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忘川卷·诉状

寅时三刻,城隍庙——
当地县令许珀的夫人一脸愁容地推开了城隍庙的门,她叹了口气,走到了城隍老爷塑像底下的书案旁,拿起笔,沾了些墨汁,先是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纸人,在上面写上了“许珀”两个字,而后,又在诉状纸上写下了一个“状”字。
近日,县令许珀高烧不退,请了多少名医来看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后来其夫人请了个道士,道士算出是被一个叫季淑窈的鬼缠上了。
道士还告诉她,让她准备好纸人,带去城隍庙,纸人上写诉状人的姓名,而在另外的状纸上,生人诉鬼魂写“状”,鬼魂诉生人写“冤”,故此,她在状纸写上“状”字,连同纸人一并在城隍爷面前烧了,再口述其恶行便好了。
说起来,那季淑窈是自杀的。
季家说起来也是个殷实的大家族,不过因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商人,故此,一直不受朝廷待见,不仅如此,当地官员更是要找出什么证据想把她家给充公。
不过季家广施善缘,百姓对其倒是尊敬爱戴,当地官员竟也找不到什么错处。
可是,到了季淑窈这儿,出了一件全县都知道的丑闻。
听说正是因为季家的善缘,让季小姐结交了许多闺中好友,有些还是官员之女,时间长了,季小姐便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到底不如她们体面,于是便生了歪心思,勾引了当地县令许珀的儿子,不曾想事情败露,季小姐羞愧难当,便悬梁自尽了。
一时之间,城中议论纷纷,有说季淑窈不知羞耻的,也有说她不知满足的,毕竟她的未婚夫傅弈也是个温润如玉的才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功名,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儿。
说起傅弈,众人又觉得是个可惜的,虽然季淑窈做了那样的事儿,可他还是相信季淑窈的,当时他还说要去知府那儿要给季淑窈申冤,可偏偏遇到暴雨,天黑路滑,一不小心跌进了河里,现在连尸体都没打捞到。
说到底,这一切还都是因为季淑窈的一念之差啊。
“城隍爷,家夫并未得罪季姑娘,当时的案子也都是根据证据定下的,家夫也给了季姑娘最大的体面了,可季姑娘却纠缠于家夫,还劳请城隍爷为家夫做主,叫人将季姑娘拿去吧。”言罢,许夫人把纸人和状纸一并烧了,待其燃尽,许夫人又对城隍爷拜了三拜,这才离开。
许夫人走了之后,盆里的灰烬突然自己拼接了起来,然后白光一闪,又重新变成了纸人和诉状落到了城隍爷的面前。
可仔细一看,那纸人上居然写着鲜红的像血一样的三个字——“季淑窈”,状纸上的“状”字,居然也变成了“冤”字。
而回到许府的许夫人听到了一个噩耗——许珀殁了。
不仅如此,此时又传起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的季淑窈居然活过来了。
许珀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季淑窈已经还魂了。”
“什么?”听到这儿,许珀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她的魂魄早该被拘到地府了,你是谁,你胡说!”
“因为我这个黑无常根本就没拘他的魂啊,因为她家里人给钱了。”夙染走到许珀跟前,抬眼一笑。
许珀皱了皱眉,想起了那个传说——民间传说黑无常司黑夜,贪财,以钱遮眼可保人至天明。他又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匾额,竟写着“平冤室”三个大字,难不成……?
正想着,他的面前多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他是如何垂涎于季淑窈的美貌将其强抢入府,也写了他是如何将脏水泼到因不从他而自尽的季淑窈的身上的,还写了他是如何行贿知府,又将刚还未赶到知府那儿的傅弈推入河中的。
“此处为平冤室,如今你曾经做的事都摆在了你眼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八殿低下眉眼,冷冷地看着底下跪着的生魂。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黑无常没按规矩拘人魂魄,是不是该给他送到司案司啊。”许珀看向一旁的夙染,阴阳怪气地说。
“你闭嘴,老子是直隶于孟婆氏的!”夙染翻了个白眼。
“可你收受钱财,玩忽职守是事实!”生魂依旧不依不饶。
“玩忽职守?呵,我让的!”一个清丽却冷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清茗,“那季淑窈喊冤的状子都从城隍庙传到我冥府了,你真当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不成?!”
“你自以为买通了上头的知府就可以万事大吉,殊不知我们这儿的平冤室可不是吃素的。”八殿冷笑一声,“今儿我们就让你死个明白,你且抬起头来仔细看看我是谁?”
闻言,许珀抬起了头,待看清八殿的样子之后,竟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是傅弈?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才死不久吗?!”
“说起这个,我还要多谢许县令呢,给我送来了一位能力这么强的八殿。”蓦地,坐于案旁的清茗施施然开口,品了一口茶,“八殿下,平冤室既已经归你所管了,这事儿你便好好处理吧,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陛下。”傅弈起身,微微颔首。
待清茗走后,傅弈落座,目光凛冽,须臾,安静的平冤室里响起了冰冷的不夹杂一丝情绪的声音:“许珀,今日,我和淑窈同你的帐便一并与你算了。”
“八殿下,小的知错了,您饶过小的好不好?”此刻的许珀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许大人不会真的以为进入这平冤室的生魂还有回去的可能吧。”傅弈看着许珀,冷笑道,“夙染,我才刚来,有些东西不打明白,你说像许大人这样的人,咱们该送他去哪儿呢?”
“这简单,当然是去第十七层石磨地狱了。”夙染靠在柱子上,笑着答道。
听到这话的许珀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连求饶都忘了。
“来人,送许大人!”傅弈说完,就有几个鬼卒带着许珀走了。
“八殿,此事算是了了,去人间享受你那几十年的假期吧。”夙染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走了。
转眼间,人间的六十年已经过去了,傅弈和季淑窈携手走过了一生,待季淑窈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后,平冤室的四大鬼吏便出现了——
“我等奉冥王之命,在此恭迎八殿归来!”
“好,我们回去吧。”
傅弈点点头,又转身看了一眼奈何桥,轻叹着摇了摇头,便随着鬼吏们走了。
“阿窈,再见(阿窈,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