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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祖

2023-04-05 09:11 作者:恰到好处的wisdom  | 我要投稿

我时常会想念祖父。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祖父是温和而良善的,从来没有打骂过我,这在村里人眼中是不同寻常的。事实上,我了解到祖父的性格十分暴躁,尤其是六十岁之后,动不动就会大发他的雷霆之怒。至于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太爱护他的孙儿,以至于任何不满对位这份温情让路。不过的确这份温情只是对我,连我妹妹都不行。

如果祖父未去世,今年他应该八十岁了。但他在去年离开了我,我只能用这些文字来记述他的一生。

祖父1942年出生,彼时日寇还在中华大地上,不过由于我们村子比较偏,倒也没受到致命打击。都清楚,在当时那个条件下活着就是胜利,安全不受保障,所以是相当不容易的。抗战结束后,因为家族是算强姓(原因会讲到),土匪也不会来侵扰,因此祖父的童年也还算安定,建国以后的生活也还算还可。有一次征兵,祖父去征兵处体检,检查报告是这样写的:特等兵,建议入伍。但十分可惜,当时家里人反对,因为祖父的堂哥刚死没几年,他是任国民党驻临沂某团(这个团具体是哪个我不清楚)团长副官,这就是我们家族强硬的基础,这个族祖父在探亲回家的途中被抢劫,然后劫匪击中了他的后脑,当场毙命,另一个强硬的基础是我的大老祖父是土匪(三七年前和他几个兄弟一起混上海,在当时最大的黑帮头目杜月笙手下当小头目,上海沦陷前回家,当了土匪);另一方面,才建国没多久,也不清楚之后会怎样,最终没去。

由于未去参军,祖父另学了一门石匠手艺,祖父依靠这门手艺做了近四十年活,在这近四十年间,月收入最低有24元(就算是24块钱也不是一般家庭能赚到的),相应的,在常人眼中很累很累(因为祖父年轻时力气实在是大),由于临沂本地并没有特别好用的石料,就不得不向西去枣庄用人力车拉回石料。父亲拉上我去跑物流时经过那条路时和我聊到过祖父,当年祖父拉着400公斤的石头在这条既不平坦的路也不多安全的路上要走一整夜,在当时看来几乎是在玩命。

时间飞速流逝,78年之后的几年内实行包干到户。第一年时,勤劳的庄稼汉祖父直接打出了半吨晒干的的地瓜,我听父亲说:“当时你祖父把这一千斤地瓜干放在(我忘了那是什么,只记得很像掏空了的床垫,能放粮食,还能防止老鼠偷吃),搬了个马扎搁那坐了老半天,当时我不明白是干什么的,后来才想明白,他是在感叹,至少今年饿不死。”没错,就是饿不死,1961年严重缺粮,饿死了人,并且当年小镇上没有出生人口,生育率为0%,这相当恐怖,祖父兄弟姐妹8个也差点饿死,后来是有大奶奶(这个大奶奶家和我们家族没有血缘关系,当年大祖父流落到我们那个小镇,老祖父一家收留了他,他才活下来,然后就跟了家族的姓,自认小一辈)一家时常接济一点粮食才熬了过来。第二年粮食又是大丰收,从此就再也不担心粮食问题了。

祖父从不反对父亲去读书,在他的认知中“学是一定要上的”,决不能再像他和奶奶一样一个字不识。当初就是因为不识字,导致祖父当时揽的生意干不下去。而在祖父五十三岁时祖父唯一的儿子——也就是父亲跟着自己的三伯进城打工,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祖父才真正的不再管父亲,开始新一轮等待,不过这次是等一个新生命,没想到一等等了九年。祖父这辈子受苦受难太多,所以他将好运转给了我,所以我作为祖父的孙儿出生了,所以祖父在看到我之后又是高兴了好几天,脸上成天堆着笑,为此还弄出了许多糊涂事。

四岁之前,我一直呆在老家,也是能天天见到祖父,遗憾的是由于年纪实在是太小,很多记忆都记不清了,只有几个零星的片段和在身上的永远的痕迹(一个被火烫伤的痕迹,祖父抽的烟的烟灰烫掉的,当时甚至一点都不疼,一直保留至今,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永恒的回忆)

年轻时的玩命都是有代价的,甚至会带来很多隐藏的伤病,再导致很多并发症。大约十年前,祖父的身体就出现了些细微的毛病,七年前,祖父的小脑出现了萎缩症状,因此已经不擅长行走,又过了两年,祖父肠胃出现了大问题,直接住进ICU。在那里祖父居然乞求父亲,乞求父亲救活他。这在以前是几乎不可想象的,我们一家子生性凶猛,从不怕死。父亲答应了祖父,随后就是开始手术,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祖父从鬼门关上被拉了回来。相应的,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这以后,祖父就一直待在家中,由祖母照顾。祖父清楚,他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所以每次我回来他都想再多看我一眼。两年前他又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从不会说话开始,他渐渐忘了很多事,但我清楚他从来没忘了我,他还会用几个音节来表达他的开心,他还会用他的眼泪来表达他对我的欢迎,他很思念我,很思念这个他无比看中的孙子。

我最后一次见到祖父是在去年清明,那时祖父近乎油灯枯寂。当时我太蠢,没意识到祖父撑不到我下一次来见他,应该在多看他一次,让他在路上走得开心。辛丑年三月八日,二零二一年五月十二日,上午七时左右,我感到心被狠狠的揪住了,在不知名的力量的引导下,我看向了家的方向,遗憾的是当时的我并不是到那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我回到老家,就仅仅只能见到一具在灵堂里的遗体。我哭不出来,眼泪被悲痛烧干了。下午三点钟,我看着祖父的骨灰被安葬,也看着祖父盖棺定论的一生。

爷爷的一生,总的来说是不走运的一生,和生活斗了一辈子,却还是输给了生活,我既悲哀,又无奈。也仅仅只能用潦草的文字来记录他的一生和我不成句子的感受。

愿您在那边过得开心。

                                                                20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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