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喧嚣,日暮(4)
近晚的层云覆压着沉闷的残日,渗透出的浓稠绛红几乎要滴淌而下,落满灰尘的城市急促地喘息着,视线空洞,流转扭曲。
灰淖自云中下视,地面在一层奇特的殷红中浮动着,几乎演化进半透明的胶质状。
莫名的躁动和压迫感席卷而来。灰淖忽得感到一阵眩昏,自内而外,扩张,而后紧缩,近乎撕裂,又瞬而窒息。熟悉至极。
灰淖竭力平稳双翼。合上眼,默默自戒:
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
脑内一声空洞的回响,理性在与感觉的博斗中险胜。灰淖游移不定地睁开眼,空阔的繁华再度现于眼中,似乎稳定而真切。
他看见身下大厦顶层的半块玻璃,残阳的夕照无力再穿过它,只得折返于其表。
虽是温和的光线,却也掩盖了玻璃本身的蓝。也许照耀——或注视下的我们,也都一律。
另一侧,某件悬于晾衣线上迟迟未收回的黑布素衣,此刻也吸饱了暖色,像个无事闲汉一般横曳着。那里是贫民窟吧。
见克菜的奇特推理再次浮现于灰淖脑中——所见为真?你所见为真?还是,所见为我?
可悲现在开口只能发出些嘶哑的叫声,否则,应当狠狠地骂自己一句;胡思乱想,白痴一个。就如之前一惯所为。
清空,复视。
城市如心脏,人如肿瘤,如今这不合谐的被切除了,这理性建构的造物方才郁些光采。美感的血液自由泵出,精神于残余的寂静中复活,几近黄昏,牧神也应自这荒原上归去了。
你还有什么值得悲哀的?灰淖?
你还在留恋那份喧嚣吗?
真是一个荒诞的诗人,持着那消亡着的灵感,赤身裸体地行走在黄昏的边境。不去投身那个良夜,亦不回望正午众目睽睽之下的光明。你只沉醉,持着四处搜刮的昏暗美感痴痴地笑。
你何时能成为鸟呢?
灰淖终于疲倦了。暮光更发暗淡,如蒙上雾气般虚幻。他向着日暮随意滑去。
瞥见近处的楼顶一丝异样。
俯视,在灰蒙的钢筋水泥之上,横卧一颗硕大的白棋。仿若上帝对弈时随手而弃。
完美的圆周,中央微隆,在夕红的晕染下覆盖上浅淡的光晕。洁净地,几乎苍白。
落笔而绝,一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