体力消耗过大，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外伤。只是，两人手臂上的护腕的影子，还是深深地刺入了流歌的眼睛。
她知道这对护腕出现在铃和连的手臂上意味着什么，但流歌必须将自责与失落压在心底，因为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未来脸朝下倒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是深深地插进地面的Yokaze和折断剑刃的Sonata。流歌不顾身体酸痛，一边呼喊着未来的名字，一边蹒跚过去。流歌很清楚，在刚才那种状况之下，还能纾困解难，创造奇迹的人，八成就是她了……
“未来……喂，未来！”流歌摇晃着未来的身体，看未来没有反应，便把她翻了过来，侧着放在地上——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让未来仰卧，因为在昏迷状态下，仰卧可能会导致窒息。正当流歌开始担心未来是不是有什么大碍时，她注意到了未来轻缓而规律地起伏着的胸口。
“啊……原来是睡着了……”目睹此景，流歌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用力地把自己的佩剑从地上拔出，收起。接下来，果然还是先把大家送回家比较好……
“内边儿的大姐姐啊，内个……”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流歌的耳朵，打断了她的回忆。流歌朝声音来的方向一看——是两个体态娇小的少女，穿着色系相反但款式类同的衣服，面容也很相似，看起来像是双胞胎。
其中那个穿着粉色服装的少女继续问道：“请问、供应部是搁这层吗？”
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孩子抱着一摞文件站在自己面前，流歌压抑的心情多少也缓解了些许。于是，她露出一个尽量温暖的微笑，用可靠的前辈的语气说道：“是的哦，再往前走然后连续左转两次，右手边的那个办公室就是供应部了！”
不过，在樱冈这种地方，操着一口关西腔的人还真是不多见。流歌一边回应，一边在心里嘀咕着。
“谢谢啊！”
两个女孩子一齐道谢，随后便朝流歌指示的方向走去了。
“啊啊、那个……不好意思，只是有一点在意……”流歌望着两人的背影，些许疑惑地问道，“难道说、两位……小朋友，也是明日集团的员工？”
“咱可不是小朋友哦！虽然身材确实像小孩，可咱已经成年啦！”粉色头发的女生回答道，“而且已经在明日工作好几年了哦！”
原来如此！没想到就资历而言，反而还得流歌叫她们俩前辈呢！
可是，“已经工作好几年”的话，又怎么会不知道供应部的位置呢？这样的细节，自然是逃不过善于观察的流歌的眼睛。
“完了咱姐妹俩一直待在城西分部，今天头一回来总部出差，人生地不熟的……”少女说着，走上前来，用另一侧的胳肢窝夹住文件，向流歌伸出了手，“还请前辈多担待着~”
“啊啊，很荣幸！”流歌赶快伸出手，和少女的手握在一起。对方的手凉丝丝的，但握着却很有力。“我是行政部的巡音流歌，请多指教！”
流歌决定对资历这事闭口不提——多少都有点尴尬。
“城西分部后勤部的琴叶茜，以及咱妹琴叶葵，请多指教！”
这口浓重的关西腔，一时让流歌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为能交到有趣的朋友而高兴。
挥别了两位可爱的萍水之交，流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而，这点微小的快乐，却无法让流歌摆脱心中涌动着的痛苦……
“老姐，你没事吧……”
“闭嘴。”铃，被连搀扶着，疲惫地回应道，“到家再说吧。”看得出来，铃的心里憋着一股气……
连望了一眼铃的右臂——Kizuna已经收起来了，但连很清楚，这东西的存在对她的老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这座可能已经遍布针对他们的眼线的城市——他们没有打车，走小路徒步回家。流歌已经编了个完美的理由向公司请了一天的假——这基本上是社畜的本能。至于学校那边，考虑到今天秋日祭带来的热闹局面，三位小朋友的假可以晚些再请。
“然后……希望信子那孩子能够不要担心吧……”流歌心里默念着。她知道信子是个情绪敏感的女生，所以刚才才用未来的手机，学着未来的口吻，给信子发短信报了平安。流歌只是没想到，信子能细致到仅从一个称呼就能判断出发信人不是未来的程度。
毛毛细雨继续下着，不断地打湿众人的脸庞和衣裳。
难道是和星尘签订了契约，获得神秘力量之后强化了体质吗？连总觉得，走完这段路比他想象中要更快。走进楼道，爬上楼梯，他们疲惫地推开了家门，哆嗦着挤了进去。
未来还没有醒，流歌便习惯性地把未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当她缓缓地起身时，一种锋利的熟悉感刺入了流歌的脑海……
从成为灵力使者的第一站，到仅仅前天发生的废弃工厂事件，最后是今天……遍体鳞伤的未来一次又一次地躺在这座沙发上，而自己也相等次数地成为了站在旁边望着未来的人。作为长姐，这可真是……
“初音未来……”
铃把手臂从连的肩膀上抽了出来，另一只手拆下了头顶的发圈，捏在手里。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它的影子也远远地盖在咬紧的牙关上面。阴天，窗外冰冷的光反射在铃的脸颊，映照出一行难以察觉的泪。
“这都是、你的错！”
铃突然挣开连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卧室，把地板跺得咚咚响。流歌被自己的思绪分了神，等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挽留了。“老姐！”连条件反射式地追了上去，却在翻越沙发时绊了一下，摔在地上。门锁滑动的清脆响声从那个方向传来，把铃锁在了世界的外面。
“……”流歌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她想呼喊出什么，但又感觉喉咙正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她的视线变灰了，只有未来和连的头发，以及他们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刺激着流歌的色彩感觉。
“你的妹妹，已经成为灵力使者了噢……”
“没办法啊，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负担太重了……但她也是做好了觉悟的。”
“如果是你也一起的话，多少能为那孩子减轻负担呢……毕竟樱冈市的虚正在非常不妙地加速增长呢，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个体就麻烦了……”
“不仅可以保护初音同学，还能确保那对姐弟无需战斗就可以安全地生活，而代价只是一人的战斗而已……从投入-产出比的角度来看，怎么说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吧？”
“啊啊，竟然这么果断……你的行为，果然符合我们对人类家庭生态的预期呢……作为家庭中最年长个体的巡音小姐，果然会为了守护其他成员而无私地付出……”
随着回忆中星尘的声音再次自流歌思绪的暗处涌出，一股无力感逐渐腐蚀了她的双腿，让她难以支撑站立的姿态。
“可这不是……”流歌咬着嘴唇，“什么也没守护住吗……”
她快要向后倒去了，可流歌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努力控制着双腿，让自己能够勉强坐在侧边的沙发上。连翻过身，累得也站不起来了，直靠着沙发的一角坐在地板上，尽可能平稳地呼吸着。
今天，他们是拯救樱冈市的英雄，却没有一个人为自己的英勇事迹感到光荣。悲伤与痛苦从各个角落涌出，浸透了每一寸肌肤。流歌这一坐，就感觉仅剩的那点力气都被身后的沙发抽走了一样，连重新站起来的想法都暗淡了下去。
“唉……这种事情……”流歌低下了头，“根本就不能失败啊……可现在却……”
不仅差点失去了未来，还没能阻止铃和连与星尘签订契约成为灵力使者。现在他们再次失去了一切，流歌什么都没有保住。重新开始的命运，自此又重新为命运的枷锁所束缚。流歌无声地取出自己的灵魂宝石。晶莹的粉色光芒，似乎让苍白的房间增添了一点色彩。
客厅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宛如雨声一般。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冲动从头脑涌向手臂，要把这颗宝石狠狠地砸在地上，让它粉碎成一万块晶莹的碎片，让自己的灵魂得以从这声脆响中离开这个悲伤的世界。那份冲动离指尖越来越近了，流歌能感觉到这一点……悔恨让她的视线模糊，眼前的一切变成了马赛克。手臂渐渐举高了，举高……
但这画面终究只存在于流歌的脑海之中。流歌握紧了手里的灵魂宝石，猛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用大人该有的定力，把宝石又艰难地放回了口袋。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有未竟的事业要去完成。
“咳、咳……”
突然的吸气，让流歌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似乎没想要阻止，只是听任自己的气道痉挛着，就好像这样能让她好受些似的。但在这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轻敲了起来，很快就止住了她的咳嗽。流歌顺着方向看去，是重新从地上站起来的连。
连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用真诚的目光望向流歌的双眼，用一个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连的表情看起来泫然欲泣，但底色却又无比坚强。他看起来同样也在崩溃的边缘，但连控制住了，不遗余力。
那个瞬间，流歌突然清醒。她明白，为了自己深爱着的人们，她绝不能倒下。连绝不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他远比这要坚强。流歌很清楚，连是为铃的痛苦而痛苦。
流歌何尝不知道，铃是他们一家四人中最想从此远离战斗的命运的一位。在发生新世界的奇迹之后，铃对一切可能将她卷入那种命运的因素都深恶痛绝，不惜一切代价地敬而远之。虽然流歌没有直接目睹铃与星尘签订契约的场面，但凭她对星尘这个存在的了解，流歌不难猜出星尘是趁着自己昏迷，未来又陷入苦战，命悬一线的时机，向铃提出签约的……
“即使这样，你也还是选择背弃进入新世界以来一直追逐着的坚持，将自己的命运与大家紧紧地系在一起吗……”
此刻，流歌为自己的失职而痛苦，也为铃的勇行而欣慰。流歌同样很清楚，连作为男生，他的坚强与爱会以一种更加坚决和果断的方式涌现出来。估计在她的“时间停止”中，连星尘也会被连的毫不犹豫给惊到吧。
理性思考的能力已经回来了。流歌按了按一边小腿的迎面骨——再次传来的隐痛，告诉流歌那被虚兽狠狠砸在地上，断了好几根骨头的回忆并不是梦。铃和连，以及快把命豁出去的未来身上肯定也有这样的重伤，可为什么等他们醒来时，身上的皮外伤和骨折都恢复了大半，还伴随一种类似麻醉剂后效的诡异感觉呢？
直觉告诉流歌，这样的异状，绝不是上天的恩赐，多半和别的灵力使者有关系……但是……
“……我去给大家倒点水……”流歌晃了晃脑袋，像奥卡姆的剃刀一样，把这些无从循迹的思绪暂时从脑海中驱逐——不在错误的时间做无谓的思考，这是流歌保持冷静的技巧之一。她走向早上还剩着大半壶热水的热水壶，拿出四个洁净的玻璃杯，各自满上。同时，流歌还在热水器里注满水，准备烧开一壶新的热水。
“谢谢……”连接过流歌手里的杯子，小口啜饮起来——从火灾现场开始，他已经太久没有喝过水了。而当连发现水的温度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烫之后，他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流歌见状，又给连倒了一杯。然后，流歌把自己这杯也喝了个干干净净，又将属于未来的那杯放在了茶几上——未来的呼吸虽然微弱，但却很均匀。
接下来，就是铃的那杯了。流歌端起这只杯子，望向铃的房门，可双腿却像生了根一样，久久没有迈动一步……
现在的我……还有脸面呼唤铃的名字吗？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同样已经严重透支身体的铃不管……流歌捏着手里的杯子，因为的肌肉紧张，杯子摇晃起来，几乎就要把水晃出杯沿。就在此刻，手机铃声有些不合时宜地响了。
“您有一个新的包裹，已送达公寓楼下快递柜……”
屏幕上亮起了这般字样。流歌望着手机，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流歌最近并没有网购任何商品，而且无论在旧世界还是新世界，她在附近都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熟人或是朋友的人。那么，会是谁送来的包裹呢？在困境之中，一厢情愿地夸大他人的善意，贪婪地摄取每一丝光线，紧紧地抓住救命稻草是人之常情，而利用这种行为模式，正是鮟鱇鱼的捕食方式。显然，经验丰富的流歌并不会落入这种陷阱。
在这个时间点送达，楼下的包裹必有蹊跷。流歌打开手机上的一个应用软件——本幢公寓楼的住户可以用这个软件访问楼道和公寓外墙上的监控探头，这种设计是为了安全考虑。流歌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回看了对准快递柜的监控视频。流歌观察着画面，脸上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
画面中，快递员从车上取下来的包裹上……竟然有明日集团的徽标？
“什么？怎么会是公司送来的……”
好生斟酌一番过后，流歌还是决定一探究竟。她对连说明了情况，回房换了一身休闲风的私服——换下来的这身“战斗服”损伤严重，又不得不报废——戴上足以掩盖面容的宽檐帽和口罩，便下了楼。
包裹很大，但却意外地不沉，黑底上白色的明日集团徽记反射着日光，就好像自己在发光一样。流歌将其拆开，发现里面是一封信，和不少明日集团出品的外用医药。带着更深的疑惑，流歌打开了信，映入眼帘的署名，竟然是一串用漂亮的意大利斜体写就的英文……
“KAITO”！
“……因此把你的假期延长到周日了。明日集团一向注重员工的身体健康，希望巡音小姐早日康复！”
什么？公司怎么会知道我受伤的事？难道说，他们一直在监视我……当然，流歌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怀疑，因为刚才她请假的理由就是“不小心崴了脚，还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严格来说，流歌是说谎混了一次假——但就“受伤”这一点来看，这个谎言却也不全是假的……
最让流歌惊讶的，是明日集团体察部下的这份温暖和细致——竟然从一条普通不过的请假理由中了解员工的困难与需求！以社长的名义发出的员工福利，让流歌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表的暖意。对新入职没几天的员工就如此关怀备至，难怪明日集团能够不断地茁壮成长呢。
流歌又一次清点了包裹内的药物——管够，还有不少盈余。这对于一个不得不频繁战斗和受伤的家庭来说，可算得上雪中送炭了。流歌把包裹的盖子合上，双眼又看到了盖子上亮眼的明日集团徽记。百感交集的流歌，望着这个徽记，逐渐出神……
电梯门开了。流歌的目光，被手中文件夹上的明日集团徽记牢牢地吸引住了，而双腿已经无意识地向门外迈开了去。随着一下清脆的“咣叽”，流歌的脑门儿直直地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流歌“诶诶！”一声向后倒去，手中的文件天女散花一般飞上空中，又洒了一地。
“疼疼疼疼疼……”流歌扶着脑袋，只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把头用力一甩，驱散了一部分晕眩感，随后下意识地左右环顾起来——“这、这么蠢的事情，不会有同事看到吧……”流歌心想着，脸颊“噌”的一下红了起来。复工第一天，她可不想出这样的丑。万幸，流歌来得很早，这会儿整幢明日大厦都没有几个人。流歌松了口气，揉了揉发红的额头，站起身来，整了整服装之后，便开始拾掇起散落满地的文件。
“这就是生活啊……”流歌把文件重新夹好，感叹道。正当流歌动身欲走，前往自己的工位时，她突然听见，从走廊的远端，传来了一串令她十分熟悉的脚步声。
……
“从那天起，铃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未来坐在公交站台上，等待着公车的到来。未来家离学校并不近，但也不甚遥远，平时为了省钱，未来基本都是徒步上下学的——不过在伤病初愈，身体尚且虚弱的今天，还是搭车为好。
“在门外喊她也不应，手机发消息也不回……除了luka姐做的一日三餐，铃就没放任何东西进房间去过，包括本就住在那里的小连……所以他就在沙发上睡了五天……”
未来对着手里的手机，轻声说道。她是在和谁通话呢？事实上，未来并不是在和谁打电话，而只是在对着手机录音自言自语。
流歌为了最近发生的事，几乎已经心力交瘁，而连的痛苦，与未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他外表上仍然一如既往的坚韧；而学校里的那些同学，未来更不敢为了排遣心中郁结而令其涉险——毕竟，只要知道了未来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他们就都有被卷入其中的危险……
事到如今，除了这没有生命的录音机之外，未来已经不剩什么人可以倾诉了。
“如果我当时、可以……唉……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未来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更多的则是颓丧与自责。
“铃身上的伤并不是特别严重，但她确实需要好多时间，来消化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小连在家里陪她，所以不是特别担心……”
“喂，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恶心呢……不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毁掉了大家的人生……现在——”
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声，把未来的话生生打断。气缸发出“嗤”的一声，前门便在未来的面前打开了。已经是22世纪了，但樱冈市的公交车还和以前一样，充满了怀旧的气息。
“……那就下次再说吧……”
未来轻叹了口气，结束了录音。
在按下录音结束按钮的一瞬，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然在未来的脑海中闪过。那是一段简短的回忆，来自进入这个世界不久后的一个下午……
晚霞中的少女，泛红的脸颊。她抱着扫帚，头也不回地从未来的身边跑开，融化在温暖又孤独的霞光中。
“那次……为什么……”
未来在些许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那根弦，将自己脑海中转瞬即逝的念头，与那份新鲜的过去连接在了一起。
“啊，难道说……石井同学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拒绝和我交朋友吗……这么说来——”
“同学，请问上车吗？”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但声音并不因为年龄而变得低沉沙哑，“不上的话，我可要发车了哦。”
“啊啊、对不起！”
未来把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摒去，爬上了公交车。车子的底盘离地有点高，未来迈步的时候还差点把大腿的韧带给拉伤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脆弱的？
车上很空，连五个人都没有，里面竟然还没有一个樱冈中学的学生。未来只觉得疲惫，没往后走太多，就在车厢前面找了个座位，轻轻地坐下。在发动机粗重的喘息声之后，公车开动了，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奔去。未来隔着玻璃望向窗外，景色因为玻璃的缘故，有些失真。
有些闷热吗？未来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秋日的晨风便从这里涌进车内。风中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气，但它清凉的温度，还是多少提起了未来的精神。她伸出手，想把窗户再开大点。
“同学啊，好久不乘车了呢！今天可真难得呀。”
司机的话吸引了未来的注意。说真的，未来没想到这路公交车的司机会对她有印象，更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搭话。
“啊啊，是、是呢……”未来有些慌张地回应着，“您好呀，司机先生！没想到您竟然记得我……”
“是哦，因为你很有礼貌，也很热情呀。”司机操控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用厚实的声音说道，“而且，发型很令人印象深刻哦。”
听到这里，未来的脸泛红起来：“啊……您、您过奖了……”
“上次乘车还是在上半年吧？这个暑假发生了很多事呢……”司机继续道，语气里满是怀旧，“能再遇到你可真好。”
是啊，是在上半年……不过，那应该是旧世界的事情了。新世界的司机先生也拥有这种回忆吗？那个瞬间，未来的心中，突然激起一抹穿越时空的暖意。
“那个……是昨晚没睡好吗？同学今天看上去好像有点疲惫啊。”司机摇着方向盘，公车摇晃着转过一个十字路口，“是有点吧？听你呼吸声有点沉重，讲话也拖音呢……”
原来已经到了别人可以随便看出来的程度吗？未来有些难以置信……
“昨晚、有点事情所以睡得有点晚……”
未来一边编造着理由——她可不能随便把路人卷入自己的那些“事务”中——一边向热心的司机先生致谢。
“谢谢您的关心……”
“离学校还有一段路，那叔叔不打扰你了，你还是闭目养神睡一会儿吧。”司机的声音并不显得过分热情，只是一种真诚而蕴藉的提醒而已，“到站了会有语音播报。”
和司机先生的这番重逢，着实将未来满目疮痍的心温暖了些许。她靠着椅背蜷缩起来，但并没有把这段时间用来补觉。首先，她并不困，只是有些疲乏；其次，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思绪，也让未来无暇合眼。
“唔……”
未来在调整坐姿的时候，腰被什么硬质物体硌了一下。她意识到，那是自己带着的Sonata的剑柄。
“啊……是它……最开始折断的时候……真的很担心它就一直这么断下去了……”未来回忆着那天，心中默念着，“不过后来发现它似乎会缓慢地消耗主人的灵力，从而进行自动修复……也算是个人性化的功能吧……”
“听luka姐说，被扛回来之后，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未来继续着，“醒来之后好久，我才慢慢捡回对那天的战斗的记忆……说起来，在最后的关头，是在绝境之中觉醒了「气质」吧……看起来是空间系的能力呢……”
“之前在废弃工厂，和那个日比野同学那里，都曾经一步跨过了极远的距离……现在看来，确实是我在无意之中使出了不稳定的气质的缘故……”
虽然这气质觉醒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拥有更多的战术选择，对未来而言也不是件坏事。从脑海中涌出的声音——「初岚·超越空间」，成为了未来气质的名字。空间系的「初岚」，其效果是创建连通空间中两点的「扉」，使得任何物体都可以从中直接穿越。
“最开始的那位自称‘幻影死神’大姐姐，她的气质似乎是生成成千上万的花瓣攻击对手……然后是天神初中那一晚遇到的三位灵力使者，气质都是灵力爆炸、气压操纵和幻象这样酷炫又强大的能力……”未来回想着之前遇到的灵力灵力使者们拥有的气质，不由得感觉有些自卑，“luka姐的气质可更厉害啦……据她说，是能够看见物质结构的致命弱点「目」。只要能够破坏它，整个物体都会被彻底摧毁……”
“可我这……不就是个传送门吗……”未来小声嘀咕道，声音里满是羡慕嫉妒恨，“感觉好没用……真要说有用的话，也只是在赶路的时候吧……为什么我的气质就这么平凡普通呢？”
不仅如此，刚刚领悟气质的未来还未能很好地掌握和控制她的气质，甚至连集中精神凝聚灵力这样的基本功也不甚扎实。看来想要形成属于灵力使者的独特战斗力，未来还有些路要走。
“小同学，到站了哦。”
公车的气缸又发出“嗤”的一声，宣告着这段旅途的终点。未来向热心的司机先生道了谢，便要从后门下车。
“以后再见了，小同学。”司机的声音从未来背后传来。未来立刻回应道：
“再见，司机先生！”
双脚站上了公交站台坚实的地面，未来向马路对面看去——那正是久违的樱冈中学。
“上次来学校，还是秋日祭的时候啊……”
不知道设计师规划线路的时候怀着怎样的考量，还是说他在画图纸的时候喝多了，樱冈中学站的站点竟然在校门的对面，以至于乘公交车上学的学生，在到站之后还要等一个奇长无比的红绿灯，过了马路，才能进校。看来未来今天的运气并不怎么样，她刚一下车，人行道的信号灯就从绿色跳到了红色。
“啊啊，怎么凑得这么巧……”
没办法，未来只得站在斑马线前等候。如果说坐在车厢里品尝初秋的晨风是一种享受的话，那站在这风中等红绿灯，可就不是一件那么令人愉悦的事了。未来一直是个怕冷的孩子，于是她决定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唱首歌吧……可是、该唱哪首呢？噢对，不如就上次铃唱的那首……”
未来左右张望——太好了，周围没有行人，这样就不会害羞了！她清了清嗓子，一套规范的提打挺松，酝酿起感情就要开口。
“咦……可、可那是中文歌诶……”
未来不会说中国话，但情绪都酝酿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唱就不礼貌了。于是，未来凭着对铃语音的记忆，缓缓地唱了出来。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感觉很通顺！晨风般清脆的声音自未来唇齿之间吹拂而出，也许不甚雕琢，但却恬静宜人。未来暗喜，继续唱了下去——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未来越唱，胸中的一股暖流就越激荡——这股暖流冲散了空气中的寒冷。未来并不知道歌词的意思，但从曲调和节奏中，未来能清晰地察觉到一点——对于一位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演绎这样的歌曲还是太早了。那种属于成年人的厚重感和宿命感，仅仅是在歌声中都让未来心生紧张。但是，无论如何，歌还是非常好听的，能记住整首歌完整的语音也令未来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红绿灯还有几秒，未来深吸一口气，打算再唱一遍——
“太好听了叭！”
未来还没开口，一个少女的声音却突然在未来身侧炸响！未来冷不防听到如此巨大的响动，吃了一惊，整个身体都条件反射地弹跳起来！
“什、什么！”未来惊慌地望向声音的源头——是、是个人类，啊，还是少女，穿着衣服！额、是樱冈中学的女生制服！未来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便又被更进一步的少女逼得下意识后跳了半步。
“你唱歌真的好好听啊！简直就是天籁！”
少女双手十指交叉，合握在胸前，脸上洋溢着惊喜的微笑，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呀啊！刚才不是看过了没有行人吗！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呀！未来听到这句话，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自己唱歌竟然被别人听见了！好害羞好害羞……等等，这个女孩子！未来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身着樱冈中学女生制服的少女，刚才说的是中国语！
“我刚才、听到你唱歌了——”她身体前倾，软软的脸蛋几乎都要贴到未来的脸上来了！
“太太太太近了！！”
未来大惊失色，连退几步拉开距离。她完全听不懂这孩子说的中文！未来的危机感应被少女热情得过头的举动刺激得叮当作响，直觉告诉未来，她现在应该赶快离开，逃得越快越好！
“你好！谢谢！小笼包！再见！”未来搜肠刮肚地凑出四个她还能回忆起来的中国语词汇，说完之后便一转身，飞快地踩上了斑马线，向马路对面的校门飞奔而去。
“诶，小笼包？你也喜欢吃小笼包吗？哎，等等！”少女从未来的塑料汉语里听到了什么，似乎更来劲了，立刻跟住步伐向未来奔去。红绿灯刚刚跳到了绿色，未来得以飞奔着踏上斑马线，百米冲刺一样冲过了马路。而少女虽然速度比不上未来，却也紧紧跟着，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一溜烟就都窜进了校门。险些碰上几位刚走过校门的同学，速度不得不减缓的未来突然想起来一点——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少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没命似的逃跑呢？没等未来想出个所以然，她一转头，眼看少女都快能伸手够到自己的裙边了，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同学，请等一下！”
未来哪能回答！她不敢再多想，快马加鞭地往前赶。不好，前面又有一片人流！硬挤是挤不过去的，如果在这里被拦住的话……
未来一个急刹，惊慌地四处张望着——太好了，右边有一条岔路！未来赶快抓住这条救命稻草，转身跑进了这条小岔路。由于刚才一直慌不择路地逃跑，未来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方向感和空间感——否则，她也不会傻到跑进这条死胡同里。
“呃啊啊啊什么！怎么会！”未来望着眼前的矮墙，死的心都有了。这下可怎么办？眼前的墙虽矮，却也不是身体尚且虚弱的未来能够征服的……身后那个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再不想想办法的话……
就会被那个虽然可爱但却热情得过头的小姑娘追上！
“……对、对了！还有那个！”
未来一个激灵，急中生智！刚刚觉醒的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气质，难道不是正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吗？未来暗喜，随后便迅速冷静下来。她对灵力和气质的掌握还很原始，必须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才有希望凝聚灵力，使出气质！此时此刻，未来虽然准备不足，但已然别无选择。
“呼……”
未来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呼出。在丰富的战斗经验加持下——即使未来现在面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战斗场面——未来迅速进入了集中精神的状态。她闭上双眼，头脑似乎在深呼吸中变得通透……未来的思维跃动着，就连体温都升高了些许——对，就在这里！
“首先是起点……然后……终点！”
某个瞬间，她顿觉一股奇妙的力量正在身体中涌动——就是那个感觉！未来的双眼像被什么指引着一样，突然睁开！就是现在！未来已将大量灵力凝聚完毕，马上就要将其以气质的形式释放出去了！
“「初岚」！”
“请等一下——”
然而，冷不防地，大声的呼唤从岔路口外传了进来！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唤，在转瞬之间就击碎了未来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的集中状态！
“哇啊啊啊！”未来一惊，只感觉全身上下凝聚着的灵力正在随着自己注意的分散而飞快地稀释——果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新手灵力使者，在高压环境下的作战效能确实极不稳定！然而尽管如此，未来也在手忙脚乱之余认识到了一点——必须在灵力进一步稀释之前，尽快把气质释放出来！否则，好不容易凝聚的灵力将会重新恢复分散的状态，也就无法使出气质了！
“超、「超越空间」！快点啊！快启动！”
未来口中念念有词，以最快的速度尝试释放自己的气质——还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然而，无论未来如何尝试，那天见到的蔚蓝的「扉」都没有出现！
“快啊……快把气质释放出来！”
未来几乎是用祈祷的口气呼喊出来了。终于，在不经意间，未来的眼前，出现了一扇椭圆形的“门”！这扇门有着散发蔚蓝色光芒的边框，而门面上展示的场景，则是矮墙后方的开阔空间。这便是未来由气质「初岚·超越空间」中产生的连接空间两点的“虫洞”——「扉」。
“太、太好了！成功了！”未来都快要哭出来了！她终于在受控的情况下主动使出了自己的气质！未来只往回望了一眼——那小姑娘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岔路口了——便向前一个箭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扉」中！
“同学，等等！”
少女循着踪迹跑进了岔路。然而，令她奇怪的是，眼前除了一面平平无奇的矮墙之外，空无一物。别说一个扎着葱绿色双马尾的可爱女生了，就是一只小鸟都不曾出现！
“诶？她刚才明明跑进这里的呀……”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困惑地挠挠头，愣在原地好久。她腰间一块碧绿的玉佩，在晨光中闪着灵动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