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同人】十三秒的宇宙,安乐天使外传(一)
如果一个文明,在它幼年时就遭到了安乐天使打击,他会发展出怎样的社会文化结构,怎样点歪科技树?
如果这个文明,甚至被剥夺了仰望星空的权力,他该如何走向宇宙大家庭?
如果这个文明,猛地发现自己被安乐天使包围着,它会发生什么故事,又该如何破局?
一、
“你出生的一刻,就像一生那么漫长,你的啼哭飘在夜空,久久回荡,白露在天上旋转,闪烁着双眼,她定是听见了你的声音,不忍心,在你周围洒下光的种子,你小小的脚丫下,土地是多么柔软,种子长呀长呀,长成一座光的桥,当白昼落下,你看到桥上有影子动了,那就是我从夜里走来,回到你的身旁了。”
记忆幽深晦涩,过去漫长遥远。
行在这片黑暗包裹的大地,我无法驻足长久,凝视回忆的深渊,我的灵魂也摇摇欲坠,我只能举着火炬,踏在先祖的脚印,往那光的彼岸不断行进。
若不是在黑夜中长驰,我一定无法想象,先祖的坚毅与勇敢,仅仅依靠指南针,他们踩着自己的尸骸,翻越高山,跨过大海,一座座灯塔在惊涛骇浪中拔地而起,遍布我们的星球——宇核。当制图师描绘出大陆的形状,脚下的土地不再陌生,我们从此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那之前,人们一直崇拜候鸟,因为它们永远找得到回家的路。
年轻的时候,每当地平线上有光升起,晨昏处泛起紫色或青白,父亲总会把我拉到家里的瞭望台上,等待火凤飞腾,那是最壮观的景象,火凤妖娆艳丽,优雅从容,她是宇宙中唯一的神明,稍微挥舞凤羽,便将黑暗驱逐,留光亮与温热洒满大地,麦穗因她而金黄,天空因她而湛蓝,我们的双眼也因她而明亮。她是我们共同的母亲,永恒的爱。
母亲,也会疲惫,当她以一道绝对优美的曲线,缓缓越过天穹之后,就要回到白巢休憩了,黑暗再次包裹世界,偌大的虚空,白巢悠然旋转,引得阵阵潮起,七侍鸟轮流守在白巢周围,有的离得近,有的远,或明或暗。白露,我的守护者,是七侍鸟的第三姊,她偶尔会闪烁,就像清晨露珠上明晃晃的光。
后来,就是埃朵瓦陪伴我了,我们在一年一度的灯火庆典上认识,那天夜晚,火凤广场人山人海,花车队伍载着火凤形状的气球穿行在高楼之间,长排的灯笼游龙般贯穿城市,人们身着喜庆的橙红色衣服跟随其后,就像火凤的尾羽,广场喇叭一刻不停地重放着庆典音乐,听得我耳朵生茧,心烦意乱,我便找机会去了一个人少的街角,正好看见了埃朵瓦,她正撩拨头发,挽着袖子举起画笔,那颜料调得和她的唇色一样粉嫩。
我凑上前看,她在画城市庆典,人群和火焰,地上的,都是寥寥几笔,她思索片刻,转向天空,将笔一挥旋出白巢,深邃得泛蓝的黑色背景上,又一滴一滴点出七侍鸟,接着,她顿首沉思,抿起嘴唇,不知犹豫了多久,才再次提笔,很快在颜料盘上调出炽热的红,点缀在夜空。
“你怎么画这么多侍鸟?”我饶有兴趣,突然的询问让她身体一怔。
“天上不就七只么,而且七只也不会同时出现。”我微笑着,她的眼神里又是惊诧又是尴尬。
“嗯…我只是觉得,只有七侍鸟,会不会太空旷了?”她指向高楼间的天空,一顶黑色的穹隆。“那里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空,空得有些不真实。”
“是有些不真实,不过宇宙就是这样,由真实和不真实构成。”我取出两根香烟,递给她一根,她婉拒了。
“不真实的部分,那片黑暗,虚无,回忆和未来。”我点燃香烟,叼在嘴上,挑动了下眉角。“真实的部分,宇核,火凤,白巢,七侍鸟。”
“还有现在,你和我。”我笑了笑,伸出手。“索勒伊,地层勘测师。”
她将颜料盘和画笔放在一旁,稍微擦去手上的画迹,也微笑着,接过我的手。“埃朵瓦,信号调解员。”
“宇宙,广阔无际,又如此渺小。”埃朵瓦牵着我的手,站在海岸处的灯塔高顶。
天边的火烧云鱼鳞般展开,火凤拖着长长的尾迹落下地平线,暮色渐黑时,远处的渡轮亮起灯光。
周年纪念日,埃朵瓦带我来到她工作的地方,赤道三号灯塔,遥远的过去,这里还是用传统的高照度灯光,指引黑夜中的旅人,后来随着宇核全球网络系统的构建,这里改造成了信号中继站。
“我们是宇宙的中心,但同时,也成了宇宙的囚徒。”海风吹拂埃朵瓦的长发,她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若有所思,一道巨大的阴影缓缓覆盖她的身躯。
我回头看去,是信号中继器的影子,一座高耸入云的方尖碑,矗立在灯塔中心,好像利剑从大地伸出,直刺长空。
由于深层地壳的开发,海底大光缆被方尖碑取代,它集成了信号收集,调制,和发射的功能,埃朵瓦的工作就是操控它,负责超大规模信息的跨洲传输,听埃朵瓦说,它本质上也就是个激光收发器,只是加载了信息而已,用的依旧是几百年前的理论。
“可别瞎说,埃朵瓦。”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神选之子,火凤的臣民。”
她的眼神灵动闪烁,好像白露的光,我早有耳闻,人在灯塔上呆久了,总会产生这种幽闭情绪,海水拍打灯塔,溅起阵阵浪花,方尖碑好似亘古,埃朵瓦在这里的时间只是孤独的一瞬。
“至少在时间上,我们不是囚徒。”见她依旧沉默,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索勒伊,我曾经利用中继站,向黑夜发送过很多问候,你说,他们会听见吗?”
他们,是指那些虚空中的存在吗?灵魂的故土,逝去的人们游离在幽深的夜,我不知道他们是安息了,还是徘徊着。
海量信息流通在灯塔之间,信号调节员却无过多往来,哪怕他们只需按下一个按钮就能送去问候,身处孤岛的人不渴望交流,只把问候送去了天空。
“有人回应过你吗?”我笑了笑。
“目前没有,嗯…也许有,我不知道?可能错过了。”
抬头望去,白露像埃朵瓦的瞳,闪烁在天鹅绒般的远空,单是存在,就有一种稀缺之美,一瞬间我想起了父亲,不知他现在遥远的黑渊,还是休歇于白露。
“埃朵瓦,要不再发送一次?”我指向白露。
“现在?好啊,我可以调用一小部分功率来发射信号。”
...
“但,信号的回收是个问题...我不能一直占用中继站来监听。”
“试试这个。”脑海里晃过一道黑影,我顺势从兜里取出一个黑色方块,信号回执器。
地层勘测,最重要的就是对信号的放大与回收,了解地层的结构与成分组成,信号回执器高度集成,随时携带在地层勘探师身上,宇核的地层探索工作就靠它快速推进。
“你把信号回收模块接入它,我来解调,这样就能全天监听了。”
没想到,探测大地的工具,也会用来探索天空。
埃朵瓦两眼放光,望着回执器,又看向我顿首点头,笑得灿烂,很快她就跑到控制台,把问好加载到激光上,等到白露刚好位于天穹正中时,一阵幽幽蓝光从下至上环绕方尖碑,随着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啾鸣,蓝光划破黑夜,拖着长长的尾迹穿越深空,埃朵瓦的问好以光速飞向白露。
天空中,白露在白巢的遥远处,依旧静静旋转,浪涛拍岸,风卷云涌,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在那幽邃黑暗卷起阵阵涟漪,我不禁长叹一口气,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口中,信号回执器上的流水灯反复闪烁,就像我此时的心情,荒谬而忐忑。
剩下的日子,每天都很漫长,薄薄的悔意在我心头萦绕,也许不该因为一点冲动而把回执器借给埃朵瓦,她完全着了迷,连用餐时也念念不忘,就像对待我们未来的孩子一样,我成了绝对的配角,后来的夜晚,等白巢,和其他侍鸟也位于方尖碑的发射角内,埃朵瓦也发送了相同的问好。
“埃朵瓦向您问好。”我看着回执器屏幕上的文字,还是之前发送的东西,戏谑地笑了笑。
“索勒伊,要有耐心!”她把我推到一旁,将回执器放在窗台。
...
灯塔上的生活很无聊,哪怕有埃朵瓦在我身边,每天要么看着大海,要么望向远岸,连配送补给都是用的无人机,根本没有其他人可以交流,有那么一刻,我看大海烟波飘渺,映着白巢的倒影,忽然就领悟到埃朵瓦幽深的孤独,一种禁闭的窒息感涌在无限的时空,灯塔漂浮在孤独的海,如宇核漂浮在虚无,灯塔将埃朵瓦囚禁,宇核也将我们囚禁。
宇核,处处都是地层开发的裂痕,头顶那广阔的虚无,是否也有黑暗的裂痕。
假期的第七天,我不得不离开了,埃朵瓦陪伴我下了灯塔,在沙岸漫步,她终于肯把回执器归还于我,上面虽无回应,但她也没有觉得遗憾,只是面无表情,早有所料。
我拍落风沙,盯向屏幕上的解调界面,依旧是原来的文字。
“埃朵瓦,你是不是当时根本就没把消息发送出去?”我有些不解,哪怕没得到回复,各种各样的噪声也应该填满了信息通道。
“不可能,我亲自按下的发送键,然后马上就开启了回执器的接收模式。”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海浪拍打在她的脚踝。
“那这上面怎么还是之前的内容?你是不是直接把信息发送到回执器了?”
我愣了一下,脑内一阵轰鸣,一股巨大的荒诞感爬上我的肩膀。
“索勒伊,你在质疑我吗?我绝对,朝着天空发了信号。”埃朵瓦也怔在原地,手指伸向天空,声色微微战栗,却异常笃定。
...
“埃朵瓦,我们白等了这么多天,你根本没有把消息发送出去!”我两手一摊,哭笑不得,回执器的流水灯依旧反复闪烁,熄了又亮,亮了又灭。
她两耳通红,一把夺过回执器,眉头紧锁,摩梭着屏幕上的文字。
“埃朵瓦向您问好。”
...
“索勒伊,明明是你的机器出了毛病!”她气得浑身颤抖,头发也被海风吹得散乱。
“你看看这个历史记录,过了十三秒就收到了信息,还是原封不动的内容,你的机器有问题!”
埃朵瓦将头一晚的记录界面放到最大,把回执器狠狠地砸在我的胸上,我连忙接住,定睛一看,时间线纵轴位置相对十三个单位的地方,赫然标示着回收记录,回收的信息就是埃朵瓦写的内容。
“不可能,埃朵瓦,绝对不要怀疑信号回执器的可靠性。”我深呼吸一口,勉强调整好情绪,只觉得眼角有些微昏黑,神智不清晰。
宇核的一切重大工程,都围绕着地层资源开发展开,信号回执器是三代人的智慧结晶,伴随着人们从地表到深层地幔,从未出现数据错误。
“埃朵瓦,当晚大气状况如何...”我回滚到参数设置界面,反复确认,一切执行流程都是正常报数。
“大气指数为7,无频段干扰现象,激光发散系数为0.1,信号有效抵达外层空间。”她一板一眼地说着,好像人工智能的答复。
“那么外部影响因素也被排除了。”
…
“...”埃朵瓦紧闭双眼,呼吸沉重,她扶起额头,久久没有回过神。
...
长风涌动,大海潮落,火凤的光辉烙印在古老的大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汗水从我的额头滴落沙地,我看她有如静止,仿佛陷入了迷惑的螺旋。
“埃朵瓦?”我看着她,又瞥向回执器,嘴巴不由自主地抽搐,我大抵说错了话,还不如直接承认机器出毛病了,本就是不值得纠结的问题,我可不想把它放大,大到把埃朵瓦压垮。
“…机器没有错...”一阵轻语打破了良久的沉默,埃朵瓦抬头看向我,眼神深邃又疲惫,仿佛从那无边的螺旋中坠出。
...
“你点开全部历史记录,索勒伊。”
...
好似当头一棒,大脑一阵轰鸣,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迟钝,赶紧调开到灯塔以来的所有日志,全都打印在屏幕上。
“17日03时7分02秒,白巢准直,发射成功.”
“17日03时7分15秒,信号接入,解调率97%,‘埃朵瓦向您问好'.”
“18日23时42分15秒,枫丹准直,发射成功.”
“18日23时42分28秒,信号接入,解调率98%,‘埃朵瓦向您问好'.”
“18日01时19分31秒,土伦准直,发射成功.”
“18日01时19分44秒,信号接入,解调率97%,‘埃朵瓦向您问好'.”
...
“我以为它错了,但每一次,每一个目标,都是同样的错误,那它就没错…”
埃朵瓦紧紧握住我的手,望向遥远深处,热浪弥散在沙地,灼烫了血液,心脏随之起伏搏动,阵阵回响犹如命运的钟鸣,回荡在寂静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