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 Edoardo Albert 所著英文小说《Kasrkin》，该译文作为练习仅为个人与交流使用，不用作商业用途。

他们一直都在前行，翻过沙峰，越过沙谷，涉过沙海的波浪，在那炎热的一天里，除了两次停车让士兵们在狩猎者之间换乘之外——奥贝塞克拉发现，对每辆车的车组成员进行轮换有助于让士兵们保持清醒——就再无它事可做了。

在一天的行程当中，罗森特政委是奥贝塞克拉唯一没有进行轮换的人。他让政委坐在自己身边，教对方如何才能穿越那无迹可循、漫无边际的大沙海。怀着无言的感激，罗森特接下了保管和绘制地图的任务。对于奥贝塞克拉来说，他很高兴能有机会从导航员的座椅上换到驾驶员的座舱里，那感觉就跟在一架紧贴地面的女武神里当副驾驶、但却没有敌人朝你开枪一样。当奥贝塞克拉和位于侧翼的狩猎者从山脊上呼啸而下时，他感到之前被活埋的余惊正在渐渐远去。在那天行将结束的时候，就连罗森特都已经恢复到可以在狩猎者下一次冲上沙峰、然后赶在沙崩之前从滑落面驶下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咒骂了。

随着太阳朝着地平线渐渐落下，奥贝塞克拉从方向盘上抽回了一只手，他伸直手臂，并拢手指，然后将其水平举起。

“你在干什么？” 罗森特如此问道。尽管他紧紧地将地图贴在自己的大腿上，但在说话时他还是瞅了一眼奥贝塞克拉。

“大沙海下面的某些异常现象会对机魂造成严重的破坏——甚至计时器也开始失灵了。尚不清楚原因是什么。轨道上什么都找不到，所以他们认为问题肯定就出在地下。” 由于在沙洲上蹭了一下，因此狩猎者滑到了一边，为了纠偏，奥贝塞克拉被迫将两只手都放回到了方向盘上。回到正路上后，他又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太阳和地平线之间相差一掌的距离，这告诉我们大约四十五分钟之后太阳就要落山了。”

“这里的一天要比泰拉的标准日短，” 罗森特政委如此说道，“大约为二十个小时。”

“我们需要尽快停下来扎营。我可不想让大家在天黑后赶路——我们会在地图上迷失方向的。”

“使用鸟卜仪会有什么问题吗？

“和计时器一样。它们被什么东西给关掉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方的飞机被禁止进入大沙海上方的空域——它们进来就会迷路。”

“你说了那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那另外的是什么？”

“那里就有一个，” 奥贝塞克拉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南面，“沙尘暴。它们大多都会在白天扬起，至少也是在入夜之前。我们没有那么快就撞上一个还真是走运。”

只见整个南部地区都被笼罩在了沙尘暴之中，它就像是一堵布满点点光斑的暗黄色城墙。

“沙尘闪电，” 奥贝塞克拉如此说道，“我们得赶紧去找个地方了。”

“我听说沙尘暴可以将一个人的皮肤剥下来。”

“我也是，但我从未见过。也许只是士兵之间的故事而已，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不想查证它们的真相。” 奥贝塞克拉打开了小队的通讯频道，这样他就可以和神圣之光与圣·康德拉通话了，“我们会在下一个沙丘的背风处露营过夜。它可以为抵御风暴提供防护。”

“如果这也算防护的话，我可不想呆在风暴之中。”

马利克中士只听得见这番话语，因为当他们躺在狩猎者的下方时，普拉特正对着他的耳朵嚷嚷着这些。他们把金牛座当成了抵挡风暴的屏障，而枪炮手奎尔特就挤在他们的旁边。

马利克转过头去，以便能够冲着普拉特的耳朵大喊。

“你已经把自己的皮保住了——或者保住了大部分——所以就别他X的抱怨了。”

“不是抱怨，只是说说而已。”

“什么都别说，那样我就不用再听你唠叨了。”

“你觉得我们要在这底下困多久啊？” 普拉特如此问道，“我听说这些风暴能持续好几天。”

“你小子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中士。” 普拉特*如此说道。

*普拉特/Prater的意思是空谈者、多嘴的人。

“啊，闭嘴。” 马利克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然后把自己挤到了狩猎者后胎的背风处。就算他们躲在金牛座的下面，风依然会将砺人体肤的沙流吹进来。

普拉特转而朝向奎尔特。“不知道中士在搞什么，” 他如此说道，“不管怎样，你觉得罗森特是个啥子？贵族、莽汉还是政委？”

“噢，闭嘴吧，普拉特。” 奎尔特如此说道。

“得了吧，” 普拉特如此说道，“直到风暴结束之前我们都会被困在这儿。罗森特——贵族、莽汉还是政委？我正在下注，看看哪一个会胜出。”

尽管没有参与对话，但马利克还是挪了一下位置，以便能够在飞沙走石的嘶叫和沙尘闪电轰鸣中听得更清楚一些。

“赌的是钱吗？好吧，” 奎尔特如此说道，“那样的话，我赌贵族，尽管他想当政委。”

“贵族。你确定？”

“当然，” 奎尔特如此说道，“他居然让我去刷掉他大衣上的沙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他不是政委的话，我会把那件大衣塞进他的喉咙里。”

“最好不要对领主元帅的儿子做那种事。” 普拉特如此说道。

“是的，我就是那么想的，” 奎尔特如此说道，“我可是很机灵的。”

“你们认为他是一个懦夫？”

两个士兵转了个身，以便能让自己看到马利克中士。

“我不知道您在听，中士。” 普拉特如此说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政委是一个懦夫？” 马利克如此问道。

普拉特盯着马利克，试图在狩猎者车底的阴影中弄清中士的表情。“我不会因此惹上麻烦的，对吧？”

“不会的。” 马利克侧身向前，然后抓住了普拉特的胳膊。“但是首先你要确保自己关掉了通讯器。你也是，奎尔特。”

就在士兵们检查的时候，马利克从狩猎者的底下瞅了一眼外面的风暴。只有风沙在移动，它们那哔哔作响缕缕沙旋被沙尘闪电的频频闪光照得纤毫毕现。

“他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混蛋，” 普拉特如此说道，“当然，所有的政委都是——如果他们不这么做的话就当不了政委——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会把自己的地狱枪当成最好的朋友，但他却是一个用武器来掩盖自身恐惧的恶棍。你也看到了吧，奎尔特？”

“也许吧，” 奎尔特如此说道，“也许吧。”

“你已经下注了，” 马利克如此说道，“士兵们怎么说？”

普拉特把答话时吹进嘴里的沙子吐了出来：“我要停止下注——没有赔率了。每个人赌的都是 ‘贵族’ ”。

“没错，” 马利克如此说道，“这件事需要保持沉默。你要是看到了什么，那就过来找我，好吗？领主元帅的政委儿子是个懦夫，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对我们可没有好处。你要是看到他出什么岔子，那就过来找我。我会替他善后的。”

“那么上尉呢？” 普拉特如此问道，“你打算跟他说吗？”

“他的事已经够多了，” 马利克如此说道，“这是中士的活计。我会处理的。”

然而就在他回答的时候，马利克意识到普拉特并没有在注意他。只见对方低头凝视着位于其面部下方的沙子，仿佛它就像是活的一样。

“我正在跟你讲话，普拉特。你只有在自说自话的时候才会听点东西进去。别再让我讲第二遍了。”

普拉特转头看着马利克：“沙漠正在移动。”

在神圣之火的下方，罗森特向奥贝塞克拉转了过去，随着头顶上的沙尘闪电爆炸，只见一道道可怕的闪光从他的面孔上疾掠而过。

“沙子动起来了。” 他如此说道。

挨在政委旁边的冈苏尔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长官。”

奥贝塞克拉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下的沙子正在往上翻腾，沙漠仿佛变成了正在涨潮的海洋。随着沙子的上涌，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压到狩猎者的下面去，但随后奥贝塞克拉意识到狩猎者也在不断地上升，它被扬起的沙子推了上去。

“王座啊！” 罗森特政委一把抓住了奥贝塞克拉，“那是什么东西？”

奥贝塞克拉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于是他转身朝外看去，只见闪电在间歇升起的沙漠地表上照出了一道道白光，而他座驾旁边的那辆狩猎者就像港口里的小船一样正在上下起伏。

大沙海仿佛真的就像变成了水一样：而唯一幸运的是，他们没有沉下去。

“呆着别动，” 奥贝塞克拉对着自己的通讯感应器如此说道，他通过小队频道将口讯发了出去，“看到什么都要向我汇报。”

只见确认提示从他的显示器上迅速闪过。士兵的读数全都是一样的：尽管有沙尘暴，地面也在动个不停，但他们都保持着镇静，并且十分警惕，正如他们的训练所教的那样。只有政委的读数在不断飙升，他的心跳加快了，呼吸也变短浅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政委抓着奥贝塞克拉，然后指着他们周围的板状沙块，它们正随着稳定的节律起伏不已，仿佛沙漠就在呼吸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奥贝塞克拉把罗森特的手挪开了去，“看上去似乎没有危险。我们会挺过去的。”

但是政委睁大了眼睛指着奥贝塞克拉的身后。转过身来的奥贝塞克拉看到沙漠隆然而起，形成了一道山脊。

“那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正在沙子下面移动。奥贝塞克拉注视着。正在移动，或是正在生长。

“它好大呀。” 冈苏尔如此说道。

山脊变得越来越高，他们与另一辆狩猎者之间的视线被切断了。

“真的很大啊。”

奥贝塞克拉意识到山脊正在像波浪一样移动，其所过之处，沙子无不膨起下落。他可以听得见。他意识到之前被自己认为是风暴的声响其实是由数以十亿计升至山脊的微小沙粒所发出的。

声音变得越来越强了，只听音调彼此振扬不休，在寂静的沙漠中奏出了一章新曲。这是百万利锯的歌唱，是卡迪亚绿蜢的㘗㘗之鸣，这是卡塔昌攀树者的嗡嗡之音。但是在声响中还有另外一个音调：那是一种有节奏的脉动，几乎可以说是一种鼓声，好像沙漠里的沙子正在轰然鸣响一样。奥贝塞克拉平躺在狩猎者的车底下，他可以看到自己面部下方的沙子正在发出有节奏的振动；只见它随着节拍翩然起跃，就像鼓面上的砂砾一般。

“那又是什么？”

罗森特从狩猎者的底下往外指了指。

奥贝塞克拉扭着身子向他爬了过去。在移动时，他意识到自己可以相对轻松地听到政委的说话。沙尘暴正在消退。爬到罗森特那里后，奥贝塞克拉朝外望了过去，他看到风暴的涡流正在从他们身边消失，而之前隆起来的沙子一下子就失去了上升的动力，只见它们像乌云一样落回了地面。

“那里。”

地面在缓缓地下沉，沙子渐渐回落到一个低谷之中，就位于他们自己和另外一辆车子之间。沙浪正在往沙漠的表层中回沉。

然而沙子依旧在发出隆隆的声响。

奥贝塞克拉朝罗森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

一开始，他不敢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灰影，那些在沙子上此起彼的黑色灰影在沿着山脊小道前进时正对着旁观中的士兵。奥贝塞克拉慢慢意识到那些灰影的动作与沙子中传来的脉动有着一致的韵律。

他们正在沙漠上击鼓。

并非仅仅只是在击鼓，他们还在凿刺。那些离他最近的人将巨大的长矛戳进了沙砾之中，然后把它们顺着沙浪扎了进去，而那些相距较远的人正在敲击地面。

“他们在干什么？” 罗森特如此问道。

“他们在循波逐浪。” 奥贝塞克拉指着跟在人影——现在他们已经离的足够近了，他可以看出对方是人类，穿在他们身上的鼓胀长袍正在那场过境风暴的终末之风中招展摇曳——后面的身形，“穆卡阿里*。”

*Mukaali

“穆卡阿里？” 罗森特盯着奥贝塞克拉，“是异形吗？”

“不是智能生物，” 奥贝塞克拉再度指出，“那不是脖子，它是一种坐骑。”

“那么，骑在它们身上的是什么？”

“我想我们是遇到卡姆谢特人了*，” 奥贝塞克拉打开了小队通讯频道，“那些正在接近的人不是敌人，重复，不是敌人。做好准备，但不要使用武器。”

*Kamshet

罗森特看了看奥贝塞克拉：“你确定他们不是敌人？我数据板上的作战指示说无法确认对方的战斗状态。”

“卡姆谢特的意思是 ‘游荡者*’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来看，他们只是想独处而已。”

*Wanderers

罗森特哼了一声：“那些不为皇帝而战的家伙，其袖手之行就是在帮助那些与祂为敌的人。没有什么中立可言。”

奥贝塞克拉看着正在接近中的卡姆谢特人，他们不是在沙地上击鼓，就是骑着穆卡阿里跟在后面：“也许吧。”

“我要去跟他们谈谈。我要号召他们为神皇服务。” 罗森特顶着奥贝塞克拉，他的眼睛张得又大又白，“这是政委的职责。这是我父亲期望我去做的事。”

罗森特刚一说完，便开始从狩猎者的底下朝外爬去。奥贝塞克拉一把抓过对方的脚踝，然后将他拉了回来。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奥贝塞克拉感到那个年轻人正在自己的手里发抖。他怀疑，从狩猎者的底下钻出去可能是这个年轻人所做过的最为勇敢的事情，他好不容易为这件事鼓起了勇气，但却被人给阻止了。

“没什么好隐瞒的，” 奥贝塞克拉如此说道，“但是，除非会讲卡姆谢特语，不然你很难让游荡者去为神皇效命。他们当中几乎没人会说歌特方言。”

“那么你会说卡姆谢特语吗？” 罗森特盯着奥贝塞克拉，“怎么，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会说？”

“一点点。我通过催眠速成教学*掌握了基本的语法和词汇。但愿能与对方相互交流。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是否知道附近曾经有女武神降落过。” 奥贝塞克拉松开了罗森特的手腕，“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出去和他们谈一谈的原因。冈苏尔，你和政委留在这里。”

*Hypnocaches 

上尉开始从狩猎者的底下往外爬去。他一边爬，一边用自己的通讯感应器在小队的通讯回路里说话。

“马利克，让士兵和车辆做好准备。我们可能需要战斗，或是撤退。要确保我们能双管齐下、并行不悖。”

奥贝塞克拉收到了确认，于是他一头冲进了风暴的余波之中。

奥贝塞克拉注意到，它和暴风雪有所不同。沙子并没有堆在狩猎者的前方，而是在车子的背风之处，它们在载具后方的无风区里沉降了下来。狩猎者的车体已经遭受了冲刷，它的伪装漆基本上都被喷砂磨光了。奥贝塞克拉挺直了身子，然后用手指在塑钢上轻轻拂了一下：这感觉就好像被刷子擦过似的。通过它的手感，现在上尉认为他之前读到过的关于达什特·伊·凯瓦尔的沙尘暴能把人的皮肉从骨头上剥下来报告是真实的。要是自己的部下在风暴中被困在了户外，他可不想见到对方的惨状。

奥贝塞克拉望了一眼正在朝这边走来的卡姆谢特人。为了表明和平的意图，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手空空地站在了那里。但是卡姆谢特人，不管是那些正在敲打刺击的还是骑着穆卡阿里跟在后面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们沿着沙地上的山脊继续前行。

奥贝塞克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鸟卜仪，然后摇了摇头。它正在读取接近者的数量，而这个数字在一到十万之间不停地闪烁着。通过肉眼，他数出有二十个徒步行走的男性，他们对沙子又拍又戳，其动作与施加于地面的节奏完全一致。紧随其后的是大约三十头穆卡阿里，每一头的肩膀上都高坐着一名骑手，只见这些动物在沙地上蹒跚而行，它们向前伸出的脑袋不停地左右摇晃着。.

奥贝塞克拉环顾四周，他打量了一下其它的狩猎者。看来士兵们用不着马利克下令了；一些人正在用铲子清理沙尘，而其他的则在检查武器。奥贝塞克拉看到乌维斯正朝着神圣之火号走去。好样的。由于只有冈苏尔一个人，所以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清理车辆和操作多重激光。很显然，马利克相信政委很少会做这种卑微的工作。

奥贝塞克拉转身朝向正在接近中的卡姆谢特人，他决定先等一等，然后观机而作。

那些徒步行走的男人——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一百码之内了——穿着黄色的长袍，黄色、赭色和棕色，仿佛就像是在模仿沙漠中的无数阴影。他们蒙头遮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些鼓手用桨叶击打着沙地，那隆隆的声响震得奥贝塞克拉双脚直颤。那些穿刺者，他们大概就比鼓手领先那么一点点，只见每个人都拿着一根长约四码左右的长矛，他们先是将其举起，然后再将它以与垂直方向呈大约三十度的角度扎入到沙土之中。沙子仍旧在他们的脚下移动着，奥贝塞克拉看到对方正沿着逐渐变薄的山脊前进，他们一边走，一边用长矛在所经之处上戳刺着。

跟在后面卡姆谢特人骑在自己的穆卡阿里上，他们身穿蓝白相间的长袍，身后还跟着一串无人骑乘的穆卡阿里，很可能是那些步行男性的坐骑。

现在，前面的人已经离他不到二十码了。按照这个行径路线，对方将会从他的狩猎者以及马利克中士的狩猎者之间横穿而过，这会使他们暴露在侧射火力之下。正如奥贝塞克拉所命令的那样，虽然这些武器并没有盯着科姆谢特人，但是它们已经准备就绪了，奎尔特正在她的狩猎者上操作武器，马利克则亲自操控着多重激光。奥贝塞克拉注意到第三辆狩猎者——这辆车归普拉特管——悄悄地移动了位置，如此一来，它在使用自己的武器时就不会把马利克的车子卷进交叉火力里了。

然而卡姆谢特人仍在前进，他们对沙子又拍又刺，显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抱着准备就绪的地狱枪默默注视着他们。奥贝塞克拉注意到那些骑着坐骑的卡姆谢特人已经缩短了他们与步行者之间的距离。现在，对方离得更近了，他可以看到骑手们带着武器，但是据他所见，对方的武器是刀剑、长矛和自动枪，动力武器连一件都没看到。他们把刀剑和自动枪横放在膝盖上，而摆放在穆卡阿里的长脖子上的弓箭和长矛则用绳带予以系固。

当骑手接近时，他还看到，虽然有人像那些步行的男性一样把脸蒙了起来，但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做，这些把脸露了出来的全都是女性。这些女性无论是老是少都在自己的皮肤上抹了颜料，奥贝塞克拉从未想过能在人类身上见到这种色彩。

“是蓝皮。”

“住手，” 奥贝塞克拉赶紧对着通讯回路悄声说道，“住手。” 他看到卡姆谢特骑手停了下来，由于在卡舍津在彼此之间传递了异形信号，他们的地狱枪进入到了就绪状态，同时多重激光也更加靠近前进中的游牧民了。然而，尽管远程武器已经对准了他们，但卡姆谢特的舞者们还是过来了，他们踏步起舞，翩跹裔裔，腾跳起跃，不停地在沙地上击打戳刺。

奥贝塞克拉抬起了他的手，他给出了停火的可视信号。现在，那些位于最前方的卡姆谢特人已经近的可以让他看见他们的双眼了。他之前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睛，那是在战斗中的士兵身上，在不得不将手指从能量耗尽的激光枪上撬开的士兵身上，在战后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的士兵身上。卡姆谢特人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他们没有表现出看到他的迹象是因为他们既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到其他等在那里的卡舍津。他们沉浸在一种仪式行为当中，虽然奥贝塞克拉无法理解，但这显然和他们正在跟随的移动沙脊有关。

尽管舞者的双眼因恍惚而变得目光呆滞，但是那些骑在穆卡阿里上的卡姆谢特人却带着谨慎的兴致打量着上尉。舞者一行从小队车辆的中间穿了过去，他们赤裸的双脚在沙地上嘎吱作响，奥贝塞克拉让自己的士兵给这些人让出了一条路。

随着舞者的经过，奥贝塞克拉起步前行，他来到穆卡阿里的前行之路上，然后把手举了起来。

“以神皇的名义，我向贵方致以敬意。”

穆卡阿里继续缓步前行，只见它们的脑袋摇来晃去，唯有那向外张开的鼻孔表明它们已经察觉到了那个站在它们前行之路上的男人。但是奥贝塞克拉并没有在看那些沙漠动物，而是在打量骑在它们身上的乘客。卡姆谢特人跨坐在穆卡阿里的宽肩之上，他们的双腿紧紧地扣在野兽长颈的底部。穆卡阿里是身材高大的动物，它们的驭者坐的比常人的头部还要高，当这些动物迈着笨拙外翻的脚步时，他们会跟着左右摇摆。但是骑手们既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理会奥贝塞克拉的致意，就好像他们打算从他身边径直而过似的。

巴拉斯· 奥贝塞克拉是一名星界军上尉，是卡迪亚的卡舍津军官。他可不习惯被人无视。

于是他走上前去挡在了第一头穆卡阿里的行进路线上，他把靴子埋进了沙土之中，然后将自己杵在了那里。那头动物缓缓地从距他五码之遥的地方走了近来，在它左摇右摆的脑袋上长着一对小小的眼睛，每次挥头时它们都会朝他转过去。

奥贝塞克拉抬起头，他越过那颗正在低处摇摆不已的脑袋，朝着跨坐在野兽身上的卡姆谢特人望了过去。他披着蓝白相间的斗篷，他的长袍和头巾一尘不染，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他的那双眼睛，湛蓝的就像达什特·伊·凯瓦尔的无云苍穹一样。卡姆谢特人直直地望着奥贝塞克拉，他的眼睛黯了下去，然后上尉开始讲话，他试图用对方的语言向其致以问候。

“Azul. Nekk d Bharath Obeysekera. Tzemreḍ ad iyi-d-tesεeddiḍ Aγella.”

虽然他讲出来的话语听起来很是刺耳，但是它们的音色和哺育对方的沙漠似乎非常相衬。

但是卡姆谢特人只是将目光从上尉的身上移了开去，他们并没有理会奥贝塞克拉提出的想要与部落酋长进行交谈的请求，就好像对方只不过是沙地上的一阵微风，只见他们挽起缰绳，将穆卡阿里引到了奥贝塞克拉的左侧。动物和骑手从奥贝塞克拉的身边走了过去，上尉抬头盯视着卡姆谢特人，然而骑手直视着前方，穆卡阿里则缓步前行。他们近得足以让奥贝塞克拉伸手触摸到穆卡阿里的坚韧的革状皮肤；他们离得很近，因为他可以闻到动物身上的味道——每当它把脑袋甩到自己这边时，那股臭味就会变得愈发浓烈，因此他得以知道那股味道来自于穆卡阿里的呼吸。那股味道就像被太阳晒到腐湿发烂的植物一样。这味道就像一间卡舍津的食堂，三十个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的男男女女正在里面把自己弄干，同时厨师还在加热油炸蛋白块；对于新兵来说，食物和训练一样，都是一种耐力测试。

从回忆的赋格曲中猛然回神的奥贝塞克拉发现到骑手和穆卡阿里已经越过了自己。他回头看到那个动物的臀部正随着舞者来回摆动，而那个男人则在上面晃个不停。

奥贝塞克拉转身朝向迎面而来的卡姆谢特人，他看到有三名骑手正在并排接近。于是他来到对方的跟前，喊了一些从速成催眠教学中学来的问候语。

“Azul. Nekk d Bharath Obeysekera. Tzemreḍ ad iyi-d-tesεeddiḍ Aγella.”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它空空如也，而且十分显眼。

三名骑手继续前行，他们既没有改变方向，也没有放慢速度。

“您想让我们把他们拦下来吗，上尉？”

从小队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了马利克中士的提问。

“不，重复一遍，不要动手。与卡姆谢特人的合作至关重要。我们受到了严格的指示，不可以引起对方的反感。”

“明白了。”

随着骑手们的到来，对方那不断迫近的坐骑变得越来越大，奥贝塞克拉有点希望任务指令能允许他用多重激光瞄准这些生物。但是阿鲁纳上校已经强调过不要去惹怒卡姆谢特人。他提醒自己，穆卡阿里只有碰巧才会从自己身上踩过去，即使是近视的生物，也不会看不到他就站在它们面前。

它们确实没有。只见穆卡阿里散了开来，然后从他的两侧踱了过去，它们的骑手继续无视了奥贝塞克拉与他们进行交谈的企图。

“这是一种侮辱。” 从奥贝塞克拉的通讯感应器里传来了政委的声音，他已经怒不可遏了，“这帮蛮子在侮辱星界军，而侮辱我们就是在侮辱皇帝本身。必须予以严惩。”

“不行！” 奥贝塞克拉对着自己的微型感应器低声呵斥道，“如果对方不想跟我们交谈的话，我是无法让他们开口的。” 上尉停顿了一下，“但我也许可以试试用其它的方法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奥贝塞克拉往前看了看。只见下一批过来的卡姆谢特人中有三个女人，她们没戴面纱，身边还有男性护送。他打量着居中的那位女性。尽管她的身上涂有蓝色的条纹，但是那份美貌依旧令人惊叹不已，然而，她的脸上有一种永恒的感觉，因此无法判断出对方的年纪：她也许有十九岁，或者九十岁。或者九百岁。这颗星球盛产亚星区质量最高的生命之水，有传言说，人们可以活上一千年甚至更久，不过卡姆谢特人是怎么把这种物质加工成可用的回春药剂的，他的作战数据板上并没有提及。

那个女人，她轻松地自如地坐在自己的坐骑上，动起来的时候就像长在鞍鞒上一样，所以穆卡阿里与骑手看上去仿佛浑然一体。和之前经过的其他所有卡姆谢特人不同，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奥贝塞克拉上尉。

“Azul！” 奥贝塞克拉如此说道，他一边举着空无一物的手掌，一边微笑着站到了缓慢前行的穆卡阿里跟前。

这是他头一次得到了回应。那个女人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至少她承认了对方的存在。

“Azul!” 奥贝塞克拉重复了一遍。“你好，” 为了以防对方听得懂帝国话，他还加了一句低哥特语，“Awyet-iyi s imḍebber-nwen。”

但是他之后的话语让对方的脸色沉了下来，于是她将视线移了开去。那头穆卡阿里，它对骑手的某些手势作出了回应，它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倾，步子从惯常的缓行提升到了接近于小跑的速度。

她让穆卡阿里直取上尉而去。奥贝塞克拉很想知道自己说的话为什么会让对方如此不悦——他只是请求与对方的领袖会面——但是，并没任何迹象表明她会将这头笨拙的动物转向一边，所以上尉别无选择，只能从路上让了开去。那头穆卡阿里拖着一股发酵甘蓝的臭味从他身边倏然而过。奥贝塞克拉抬头一看，只见那名骑手正低头盯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的，但毫无疑问，他已经得罪了。

很快，事情就变得非常明了了，跟在后面的卡姆谢特人，他们的交流欲并没有比之前那些经过的强多少，因此，没等那长长的队列走完，奥贝塞克拉就回到了狩猎者那里。

罗森特政委正在狩猎者的车边等着他。对于一名神皇的星界军军官，卡姆谢特人的那种待客之道让他大为火光，但是这股怒气终究没能压过要把自己留在狩猎者阴影之中的愿想，他一直呆在那里，直到升起的太阳将火辣辣的光柱照进车体之中。

“你应该让那些蛮子对神皇放尊重一些。”

奥贝塞克拉耸了耸肩膀：“只要我接到命令要让游荡者们保持开心，那我就会这么做。”

“游荡者，” 罗森特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会荡成钛星人的奴隶的。”

奥贝塞克拉摇了摇他的头：“依我对他们的了解来看，如果他们会成为任何人的奴隶，我会感到很惊讶的。” 他打开了小队的通讯频道，“准备开拔。跟着我走。”

听到命令后，士兵冈苏尔纵身跃入了炮位之中，而乌维斯则涉沙而过，回到了圣·康拉德那里。

奥贝塞克拉一屁股坐到了导航员的位子上，然后示意罗森特去坐驾驶座。当奥贝塞克拉将地图从固定在仪表盘下的密封罐中取出时，把罗森特转移到另一辆车上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当政委爬到他身边并系上安全带后，他摇了摇头。虽然这可能会为他迎来更加美好的一天，但是他不能把政委强行塞给自己的部下，尤其是他们在当中没有一个人的军衔可以顶得了政委的一时冲动，而且这家伙碰巧还是领主元帅的儿子。奥贝塞克拉，他露出了苦笑，然后弓着身子看起了地图。这只是发号司令的诸多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