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头王传说》5卷4话2节

5卷4话2节

　于是——

　塞姆再次急匆匆离开了临时落脚点。

　日已西沉，岩山对面不知几次传来狼群诡异的远吠，让人心里发凉。

　脚边是一片彻底的漆黑，即便对具有一定夜视能力的塞姆族来说，此时赶路也太危险了。但是他们也无法点火照明。否则万一被蒙古军追上了，这次别管什么拉库和卡洛伊，总之塞姆族板上钉钉全得完蛋。

　他们不时低声呼唤，并发挥了常年居住在沙漠中掌握的智慧，左右分别有人拿着长棍子在前进的过程中不停敲打地面。这样能让受惊的沙漠怪物们主动远离，不会向他们发起攻击。

　刚开始还有天使之发不时从黑暗中随风飘来，缠绕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但随着深入岩场，其数量也越来越少。

　回头可见黑暗的沙漠中无数火把缓缓移动，如同飘荡在海面远方的渔火。看起来蒙古军由于在绿洲大获全胜，已经不把塞姆军放在眼里了，一点都不担心火把暴露自己的位置，只管尽快找出塞姆残兵。

　那些火把如同繁星坠地，摇曳的光芒逐渐向左右散开的光景，实在是美不胜收，如梦似幻。然而对塞姆族来说，那却是意味着死亡和蹂躏的地狱业火。

　「如果力阿多在这里——」

　西巴低声呢喃。

　「如果力阿多在这里，肯定会命令我们主动接近那些火光，先发制人偷袭他们。」

　「然后我们就死光了。」

　高佬听见，高声嘲讽道。

　「那个你们称为力阿多的怪物，肯定是想让塞姆族死光吧。你们拉库想死自己死去，别拉卡洛伊下水。」

　「那你们跟过来干嘛，爱去哪去哪啊。」

　西巴不爽回怼。高佬耸肩。

　「怪了，不是你们拉库胆战心惊的巴不得我们卡洛伊跟在身边吗？卡洛伊可从来没怕过奥姆。」

　「你意思是拉库就怕了！？」

　西巴气炸了，然而话音刚落。

　「别说话，别分心。很快就要进入狗头山了。如果现在被奥姆发现就完了。」

　罗特一如既往语气平淡地说道，于是西巴不吭声了。

　苏妮走在罗特身边。伤口的疼痛让她步履艰难，但意志顽强的她没有喊一声疼。

　西巴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心中隐隐作痛，又抬头看着眼前的狗头山。那里头除了沙漠狼，可能还隐藏着比各种沙漠怪物更残暴的生物。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狗头山脚边那片宽阔的岩场地带。只不过山的本体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酷似狗头的轮廓正好看得一清二楚。

　西巴抬头看着那座山，担忧着走进去以后会遭遇怎样的威胁，突然回过神来。

　「力阿多应该就是朝狗头山这个方向来的。」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

　「如果我们和力阿多走的是同一条路，那我们离他应该越来越近了。」

　然而蒙古军也一样。虽然现在无法确认蒙古军是否已经发现塞姆的行踪，但他们的搜索方向一直向东延伸是不争的事实。

　此时有人提议改变方向，甩掉蒙古军。现在敌人的火把离得还很远，他们是确定了塞姆族的方向而不断拉近距离呢，还是单纯偶然向着这个方向进行地毯式搜索呢，现在也无法分辨。

　不过连高佬也没有强行要求全军向北边或南边转向，因为那边几乎没有任何可藏匿身形的岩石、山丘。对于这群逃亡的战士们来说，多少还是希望有些可以藏身的地形，那样才会更有安全感。

　「苏妮大小姐，您疼吗？」

　西巴担心地问道。本就年幼的苏妮还身上带伤，步伐似乎很难跟上大部队。

　「没事！」

　族长的孙女说道。即便那是在强撑，西巴也稍微放心了。如果苏妮真的落伍了，以高佬的性子，直接丢下还算好的，哪怕他说出——与其带着她碍手碍脚的，还不如杀了她更仁慈呢——这种话也一点都不奇怪。

　西巴看着苏妮，担心她不知能坚持多久，却见她两眼泪汪汪的。

　「苏妮大小姐！您很难受吗？」

　「......」

　苏妮摇了摇缠着药草的头，挨近西巴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

　「西巴，我想救琳达，帮我救救琳达吧。」

　「苏妮大小姐——」

　西巴感到茫然无措。

　他是忠诚勇敢的塞姆战士，并深深崇拜力阿多。他知道双胞胎对于那位力阿多来说很重要，当然也想去救他们。

　但他的族长是罗特，而罗特眼下看起来完全没有回头的打算。也许他是准备先把众人安顿好，再说服高佬等人吧。但是看高佬那个样子，两位孩子是死是活他根本不会当一回事。

　西巴无力地摇了摇头。苏妮差点哇一声哭出来了，但忍住了，用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嘴巴。

　不知哪座岩山上又传来了沙漠狼的远吠，听起来是那么的悲凉瘆人，令塞姆族一个个背后寒毛倒竖。

　「——我方损失共计有死者三百六十二、伤者一千五百、战马数十，以上。」

　传令兵平铺直叙的声音回响在夜晚的沙漠。

　「死者主要是歩兵，伤者多数是被石斧砍伤头部、或被吹箭射瞎了眼睛。」

　「伤亡比预期多太多了。」

　阿芙涅莉丝坐在帐篷外的一张长凳上，一脸冷傲地把玩着放在腿上的鞭子。

　「不过塞姆军遭受的伤亡可比我军要多得多。」

　绿洲简直染成了一片血海，浓重的血腥味令人几乎要窒息。塞姆战士们被砍下的首级堆成了一座阴惨的金字塔，无头尸则在另一边随意堆放，层层叠叠。（温柔的北极熊：还好他们没有筑京观那种恶心的习俗）

　此时受害者们的呻吟、抽泣、哀嚎都已戛然而止。那是因为蒙古军兵分两路，一半追击塞姆残兵，一半留在绿洲为奄奄一息者解除痛苦。随后他们见此地久留无用，便快速收拢部队追赶先头追击部队，并派出传令兵互相联络。追击部队的传令兵也不时带回塞姆残兵的动向。

　「塞姆残兵正在逃往东边岩场方向，推测是打算在那边设立据点。」

　「塞姆的目的地应该是狗头山前那一片岩石地带。」

　「不要追得太紧！」

　阿芙涅莉丝一边听着报告，一边不断下达命令。

　「如果让他们分散逃进沙漠，要全部收拾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故意放慢脚步，让塞姆残兵以为已经把我们甩掉了，给他们时间收拢人员，重整态势。等他们完全聚集在一起后，再彻底打击。这次不能再放跑一个人了。你怎么看，葛优斯？」

　「睿智如您。」

　葛优斯声音沙哑地回答，从头巾之下看着阿芙涅莉丝心满意足的表情。

　「不过殿下，如果让他们进入岩山，会不会比较麻烦？」

　布隆说道。平时被人擅自插嘴可能会勃然大怒的阿芙涅莉丝，由于近在眼前的胜利心情上佳，竟没有生气。

　「那一点我当然有所考虑，只要不让他们进山就好了。在岩山入口处安排伏兵挡着他们。届时两军堵在一条死路上决战，虽然对我军来说也没有退路，但对敌方来说更致命。对吧，葛优斯。」

　「睿智如您。」

　「我军主力点着火把慢慢移动，不要让塞姆族发现我们的计划。趁这个机会让伏兵赶到前面埋伏。也就是说这次我们要声东击西。伏兵队——嗯，就交给阿斯图里亚斯吧。他抓到了帕罗双子，立了大功。话说伊尔姆怎么搞的，竟然让塞姆首领级人物逃了那么多。」

　阿芙涅莉丝难得话多起来。

　「我真是搞不懂了。明明提前安排得那么周到，他不过是以逸待劳堵死敌人的退路而已，竟然放走了那么多人。哪怕用手来捧水也不会漏掉那么多水吧？真想把他的胡子一根根全给揪下来。」

　嘶——菲尔德力克闻言脖子一缩，赶紧安排传令兵通知阿斯图里亚斯。

　「入夜后展开佯动作战！告诉侦察兵，在此之前如果跟丢了塞姆族的行踪，人头不保！」

　「是！」

　「哼，比预料中又多了些麻烦。不过——」

　阿芙涅莉丝回头看向葛优斯：

　「打完下一仗，就大功告成了。之后寻找卡尔.莫尔说的瘴气峡谷之前，先留一支部队留守接应，主力返回喀斯河畔休养补给。葛优斯，你可以趁现在占卜个回程时天气好的日子了。」

　阿芙涅莉丝轻声一笑。见公女难得心情大好，菲尔德力克、布隆、林特等亲信也赶紧附和着笑起来。

　如果已经战死的马鲁斯老伯爵还在，也许会如此严厉地告诫年轻的将军——

　（殿下！现在还不是麻痹大意的时候啊！塞姆族还没彻底扫荡完，就要占卜什么回程的天气，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为将者预想未来本没有错，但千万不要在大业未成时，就轻易断定必然胜利。这简直如同敌人还没倒下，握剑的手指就已经放松了，这样太轻敌了啊！亚历山大的兵书有云——直到敌人最后一名士兵倒下为止，战争才算真正结束——这句话难道您忘了吗！）

　然而，马鲁斯已经不在了。菲尔德力克以下的白骑士哪敢说那么重的话？他们这群亲信光是迎合阿芙涅莉丝的一颦一笑就提心吊胆了。

　阿芙涅莉丝手指卷着长长的靓丽金发，似乎陷入了沉思。日头向着沙海彼端下沉，充斥着鲜血和死亡的绿洲开始被夜幕慢慢地温柔覆盖。

　「天一黑就出发。通知全军，随时准备听令点燃火把。为防止被敌人察觉伏兵，部队向侧面铺开，伪装成大军四处搜索的同时追击塞姆。阿斯图里亚斯队立即出发，这次一定不能再让塞姆首领级人物逃了。」

　阿芙涅莉丝下令后，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你们记住，刚才的命令，等同于塞姆族的死刑执行书！」

　「遵命！」

　罗特以下塞姆族一行，自然对蒙古军的计谋一无所知。

　前往狗头山的道路太遥远了。而且如果能点个亮子，至少能照亮脚边，好提前防备假岩怪之类危险的怪物。

　然而他们是一群对追兵提心吊胆的逃亡者。他们身后的蒙古军点燃的摇曳火光，如同在嘲讽、威胁，驱赶着塞姆族向前亡命奔逃，无论是对沙漠狼的恐惧，以及适合在沙地行走的扁平足底踩在尖锐岩角上的疼痛，相比之下都不值一提了。

　狗头山看起来近在眼前，然而望山跑死猴，而且沿途一直是崎岖不平的岩场。

　卡尔特途中实在累得不行，提议休息一下。

　「你们拉色想休息，自己留在这里想休息多久都行啊。」

　高佬高冷地一句话就给顶回去了。从那以后甚至连苏妮都没叫过一次苦。（苏妮：什么叫甚至连，人家从一开始就没叫过一次苦，哼）

　最让他们烦躁的是不时响起的沙漠狼的远吠。对此时的塞姆族来说，那是难以应付的对手。前有沙漠狼，后有蒙古军，脚下是硌得难受的岩石，而且随时可能就有一只假岩怪扑上来。他们的处境简直糟糕透顶。所以此时他们除了沉默不语、垂头丧气、拼命赶路，还能怎么办呢。

　这场沉闷单调而充满凶险的行军，不知进行了多久之后——

　「高佬。」

　罗特低沉却异常锐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塞姆一行不禁停下了脚步。

　「干嘛？如果你想说累得走不动了，我只能把你丢下了。」

　高佬恶声恶气说道。罗特抬手，一头白发的睿智面庞认真看着对方。

　「你不觉得奇怪吗？」

　「啥？」

　高佬神色一惊。

　「唔——」

　罗特略一沉吟，说道：

　「没发现吗？有一阵子完全听不见狼群的远吠了。」

　「那有啥大不了的！」

　高佬烦躁地耸了下肩膀。

　「不止。趴耳朵鸟的叫声也完全停了。从刚才开始，这一带实在太安静了。这不正常。」

　「估计是那群狼移动到山对面了吧。」

　「可是——」

　高佬回头眺望，只见蒙古军的火把星星点点，并无向这边集中加速前进的迹象。

　「奥姆的军队都在后面，而我们很快就要进山了。如果他们能追上我们，应该早就发动进攻了。」

　他以嘲讽的口吻瞪着罗特说道。

　「与其在这里操心狼叫，还不如赶紧进山呢。只要我们一到山里，暂时就安全了，也有机会补充食物和水。进山的入口没多远了，快走——」

　然而高佬话音未落。

　「奥——」 

　走在最前方的拉色族人们的尖叫声刺破黑暗，刺入耳膜！

　「奥姆！」

　「奥姆在前面埋伏！」

　「伊阿阿—！」

　「高佬！西巴！」

　罗特是最先作出反应的人。

　「这是陷阱！准备战斗！只有强行突破了！」

　「没希望了！」 

　卡尔特绝望地叫道。

　「塞姆已经无力战斗了。只有逃——啊！」

　然而他边说边回头，突然发出了更绝望的惊叫。只见后方蒙古军的火光突然加速向他们靠近。

　「看、看那边！」

　西巴指着前方狗头山的入口。

　本来刚才那里什么都没有，此时也突然浮现出一团又一团火光，如同坟场中瘆人的鬼火。

　那些火把在夜幕中被挥舞，划出了某种图案。毫无疑问，那是前方的蒙古伏兵在向后方本队传信——塞姆族已经落入包围网，跑不掉了！

　「尼玛咋没人投币！」

　高佬气得破口大骂。

　然而他们连茫然无措的时间都没有了。转眼间一队蒙古军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迅速展开阵型，将塞姆通往狗头山的唯一一条路堵得死死的。

　而他们来时的方向，蒙古本队的火光更是如同萤火虫形成的浪潮一般，哗啦啦向他们涌过来。

　「大族长！」 

　西巴凑近，看着他的大族长。

　「大家冷静。各自做好迎敌准备，一旦开战立即用附近的岩石作掩护。」

　罗特的语气仍然很淡定。前一刻塞姆族还犹如一群被猫逼到墙角的耗子，闻言竟真的冷静了几分。

　于是战士们立即将毒箭装入吹筒，拔出石斧攥在手里。罗特、苏妮及伤重人员被围在中间，其他人在外围面向四面八方摆好架势，以备随时迎接任意方向的攻击。黑暗中只听得众人粗重的呼吸，以及有人低声念诵阿鲁费图的名讳。

　「进攻！」

　突然—— 

　近在咫尺处，蒙古队长年轻有力的号令声刺破黑暗！

　由于马匹无法在凹凸不平的岩场冲刺，所有骑士早已预先下马，连火把都没点，在黑暗中徒步发起冲锋。铠甲发出的咣当、咣当的声音，让塞姆族察觉了敌人准确的位置。

　「阿伊呀ー！」 

　高佬、卡尔特、西巴口中也暴喝发出命令。

　黑暗中，霎时间展开了两军之间不知第几次的激战。

　「阿乌阿！阿伊、阿伊阿！」（温柔的北极熊：阿乌阿是个新单词，很好奇是什么意思）

　「阿鲁费图！阿鲁费图！」

　「蒙古！蒙古！蒙古！」

　乌云蔽月，星光皆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石斧和铠甲、石斧和长剑猛烈相击炸出的淡蓝色火花，为那张夜的幕布刹那间投下——猿人龇牙咧嘴以命相搏的疯狂相貌、以及骑士们高举长剑作劈砍状——等一幅幅转瞬即逝的画面。

　「别让他们跑了！」

　「一个不留！」 

　一柄长剑电光一闪，噗哧一声，一颗含恨眦目的猿人小脑袋伴随喷涌的鲜血在黑暗中飞舞，砸在坚硬的岩石上，随即咕rua一声被踩得稀巴烂。

　这片无法视物的漆黑中的混战，什么族长、卡洛伊、拉库、拉色——不，甚至连蒙古兵和塞姆兵之间，都无法分辨。

　蒙古士兵们在黑暗中伸着左手摸索，如果摸到坚硬冰冷的铠甲便慌忙退开，如果摸到的是一团暖烘烘毛绒绒，右手便立即一剑劈过去，随后唯有通过尖叫、惨嚎、临死的呻吟来判断这一击的成果。

　西巴抓着苏妮的身体塞进一处岩洞，便加入战斗。苏妮在岩洞里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地里。

　突然咣当一声，一名蒙古兵被岩石绊倒，嗜血通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见了缩成一团、大眼睛在黑夜中清晰可辨的毛绒绒的小动物。

　「这里也有一只！」

　那名士兵大吼一声，便要将长剑刺入岩洞。

　「唏——！」（苏妮：有点怀念，上次唏好像已经是第二卷的事儿了）

　苏妮刚发出一声尖叫，猝然间对面响起轻微的呻吟，士兵再次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但这次他不是绊倒的。

　瞪大了眼睛缩成一团的苏妮被拽着胳膊粗暴地拉出了岩洞，黑暗中一双熟悉的黑瞳明亮可辨。

　「来，我们去救琳达她们。」

　伊什特万拉着苏妮的手，在一块块岩石之间飞速穿行。

　后方逐渐逼近的肃杀军阵手中的火把，将这片岩场映照得越来越明亮。绝望中拼死抵抗的塞姆战士们，在火光中被照亮了身形，被一个个包围刺死。仿佛绿洲里河水般成片流淌的鲜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呻吟一直流到了这片岩场。

　至此，最后一名塞姆族倒在血泊中的结局，已经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5卷4话2节完

剧情小结

　　塞姆遭伏，走投无路。浴血奋战，全灭在即。佣兵出手，欲救公主。

7798→564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