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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未来同人系列】第一篇:两个理念

2023-03-25 20:25 作者:追捕人的人  | 我要投稿

题目中称第一篇,实际上只是故事的编号,各篇故事之间没有很强的联系

本文经过笔者校对,没有错字及错处,若有不通顺之感即为刻意安排

本文篇幅较长,且为严肃文学,娱乐性极弱,请诸君酌情阅读

游戏获得版号,备受好评,即将公测,祝贺成功

科斯·安格玛:本故事中的私设人物,理念变化成的人形。他曾受过基金会任命,后创立“斯瑞勒猫头鹰”组织与政府为敌,而现在出于相同的原因做维尔汀的仆人。他有意引导小小的司辰认识这个世界和社会,并教导她对付这两个活物的方法。

“凡是离开理念世界,化成人形的理念,都是天生的神秘学家,而且天生有比肩古老纯血神秘学家的强大能力。”——Z小姐对司辰说的话

熙德:本故事中科斯·安格玛对维尔汀的称呼。一个具有阿拉伯色彩的尊称,用于称呼那些你愿意尊其体面或伟大能力的男人,而现在已经混杂了太多的西班牙成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效忠的意味——如果真有的话——绝不是针对贫民或僭主的。

“他想知道谁愿意随同他一道走,谁愿意留下来。”

 

这场晚会是个基于私欲的巨大谎言的集合。立场之于它的影响微乎其微。

——科斯·安格玛

1918年的11月,我离开布拉格,在告别马利恩巴德的两年后,与他在布杰约维采见面。在街边的一家咖啡馆,我向他展示了我的炼金术成果,K的照片。那时距我向他说明自己的神秘学家身份已经好几年了,但我仍担心他无法接受这个生物。果不其然,他显得很惊恐,同时尽可能尽一个谈话对象的责任。“所以他们就不理解。神秘学家,咱们都知道。即使是这个世道……算了,我没有发言权。”他不安地搓着手,拿起杯子啜饮咖啡。事情就只这样发生的,当我给他看过照片后,他就一直颤抖着,心神不宁。我有点后悔向他展示照片,他准是没见识过这种程度的炼金术,或者是不满我打破了见面的氛围,这是很合理的。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光刺得我眼睛疼,他把我们安排进屋檐底下,这样一来,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便不得不拉长。天空中的云开始聚集起来,和三小时前的情形大不一样,这令我高兴,倒不是说我可以借此靠近他,因为我本身不想同他人走得太近,他是明白这点的。“你大可以置之不理,”我带着歉意说——这同样不是因为我缺乏活力,“当做没有看到,你知道我不希望你为难。世上的很多人都知道,如果事事认真,生活便不够美好。”“当然,这是当然,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他从椅子里欠起身来,又反悔似的泄了气,“你要给人们一些接受的时间。你没有给其他人看吧?”“没有。”“科学家和神秘学家都没有?我应该想到的,害怕你会为了追求一些人的认同而去刻意寻求。你比我更了解生活,没人能做到像上帝那般至察,将生活彻底看透。”这时他急切地解释,“我明白你不愿意。但恕我直言,神秘学可以改变一个人,比你从事的写作更有力。”他自说自话着,同时贴心地把反光的领带夹取下,塞进兜里,免得反光刺伤我的眼睛。

他是自由的,我们两个中,我才是不自由的那个,但我从未怀疑我这位唯一的朋友进行自我约束的理由。“你的工作确实中断了?这肯定让你很不好受。”“是的,”我回答,“我的肺不支持我。现在轮到我拖着它走了。”“不过你至少可以安心写作了。下定决心把那封长信寄出去,或者研究你的克尔恺郭尔,是和那位小姐一起。”他挤挤眼睛。对这份善意的劝解,我只能报以沉默。此时他说要离开一小会,我便任他去从我身边逃开松口气。我们在这间咖啡馆外面坐了两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他在宣讲,但却是他在陪我。我四周的氛围里不含多少空气,正如那间我臆想出来的地下室,长长的走廊,末端的小房间,以及定时送来的食物,只适合我一个人待。一支祭坛上的熏香蜡烛,其香气不能使第二个人染上。我在第三次的第四场雨里忽然意识到,他彬彬有礼的态度让我再次痛苦起来。我知道那是他的一贯态度,却使这个本应孤独一生的人获得了感激的情绪。我喜欢神秘学,更喜欢写作,前者甚至不会出现在我的任何小说或信件中,孤独的自己给了我很多,包括隐藏起身份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工作、对付无穷的账目和条款。我感激这样,只要不停重复,我就可以打定主意走下去,我可以放弃思考的权利,不费心考虑如何突破发生在我身上的困境。把日记用卢恩记下来,蘸着血写,可以钻基金会的空子。这曾是我希望的生活,可以知道未来的计划,也可以写更多东西。我仍想不通我的人生,我需要时间和孤独来写作。我没告诉他取消婚约的事,也没提肺结核。

每次订婚,他都高兴地祝贺我,但我每次没能步入新生活(fail to come out to live)时,他又以完全透彻的理解给予我宽慰,表现出很有洞察力的样子。我不能劝说他产生另一种主见,比方说那些抒情诗和抒情散文,其作者往往展现出对历史的淡漠倾向,他们自诩作品为极富生命力的有机体,能自己进行创作和更新。我不想表现出对他们的否定,没有法律规定他们非得遵守什么而创作(暗示《诉讼》),这是生活在现实的幸事。经历的尘埃越积越厚,最终变成一条伊斯坦布尔毛毯。回忆往事应当是晚年为数不多的活动,但我能感受到的大概只有它拂过身体时毛骨悚然的毛线质地,和腰椎因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声。有人能拆开毛毯,再找到线头重新编好,前后不会有什么不同。对我来说,回忆太过沉重。我的毛毯是由灰尘压成的,记忆如此脆弱,不管来自捷克布拉格还是意大利的布雷西亚(都是卡夫卡去过的地方),经不住重新梳理。我想说的是历史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或者说压在这个灵魂上的重量。两者之间有微妙的差别。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需要时间,把时间用来工作,用来写作和孤独。算算时间,在没有暴雨的年月里,持续的时间最长可以达到十几年,更何况这些时间还不是完全无痛苦的。因为任何障碍都能让我,让他止步不前,绊一跤就足以致其死地,更不用说持续几年逐步恶化的肺病。现在恐怕是最差的阶段,连自己都变成和全世界一样的不可知物体了。作家们说,人永远在搞明白自己的路上。可我认为这是某些乐于消解意义的哲学家说的,总之不可能是左翼。

还是来了,我想延长这场谈话,把它拉长到与整个历史等同。暴雨的来临从不允许预约,公式和水晶球统统失效。我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你有点悲伤。我做了什么事吗?还是说我刚刚的话伤了你?”“不,马克斯,我没那么容易受伤。”“那是为什么?听着,你得告诉我,或者一个暗示,我可以试着猜猜……”这是我的悲伤已经满溢出来,于是我大声说:“你将要消失,你马上就会消失啦。”“我要死了吗?……会有神秘学家或是政府的人来攻击?”“都不是。你不会死。我也不会。你会被洗掉,时间会倒退,一切都会向后踏步,什么都不存在了。”说完,我整个人都瘫倒下去,我捂着脸,意识到自己毁了自己的生活。“我已经找过你十三次,每一次都令我难以忘记,我必须告诉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基金会说过,如果我向任何一个人透露秘密,我的生活,这一切就会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我不希望这样,不希望……”我就像傻子一样一直说,直到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他。我看着他,好像看着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他拍着我的手背,说我需要多休息,坐回椅子上,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可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这把椅子的吱吱作响预示着超现实哲学的降临。太阳不再耀眼明亮,雨点正在我们之间落下,停顿,上升。他的脸变成一幅被搞砸的滑稽油画,一部分融化了,看着像流泪,另一部分滞留在原地,虚构出悲伤的影子。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蠕动嘴唇说着什么。雨水溶解了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时间再次收束。真正的我站了起来——躺下去,蹲着坐着,管他呢,一个理念本来就没有在无载体状态下存在的正确方式。这是我,毫无疑问是我,而不是那个全世界最悲哀的可怜人。在无数的循环中,我被迫与他感同身受,那滋味可真不好受,能作为一本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令人赞颂的书中的一个形象。我利用暴雨想着脱身的方法,顺便琢磨这本书的创作。或许是对二十世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的痛恨,这趟轮回里,他居然勇敢到说了出来,说出基金会的真相。我和他,本就不是能单独行事的,我们的决定不能称为某个家伙的决定,是两个灵魂混杂起来的错误结果。说这些可能让人困惑。没必要一定理解,重点是,我出来了,我成功地摆脱了基金会的无期徒刑,眼下只有一条路,通向全世界。

我被这个不属于我自己的身份束缚太久了,由于他总算勇敢了一回,我得以在规矩最为薄弱的地方打几个孔。我默念着那些句子,就是他们在“伏尔泰小酒店”或是用刀尖顶住那个词汇时的瞬间,在时空上造成的那震动,令人抽搐的痛苦顿音,那时我正歪着身子看着这项活动。我周围的一切开始出现波纹,好像可视化的多普勒效应。我知道我会出去的。我已经脱离了被囚禁的日子,基金会的惩罚到头了,等到波纹足够大,互相碰撞时就会撕裂这层监狱。于是我的形体开始构建,敲着牙齿,发出马蹄踏地的声音。

“达达,达达,达达……”

是的。赞同它,抑或是反对它,所有的一切都是。

“说真的,十年内就要开始战争,而我们会用几个月让德国人后悔他们所做的决定。”

这是一九一二年十月,有慷慨之称的查尔斯·施瓦布·布坎南公爵举办的晚宴上,蒙塔格·贝克——塞缪尔·贝克的孙子——向第一个到达公爵府的维奥拉·马斯格雷夫小姐卖弄的话。他刚争取到了一次参加达官贵人们云集的晚会的机会,对于他来说是首次。他甚至不知道许多人的姓氏。在这个互知根底的沙龙上,他相当于置身于黑暗的空屋,无从实行博得对方好感的计划,头顶的水晶吊灯都没法解除眼下的困境。

显然,这并不全是马斯格雷夫小姐吸引他的原因。对方并没有很多光辉(所谓的“光辉”大概只存在于拉斐尔的作品上),能勾引起一个手足无措的成年男人的恋母情节。他的优势在于年轻,试错成本接近于零,然而蒙塔格没有像许多年轻人那样借着特权鲁莽行事,而是谨言慎行。他上过大学,懂得怎么做算明智——与其说明智,倒不如说是对自身认知的缺乏,导致他只有小心翼翼一条路可走。蒙塔格认为在主人宣布开始舞蹈前,最好建立一些相对上的信息优势,于是他选择以战争开始话题,至于谈话对象,他则不那么讲究。按照缺乏尊重的说法,他是仅从外表上判断几位客人的脾气的。

谨言慎行,过于谨慎了。

“我们的对手没有被逼到绝路上。如果形势真的严重到开战,大批精壮年轻人被送到战壕里去拼杀,我们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维奥拉说。她开始抚摸裙摆,试图抚平那些缝出来的流苏。

“但我们至少不会输。”

“您看,我只是想聊聊天,抒发一下观点。”蒙塔格说,“我不看好国王。是的,我尊敬国王,可我同样认为王室成员不应当贸然往自己身上纹身。即使他曾经是个水手。(指乔治五世)”

“早年的错误是有益的。我年轻的时候更不明智,甚至反对过修建纵贯非洲的大铁路,认为对我们的国家有害。后来对于此事的回忆让我养成了发表意见前三思的习惯。不用说,如果当时有人为我稍微讲解一下世界局势,给我中肯的建议,我会少走很多弯路。(此处暗指辅佐乔治五世的玛丽王后)”查尔斯的表现让人觉得这话不是对蒙塔格说的。

维奥拉同样没有回应蒙塔格。“我听说您请了个心理医生,布坎南先生。”

“是本尼,我儿子请的。”老公爵摇着头,“他太年轻,认识不到医生和神父有共同点:将谁视作病人,是医生的一种权柄。”

“想必是要讨论哲学,我见过的心理学家大都自诩为哲学家。我能拿杯茶吗?”

“给您,请用。我不信任那个医生,如您所说,哲学家是他自封的。我不否认他有些本事,但他绝对够不着真正的雄辩家。我们能从历史上得知这种人的前身。他们宣判你对社会——有时只是对医生自己——来说是个麻烦人物,然后就用黑曜石手术刀刮骨、切割或穿孔,还要拿走被割下来的‘硬木塞’。那时候他们的工具还仅有抹香鲸牙齿打磨而成的割刀。有了现代的诸多行刑工具,和社会公理赋予他们的权柄,他们能把任何一个人大卸八块。”

“我猜他总是爱好大谈特谈自己的想法,想引导别人也朝那个方向思考。话说回来,医生的职业边界究竟在哪?难道仅仅因为有了执照或者上过大学,他们就能一以贯之地用自己的看法度量世界?”

维奥拉比出“偏执狂”的口型,对查尔斯歉意地笑笑。

蒙塔格感到焦灼,他用两条腿交替支撑身体,好像大吊灯把他照得发了癫痫。“各位知道神秘学家的事儿吗?我想,在闲谈上可以涉及这方面的内容。”他起了个新话头,没人吭声,他继续下去,“我上周去了伦敦一趟,《见证报》上登着秘密消息。西区展开了新一轮搜查,另外诺伍德的风声也很紧,那儿的社区甚至成立了类似冲锋队的组织。”

“真是这样?”

“是的,听说有些手段还很激烈呢。”

“哦哟,这可真不人道!”

维奥拉并不反对私刑,但出于礼节,她还是让眉眼紧了紧。

“这倒与我们无关,我也不想会客室给这通谈话弄脏了。”他说,愈发感到谈话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倾斜,“问题是,这难道不是战争的前奏吗?他们是值得警惕的对象,在某种意义上,神秘学家比德国更危险。”

“我想我们可以不必谈神秘学家。”查尔斯再次插进话来,“他们不是个友善的群体,也不能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帮国王争取到更多的胜利。在即将开战这一点上,明智的人都会抱有一致的态度。”

“是的,谁说不是呢。”蒙塔格忙说。

“那份小报的话恐怕不足为信。”维奥拉懒洋洋地说,“上次假霍乱的消息就是由类似的媒介传播开的。”

“唔,我的外祖父曾经告诉过我,战争不是儿戏,为了达到目的贸然开始的入侵往往不能如其所愿。世界上很多地方的正常秩序就是由类似的君主搅得难以为继,他们如此拙于审时度势,甚至都察觉不出他们继承来的不起眼的邦国中的矛盾和浮躁。(此处引用《君主论》的相关论调)”

“对于小报,就这样原谅他们倒也无伤大雅。他们不习惯当有影响力的话筒;重要的是,他们尚未意识到肆意妄为是专属于缺乏权力者的专利。”

维奥拉轻蔑地瞥了一眼蒙塔格,起身向男士们致意,离开了有壁炉的屋子,到正在失去最后一点空旷的客厅里去了。

 

查尔斯·布坎南家的客厅渐渐宾客满堂。来的都是苏格兰最有名望的显贵,他们的年龄和性格各异、差距悬殊,但都生活在同样的上流社会:帕廷顿侯爵的儿子,即将当上海军大臣的乔治来了,他是为父亲的新产业来的。苏格兰最有风度的女性,年轻的阿加莎也来了,她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女儿,此次出席晚会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惊人之举,因为两天前她才刚同亚瑟·达夫,第二代法夫女公爵的儿子订立婚约。约翰·鲁伯特·弗斯来了,他是第一次抛头露面,带着学徒亨德尔并向大家介绍;威瑟斯神父和其他很多人也来了。

“您还没有见过她呢,”或“您不认识我的姑母吧?”查尔斯·布坎南对来宾们说,同时郑重其事地把他们领到从另一个房间里一步步挪出来的小老太婆跟前,介绍宾客们的名字,然后退开,让他们能有充分的空间表示敬意。主人对外宣称整场晚会只是不定期的敦亲睦邻,当然,只是这么宣称。

宾客们都按照礼节,向没人知道、没人感兴趣的老姑母致意。他们都显得很有耐心,侧着头听她以同样的语调重复几乎相同的话,从天气、宾客的健康、她自己的健康到国王陛下的健康,然后慢慢走出,意识到整晚都不用再见到她而如释重负。

他不住地把手伸向那个枯瘦的老妇,宾客们则轮番向她鞠躬。

“这位是丽塔·奥克伍德小姐,美国来的林业企业家。”

很明显老姑母对美国人没有多少好感。她重复着老一套,然后又急不可耐地请这位领口别着不起眼小叶子的女士离开,甚至都没有论到国王陛下。在苏格兰,没人对美国人有好感。

查尔斯看着那个成功的暴发户的背影,一边轻慢对方的本事,一边盘算着把发请柬的家伙训斥一顿。

“这位是维尔汀·摩斯坦小姐,和她的助理商籁小姐。”

“很抱歉,夫人,我并非存心添乱,希望您别把我当成不懂规矩的无礼之徒。”

“我并不会,孩子。相反,连国王陛下都会对我们国家拥有这样出色的年轻人而高兴。谈到无礼,没人比得上美国人,在这点上,法国人倒是和我们站在同一方向上。”

“如您所言,女士。”

“我向来反对和法国人为友,但在一些事情上只有他们能和我们保持一致。这固然让人不爽,不过在某些时候,比方说可能发生的战争当中,他们至少能起到给德国人当绊脚石的作用。”

“我们的确应当小心德国人,可能还有意大利人。”

“或许吧。很少有人能同我聊聊,还提出个人的意见。哎呀,真该让年轻人们见见你,孩子,被青春岁月宠坏了的小姑娘。你生来就该为艺术和知识而献身成仁,不然真是——”

 “原谅我失礼。您的客人中有特拉法加先生吗?”

“就我所知,那不是一位先生。”老姑母看向她的晚辈,“查理不会把名单直接给你看。值得庆幸的是,他本人就是活名单。”

“他会来的。”主人证实道。

“感谢您。”

她再次向这位有责任心的老姑母致意,慢慢走到门口,像真的被她积累起来的魅力吸引而不愿意挪动脚步似的再次回头,然后才彻底离开。

查尔斯·布坎南若有所思。

“十四行诗,你表现得有点僵硬。”

“抱歉,我没有接受过贵族教育,不知道怎么应对。司辰,你是认真的吗?关于那个人,直接向主人询问?”

“所以我才努力争取那位女士的好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认真的,只是各自目的不同。她至少是顶着真实的姓氏同我们说实话。”

“首先,她的成熟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龄;其次,她——你为什么摇头?”

“苹果先生说得真对,我们和真正的贵族还是相去甚远,你我都是。好了,注意周围,特拉法加随时会出现。”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们的小小司辰和她感性的助手。明智人的视线都聚在刚进来的阿加莎身上。她古希腊式的面容上带着那种特殊的光,阳光从蓟花(蓟花是苏格兰国花)花瓣上反射出来的堂皇的光芒。自矜的女士(Her ladyship),谁能看出她群下的尖刺(蓟花长有刺)?

意外的客人总会是晚会上大伙谈论的焦点。“我敢说达夫夫人的新婚丈夫不会很高兴。”

“因为这场晚会是具有一点秘密性质的。各位知道,我并不是反对夫人来,但这不是工作之余的会面或下午茶,我们总得遵守点什么,我的意思是……算了。”

“毕竟她看上去是那么快活。”

“是的,的确是。”大家都点起头来,同时心照不宣地搜索着,想看看在舞会开始之前有哪位先生主动去碰这档麻烦事。

事实证明,总有些家伙会傻头傻脑地凑上前去,如同流浪汉,或是一个不知深浅的理念。

“在这座宅子里,良知可是紧俏的保值品,能让人对其持有者刮目相看。”

“确实(Indeed)。”她一边笑着,一边用好奇而克制的视线观察他。

几分钟前,这个家伙突然出现在旁边,主动向她搭话。一方面,阿加莎因为马车颠簸十分疲惫,经历长久无趣的婚礼后,她来晚会的目的是见见老朋友,同时为她的丈夫探求一点实时信息。几分钟前,她看到维奥拉·马斯格雷夫气冲冲地经过客厅,用眉毛的形状拒绝每一个试图搭讪的人。她自忖最好不要现在打扰正上火的朋友。

“我并不是来寻求庇护或支持的。我研究语言学,准备去教育司工作。我到了该实地研究的年纪了,需要接触最原始的语言材料。”他主动介绍。

“想必您在自己的行业内很出名吧?”

“很抱歉让您失望,完全不。我的理论还停留在浅层,已经同很多学说相左了,可以预见将来也不会有很多人喜欢我。咳,算了。我存在着(I exist)。我的座右铭。有人讨厌我存在,但我就是存在。”

阿加莎想了想。“您骑过马吗?我不喜欢骑马,自己有两条腿就足够幸运了。”

他向她转过去,绞着双手,一副拙于措辞的窘迫样子。

“您都研究什么?关于我们口音里为什么时常省略t的发音的问题?”她好心地移开话题。

“那只是其中一项,原因是存在于所有语言中的辅音群违反了语言的简洁性,所以必须被取消。您很善于观察,一般人只会对这些有价值的细节视而不见。”

“熟视无睹是我们都会犯的错误。”

“是的,的确是(Yes ,indeed)。”他不大自在,像犯了错的孩子,“傲慢也是。”

“您刚刚提到骑马。我想说我也不太擅长。我对这些温驯与野蛮并存的生物仅有从各种非专业书籍上得来的同样不专业且粗浅的认识,比如说这么一个词‘一匹黑色的阿尔赞牡马。’”

“可阿尔赞并不指马的品种,而是指毛色。”(《鼠疫》)

“哦(Well),”他迅速摊了摊手,过于笨拙以至于他看上去像患了某种神经退行性疾病,“我只专注于表象了。瞧,您这种人的常识范围就与我们不同。”

阿加莎开始怀疑自己就那本书所专门做出的回应是否令他感到难堪。但她不反感他,至少他说话很奇妙,从腔调到言论。“我是来见一位博学的绅士的,他在生物学上很有建树,也很有魅力,但这不过是文化人的共性。您与他们不一样,很明显您不是典型的教授,也不——我是说世俗。”

“要想和解了事,除非在蜜月期之前就果断摆脱,否则就要断手断脚,或者大开杀戒。这是与世俗相处的小手段。”

她皱了皱鼻翼。“请原谅我的粗俗。”他咕哝着,从她身边稍微退开一点。

自言自语声从她身边传来。“在任何两种语言的翻译中,甲语言中某些意义的表达方式是不可能译成完全对等的乙语言的。如把英语译成某种没有sl,cl, cr, skr等辅音连缀形式的语言,英语中头韵和半谐音就无法译出。语言结构也是无法全盘移植的。例如,英语结构 Your having done that will spoil your chances 中的非限定式 ‘your having done that’译成大部分欧洲语言,都必须变成一个带限定动词的单独句子。但如果两种语言的文化越是接近,社会环境越是相似,翻译的困难就越小,源语和目标语之间的桥梁就容易架起来。”

阿加莎想到她的过去,和读过的法语作品,因为痴迷于那些动人的语句,她的整个大学时代都交不到除了法语爱好者之外的其他朋友。在优雅的小姐眼中,这个年轻人已经有点神经质了,满口让人琢磨不透的理论,感觉繁复且多余。但既然说到了翻译的问题,说明他们还不是完全的话不投机。

“您让我想起第斯皮尔·尼莫(根据名字能判断出这个人不存在)教授,他是在伦敦大学教建筑学,在小毛病上和您很像。”

“是吗,他业余研究语言?”

“我想并非人人都热衷于语言,但他肯定有相应的天赋。他最近发表了一篇论文,谈论翻译的恰当性对社会关系的影响,你们也许会在翻译可能造成的聊得来。”

“哦,请别误会,我并非热衷于孤独。”他揉了揉鼻子,“孤独会强化人观察的天赋。如同蝙蝠和海洋哺乳动物拥有而人类选择将其退化掉的声呐器官,孤独会将这种能力放大数倍,足以支持一个人发现震惊整个社会的细节。我不想对社会学家们的工作指指点点。”

“研究语言并不会使人变得孤独。”她反驳道,“就拿尼莫教授说,他再过十几年都不会真正实现孤独,因为他几乎不怎么去追求孤独。”

“您真是有相当的洞察力。”他又去摸下巴,“您去孤独一孤独,就明白了。”

阿加莎确定他在胡言乱语。在她的设想里,这还够不到所谓艺术的领域。“我甚至不觉得语言这东西有独立研究的价值。”她喃喃道,干脆放弃思考艺术相关的话题,“一直这么认为。”

“您去孤独一孤独,就明白了。”他仿佛对这个句子很满意,像贵妇人抖开展示自己的针线活。

音乐响起,阿加莎决定离开这个乏味的年轻人。她在这个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急于去找维奥拉。他的确会让人产生思考,但过于平庸,他身上最特殊的地方恐怕就是他的语言学家身份。出于礼貌和责任,她决定引导一下短暂的旅伴。

“如果您想为自己在教育司的工作找条明路,那边的先生是个好选择。”她指向另一边,“帕廷顿先生告诉我们,他是来见识他父亲所处的阶级的真相的。”

“同时期望找到在上议院有影响力的人物。”他接上话茬。这时,人群开始让出中央的空地,男人们向四面八方伸出手去,唱片被翻了一面。一切安静下来,等待一根必定到来的推动他们向前走的枝条。“我老实告诉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包括那位先生想见识的上流社会,包括我,全都是一个个理念,而我和它们都源自于您或者任何一个人脑袋里的思想。”

“能请问您的名字吗?”在确认他几乎在一瞬间变了个模样后,阿加莎睁大了眼睛。

“约翰·弗斯,小姐。我先前提到过的独属于您的洞察力使得自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她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搭上他的手,两个人到空地中央去了。于是,短暂的停顿结束,人们攀着枝条循至各自的位置。

“小姐,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是什么呢?”

“特拉法加要来了,您听说了吗?”

“如果您保持一贯的礼貌作风,我想我能帮上您更多,毕竟我很乐意。”

“哦,我不认识那一位。请相信我,我乐意礼貌、用上最自贬而抬举对方的礼貌称呼,但我不知道特拉法加的任何信息,性别、年龄、长相、地位。我可是理念啊,没法理解别人,只能让别人理解自己。”

“当两面派挺有意思吧,先生。首先,我很抱歉没有提前结识特拉法加女士,其次,既然你不会主动了解别人,那我很荣幸当一回主导。”

“原来她是一位女士。”“请您就这么说话吧,比起刚刚无谓的讨论有趣多了。”

 

乐曲结束时,领口别着小叶片的丽塔小姐刚从侍者的托盘里拿来一杯香槟,轻轻晃着,眼神落在跳舞的人群当中。她沉静地坐在椅子里,似乎毫不在意眼前起舞的人群,那些互相搭配的色彩像花园里的花瓣,而她是整座红紫芳菲的花园的主人。这个自洽的舞会是一套遗世独立的天体系统,只存在于未来主义话剧的舞台上。无数星星围着各自的主人(lord)旋转,而演员眼中只有彼此。

“请原谅,小姐。”

“如果可以,和花枝打交道于我更为轻松。”她看了看男人,又将视线转回旋风中逐渐落地的花瓣,“您看到了,本地的蓟花不太欢迎我。”

“韦耶豪瑟小姐?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

她咂了咂嘴,略不自然,好像在琢磨把手里的高脚杯礼貌地扔向他的理由。“我没有抛弃那个姓氏。您应该向我道歉。”

“乔治·帕廷顿,小姐。如果我能以更加完备的礼数道歉——”他微笑着侧起头,等待那个回答。他自以为能获得一份回答,无论是不是对方自己的意愿,

“您没有想着从这里求点什么。对您来说,包括自尊的权利在内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然而世间很多事物都遵循同样的法则。您在来的路上一定看到了原野和其中的野草,庭院里那些花花草草不比野地里的高贵多少。同一阵风拂过,他们左右摇晃十二次,就像我们经历的阵痛,从不上战场的平凡人也能感受到——”

说话间,她的脸色更白了。“然而您甚至没有意识到那里有野草。”

毫无疑问,即将当上海军大臣的男人感到困惑不解。但他没有就此停留。世界上没有爆发什么难以想象的战争,英格兰的殖民地仍在扩大,威廉二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帕廷顿一世很早就建议提前做好准备,而国王也确实这么做了。乔治想不出需要担心什么。

“没人会怀疑大不列颠的实力,阁下。我想说的是,你们中有些人轻看了德皇的本领。美国的海上力量让你们认为他的扩张无从实现。他已经着手在太阳下面为自己规划一席之地,虽然手段会保守一些。”

“他仍保持着对英国的尊重。”乔治意识到自己过于尖锐了,“您对我们的事比一般美国人更了解,但政府里是有些秘闻的。请恕我不能透露。总而言之,他的图谋不会成功。”

丽塔没有接话。她的力气一直在减弱,不得不用手支撑额头。乔治看向她的脖子,担心那里有吸血鬼的牙印。

“如果谈政治让您感到不适,我们可以打住。”他稍微凑近了一些。

“很抱歉不能为您提供足够买下一个议院席位的钱。家族的林子失了火,我必须承担大出血,顺便痛下杀手,把那片空地免费租给正派人,用以支持尽人事的慈善事业。”

她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挤压胸腔。呼出的气满是疲惫。“像您这样的人应该会懂,从事慈善很消耗精力。”

“即使是政客,也不会把时间全耗在正经事业上。追名逐利的同时,他们往往不忘采几朵花。”

丽塔把酒杯放到矮桌上,用湿润的手指捏着叶片。她好像终于腾出手来做这项工作,因为随着她的动作,叶片上的能量在转移。“请吧,自大的先生,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乔治丝毫不在意异样的称呼。“您有舞伴吗?”“是特拉法加。”

“他们说他迟到了。晚会名单上有他。他本该在早些时候就来,但出于某些原因耽搁了。请您放心,虽然他还没来,但一会儿准来。”准大臣说。

她拨弄了一下耳坠。“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的好意。”她站起来,视线与男士平齐,“如果您乐意,我想回应您的邀请,就在下一支曲子。”

“或许很无礼,但我还是好奇,您为什么拒绝了那么多人,甚至还包括威瑟斯神父?”

“他们的目的性很强,急不可耐地冲上前来,却只用一张蛛网挡住自己的阴谋——抱歉我用了粗鲁的词。”

“我很遗憾地告诉您,其实我是冲着您这个人来的。”

“但您诚实,能从容地承认撒谎,这足够了。我不关心诚实的原因,我只知道自己没听到谎话。诚实和行善的原因对空气很敏感,如同树木的根系,天生应该被埋在土里。”

“我是乔治·帕廷顿,幸会。”他挽住她的手,吃惊地发现那只白皙的手如此冰冷。

“丽塔·奥克伍德(Oakwood)。很高兴见到您,帕廷顿先生。”

 

另一边,X感到一丝焦躁。他坐在角落里翻着那本《普通语言学教程》长达两个小时,没多少寻找目标的欲望。他清楚基金会的行事风格,模糊不清的指令和身份不明的目标,组合在一起时没有多少新奇的可能性。所以他真的是来读书的。看看其他学科的开创性著作有助于物理研究。他的扮相是一位语言学家的学生,叫亨德尔。他对自己的琥珀义眼做了处理,使它至少不那么惹人注目。特殊的器官能允许人接收到特殊的信息,X能看出小姐们的掩饰和言不由衷的漫谈,类似的情形充斥整间大厅。

现在是舞会的末尾,人们显露出疲态,开始放松对自身氛围的把控。X打了个哈欠,感到身体里的腺体正在分泌能让人心神不定的激素。通常控制他的是学者的素质,就像控制老虎的是它的金黄,激素会冲击人脑,长此以往,空耗的脑力肯定会多到影响到正常思考。

正在他思考焦虑是否源自对维尔汀的担心时,人流开始缓缓前进。每个人道别的习惯不同,速度也不同,但势头如此。该结束了,特拉法加没有出现,特拉法加违了约。按照二十世纪末最新的物理学成果,可以描述为“特拉法加未被观测到”。

一如既往,夜晚的天空只有一个月亮。

“亨德尔。”

X顺着声音走过去。“一切顺利,先生?”

两个人都不关心对方说了什么,让本能驱动对话前进,直到他们终于脱离大部队,在星空下谋得不容侵犯的一席之地。

“特拉法加是位女士。”科斯说。

“是吗,我以为他是男的。”

“看看,基金会的想法暴露无遗。他们专门构建了一个能吓死人的场景。我差点就失去机会了。我想讨一位新婚贵妇人的欢心,无奈J.R.弗斯笨嘴拙舌,险些失败。”

“这个角色是你自己选的。”

“我不会扮成贵族的,况且他们之间互相通气,没有比语言学家更合适的角色了,尽管他本不是个善于操弄辞令的人。”他忽然停下来。没有了脚步声,周围的寂静一瞬间围上来。

“哦哦,不速之客。”科斯看着空气,“我们还没离开别墅太远吧?”

X没听到声音。在他开口回答前,一声命令让他定在原地。那毫无疑问是一句喝令,而且惊人的熟悉。

“站住,基金会。”

他们转过身,一群身穿白色调查员制服的人用术杖对准这边,都戴着面具。领头的头发很短,腋下有发达的肌肉。科斯按住X的头,把他隐蔽在身后。

“我认识你。”她的语气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气息,“科斯·安格玛,登记在案的二级罪犯和恐怖分子,你被包围了,我以圣洛夫基金会的名义命令你投降。”

“啊,啊,”科斯在一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对外巡查组,圣巴甫洛夫基金会幺蛾子部门。有何贵干,官老爷?”

“她是认真的。”X低声说。

“不看也知道。藏好,别让他们看到你的脸。我可不知道基金会在这几百年间又搞出了多少折磨叛徒的工具。”

“我可以为基金会辩护几句吗?当然是在我们脱离眼下的处境之后(After we get out of this situation of course)。”

“稍后(After)。”

“举起手,转过身去,别想着释放任何术法。”她说,“我有权在你身上造成直径大于10mm的伤口,以及其他在规定内的伤害。”

“谁规定的?”

“《基金会紧急防卫规范》规定的。”

“那就是说,你将基金会的规定奉为圭臬、照做不误,对吗?”

“我们的所作所为以人类的长久发展为目的。”她对答如流,“基金会是世界和平的希望,我们绝不会放弃为争取和平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科斯摇头。“看看他们都往你脑袋里塞了些什么,看看你自己。你连最基本的遣词造句都快忘了,嘴里的词汇全是书上既有的。我不喜欢重塑,但他们的信徒至少不说成句子的话,那样比你的刻板发言更让人舒适。”

“够了,清单上说,他的话极具迷惑性。我们应该直接放倒他带走。”另一个人说。

“愿和平与我们同在。”年轻的队长说,立刻射出一发飞弹,科斯挥手挡下了攻击。

“真可怜!”科斯高声说,“现在的人都不会因为找不到真理而发疯了。放在过去,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这么相信一面之词?是面具吗?基金会调查员制服自带的面具?貌似你们的对头也利用面具来蛊惑人,不过他们的面具直接把‘盲目’两个字摆在明面上了,而基金会的产品则刻意掩盖这一点,还用上了迷惑人的白色涂料。”

“从侧面围过去,靠近用三号方案。”领头的短发姑娘说,“我再警告一次,举起手,转过去脸对着墙。”

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接近,其中一个直接绕到了他们侧边。X感觉大事不妙。

“我猜你们自愿当做和平的垫脚石。但我所批评的也并不是和平本身,而是实现和平的方式。基金会拿孩子们的性命铺路,将你们催化成战士为己所用。‘什么叫自由意志?那是重塑说出来哄骗你们的。自由不重要,和平才重要。’这就是伪善者们的话术。你肯定发现了,他们将极端化的自由和重塑之手强行绑定在一起;你们从小接受逻辑学教育,在教员的帮助下理解难懂的悖论,结果连一个强加因果的谬误都发现不了。所以你们说,你们到底算是有思想还是没思想?”

“这是我们做出的牺牲!”从侧面包围过来的男人说,“基金会不会放弃拯救人类,我们不会放弃和你这样的人作斗争。”

“和平,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当然,和平经由暴政,不论基金会做什么,你们都可以解读为对将来和平做出的贡献,搭配你们从小耳濡目染的错误观念,认同这样的话轻而易举。但你们如何解释他们的隐瞒?什么是暴雨?在你们的司辰之前,暴雨压根就是个禁忌,甚至都没有几个人听说过它。向你们隐瞒,隐瞒暴雨,隐瞒校园以外、第一防线以外的整个世界的真相,其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让你们更加专心于维护和平吗?得了(Come on),你们的觉悟这么高,老头子们好好说,没理由不接受。问题在于和平。你们维护的真的是和平吗?难道不是基金会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做的种种不齿的勾当吗?答案显而易见。他们不想放弃既得利益的同时,还想扩大利益,不过他们的耐性倒是相当好,从没出现过操之过急的情况。”

“够了,你是个犯罪分子,若不是规章规定,你甚至没有自我辩护的权利。”还是那个领头的,她完全不为所动,继续发射飞弹,“我们的神秘学家同僚死于同类手中的数量远高于死在人类手里的数量,在这一点上,我们只需要相信我们是有价值的:铭记,然后继续前进。第三次警告,举起手来。我倒数五秒,再不照做就采取强制行动。”在她的鼓动之下,侧翼重新开始收紧,而且加快了速度。

“你没戏法变了。”X说。

科斯没理他,也没管侧面的人,不停挡下飞弹,死死盯着队长模样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随着他肩膀再次送驰,话语再次从他口中发出:“你的父亲如何了,沃辛小姐?”

几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队长握术杖的手捻了捻。“你的父亲,寇特·沃辛,我记得他,一个好人,不是吗?而且他就在这个街区工作,你今天主动来执行任务,就是巴望着能见他一面。”

“这和你无关。”她说。

“无关?可不是无关,洛瑞琳·沃辛小姐。”科斯冷笑,“内心的阴暗总会有隐藏不住的那天。你的朋友还认为你只是想念他了,但其实——”

“闭嘴!你无权谈论我的父亲!”

“我当然有权,调查员。我说谎了吗?危言耸听以使自己摆脱眼下的危机?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爱你的养父,不是世俗所能接受的那种爱。他仁慈、善良,你也一样,所以你才对这种感情感到耻辱、想脱身其中并与过去决裂。但你没做到。把面具摘了吧,为什么要对你的新队员隐瞒这一点?因为沃辛先生的病,女孩的体能承担不了照顾他的职责,更何况他喜欢男孩。令人惋惜,我倒是对女孩更有好感。”

“你与我们不一样!” 她厉声喝道。

“那么,我们有何不同?都是神秘学家、都掌握使用神秘术的技巧、都犯了‘双重思想罪’、都被基金会这个老大哥看着。我们之间的差距比你和人类都小,背德、无耻、离经叛道。”

X不得不认同这个危险人物的话术的相关评价。科斯的读心术很有限,但大多数时候足够让对方失控。就在即将成功激怒她、让她失控时,一发飞弹打来,擦着科斯的大衣落在墙角,散发出化学品腐蚀物体的声音,还有微弱的绿色烟雾。

“别把手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小个子,我就是在说你。”侧面的那个男人说,“我并不关心队长过去如何,也不关心你的那堆废话。我们只相信我们应该相信的,而这注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冷静点,队长,别听他的。”

“是的,队长。我们会先带他回去,无论你稍后做什么。”队员们附和。

“看到了吗,我们尊敬彼此。”男人说,“队长,让我去控制住他。我可以的。”

“小心行事。”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气势不足,“谢谢你们。”

科斯没有说话。等男人走到他十米范围内,他蓦地收缩身体。在一阵强烈的闪光中,X听到两声枪响,头被猛地按低,几发飞弹穿过他原先站着的地方。等声音落下,男人已经被科斯制住,右肩和左腿上流着血,调查员们还没来得及开火

“啊,啊(Well ,well),老套的戏码,正适合击败老套的英雄主义的反派。只可惜我不是那种乖乖和你决斗、好让你使出杀手锏的反派。”科斯一只手勒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枪,他采取一个奇怪的发力方式,迫使男人后仰。他尚能活动的左手不足以掰开科斯的手。

X摸了摸头发,他的发梢被烧成了焦黑色,墙角又多了一个黑色冒烟的深坑。另一边,科斯还在折磨人质,他是如此用力,X担心那个调查员会被勒死。

“看看,沃辛小姐,装模作样的民主和看似通情达理的规矩会害死无数的人。”他一边把人质的脖子几乎弄断,一边对洛瑞琳说,“这就是基金会想要的和平。如果杀了我能让世界少些躁动,牺牲一个调查员完全不算什么。又或者,你们还要遵循那套民主,宁可放任我继续危害世界几十年,也不摘下面具来。

“你在等什么?我想是在等其他人吧,叫援军,东张西望,呼朋引伴。来,说说看,没必要扭扭捏捏,说吧。”他把人质的脖子勒得更紧。

“……我们的援军很快就到。”

“你们的?哈哈,你真的以为你们还是一团和气?在上级看来,你的团队离心离德。难道你从未怀疑过这个新加入的家伙?他刚刚用的可是舍勒飞弹,三级致命程度。你们这种调查员都没机会见到这神秘术的原理说明。”说着,科斯又开了一枪,穿透人质的左腿。他痛苦地嚎叫,扭动身体。由于双腿已经没法支撑身体,他只能用右手死死抓住科斯的手臂,不让自己被勒死。

“对,看看周围,不论他叫得声音有多大、探出来的头有多少个,不会有人帮忙的。无关自由或和平,这就是你们发誓要保护的种族的劣根性,好好看看吧。”

“放开他!”

“我刚才说的话有点纰漏。我怀疑你们的团结程度,但绝不怀疑你们的办事效率。”科斯像蛇一样在人质耳边嘶鸣,“我的腰上有个小包,就在我肾脏下面的位置。听到了吗,伙计?把它拿出来!”

X的反应不算慢。他没敢开口询问,摸到了那个腰包。他在科斯的背后,这个可怕的对手对他毫无防备,他可以趁现在一击致命。他的发言虽然偏颇,但仍然让X感到相当不安,关于读心术的部分似乎也与他亲口所说的有所偏差。那个调查员会死的。说不定维尔汀看走了眼,说不定她就是被这种花言巧语骗了的,如果当时我在她边上——

“你在等什么?”

X把手伸进去。他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用颤抖的手递给科斯,同时注意不让自己的脸被对面看见。借着路灯光,他发现那是一块石头。紧贴人体如此久,那石头为和还会如此冰冷呢?在他意识到问题,并且想伸手夺下那块石头时,科斯已经将它扔了出去。

“捡起来。别紧张,你们不会有事的。最多只是有点冷,或许再加上几天的痢疾。捡起来,我不会说第三遍。”

没人敢动。他们在等待队长沃辛的指示,可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科斯颇为遗憾地挑了挑眉,一发子弹穿透了男人的右肩。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如同即将溺毙的猫在临死前发出的绝望哀鸣,随着右手失去力气,他被吊在了科斯手臂构成的三角形绞架上,彻底没法呼吸了。

“住手!”沃辛终于崩溃了,她跑过去捡起那块石头。“好了,我按你说的做了,放开他,求你放开他!你没看到他快不行了吗?!”

“啧啧。别太懦弱,你还要保证风度和矜持呢,别急着给我下跪。”科斯收起枪,拔出一根外形普通的术杖,“靠拢站,对,都站在一起,像对付寒冷训练时那样。就是这样。”他毫无预兆地出手,术杖发出的光点在空中折出好几个锐角,阴险地击中石头。被少女捧在手里的石头开始颤动,紧接着爆裂开来,碎片四散,四个年轻的——甚至还未成年的调查员被冻成四座冰雕。

他像演员谢幕一样张开双臂,男人滑落在地,剧烈咳嗽。“我猜你现在恨透我了。别误会,我现在只在必要的时候杀人。我不怎么喜欢杀人了,而且他们并非完全不可救药。”

男人拼命翻了个身,各种不雅词汇从他嘴里一连串喷出来。“我发誓基金会将一直追杀你,直到你失足跌回地狱里去。”他吼着,“你杀了四个孩子,他们还是孩子!”

科斯耸肩。“基金会的人都这么虚伪。你们把孩子培养成不再是孩子的战士,送到战场上给你们不值钱的理念挡子弹,在他们牺牲后,你们还可以用这套说辞鞭打敌人的良心。真可惜,如果我损失了百分之九十的理性和知识,或许你能成功说服我。”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我们时间有限,是你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还是要我来问?”

男人强压着怒气。“你以为万事万物都会按你所想去运行。我们不怕死,比起你这种人有更坚定的信念。”

“康斯坦丁,是她直接派你来的?临时队员?”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他挑衅道。

“没有。没有什么除了以悬殊实力差距正面对抗之外的办法能击败她。她是打不垮的。”科斯看上去有些恼火,并且相当为之沮丧。

“如果你早知道她的力量,就该早点投降。你还站在自由的天地,是因为我们没时间搭理小人物。等到重塑的暴徒被彻底消灭殆尽,你的审判日也就不远了。”

“劝降,嗯。”“知道吗,我和康斯坦丁有过一面之缘。她不会想你死的。等你回去向她交代你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她一定会这么说:‘在我之前,基金会曾与他进行过旷日持久的争斗,而他毫不犹豫选择与基金会开战。这场以和棋不了了之的战争结束了很久,久到我们几乎忘掉他,而你,本是被派去处理特拉法加的高级巡查员,想将他劝降,逼迫他以违背本心的思路对他已经做过的选择重新再选。我不想无礼,但巡查员先生,你有几条命支持你如此鲁莽的行为?’”

他愣了愣,疼痛趁势爬上来揪住他的神经。他说不出话来了。“预测一个人的行动。”科斯说,“这世上满是比这更难的活,掌握对面那个坐在椅垫上的人的脾气,用激怒他的方式使他变得更容易掌控和引导,然后你就开始牵着他的鼻子走。冷静点,你需要休息。舍勒飞弹会腐蚀你的灵魂,让你在一段时间内觉得没什么东西和人能当在你面前。自负和对力量的盲目自信可比氯气更有害。你问我为什么?”

科斯捡起调查员的术杖,甩了一下,巨大的绿色飞弹隆隆地响着,飞向夜空。“五级神秘术,三级致命程度,哼,不会发散思维的家伙们从来学不会,学会了也用不好。你见过卡尔(指舍勒)吗?我去过他在科平城的药店。啊,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科学家。如果你也见过他,说不定发明这招的就会是你而不是我了。”

“下次记得遵守你们的规定,思考前先报备。”他无不刻薄地说,然后转身离开。X急忙跟上他。

他们走过拐角,烟草店的窗子啪的落下,煤油路灯发出臭气。这两个人似乎正被追赶,跑动着,对照着过去猜度自己的未来,阴影在脸上一起一落,没法让人产生一点好奇。后人也许会奇怪,布坎南老爷为什么选择把这次晚会安排在靠近市区的小公馆。这在当时的人看来还属于无伤大雅的问题。

最后,他定在一家招牌落灰的素食店前面,旁边是一个明显很受欢迎的家庭餐馆,橱窗里挂着他们明天的招牌:意式烩牛膝和周日烤肉。科斯转过身,眼神使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X等着他开口。

“我需要浪费一些口水以消解你的担忧。”科斯说,“首先,那四个孩子没死,只是被连同周围的时间‘冻住’了。几百年,我杀的二十三个人里没有一个低于三十岁的,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其次,我开了四枪,都避开了他的要害,再加上援军快到了,所以他会保住一条命。”

“只是保住一条命?”

科斯耸耸肩。“确切讲是毫发无损,如果他们的内心确实如他们宣称的那样坚定。”


卢恩符文,含义有“冻结”某个状态的意思

“另外,X先生,那位沃辛小姐其实是她父亲的养父,而且他们两个之间只差了十岁。这大概是爱情产生的基础,公众所能认可的基础。”

“我们该谈谈基金会的政治手段有那么不合理?”

“我记得你要反驳我。”

“如你所言,政治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一切以成功为目的——你刚刚的发言是在模拟重塑之手的立场。但那不是基金会所主导的规则体系。基金会没有打算拯救社会、改造人性、把不断膨胀的资本扔进垃圾箱。那是社会主义者的任务。基金会只是寻求和平,并为此遵循了各国政府暗中默认了的战时手段。”

“是的,的确是。”科斯的眼睛在路灯的阴影里闪闪发亮,“我刚刚是在混淆概念。那句话,关于他们认不清偷换的概念,实际上指的是我。我知道基金会是目前能为神秘学家提供庇护的上佳场所,也知道他们只是在执行当局的命令,但它绝对不是个单纯的慈善机构,它是披着羊皮的狼。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X先生,所以我不会把你和基金会混为一谈。我暂时也抛开实现和平后继任者会不会延续暴政的问题。如果没有‘为和平而战’的头衔,基金会还剩下什么?剩下与各国政府的合法协定。它所代表的是统治者们的利益,和平当真如此宝贵,值得替一代代的孩子做主、把他们送上前线?”

“我不应该劝你放弃立场。”X叹气,“太过深入的争论对你我都不利,毕竟你我所持的观点完全相反且不可动摇。只要你还在维尔汀这边,我就会和你保持观念上的和平。”

“完全同意。基于熙德的互不侵犯合约即刻生效。”

他们继续向前走。

“你对康斯坦丁……”

“怎么?”

“我觉得你们好像很熟。”X冒险说了实话。

“唔,我在我的轮回开始前的那次人生里去过基金会,和康斯坦丁有过交集。说老实话,她在谋略上把我克得死死的。她绝非一般神秘学家或者有点本事的官僚,你应该知道她对熙德做了什么,将利益与爱结合并付诸实践的人不可能是普通人。真遗憾,我还很喜欢她呢。”

前面是大桥街二十二号,能看到两个人站在路灯下。X忍住没有追问。

“你们来晚了。”维尔汀穿着那身蓝色礼服,还配了一条波洛领带。

“有突发状况,已经解决了。槲寄生小姐好吗?”X问。

“我先让她回了箱子里,苏芙比小姐会给她喝露滴灵药。我欠她一次道歉。”

“是她自己决定要协助你完成这次行动。还有,我记得露滴灵药是用来促进植物生长……”

X识趣地停下,因为Z小姐已经出现在路的那头。她用再正常不过的方式慢慢靠近他们。“晚上好,司辰。基金会派我来向各位传达感谢和下一步指令。”

“Z小姐。”维尔汀点点头,“对这个不尽如人意的结果,我深表遗憾。我希望我能做到更多。”

“你已经做到了。”

“……什么?”

即使对他们的司辰很失望,Z也没有表现出来。她扫视这个小团体,视线在科斯的轮廓上绕了个弧线。“你们,司辰维尔汀领导的基金会对外巡查组先遣组的任务是在布坎南先生的舞会上寻找特拉法加的踪迹。目标在二十分钟前现身,根据你们的行动导向,基金会已经成功将其收押。你们干得很出色。”

“原来我们也是幺蛾子。”某人嘟囔了一句。

一股浪潮从维尔汀旁边冲过。她打了个冷战。“我想确认一下,Z小姐。基金会应该没有在给我们的任务中标出特拉法加的具体特征吧?我们没有他,或者说她的一点信息。”

“基金会同样没有。”Z说,“我们派出的队伍中,对外巡查六组也已经被成功救回,希望你下次注意,安格玛先生。任务结束,感谢您和您的小队为世界和平做出的贡献,司辰。”

她注视着维尔汀,拿出软盘,念了一串数字,身体随之消失在一阵光芒里。“是这个!大型神秘术收录号000262603100008的‘心向往之’!它能被储存在软盘里了,科研中心又取得了一项重要成果。”

科斯·安格玛来到维尔汀身边。“为政府工作的学者们往往囿于一种深刻的成见。出于权力上的便利性,他们认为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能被质疑。这场晚会就是个基于私欲的巨大谎言的集合。立场之于它的影响微乎其微。”

维尔汀不想回答。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浪潮洗刷了她的眼睛,让她能看清楚周遭事物的运行原理。她以前从未站在这种角度审视基金会的所为。

“他们给出的任务是寻找,我们做到了;或者找到原因,我们也做到了。那么在您看来,我的熙德,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对我们进行指摘呢?”

“对此,我们中有问题的只有你,科斯先生。您不该对哪怕是专程针对您派出的行动队下太重的手。”

“他们绝对希望的做的事越少越好。‘我们派出的队伍’,哼,见鬼的《公共区域安全法》。”他随即做了个致歉的动作,“与对待我一样,他们希望您老实待着,至少要去做他们想让您做的事,这样就可以进行秘密入侵了。”

“抱歉(Excuse me),我认为您的用词欠妥。”十四行诗说。

“秘密入侵,是指在司辰角度下基金会动的见不得光的小手腕。”

“我不是指那个。因为基金会不搞卑鄙手段,您不觉得需要修改措辞吗,比方说去除某个不存在的严肃指控?”

“我的措辞全部是基于现实给出的,从客观角度看没有任何调整的必要。”

十四行诗瞪着他。“修正,或许是我的角度。”他补充。

X咳了咳,从背后轻点她,拉她走出氛围。“你可以从角色里出来了,安格玛先生。我会向我们的优等生解释经过。”

科斯·安格玛摘下眼镜,温和地看着十四行诗。“一个好女孩。您怎么看她呢?”

“她是我的挚友。”维尔汀说,“我自己选的。”

“是这样。(Such an answer)”

 

附:脐带重连(三分之一)

维尔汀的日记  3月29日  暴雨

第五次暴雨,时间倒退到1913年,具体日期不确定。箱中共有七位神秘学家,十四行诗、星锑、苹果先生、槲寄生、苏芙比、X。斯奈德不是神秘学家。

主观时间暴雨后三小时,有人用摩尔斯电码敲打箱子,信息是“我能在暴雨中行走”,共敲三次,每次敲完后间隔半分钟。和十四行诗、槲寄生出箱子,见到一个男人。他高约六英尺,三十岁左右,穿三件套和大衣,戴窄边毛呢帽,拿长柄伞。他一见面就说出了十四行诗月亮猎犬的灵感和槲寄生德鲁伊的身份。他说他看到了我们进入箱子,就在原地等待暴雨结束后发出信号,他想加入。他自称约瑟夫·K,被十四行诗揭穿后改口称“R·马特(Mutt)(杜尚所做的超现实主义作品)”或“科斯·安格玛”。他说他一手创立了基金会的敌人之一“斯瑞勒猫头鹰”,因此被基金会抓获施以惩罚。他说暴雨是基金会创造的,他们想借此改变某些事情。十四行诗向他询问神秘学家档案,他说他曾在基金会里登记过,但后来就脱离了那里,以下是他的供述:科斯·安格玛,神秘学家展品,展出于不知年数前的20世纪,参展时长不明,诞生自2月8日,展出地点为瑞士苏黎世“伏尔泰小酒店”俱乐部,后短暂从属于基金会。介质,黄油刀;灵感,发散思维[脑] 卢恩魔法 读心术;东方香调,茉莉 青烟叶 朽木 阿拉伯胶 松节油;尺寸,67 23/32×22 53/64×5 5/16in。他自称是“超现实主义”这一概念的化身,使用以卢恩为施法基础的神秘学。基金会没有杀死他,而是把他的灵魂抽出来,塞进弗朗茨·卡夫卡的身体里,让他永远困在循环的时间内。他说暴雨无法消除他的肉体和记忆,但在他寄宿在卡夫卡身体里的那段漫长时间里,他始终没有说出来——基金会在他意识里打上了一个复杂的印记:若公开秘密即灰飞烟灭。他说他在自己意识里刻下的卢恩符谱意外抵消了基金会的印记。从他突破卡夫卡人性弱点对他的束缚、公开秘密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能够不被暴雨抹除。他没有被允许进入箱子,约定一周后在芝加哥美术馆前见面,随后带箱子离开,确认其没有跟踪行为。还有,他在对话全程没有任何表情,语气缺乏起伏。

十四行诗十分慌乱且愤怒,槲寄生则若有所思。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关于科斯的事,只说是基金会的联络员。我想苹果先生和X会私下找我打听。关于他,科斯·安格玛,我在基金会的档案里看到过。他于1984年创立了一个叫做“斯瑞勒”的组织并迅速发展壮大,其内部普通人和神秘学家混杂,多达数百人,与基金会和鸽子笼为敌,十年后该组织被消灭,基金会依法处理了科斯。我从没想到这样一个著名的恐怖主义者会出现在我眼前。他的话太过惊人,而且似乎没有撒谎。我坚信我的箱子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重塑之手的人肯定能通过某种方式躲过暴雨,而我必须加以警惕。另外,他会读心术,要么就是做过相当充分的准备,因此不能排除他是重塑的人的可能。至于这一切是不是谎言,我没法确定。斯奈德的事情确实让我很痛苦,在他说出那个所谓的“循环”时,我立刻想到,我可以借此重返未来,找到我的妈妈,或许还有斯奈德。

刚才写到这里时,十四行诗来了,她还是很慌乱,她需要关心,但接受关心的人还是我。说起来,我确实不懂得如何给予她合适的关心,除了每年圣诞节和感恩节送去的东西外,我几乎没什么机会送出补偿。十四行诗是我们中最优秀的,也是最受人欢迎的,不仅因为她过人的学识,还有那份善心;我倒是常常惹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气。至于她的坚强,大多数时候是装出来的,只有单独面对我时,她才会卸下心防。我抱住她,尽我所能安慰她,说了我对于科斯说谎的猜想。我能看出他毫无波澜的陈述几乎摧毁了她对基金会的印象,好在她也一定程度上接受了猜想。大概我也可以把这看做对我的信任和接纳。是的,我们永远能信任彼此,但有时候我不得不反过来利用她对我无条件的信任,这让我很有负罪感。用生动贴心的语言安慰伤心的人,是另一项我不擅长的事。

不能再写下去了。我需要休息。我绝对是失血过多了,再加上两天以来不分日夜的战斗,几乎要撑不住了。当科斯说出秘密时,十四行诗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否则我一定会倒在草地上。接下来一周的主要工作是构建计划,我需要周密的计划探清对方的真正来意,还要避开他烦人的读心术;如果基金会横插一脚,我们就放手。另外,槲寄生似乎知道些内情,明天得找她谈谈。

本文主要围绕一个理念,科斯·安格玛创作,他先前与基金会有很深的宿怨,故基金会派人通缉他

第一部分的文风是对某位作家的模仿

最后的附录是科斯与维尔汀见面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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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摘自百度


【重返未来同人系列】第一篇:两个理念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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