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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凸月

2023-08-22 15:14 作者:de_Franboise  | 我要投稿

夜空中映着一轮渐盈的月,西北来的风在光秃秃的树林中呼啸着打着卷,干枯的树干发出嘎嘎的响声,间或有几支从漆黑的树干上一头栽下,压得几丛败叶粉身碎骨。细碎的枯叶被风力拽向空中,用木偶戏的方式演绎着失去颜色的冒牌的秋。 “真叫人睁不开眼” 幽幽子这样想着,努力看着路从一丛丛伫立着的树影中穿过,脚踩在躺满枯叶的地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烦人的吱吱声。 夜里这一带像是有什么动静。大约是人的歌声混在风声和枯叶声中隐隐作响。这样暧昧的声音实在是让人难以分辨,因而她直到那声音突然消失才决定过来看看。 西行妖黑乎乎张扬的树梢鬼魅般浮现在雾蒙蒙的夜中,她脚步不由得加快,风吹得她的头发和衣梢不听话地肆意飘飞着。 又是一具尸体垂着头坐在树下。幽幽子踉踉跄跄越过西行妖过度生长、起起伏伏的树根,一脚把从尸体手下掉下来的刀踹开,用一只手颤抖着把尸体的眼睛合上,勉强估算了一下尸体的重量,随后决定把它从树下背走。 是为了安息,也是为了让那棵树下不再聚集那么多死。 尸体的重量很轻,大约又是一个生无所望的贱民。然而这还是足够把她的身躯压得重重地往前倾斜。它上面残留的那些温度总让她很不舒服;没来得及—实际上也再没有必要处理的伤口也正汩汩流出鲜血。她能感觉到血液一滴一滴浸湿衣服,随后一滴一滴顺着自己的身体流下来。 血液一滴滴流下,幽幽子不自觉走得越来越快,耳边的风也显得越发肆虐。一时间她的眼睛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两腿也只是条件反射式地往前拨动着,在感官里似乎只剩下背上压着的那团正在逐渐冷掉的热,那一滴一滴的鲜血,和那似乎是在理所当然地响着的风。 脚绊在不知哪棵树的树根上,随后她整个人散架了一般向前栽了下去。当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紧接着背后的尸体也重重地砸在了身上。 像是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疼痛使得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而攥起来的一大把枯枝败叶又弄破了手掌。一股暖意从鼻子那里晕开,连带着血腥味渗进了咬紧的牙关。耳朵里尖锐的爆鸣把夜里的风声也给屏蔽了掉,只剩下心脏在咚咚地直跳,传向自己,也传向一动不动的大地,随后渐渐平静了下去。 她就这样趴在地上,处理尸体、安葬的事也没有在想。风带走了尸体身上的余温。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就该像现在这样。风只管一遍一遍的吹过,连带着意识也渐渐消散在往复的风中。 眼帘慢慢地打开,然而映入眼中的似乎还是昨天那样的黑夜,只是亮了几分。攥紧的落叶不知了去向。风已经停了,只是耳旁还是萦绕着微微的耳鸣。她慢慢从那具尸体下抽出身,看着那具蜷缩在那里的尸体,心里想着真该给自己两个耳光,却似乎连这么做的力气也没有了。 白天像是下了大雪,现在却只剩下零零散散的雪花在天空中摇摇曳曳。一片片反射着满月的光,像是鬼火,在恍惚之间又已经落在泥地中不见了踪影。 她茫然往前慢慢挪动着,脚踏在雪上,洁白的雪登时混成了一摊污泥。 她一个激灵把脚收了回去,对着那一摊泥巴发了会儿呆,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了个身,试着避开没化的雪向树林深处的西行妖走去。 昨天那个人的尸体离树林外边不算远,只求有在寒冬里拾柴作薪的人能够看到,哪怕是为了不碍眼也好,把它安葬吧。 雪光顺着疲惫的双眼照进不堪重负的脑中,几乎让人什么也看不清,脚从沼泽一样黏着的泥泞中勉强拔出,随后又重重踩在泥潭中“啪啪”作响,她就这样有节奏地一步一顿着,一步一步走向那棵妖怪樱。 昨日那人留下的刀还在那里,幽幽子看着,又踢了它一脚,那刀发出清脆的一声,在空中颤动了一下,闪着银色的光,随后碰到西行妖的树干上,掉在了地上。 西行妖的树杈上积着雪,在月光下闪出抹抹刺眼的白,像是白骨样的手臂向前伸着。她喘着气,一步步踱向那把躺在地上的刀,木然伸出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背靠樱树坐下。暗红色的血污一块块糊在清冷的刀刃上。她索性用手腕在上边蹭出了一道口子,像是在微笑着,随后用衣衫和流出的血液把刀清理干净。 她就这样坐着,看着血液慢慢流出。顺着,连耳鸣声也慢慢停止下来。把刀端起,那上边晃着自己樱色的乱发,和过分皎洁而显得苍白的满月。 她深吸了一口气。雪慢慢又下的密了起来,薮薮落在发梢和睫毛上,和缓缓溢出又缓缓冻结的泪水连成一片。天地间连着一片轻纱,月光从雪的间隙中缓缓流下,到处都淌着轻柔的白。她坐在那里,感受着雪纱一层层飘落在自己身上,等待着背后那棵樱花不必花开花落的春天到来;等待着洁白的积雪在身上自然融化,洗净这具身体上的污泥和血水;等待着那个梅雨天:那时,绣球花会悄然点染在混混郁郁的绿意中,而蛆虫也会在这具尸体上熙熙攘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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