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神域：第三章

       如果容许我再过一次人生，

       我愿意重复我的生活。

       因为，

       我向来就不后悔过去，

       不惧怕将来。

                                      ——蒙田

                      （1）

   在我的劝说下，桐谷和人终于决定带结城明日奈去医院看看病情。

   他到底还是和我一样，根本不明白“绝症”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千代田区里一间规模庞大的都立医院，对于和人来说，这家医院与他有着十分微妙的关系。这也是我与和人沟通之后，才选择的。

    “这里的医生是可以信任的。”和人略带自豪地说道。这家医院与和人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医院曾经救过和人的生命。

    刚进医院，一股酒精味扑面而来。在与医生沟通后，结城被送进了重症监查房。

   果然还是不会去相信啊。

    “确实……”和人不停搓着双手。“天气确实有点热了。”

    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也不知道进行多少次了。

     这几天你还有和朋友联系吗？

    “嗯？”和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嗯……没，没有。我与他们的关系从结城生病开始就…嗯…不太好了。”

    “当时他们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或工作了，于是，我向他们隐瞒了结城的病情，嗯……而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们有些人责怪我，说‘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承担！’之类的话现在想想，这也是我的错。”和人沉默一会儿，“在那之后，我与他们的关系也惭惭疏远了。”

   那他们现在的工作呢？

   “工作什么的吗？”和人低头想了想。“嗯……西莉卡她……她在上大学，好像是京都的某个大学……对了，她还在京都那里开了一家宠物店；诗乃呢……哦对！她去参军了，是为了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而去的，而且现在的她非常喜欢枪，也经常送一些模型枪给我的女儿，虽然……我是有点反感这件事的，不过呢，在与她交谈后，她也是同意我的想法；莉兹呢……她现在住在瓦尔登湖附近，毕竟她很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她也会递一些她自己种的花给我们；然后是艾基尔，艾基尔他……对了，他的‘Dicey Cafe’还开着，好像是在……哦对，在台东区御徒町的狭小巷弄里——他的店本来也是一间酒吧的，不过后来被改成了咖啡店了——现在他的店是他儿子照顾着，他自己去夏威夷那里养老了。然后是克莱……”和人突然停下了讲述，用手搓了搓眼睛。“这些都是在结奈生病之前的事了。”

  『大家过得都比你好呀』

    那么，他们……

     “嗯？”

     他们和你疏远关系也是太……

      “也，也不能这么说嘛。”和人笑着打断了我的话。“朋友，重要的是对彼此的信任，对朋友的忠告要听。当朋友犯错时，也要站自己和朋友的立场去思考问题，而不是放任不管，亦或者在背地里与他疏远关系，嘲笑他、讽刺他。而不管在谁的立场，都是我犯错了，这个时候要向他们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么你多多少少也会和他们联系吧，比如书信来往之类的。

   “没，没有……”和人的语气里充斥着无奈。“大概是不会原谅我了。”

   『话题好像走偏了……』    

   『快想一些轻松的话题』

    那个……这样吧，和我聊聊……聊聊你的女儿吧。

     “嗯？”和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嗯……我的女儿，她好像以前在……在东都工业大学电子系的。嗯！是和我一样的。”

  『追寻她父亲的足迹吗』

    “然后呢……其实，我也向她隐瞒了她母亲的病情。当时她已经有工作了，而且这也是她母亲，也就是结城所要求的，我们怕她会因为这个而放弃某些她本来可以去拥有的东西。”

 『你真的只会把痛苦留给自己吗？』

   那么，她还不知道她母亲的病情吗？

    “嗯……本来她对我们也有点放心不下，有时候也会让我们去她工作的地方住……她现在从学校毕业了，有了工作了，以后也会遇到一位真正对她好的人，就像……”

   就像你对结城一样。

   “对对对，就像我对结城那样。”顿时，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医院走廊里。

   从朋友聊到亲人，时间也不慌不忙地流走了。

    结城的检查结束了。

                    （2）

     在医生对“绝病”重新解释之后，我们离开了医院。

       『果然，吗……』

        我开始不安地咬着嘴唇。

        但使我意外的是，和人对此没有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情绪变化，与其说是对希望渺茫的无所谓，倒不如说是因为习惯了人们对于“绝病”一遍遍的解释。

     “去体育场吧，就在附近。”和人低着头，在结城的耳边轻轻说道。

       结城点了点头。

   出人意料的是在周末，体育场竟然如此的安静。

   与昨天相比，正午的太阳不会那么猛烈，十分温和，是个运动健身的好时候。但除了体育场内，也就是足球场上有人训练以外，基本上是没人了。

   “你知道吗？”和人望着体育场的一小撮人，那好像是某个高中的足球队。“那些人相互都不认识，但因为有一样的爱好，一样的奋斗目标而走在了一起。”

    我想到了在医院里的对话。

   你们也是因为“刀剑神域”而走到一起的吗？

   “只不过非常漫长罢了。”和人凝视球场上训练的少年们。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嗯？”他愣了一下，“嗯……在第几层我都差不多忘了。”

    “我最初是在森林里遇见西莉卡，她在游戏是‘驯兽师’……”也许是和人想到了某些高兴的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最厉害的是她有宠物，在没有遇到她之前，我还从没有在别的地方（即艾恩葛朗特）看到过呢。你知道吗，那只叫‘毕娜’的小龙，毛茸茸的，真的！手感很柔软。”和人一个人在那里大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有莉兹，我是通过结城才认识她，很开朗，活泼的女孩。对了，她是个锻炼师，就是……就是负责帮助剑士打造剑的人。天啊！我和她的关系非常好的。”

    “还有诗乃，好胜心很强的女孩，我和她是在‘Gun Gale Online’里认识的。当时的她对枪械有些让人说不清的恐惧感，你知道吗？就是……”

   不知为何，我从和人介绍自己的朋友时，便开始走神了，回到了结城没有患有疾病，他们还如同家人一般的时间线。他们因为彼此而走到一起，又因为彼此而分开。    

   我竟有点感到荒唐。

    “也许……”当我回过神来时，桐谷和人已经介绍完了。“也许你说得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朋友，因为他们……他们已经成为了我与结城的家人了，一个十分！和睦的！大家庭！”

   和人将声音抬高了起来，仿佛一位醉醺醺醉汉。

    “大家都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生活，也都已经实现了自己曾经为之努力奋斗的梦想，我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他们。”说着说着，和人看了看离我们不远的结城，又望着在球场上嬉戏玩耍的足球队员们。这时，从体育场入口来了一群人，时而一个，时而两个，或年轻，或年老，加入到足球队员的训练中去，充满阳光与活力的笑声回荡在体育场内。

   我拿出自己特地带来的照相机，但心里想到了某些东西，又放下了。

    “这个，是什么？”

    是个老式照相机，老古董了。

    “是上个世纪的玩意儿吗？”这时，和人问道。“刚刚你是想拍照吧，为什么停下了？”

   有些瞬间是不能随便用照片来记录的，照相机只会影响这个美妙的瞬间。

   我抚摸着照相机的外壳。

   而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我也就用她拍了五六张。

   “能……”和人干咳了一口。“能给我看看吗？”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盒，这里面，是我的那些最好的瞬间。

   “都是与朋友的合照吗……”和人一张一张地细细品味。

   大部分都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拍的，因为我上的大学很远，要坐火车才可以到。这些呢，是我和朋友最后几张的合照了，然后……然后大家就个奔东西了。

   “真好呀……”和人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然后，和人把照片翻过来，照片的背后有一行字：

          致朋友。

               2047年6月12日。

  事实上，其它五张背后都有这一行字。

   “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吧，好到会用她（老式照相机）来拍下照片……”

   这些也只是当时数百个瞬间中的五六张了，而那些没有被照下来的，都藏在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我能用一用吗？”我望着和人，点了点头，和人笑了笑，用这个老式照相机拍一张照片。

   他在拍结城。

    这个老式照相机唯一的优点就是拍完的照片会直接生成。

   照片里，结城一个人望着体育场。

  然后，桐谷和人用笔在照片写上一行字：

            致大家。

                2050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