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园丁集（四）

文/泰戈尔 译/苇欢

1

手握着手，眼恋着眼：

你我心的记录就这样开始。

这是三月的月明之夜；

空气中弥漫着散沫花的香气；

我的长笛遗落在地上，你的花环还未编好。

你我之间的爱纯如一曲歌谣。

你橘黄色的面纱令我的双眼沉醉。

你为我编织的茉莉花环如同赞美，

让我的心震颤不已。

这又是一次给予和保留、

透露与遮掩的游戏；

带着轻笑、羞怯，还有甜蜜而徒劳的挣扎。

你我之间的爱纯如一曲歌谣。

没有此刻之外的神秘；

没有荒渺不经的追求；

没有魅力背后的阴影；

没有黑暗深处的探求；

你我之间的爱纯如一曲歌谣。

我们没有走出语言的边界，

步入永恒的静默；我们没有向着虚空

举起双手，奢求无望的事物。

我们的施与和收获足够取用。

我们不曾把欢乐碾碎，

从中榨取痛苦的酒汁。

你我之间的爱纯如一曲歌谣。

2

黄鸟在树上鸣唱，我的心也跟着快乐地起舞。

我们住在同一个村庄，那是我们的一份喜悦。

她心爱的两只小羊来到我们的花园，

在树荫下吃草。

假如它们误入我们的麦地，

我会把它们搂在怀里。

我们的村庄名叫康遮那，

人们把我们的河唤作安遮那。

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姓名，而她名叫软遮那。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块田地。

蜜蜂在我们的树丛中栖息，

再飞到他们的林间采蜜。

他们从水边的石阶上抛下的鲜花，

顺着溪流飘到我们沐浴的地方。

他们从田间采来一篮篮风干的红花，

运到我们的集市上。

我们的村庄名叫康遮那，

人们把我们的河唤作安遮那。

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姓名，而她名叫软遮那。

那条蜿蜒的小径通向他们的房屋，

一路弥漫着春天的杧果花香。

他们种下的胡麻熟了，

我们田间的大麻也已开花。

群星在他们的房舍上闪烁，

也向我们投来同样的星辉。

雨水从他们的小池漫流而出，

我们的迦昙婆树林多么喜悦。

我们的村庄名叫康遮那，

人们把我们的河唤作安遮那。

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姓名，而她名叫软遮那。

3

姊妹俩去打水，她们走到这里，

脸上现出笑意。

她们定然有所察觉，每次走来打水，

总有人站在树后。

姊妹俩从这里经过，轻声交谈。

她们每次走来打水，

定然猜出那个站在树后的人

心里怀着秘密。

她们走到这里，水罐突然一晃，

水泼溅出来。

她们每次走来打水，

定然看出那个站在树后的人

心跳得厉害。

姊妹俩走到这里，相视一笑。

她们走来打水，步伐轻快，笑声朗朗，

那个站在树后的人

因此心绪不宁。

4

你走在河边的小路上，腰间搂着一满罐水。

你为何匆忙地转过头，

透过你飘拂的面纱偷偷瞧我？

那从暗处向我投来的明媚的目光，

像微风在荡漾的水面上

激起一阵轻颤，向幽暗的岸边蔓延开去。

它像一只夜鸟匆匆向我飞来，

穿过没有灯火的房间，

在敞开的窗间翻飞，

继而在黑夜里失去影踪。

你是一颗星，在群山背后消隐，

而我是一个过路的行者。

而你走在河边的小路上，

腰间搂着一满罐水，你为何停下脚步，

透过面纱向我投来一瞥？

5

日复一日，他来去匆匆。

走吧，把我发间的花朵捎给他，我的朋友。

假如他问起是谁送的，我恳求你别说出

我的姓名——因为他来去匆匆。

他在树下席地而坐。

用花叶为他铺座，我的朋友。

他忧伤的眼睛把忧伤带进我心里。

他对心事只字未提；只是来去匆匆。

摘自《泰戈尔的诗》之《园丁集》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