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开宗明义章第一 立身行道)【记】来到《孝经》的第一章《开宗明义章第一》,这也是非常重量级的一章了。而且非常生动: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其实说了那么多,立脚点在哪里呢?还是我们熟悉的“立身”,关键字眼还是这个“立”字。说到“立”,孔夫子也曾讲过“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我们要多问问自己:我们有可以立住的东西了吗?我们立住的东西是否扎实牢靠呢?当然,如何才能立得住?这个问题可以隆重邀请阳明先生来回答。《传习录上》(初刻传习录)的第二十三条,也是陆澄记录的第九条中,他告诉我们:“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而立得住的表现是什么呢?“静亦定,动亦定”。“静亦定,动亦定”,出自朱熹、吕祖谦编写的《近思录》。“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其实简单来说,也便是我们常讲的“心外无物”。关于“动”和“静”,孔夫子有一句我们很熟悉的话“知者动,仁者静”。“在事上磨”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智者的行为。那怎么磨?这是一个关键问题。还是孔夫子来回答这个问题。《卫灵公篇第十五》有“子张问行”,也就是为人处世之道。孔夫子答了一句千古名言—— “言忠信,行笃敬”。不仅如此,孔夫子还特别强调,要把这句话当成生活的法门,写在面前,写在车上,也就是时时刻刻都要提醒自己这样去做。“忠”,正如“恕”为“如心”,“忠”解为“中心”,即把你所忠诚于的那个人放在心里,由衷地尊敬他、敬爱他,不夹杂任何的私心私意。“信”,不行不言,言出必行。“笃”,沉稳厚重,不轻浮,不虚张声势。“敬”,对人保持敬畏,保持合适的距离;对事要认真负责,“执事敬”。这四个字,我们对于喜欢的人和事去实践,是不难办到的,但是,孔夫子的话哪里那么简单呢。这四个字,其实考验的是不是我们在阳光下的伪装,而是黑暗中的坚守。那些我们不喜欢的人和事,其实更值得用“忠、信、笃、敬”去认真对待,因为是那些给予了我们更好的锻炼、更大的考验。而更大的考验,往往会带来更大的成长。所以,这个世界我们所不认同的部分,往往更值得去学习和钻研。复习一下,在《孟子·告子章句上》的第八章,孟夫子以牛山中的树作比,“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蘗之生焉,牛羊又从而收之,是以若彼濯濯也。”这里产生了一个我们熟悉的成语“牛山濯濯”,从这个成语里我们就可以理解这句话,经历“斧斤伐之”、“牛羊从而收之”,山就秃了。“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人们见到了觉得,“哎,秃山”,那这个是山本来的样子吗?是山不够好配不上这个世界吗?山做错了什么呢?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不够好,配不上这座美丽丰茂的山吗?“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山如此,人亦然。“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那些猜疑,那些一地鸡毛,“旦旦而伐之”、“梏之反覆”,一点点地消耗了我们的“本善”,我们的“仁义之心”,我们的“浩然之气”,我们漫长岁月积攒的那些爱与好。孟夫子之所以成为了圣人,当然不在于他提出了一堆问题,而是他指出了一条具有永恒意义的修炼道路。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些人世间的枷锁呢?“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方法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养”。以热烈养平淡,以激情养无趣,以梦想养现实,以新养旧,以优养劣,以宏大养繁杂。那其实,我们修炼“浩然之气”,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呢?专注我们的呼吸,专注我们每天的修行。在这章的最后,孔夫子徐徐而来,他摸摸我们的头,拍拍我们的肩膀,告诉我们:“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诗经》里边告诉我们“无田甫田”、“无思远人” ,其实啊,是否能成为更好的人,去到更好的地方,遇到更好的人,这些都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做好每时每刻的修行,而只要有一颗修炼的心,处处都是道场,人人皆是对镜。这是智者的修行。但是,也许某一天,在经过人事物的不断修炼之后,我们变得成熟而世故,能够解决各种生活、工作、学习的大小问题了,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一名“知者”的时候:我们要明白,其实,一名“仁者”已经没有任何要解决的问题了,那才是真正“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的境界。其实还可以用孟夫子的另一句话来说明,那便是“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我们有时候遇到生命中的困境,也许是由于“邦无道”,也许是由于“人无道”,那要如何呢?“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吗?还是“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呢?时常,我们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追问自己,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我能得到什么?万一没有意义、什么都得不到呢?可倘若,存在就是意义,又有什么好追问的呢?重要的是了解人生,而不是判断人生。佛陀就曾说过,“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并没有什么“法”,一切都在流动,你、我、他,还有这个世界,都在流动。所以,何必再寻找人世间的方法与答案,又哪里有什么方法与答案?我为世界存在,世界为我存在。在《中庸》里边,孔夫子曾这样评价颜回,“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静”时的修养,决定了“动”时的表现。而“动”时的表现所获得的反馈,又反哺于“静”时的修养。其实,讲来讲去,阳明先生跟陆澄说的还是那四个字“知行合一”(The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