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傀儡自桃源来（其二）
……出于方便的需要，我们暂时把这个首先开始袭击我们的人形敌人称为“造物之枪”。他的主要攻击手段是一把泵动式霰弹枪，可以发射内含气体的气囊弹，或者不会造成太多伤害的橡皮弹。除此之外，几乎可以认定它不具有致命性的攻击方式，似乎倾向于让目标失去活动能力，然后让其他敌对生物来补刀。
然而，他的第二种攻击方式才是最为可怕的，因为他可以在受害者面前直接“变成”一个刚刚看到过的东西。我在这里不想使用“模仿”“拟态”之类的字眼，是因为它们的本意都与此情形相差甚远，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造物之枪”可以根据需求变成相应的形态。
在我们第一次遇见他时，这种能力让我们吃尽了苦头……
（摘自关灵越的笔记）
“这是怎么回事？”
程天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突然伸出手想要把霰弹枪抢夺回来，此刻他展现出的力量远远超过刚才的状态，只见他抬脚踢向钱笙悦的膝盖，钱笙悦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的枪也脱了手。
关灵越大吃一惊，他内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无比坚定的想法，那就是，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程天镜！真正的程天镜怎么会向他们下手？只要明确了这一点，那么他现在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比如，用手里的保温杯对着裸露在外的面部狠狠砸下去。
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量把手里的保温杯砸向“程天镜”的面部，可惜这一下只砸在额头部位的头盔上，但还是把“程天镜”砸得踉跄，松开了抢夺霰弹枪的手。
一下显然不够，那就再来一下！
第二下，第三下……随着他不遗余力地在头上猛砸，面罩完全被他打碎了，从第四次开始的攻击都会直接敲击面部，不管你是什么人，一定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害！
“程天镜”很快被他砸倒在地上，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已经被砸了不知道多少下，总算停止了任何的活动。关灵越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他甚至笑出了声，这倒不是因为他第一次尝到了血腥暴力的味道，而是因为“程天镜”的脸部除了一些轻微的凹陷之外几乎毫发无损，甚至都没有血迹。
这还是人吗？
“你没事吧？”
“我还好，”钱笙悦扶着他伸出来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看了关灵越一眼，就匆匆地把视线避开了，这让关灵越十分疑惑，难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把她吓到了？
保温杯虽然好用，但是也只能用在近身战当中，而且需要对手毫无防备，否则以关灵越贫乏的肢体力量，很容易被缴械。这种时候，不管有什么武器都是好事，就算这把霰弹枪发射的是橡皮弹，总比没有强，反正已经打起来了，如果后面还有其他敌人，那么现成的武器肯定能派上用场。想到这里，他便转过身去寻找那把霰弹枪和弹药袋，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在“程天镜”倒地的地方看到一堆高高隆起的黑色粉末。
“这……那把枪呢？”
“先别管枪，这个假程天镜上哪儿去了，我们要搞清楚。”
钱笙悦弯下腰仔细观察这一摊粉末，她用手指捏住袖口，小心翼翼地拨动它们，关灵越被突然出现的白色光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钱笙悦拨动的地方居然亮起了白色的光芒。
“小心……先别动！”
钱笙悦立即停止了动作。关灵越向后退了一步，这些光芒就消失了，难道是反光？他左右摇动身体，果然是是反光，这座工厂的天窗已经破破烂烂，皎洁而清冷的月光得以透过没有玻璃的漏洞直接照射在这些黑色颗粒状粉末上。或许，这是一种晶体？
不仅如此，他在大致估算了这些粉末的体积之后，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这些粉末的体积似乎和“程天镜”的体积相当。
难道那个冒牌货的尸体变成了这种晶体？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钱笙悦突然拉着他向一边走去，他正想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人的喊叫声。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躲，他们只好藏在一个高大的纸箱后面。
叫喊声越来越近，并且听起来还有点熟悉，果然几秒之后，程天镜就带着梁佳谣，从远处的一扇门里冲了出来，这扇门和墙体一起把厂房分割成了两部分，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仍然惊魂未定，像是之前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他们。
等等，不只是他们俩，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材瘦高的男生好像是韩慕闻，他后面的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吗？不好像不是。她的脸已经转了过来，那是……
关灵越的心跳停止了跳动，自己所看到的队伍最后的女生，明明是钱笙悦的模样。
那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眼下那四个人还没有发现自己躲在这边，关灵越越想越害怕，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身边的这个钱笙悦，只能一点地从她身边挪开。他现在一定要非常小心，在跨过了时空的界限，来到这个诡异的世界之后，他只能知道自己是自己，但是“她”呢？“她”还是那个“她”吗？
突然之间，他的手被死死地扣住了，这力道之大，让他几乎当场叫出声来。
下手的正是自己身边的钱笙悦，关灵越想要挣脱，却完全没有办法让钱笙悦松手，他惊恐地转过身去，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想象中那种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然而并没有。钱笙悦的脸上仍然是之前那种镇定而冷漠的神情，但他还注意到了这种表情下面潜藏的焦急和惊慌。她不断地摇头，似乎是希望关灵越不要把她认为是假货。
不知为什么，关灵越稍微冷静了下来，如果面前这个是西贝货，一定会抓住刚才的机会下手，而不是还在这里和他纠缠。但是一定有什么办法吧？如果她是真的钱笙悦，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自己吧？
钱笙悦见他不再挣扎，也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两个人就这么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互相瞪着对方的眼睛。
莫非就要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这时，不远处的几个人好像发生了什么异样，不再交头接耳，而是在原地骚动起来。突然之间，一阵惨叫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出，这阵惨叫是如此凄厉，简直难以想象叫出声的人遭受了多大的痛苦，程天镜、梁佳谣和韩慕闻都被吓了一大跳，就连离他们数十步之遥的关灵越都心里发毛。
如果在经过刚才的一系列跳杀之后，还有什么能结结实实地让他害怕，那恐怕还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他的声音——这阵惨叫，像是他发出的。
虽然他在日常生活中不会有什么机会惨叫，但是他从来没有受到过网上所说的“自己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之类的困扰，他听到的绝对不会有错，这样的音色绝对是他会发出来的声音，错不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要提防身边人的角色变成了钱笙悦。
他慢慢地转头向旁边看去，钱笙悦的举动让他不忍直视，这分明就是把刚才他自己的心理活动完完整整地重演了一遍：首先是难以置信的眼神，然后一点一点挪开距离，接着把整个身体绷紧到随时能跑开的状态……这一切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在心里几乎笑出了声，但是很可惜，现在他脸上很有可能是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现在知道我刚才的心理状态了吧？”
听到他的耳语之后，钱笙悦的表情更加困惑，她看向远处，又看向他，缓缓地伸出手指指向那边。
这是什么意思？关灵越没别的办法，只能伸出自己的手指对着自己的胸口晃动，他想说的其实很简单，发出那声惨叫的不是我，你面前的这个才是本尊！
但是想必这样的举动没有什么说服力，如果他能够确信面前的钱笙悦是真正的钱笙悦，然后还想让她相信自己是真正的关灵越，恐怕还是需要用共情来打动他。
“你觉得我是真正的我吗？”
钱笙悦犹豫起来，“别跟我玩哲学把戏。我不吃这一套。”
“不，不是——”关灵越悄悄地抬头向远处望去，程天镜他们还在原地，那就还有时间。“你刚才为什么抓住我的手，是不想让我跳出去，告诉他们‘还有一个钱笙悦在这里’吗？其实你可以直接下手的，我感觉以你的力气，当场把我打死都可以。”
钱笙悦仍然半蹲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其实，关灵越现在也不能确定面前的钱笙悦是不是真的，他已经想到一个好办法能够辨明真伪，但是首先需要稳住她，然后需要回到程天镜那边。如果能把身旁的钱笙悦说服，让她不会干扰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那么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做接下来想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